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念叨来的太子,跪着也得伺候完!

楚怡无声地深呼吸,继续撑着笑:“那个…殿下,臣妾白日里忙着从前头搬回来,忙了一整日,先去沐浴更衣…”

沈晰点点头:“去吧,孤还有两本折子得看完,就在你这儿看了。”

说完,他就折进了正厅东侧的卧房。

楚怡则悲愤地走出了正厅,去了浴室。

这浴室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房间,也在院子东侧,但论规格不能算个正经的厢房。浴室里有个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古代洗澡用的大木盆,还有衣橱、妆台和屏风,设施还算齐全。

楚怡去沐浴,青玉理所当然地要跟去侍奉,被楚怡反手阻在了门外:“衣服给我就行,你别进来!”

“?”青玉怔了怔,“那您更衣的时候…”

“我又不是个残废,我自己会穿。”楚怡说着从她手里将衣服抢走了,独自钻进浴室,紧紧闩上了门。

盆里的水是在妃妾们来“恭喜”她前备上的,这还也还热乎着,楚怡进去暖暖和和地一泡,确实解乏,舒服得她一时间脑子都空了。

但等到出水穿衣服的时候,该面对的事情就又涌进了脑海里。她床上中衣低头一瞧,顿时脸红心跳。

——现下天热,中衣都做得轻薄。这么单穿着,看着,露点。

她于是缩到了屏风后,压着音喊外头的青玉:“青玉!你给我拿件心衣来!”

心衣是这个年代女孩子穿在中衣里的衣服,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内衣。但内衣嘛,夜里睡觉当然没人穿,青玉便很疑惑:“娘子,这会儿您还穿心衣啊?”

楚怡斩钉截铁:“穿!你快去!”

青玉便去了。卧房里,沈晰坐在罗汉床上读着折子,背后刚好是窗户,窗外几步远就是浴室的门。楚怡和青玉方才那几句窃窃私语声音倒真不大,但架不住他离得这样近,好巧不巧地全听见了。

他自顾自地笑了声,摇摇头,又安心下来继续看折子。

过了约莫一刻,楚怡磨磨蹭蹭地进来了。她一步都没敢在他面前停,直接钻进了遮着幔帐的床里。他抬眼去瞧,看见她迅速地缩进了被中,幔帐透出来的轮廓都能看出她把自己盖得很严实。

沈晰又笑了声,然后好不容易才重新定住心神,找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一行。

床上,楚怡艰难地做着心理建设。

太子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可她还偏没办法怪太子了,谁让她自己刚才嘴贱呢?

可是让她骗自己说她已经和太子情投意合了,那也是做不到的,骗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那、那她怎么接受接下来的事儿?难道…让她脑补自己在和别人约|炮?以后她和太子就算是…算是炮|友?

也好难啊!约|炮这种事,她在现代都没体验过!第一回约就约个太子,是不是也太霸气了一点!

但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想不到更好的自我安慰方式了。

她总得先在心理上把这个坎儿过去,一会儿才好把这一夜过去。

自己招惹来的侍寝,咬着牙也得睡完!

楚怡于是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悠长的碎碎念:

我们是炮|友、我们是炮|友、我们是炮|友…

我们只追求生理上的欢愉、最原始的享乐、最本能的刺激…

他爽我也爽,谁也不吃亏、不吃亏、不吃亏…

他长得也挺帅的,睡这么个帅气的小哥哥很值、很值、很值…

而且这是我的地盘,今儿个晚上严格来讲算我睡他、我睡他、我睡他…

她怀着祷告般郑重的心态默念着这些洗脑性太子,即将念到第二百八十遍的时候,太子看完了折子更完了衣,揭开幔帐躺了进来。

刹那间,楚怡还是浑身都绷紧了。白皙的脖颈上明显地绷出了一条青筋,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子看。

沈晰盖好被后便也看向她,而后索性翻了个身,支着头好好地欣赏了起来。

她真的很美,美到带有一点点攻击性。她本人原也确是很有攻击性的,她叉腰骂云诗和周明的气势他可见识过。

但现在,这份攻击性全被紧张给搅没了。

沈晰忍不住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么害怕孤吗?”

“…没有。”楚怡强颜欢笑。

沈晰对她这副别扭的笑容未予置评,挑着眉头又看了她一会儿,躺了下去:“睡吧。”说完他就先一步安然闭了眼。

楚怡:“?!”

他这个“睡吧”…仿佛就是字面意思?

她深感意外,诧异得反过来盯住了他的脸。沈晰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又挣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她这一副见鬼般的神色。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下脸,扫了眼手上见什么都没有,便问她:“怎么了?”

“…殿下。”楚怡怔怔地望着他,“您…今晚留在这儿…难道不是想跟臣妾…那什么…?”

她不懂了,这不是古代吗?太子临幸妃妾,竟然只是单纯地睡觉觉?

沈晰一瞬间也露出了满面的疑惑,他也不懂了:“你不是不愿意?”

他不想么?他当然想。他是因为不愿强人所难才不着急的啊!

但现下她竟主动问了?

