击退韬轲大军之后,瞿如依石凤岐计划行事,未反攻武安郡,未回大隋,携军攻商!

石凤岐偶尔会上战场,戴着他那张唬人的面具,在战场上也会杀个酣畅淋漓,肆意痛快,鲜血扬过染红他的发,泼洒在面具之上,他的双眼坚定且漠然地望着天下,他要得到这天下,他要这天下!

军中的人其实很怕他,他那场焚烧韬轲大军八万人的大火让人记忆深刻,后来没有任何一场战事比得过那天的凄惨,所以,军中将士都不去研究面具之下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已经脑补了无数凶恶如鬼的模样,每一个都令人胆寒,甚至有人说,他是个鬼魂,所以面对每天的杀戮与收割人命,才会显得如此的无动于衷。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风雅清贵的容颜,不知道那双丹凤眼曾经含着多么温柔的深情,不知道他当年一笑,也曾迷醉过无数的繁花。

就连瞿如,也很久没有见过石凤岐摘下面具了。

他好像,不爱以真面目示人。

攻商之战很成功,有瞿如的悍勇,有石凤岐的谋略,几乎难逢敌手,苏于婳的补给来得很及时,未走寻常的道路,直接边关大门打开,堂而皇之地穿过了战场,与石凤岐相迎,兵力也得到了补充,十万大军扩充到了三十万人。

多余的那二十万你不要问是怎么来的,苏于婳坑蒙拐骗,提高军晌诱人入伍这些事,很不光彩,说来都令人不耻,但是苏于婳不是甚介意,她要的,不过是赢。

他们风风火火地杀过了白衹与商夷的边境线,风风火火地拿下商夷几座城,势不可挡的人由韬轲,变成了瞿如。

没有人知道那面具人是石凤岐,不知道这人,他是大隋的帝君,认真论起来,他这是御驾亲征。

韬轲没想过要把石凤岐擅离邺宁城的消息公之于众,他知道这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只会助长大隋的士气,御驾亲征总是能振奋人心。

而且说了也对大隋起不了太大的动摇作用,大隋里头坐镇的是苏于婳,任何反对之声只要被她听见,她会都毫不留情的斩杀,根本不会给人闹事的机会。

韬轲的想法是很聪明的,因为苏于婳自己就考虑过向天下通告石凤岐这位大隋帝君御驾亲征的事,想以此鼓舞士气,只不过被石凤岐打消了这个念头。

按着石凤岐的说法是,他曾经大张旗鼓地找过鱼非池一次,让全天下的人一起帮着自己找她,把她逼出水面,逼到自己身边,这一次不想再这样了。

再也不想做任何强迫她的事,不要惊扰她,不要让她害怕得直想逃走,就让自己走到她身边,无声无息,平静自然,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别的人,别的原因,更没有半点强迫与委屈,就让她做回以前拥有一对自由翅膀的鱼非池,由自己去追随她。

苏于婳嘲笑他,幼稚,无用,废物,庸才!

总之用尽了所有贬低的话,但是总归没有把他离宫的消息放出去,勉强也算是顺了他这位隋帝陛下的心意。

在苏于婳铁血的带领下,大隋已经摆脱了因上央之事带来的动荡,变得上下一心,政权极为巩固。

当然了,石凤岐也从来不担心苏于婳会夺他的权,坐他的王位,苏于婳的目光可不是一个大隋而已,她的目光始终是整个须弥,那么在这种时刻,她就不会断其后路,毁其根基。

只有足够稳定的大隋后方,才是支撑这场扫荡天下大战的根本。

苏于婳也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就轮到韬轲陷入了困境,他面临的选择是,要么在这个时候跟上去攻打瞿如让他停下攻商的脚步,要么,选择继续攻打大隋的城池,继续蚕食大隋的疆土,你夺我一城,我取你一郡。

在他做出选择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做着选择。

瞿如大军的英雄事迹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了鱼非池耳中,她觉得疑惑,瞿如的能力守住白衹旧地已是极为难得,他如何还能歼灭韬轲师兄八万大军,而且极为出人意料地开始攻打商夷,并没有去反攻?

这样的做法令人惊诧,常人的思维是想不通这样的逻辑的。

鱼非池闭上眼,大脑中回想着那副她已经看过了一百遍的须弥地形图,在这些地图上标上一个个名字,慢慢推动着一个一个箭头往前行走。

她想了很久很久,坐在她观的青野与桑白看她闭目如同入定,也只是陪着沉默,连经都不再颂,不打扰她想事情。

鱼非池脑海中的图形越来越清晰,方向越来越明确,她越来越能理解瞿如这么做的原因,最后睁开眼,带着笑意:“聪明。”

“小师姐,你说谁聪明呢?”迟归给她送水进来,笑声问道。

“瞿如,或者说…是他。”那个名字都已成为禁忌,轻易不敢提,提起便是痛。

迟归的眼神快速的黯淡了一下,又笑道:“小师姐,你身体还没好全,不要总是想太多事,容易累的。”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阿迟,马车赶快一些,我们去与瞿如会合。”鱼非池心中还是很担心的,瞿如这种做法虽然很聪明,很有远见,可是一个不慎容易被打回原型。

而且如果韬轲追杀瞿如大军,从后包抄,与瞿如正面的商夷大军两厢夹击,那对瞿如来说也是极为严峻的考验。

鱼非池不想拿着瞿如的命冒险。

迟归点点头应下,坐回了马车外面,扬了一下鞭子,稍稍抬起着下巴,眼中有些讳莫如深的神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

“小友你这是又要去造杀孽了吗?”对面那妖道桑白听完鱼非池与迟归的对话,笑问了一声。

这些天鱼非池跟迟归他们说话也从来不曾回避过这两人,这两人既然认定了鱼非池是个妖人,造杀业无数,害苍生万千,便由他们去吧。

听了桑白的话,鱼非池笑了笑,说道:“随便你怎么讲吧,我只是去帮我朋友。”

“小友你的朋友遍交天下,而这些人之间又各有仇恨,小友你救了这个,就会害了那个,如何平衡呢?”桑白牵牵红衣的衣袍,笑得媚态横生。

鱼非池有时候都心想着,这两人若是遇上了对面首有兴趣的权后或者公主,只怕要收进宫中去好生宠幸了。

“如果我知道我该如何平衡,我早就去做了,不会等到现在,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直逃避。”鱼非池笑声道,她对这两人说话从来没有隐瞒,反倒是挺希望这两位高人能把她点醒的。

“任何道都需由自己去证,小友的道,贫道如何帮你证?你说是吧,青野兄?”桑白说着望向打坐的青野。

青野睁眼看着鱼非池,启唇道:“所以,施主依旧没有想明白,你的本源是什么。”

“我若是能在这短短数日内悟道,那些修了一辈子佛法的高僧们还不得气死?”鱼非池开了个玩笑。

“慧根有高低,苦修未必能换来顿悟,然苦修与顿悟皆是修行之法,修己身。”青野抬手行了个佛礼。

鱼非池想起以前自己倒是经常亵渎天上的菩萨和佛陀,什么阿弥你的佛,慈悲你的怀之类的混账话时常有说,如今想想,自己一直这么惨兮兮的,大概真的是遭报应了吧?

她把这个趣事说给青野听,青野听了只说:“菩萨只是一尊泥像,佛法在活人心中。”

鱼非池天天听他说这些揭语,倒是承认他是个高僧,只可惜,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虔诚的信徒,说来,她好像没有信仰。

第五百八十七章 这是第几次叫他离开

鱼非池所担心的事正是韬轲想做的事,不止鱼非池一人看出了瞿如大军此时攻商的真实打算,韬轲也看出来了。

瞿如将与笑寒会合,两只大军会合之后会拧成一股绳,化成一把剑,刺穿商夷的心脏。

那么,韬轲势力会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将从后包抄瞿如,不说将瞿如全歼,至少会把他逼得无法前进,拖延住他的脚步,而另一方的商帝也会坐镇对付笑寒,只有让这两股力量无法汇集到一起,才有可能扭转眼前的局面。

所以,韬轲决意包抄。

他整肃大军急行,想趁瞿如还没有与笑寒会合之时对他们加以追击,使他脚步停下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

计划总是有变化的,不是吗?