“你若愿意…”他有点惊喜地伸手探向了她。

楚怡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臣妾就是随便问问!”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三秒,太子猛地别过头,朝着外侧一声喷笑。

那声喷笑又扩张起来,变得轻松爽朗。

楚怡呆滞地望着他,他笑够之后重新转过头来,往她面前凑了凑。

她往后缩了缩脖子。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好玩。”他眼底满是甜滋滋的笑意。

真有那么一瞬,楚怡差点沉溺进那份甜滋滋里。她甚至危险地觉得,他大概是真有点喜欢她的,不止是图一时新鲜。

但下一秒她又冷静下来,心里大吼这种想法最可怕了!

——多少宫斗小说里,嫔妃们的悲哀都始于这种想法!每个人都用这种想法麻醉自己,但其实这十有八|九就是个错觉,这些男人就是在图一时新鲜!

相比之下,还是炮|友心态来得安全。咱们各取所需但别走心,你以后另有新欢也跟我没关系。

楚怡在砰砰乱跳的少女心和极度冷静的现代人客观视角的双重搅扰下,羽睫轻颤着垂下了眼睛,小声地说:“睡吧…”

太子又笑了笑,再度闭上了眼睛。但他探入她被子里手没有拿出来,在她松开他后,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楚怡滞了一滞,没有挣扎,随他握着了。

她久伤初愈,身体还比较虚,又忙了整整一个白天,不过多时就睡得实在了。

沈晰在听到耳边的呼吸变得声声均匀之后,忍不住又睁开眼睛看了看她。

他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份惋惜——如果她父亲不是个奸臣就好了。

如果她父亲不是个奸臣,一年前就不会落罪,一年半前他要大婚的时候,父皇更不会忌惮她家里。

那她作为丞相之女,必定也在太子妃的待选之列。

如果她是他的太子妃,不说别的,至少在性子上,他觉得和她相处来得轻松愉快。

但是,唉…

沈晰摇了摇头。

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漫说太子妃,就是立她做侧妃都不行。侧妃有时也是要与太子妃一齐登堂入室的,宫奴出身的妾侍往上抬,不能抬到那么高。

他一壁这般慨叹着,一壁却又禁不住地希望她哥哥争气,能混出点名堂了。

若她哥能把那一身本事用在正地方上,她那没几天的宫奴经历便也算不了什么,不值得追究。

.

宫外,沈映府里,楚成一心二用,边歪在罗汉床的桌边看着本闲书,边听沈映说盗墓案的事。

沈映说完,他笑了声:“这有什么难?能买得起皇陵陪葬品的,普天之下也没几户人家。”

“是,追赃物是不难。”沈映紧锁着眉头,唉声叹气,“难的是抓到那些盗墓贼!他们敢干这个,必定早有准备,绝不会傻到将赃物直接脱手。七拐八拐的,上哪儿抓人去?”

楚成啧声,卷起手里的书伸过去,敲在了沈映脑袋上:“你是个傻子吗?”

“…”沈映早料到他又得嘲他,冷着脸看向窗外的夜色。

楚成笑了声:“去,你拿十两银子去。”

沈映不解地转回头:“要银子干什么?”

楚成说:“去给我做身像样的衣服。”

沈映更不解了:“做这么贵的衣服干什么!”

“别废话。”楚成又拿书敲他,“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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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几日后楚成的衣服做好送上门一穿上,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就不一样了。

他本就生得潇洒俊逸,又因书读得多,颇有一股清高的气质。一袭灰白缎子的直裾穿在他身上破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女孩子们想象中的风流公子哥大抵就是他这般的模样。

楚成在镜子前好生照了照,觉得挺满意。转过身一瞧,却见沈映铁青着张脸坐在几步外。

十两银子的衣服实在是太贵了。这个数字,过寻常百姓家活个两三年,对他这样旁支的宗亲来说也是阖府大半个月的开支。

再说,他还欠着太子两万多两银子呢。

两万多两啊!自从背上这笔巨债之后,沈映真是感觉自己卖身给太子了,平日里一文钱都不敢瞎花。

楚成倒好,十两银子做一身衣服…

沈映不想计较钱,可也实在是肉疼。

楚成绷着脸看了他的神情半天,没绷住嗤笑了声:“别心疼了。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把这差事办漂亮。到时太子殿下给的赏银,怎么也不值十两。”

“唉——”沈映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做应答,楚成又笑:“这十两也记我账上,来日我还你。”

“…谁想跟你算这个了。”沈映被他说得过意不去起来,皱皱眉头,转身要走,楚成却笑说:“你还是算吧,我这还匀了二两出来给你买东西呢,你要是不记这账,便成了你自己买给自己了!”