夜间韬轲在军营中休息,一道利箭射在他桌上,箭头上还扎着一卦信。

韬轲目光一寒,未理会这封信,直接跃出了军帐,果然看到有个黑衣人飞身离开,韬轲连忙追上去,能在军中穿梭自如还不被发现的人自是高手,至少可以确定轻功是极好的。

一连追出去数里地,韬轲的武功要胜过那黑衣人几分,步子也快些,眼看要追上了,黑衣人洒出一把毒烟,韬轲连忙止住抬袖掩住口鼻,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消失在天边。

他站在那里许久,拧着眉头,想着这黑衣人到底是谁,是谁派来的,有何目的。

回到军营里,韬轲收到了第二封信,这次送信给他的人不再是“送菜姑娘”,而是这个黑衣人。

第一封信告诉了韬轲,大隋新帝石凤岐已离邺宁城,第二信封则告诉了韬轲,此时大隋大军皆往南下攻商,大隋正是虚弱之际,而且镇守大隋只有一个苏于婳,就连老将石磊都已经赶赴边疆准备与笑寒会合,如此虚弱的大隋他若此时不去攻下,以后怕是再难有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石磊赶赴边疆与笑寒会合的事一直进行得很低调,很隐秘,毕竟大军动向总不会大张声势,韬轲前些时间的目光全都放在瞿如身边,并未多余关心石磊这位手下败将的动向。

此时一得黑衣人提醒,韬轲便皱起眉头来。

如果真按黑衣人所说,大隋大军全都往南,那么大隋必是空虚之际。

以前的话,他还要担心石凤岐会不会率人守卫大隋,如今石凤岐也不在邺宁,而是隐藏在瞿如的大军里。

虽然大隋还有苏于婳,可是苏于婳毕竟只是个摄政王,如果由她带兵抗守大隋怕是不易,至少不像石凤岐那样有号召力,大隋的底气也不会那么足。

那么,看来看去,此时的确是一个将大隋一举攻下的好时机。

韬轲连夜查看着大隋的地形图,到底是追击瞿如,还是对大隋攻城掠地,他需要在这个时候做出一个关键的决定。

好在韬轲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只是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下定了决心,与其浪费时间去与瞿如的大军纠缠不清,不如直取大隋!

只要大隋遇险,瞿如他们也自然会回头解大隋之危,那么,商夷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所以,韬轲收拢兵力,持续攻打大隋,并未去追击瞿如。

这样的变化让石凤岐觉得疑惑,在他这里的认知是,韬轲并不知道他已经离开邺宁城,也不知道石磊重新整肃的大军正在远离大隋往商夷奔赴。

那么,韬轲也就不可能冒着自己硬拼的风险去继续攻打大隋,毕竟韬轲承担不起大隋的失败和商夷的失守两重损失。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韬轲师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师弟,如果韬轲真的反攻大隋,你必须回去,大隋上下没有你,是无法与他抗衡的。”瞿如诚心地劝道。

石凤岐手中轻轻转着面具,看着远方的烽火:“我在等她。”

“师弟!如果大隋出了事,你就算等到了小师妹,又要怎么跟她交代呢!”瞿如高声道,他虽然气石凤岐把鱼非池伤得体无完肤,可是更不愿看到他为了鱼非池什么都不管不顾,那是弃天下百姓于不顾!

石凤岐依旧只轻轻转着手里的面具,有些枯瘦的手指显得修长,他的目光淡淡地望着远方,就像是只要一眨眼,便能看到鱼非池在那里出现,出现在他眼前。

“师弟!”瞿如还想再劝劝他,不可如此任性。

“容我想想。”石凤岐戴上面具,收回目光,静坐在草垛上。

自他离开邺宁起,话就变得特别少,除非是很必要的事,否则他轻易不开口,更不要说像以前那样总是笑口常开,乐天知命的豁达疏朗模样了。

他可以一个人一坐便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不睡,像个入定的老僧一般。

但是瞿如知道,静坐在那里的石凤岐不是大脑放空,他应该是满心满肺的想着鱼非池,每日都在遭受折磨。

商葚拉了拉瞿如,拉着他离开,她回头看了一眼石凤岐,只低声说:“别劝了,你劝得动他吗?”

“也不知道小师妹到底怎么回事,她要是真的准备来找我们,怎么还不到?”瞿如急道。

“也许,她从来没想过来找我们呢?”商葚笑了一声,“小师妹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瞿如便也只能叹口气,握紧了商葚的手两人并肩离开,留着石凤岐坐在那里,一坐,又是好几个时辰。

韬轲再次攻隋的消息传得格外的快,这次他是有意为之,为的是动摇大隋的军心。

鱼非池也得知了韬轲反攻大隋的事,她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正在溪水边洗着脸,冬日里的小溪中溪水并不冻人,反而带着淡淡的暖意,鱼非池拧了个帕子盖在脸上,听着溪水叮叮咚咚的声音。

“小师姐?”迟归坐在她旁边,见她不出声,便小声唤着她。

鱼非池帕子之下的声音有点闷,她说:“阿迟,我知道你这些天一直在故意拖慢速度,绕了好些远路,对不对?”

迟归面色一滞,低头道:“我只是希望小师姐多休息一些日子,不要伤还未好全,又去忙着这些事。”

“也是因为你知道,瞿如师兄与商葚师姐一定会把我的行踪告诉他与苏师姐。”鱼非池的帕子仍未取下,声音依旧闷沉。

“小师姐在怪我吗?”迟归抬头看着鱼非池往后仰着的雪白色颈脖,脖子上青色的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鱼非池说:“不,我没有怪你,你与南九一样,只是希望我与他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让他永远不要知道我的消息。”

“难道小师姐不想这样吗?”迟归自嘲一笑:“难道小师姐,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阿迟,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奢望。”鱼非池突然说道。

“小师姐,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奢望,不过是一直留在你身边罢了。”迟归笑了一声,望着天边的枯树寒鸦,“我要的不多呀,比起你们,我要的真的很少了。”

“有时候,最简单的愿望,总是最难实现不是吗?比如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如今却落得兵荒马乱。”鱼非池轻笑了一声,拿下帕子睁开眼睛,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双眼枯寂暗沉,毫无活人气息,“阿迟,如果对一件事情一直求而不得,就放弃吧,求不得本就是八苦之一,越早放下越好。”

“我不入道教,不学断舍离。”迟归转过头笑看着鱼非池,笑容像是冬天早开的一树梨花,浸着融融暖色,美好纯真:“小师姐,既然你可以把南九小师父留在身边,也就试试把我一直留在身边吧,我要的,真的不多。”

“不一样,阿迟,你与南九不一样。我与南九是亲人,你与我之间却不是亲情,我不会再羁绊你了,你离开吧。”鱼非池站起来提着帕子,笑看着迟归,向他深深地弯了个腰:“阿迟,多谢你,一路以来的呵护与关照,但真的很抱歉,我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放你自由,阿迟,我们就此别过吧。”

迟归看着鱼非池,笑意不减,眼里的光亮比这一泓在冬日下的溪水还要晶亮泛光,他偏偏头看着鱼非池,像是好奇地研究着她一般。

这是第几次了,是第几次鱼非池叫他离开了?

都快要数不清了,每次自己与她靠得近一些,她便会想办法疏远与自己的距离,每次自己说的话稍微过一些,她都会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地让他清醒。

迟归不怕等,等上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都没关系,迟归怕的是,鱼非池连等的机会都不给他。

她未在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赶走自己,未在与石凤岐最甜蜜,最恩爱的时候让自己离开,她在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叫自己走,是因为她知道,此时的她有多脆弱,而脆弱的人总是容易使人心生怜爱想去保护,她怕自己,不能守好心神,错入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你看她啊,哪怕是如此狼狈不堪之境,也能保持着底线上的清明,绝不耽误别人,也不给别人希望,她真是,冷血到骨子里呢。

第一次鱼非池用如此明确的字眼,如此强硬的态度,让迟归离开。

第五百八十八章 事实比误会更残忍

“小师姐,如果我的存在让你觉得不快乐,你可以杀了我,要是你下不去手,你可以叫小师父动手,但是叫我离开你,绝不可能。”

迟归站起来,他已高出鱼非池许多,要低着头与她说话才能对视着她眼睛。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却带无比坚定的执着。

石凤岐陪了她八年,迟归何尝不是,他甚至比石凤岐更早进入鱼非池视线之中,他更早得到鱼非池的笑容。

迟归曾以为,再等一等,等到他的小师姐看到自己成长为一个大人的样子,她就会知道,自己足够与她相配,够资格站在她身侧。

他的小师姐,光彩夺目,还在学院的时候就是众人心目中的冰山美人,每一个人都想征服她得到她,但是迟归从来不急,他知道,鱼非池的心是没那么好得的,那些垂涎的人也不够资格得到鱼非池的侧目。

唯一没有料到的,是石凤岐。

他完完整整地掏走了小师姐整个灵魂,半点也没有给别人留下,任何人都休想从他手中夺走小师姐,小师姐有了他,就再也看不进旁的人,谁也无法插足他们二人中间。

迟归有时候都不懂,世上为什么要有石凤岐这么个人存在。

恨过他,怨过他,也感激过他,复杂得快要说不清的过往,让迟归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石凤岐。