沈映被他说得转过头,正要问买了什么,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纸包迎面砸了过来。

沈映伸手接住,拿稳一瞧,纸包的捆绳下覆着张纸,上头写着八个大字:芝麻酥糖、花生酥糖。

——什么糖能这么一小包就值二两银子?沈映感到被戏弄,也没道谢,冷哼一声便继续走了。楚成自顾自地复一声嗤笑,也懒得多做解释。

那糖是京里一家有名的南糖铺子做的,真值二两银子。楚家没倒的时候,家里常年备着这些东西。楚成对此不感兴趣,哪次回家也没专门吃过,但他妹妹楚怡喜欢。

唉,也不知楚怡现下怎么样了。

沈映说她现在在太子跟前,前阵子得了位份,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可宫里头的人那么多,太子的妃妾也有好几位了,一时的荣宠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家里的地位不说至关重要,也总有一两成的影响。就拿太子的养母舒妃来说吧,这位压根就没真正得宠的时候,可凭着是先皇后的胞妹、太子的养母,也混成了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日子比那些风光一时的小嫔妃要舒坦多了。

至于楚怡…

现下能靠的只有他这个当哥哥的了。说起这个,楚成心里总有些自责。

他偶尔会想,若自己当时没站出来揭举父亲在科举之事上受贿舞弊,楚怡现在的情形会不会好上一点?

虽说理智而言,当时朝廷已查上楚家了,他站不站出来楚家都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但午夜梦回时,他还是总禁不住地这样自问。

不过好在,他总归还能努力帮她过得好一点儿。不止是她,还有仍在牢里的一个弟弟,流放出去的叔叔、婶婶和母亲。

从前的二十年里,他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心里潇洒得很,从不曾真正地顾过家。现如今,他虽仍是那么一副潇洒样子,但只要空闲下来、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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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楚怡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发现自己与太子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相处模式。

——太子每天中午来找她用膳!

太子每天晚上也去跟太子妃用膳,但这不一样,跟太子妃只吃个饭主要是因为太子妃有着孕不能行房。天天跑到她这里来吃就比较奇妙了——她这算是混成了太子的饭搭子?

而且这饭吃的也是很有趣了。宫里规矩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她一开始在太子面前十分小心,低眉顺眼地装着乖巧,可是吧,太子找着茬地跟她聊天。

在绿意阁习不习惯?缺什么不缺?平日里有没有觉得闷得慌?

这些话都是太子主动开口问的,太子问了她就得答。她一答吧…他还特别会聊天,总能把话题继续下去。

譬如他问她有没有觉得闷得慌的时候,她答说没有,上午去找云诗玩了。他紧接着就又会顺着找到新的话题,问她云诗的胎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看她情绪如何?

楚怡不得不再一一作答,答完她想了想,又小心地道了句:“殿下不如自己去看看?”

她一说完,太子就笑了。给她夹了一块她很喜欢但吃了三筷子就不敢再动的宫保虾球,问她:“你看云氏想见孤么?”

“…”正为可以多吃一块宫保虾球而高兴的楚怡一噎,窘迫地低下了头去。

云诗确实不想见他。不是那种厌恶性质的不想见,就是害怕。

这几天他都没去看过云诗,只时常让人赏些东西过去,云诗就欢天喜地的。可有一天张济才说他晚上过去看看她,云诗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还多亏张济才反应快,递了个台阶给云诗,道:“娘子若觉得精神不济,那也就算了,殿下说以娘子的胎为重。”

云诗立刻顺着台阶下,笑吟吟地说啊我今儿个确实疲乏得很,就别让殿下过来了,改日我精神好了再侍奉殿下。

——这一切,张济才显然都告诉太子了。

楚怡边吃着酸酸甜甜的虾球边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不由得有点为云诗担忧。等吃完了这一口,她便偷眼打量起了太子的神色,他侧过脸来一看她,她就开了口:“…殿下。”她轻言细语,“殿下别生气,云诗就是一贯胆子小,没别的意思。您要是过去看看,她肯定还是高…”

“兴”字刚初吐了个音,他忽地抄起了双干净的筷子,一下子敲在了她额头上:“你净操闲心!”

楚怡不敢说话了,他把那双筷子丢下,贴心地又给她添了个宫保虾球,嗤笑着摇头感慨:“你为旁人操起心来倒想得周全!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万一孤哪天不想等你了,把你忘了,你怎么办?”

云诗都是宝林了,她还是末等的奉仪。云诗肚子里还有了个孩子,她连侍寝都没有过——她怎么就还能反过来替云诗操心呢?

楚怡自知他指的是什么,盯着筷子间虾球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地呢喃道:“那就算…就算臣妾好好地侍奉过殿下了,殿下想忘了臣妾,不还是该忘就忘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从历史到小说,多少嫔妃都是被睡完就忘啊?据说连卫子夫都曾差点被放出宫去。

说什么侍过寝就有保障了,那就是一碗连基础逻辑都不成立的心灵鸡汤。

沈晰听得一怔——她竟然这样看他?一瞬间他恼意上窜,可看着她的脸,那股火气又实在发不出来。

楚怡在觉出周围的安静后看向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实话说得不合适,而后又从旁边宦官发白的脸色中看出——她这会儿该跪下谢罪了!

她于是赶忙起身要跪,但膝头刚一弯,他的手扶了过来。

他奇怪地比她更加局促:“没事没事。”她迟疑着坐回去,他咳了声,又说,“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