迟归从来都不是笨蛋,无为老七从来都不是鬼夫子一时犯糊涂收进门的弟子,他只不过是从来都不愿意跟人争风头,他觉得没有必要,他跟所有人求的东西都不一样,他要的是,只是鱼非池一人而已。

没有背负,没有天下,没有野心,他甚至连家仇这种事藏得住,咽得下,他觉得,没什么好记的,死去的人就让他作旧,活着的人比什么都重要,小师姐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没有人可以让他从鱼非池身边离开,就算是鱼非池,也不可以。

鱼非池看着迟归的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宠爱小弟弟一样的神色,不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这个大人的心意。

“走吧,小师姐,小师父还在等我们呢。”迟归伸手去牵鱼非池,鱼非池却像是触电一般快速避开,空留迟归的手放在半空之中,无处安放。

“阿迟,就算你真的一辈子等下去,也等不到我的。”鱼非池说。

“小师姐你忘了吗?我们的一辈子,要么是这五年之内,要么,是这五年之后的百年,或短或长,短者,我不介意浪费这五年寿命,长者,世事难测,你又如何说得准以后的事?”迟归收回手负在身后,坚定的目光看着鱼非池,像是两团火燃烧在他眼中。

“我可以确定,不论是五年内,或是五年后,我们都不会有任何可能。”鱼非池再不想让这样的关系继续下去,那样对迟归不公平,所以说话显得刻薄无情。

迟归却笑道,逼近一步,离得鱼非池近一些,笑道:“那我就等一辈子,等到我入土为安,化成白骨,你会看见,我白骨之上所刻的字,都是你的名字!”

鱼非池心尖轻颤,不是动容,是为这样执着到不可回头的感情感到难过,越是炙热的感情最后焚烧的越是自己,鱼非池她本身,就是血的教训。

或许从最开始,在学院的时候,自己就不该与他有任何来往,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若是真有如果,鱼非池最盼望的,莫过于那时候连无为学院的大门都不要踏进。

“小姐。”南九不知何时走过来,轻轻给她搭了件披风,又接过她手里冰冷的帕子,说道:“不要站在风口太久,容易着凉。”

“南九我有点冷。”鱼非池收回眼神,抱了抱双臂。

南九将鱼非池揽在臂湾中,双手搓了搓她手臂,说:“回马车上坐着吧,刚刚给暖炉里加了碳,你进去抱着。”

迟归看着鱼非池靠在南九臂湾中慢步离去,连头都未回一下,不曾多看自己一眼,不知死活的风撩起她的发,迟归抬手发丝从他指尖穿过,冰凉沁人的感觉是迟归从鱼非池那里得到的唯一温度。

他将这丝温度握在掌心,慢慢半垂下眼:“小师姐,我是不会走的。”

南九将鱼非池护在胸前,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往马车走去,轻声说:“小姐要让迟归离开吗?”

“你都听到了?”鱼非池叹声气。

“听到了,可是迟归不同于音世子,怕是没那么容易。”南九说道。

“就是因为他与音世子不一样,我才担心,南九啊,我不想害了他。”鱼非池叹气道。

“小姐为什么觉得你会害了他呢?”南九不解道。

鱼非池偎在南九臂湾里,南九替她挡去了侧面吹过来的寒风,只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马车继续西行,但这一次没有再绕路,迟归不会再费尽心机地找一些鱼非池不认识的地方去打转,就只为了把她留在这一块地方,拖延鱼非池去找瞿如他们的时间。

他原本以为,他的小师姐正值伤心之际,不会发现这些端倪,结果没想到,还是瞒不过她。

不必隐瞒,苏于婳他们一直找不到鱼非池,就是因为迟归找的路又偏又刁,沿路来连个村庄都很少见,而那些追杀不休的刺客也的确是迟归引来的,为的是让马车行走的速度再慢一些。

迟归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想尽了所有的主意,要让鱼非池与大隋,与石凤岐的关系再远一些,他没考虑过大隋会怎么样,以前的白衹旧地会怎么样,那都不是他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有鱼非池。

如今再瞒不下去,迟归也就作罢,往西而行,她这么想见瞿如他们,那便陪她去,反正也拦不住。

冬天已到了最寒冷的时候,大雪连下数日不停,大隋的冬天永远这样令人讨厌,雪下得又厚又密,时常连几步之外的路都看不清。

此刻的鱼非池,仍然不知石凤岐已记起了一切,也不知石凤岐已经离开了邺宁城,她甚至不知道,石凤岐遭受了怎样的内心折磨,只为了来到她脚下向她请罪。

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可笑的是,在石凤岐像疯了一般开始向她靠近的时候,鱼非池的心却正在渐渐死去,像是一朵花在枯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

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没法理清,都只是不得已,都有各自的苦衷,真的要去怨怪石凤岐曾经那样伤害过她?

好像不应该,当时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做了他正确的事,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亲手逼死自己的老师的,哪怕是那老师自己心甘情愿,他当日未杀了鱼非池,已是极力克制之后的结果了。

他们之间不存在误会这种东西,两人之间已经把自己的底牌都交了出来,该说的都说了,各自站着不同的立场而已,是这矛盾无法调和,才走到今日这局面。

这比有误会更为残忍,有误会解开便是,他们都是大方坦承的人,而事实,却总让人难以面对。

鱼非池蜷缩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雪花乱飞,在想着韬轲反攻大隋的话,石凤岐是不是会亲自率军出征?瞿如他们又能不能顺利地与笑寒会师?又要如何才能让迟归彻底死心?

她已远离邺宁城,可是她依然会想这些事,已经养成习惯了,在那段天昏地暗无日无月无未来的绝望黑暗日子里,鱼非池每天每天都在想着这样的事,为大隋谋划,为石凤岐谋划,等到现在,自己已是孑然一身的时候,仍未能把这习惯改过来。

“施主有心事?”同坐在马车里的青野与桑白平日里像个隐形人,只有鱼非池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时,他们才会开口说话。

鱼非池关上马车窗子,笑着摇头:“不算什么心事。”

“施主觉得,最终须弥会落入谁手?”一个和尚,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鱼非池听着笑了笑,抱紧手里的暖炉,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暖炉上的暗纹,声音温和:“青野你为什么觉得,须弥一定会一统呢?难道你不应该是反对这一场又一场的战事吗?”

“只是一个展望罢了,如果真的能一统,于天下也是一件好事。无为学院每十三年一次的七子,动荡天下,搅动风云,有他们在一日,这片大陆永远不会宁静。除非由他们的人来结束这一切,才可还须弥永世宁静。”青野笑看着鱼非池这位无为七子,倒也未带嘲讽之意,但是看来,他对无为学院并无好感。

正恰,鱼非池对无为七子这名号也没多少好感,她觉得鬼夫子就是有病,他若是真想让须弥一统,他自己下山找个帝君辅助比什么都强,早就结束这乱世了,何必非要这么折磨天下人,一折磨便是百余年之久。

鱼非池头倚在马车壁上,半合着眼睛,说:“我也不知道须弥大陆最后会落在谁手里,也许是我们,也许不是,也许要再过很多年这片天下才会一统,谁知道呢?”

“施主不想争?”

“想啊。”

“为谁而争?”

“不知道。”

第五百八十九章 觉醒,新生,破茧,化蝶,争天下!

“表姐,表姐我找到鱼姑娘了!”苏游几乎是冲进的苏于婳房间,连门都未敲。

苏于婳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头,淡声问道:“她在哪里?”

“正前往与瞿如会合的路上!”苏游兴奋地说道,“石公子也在那里,他们会遇见的!”

“哦,是吗?”苏于婳轻声反问。

“难道表姐不这样觉得吗?”苏游奇怪道。

“难说啊。”苏于婳起声笑了一下,“石师弟若是还长着脑子,就应该回去与韬轲师弟对战,而不是留在瞿如那里。”

“要不,我们把消息告诉鱼姑娘?”苏游急道,这两人之间眼看着要接近了,怎么好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错过?

“怕是你还未近小师妹的身,就已经被老七杀了。”苏于婳笑道,“你以为是什么原因,让你一直找不到小师妹的下落?”

苏游一怔,掂了掂自己的武功身手,又想想迟归与南九,的确没把握能接近得了鱼非池,于是心中有些焦急。

“什么也不用做,一直保持知道她的行踪便可,有缘他们自会再相见。”苏于婳重新握起笔,她忙着呢,韬轲在大隋作乱,石凤岐蜷在瞿如那里一动不动,鬼才知道最后这事儿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但苏于婳可以确定的事情,是石凤岐已有心要争天下,那么她就会给石凤岐足够多的力量支撑,兵力,粮草,一切都将重抵当初的大隋鼎盛之际,有了这些做保障,才有可能支撑这场争夺天下的盛举。

所以,他们能不能相见,并不重要。

如果鱼非池依旧是个无心恋天下的人,见了也没多大用处,不过是徒添事端,他们二人之间依旧是互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