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沈晰抿着茶无奈摇头, “左不过是在跟你较劲。”

楚怡又一懵。

——哦!

她确实对祝氏印象挺好, 所以在宫里的时候她请祝氏到屋里喝过两回茶。她没觉得这有什么, 便也没刻意瞒着太子妃, 没想到太子妃暗地里不痛快了。

楚怡一叹:“那就罢了,她跟我较劲,我不跟她较劲。让祝氏另择佳偶也好, 也免得进来独守空房了。”

沈晰扭头瞧了她一眼:“你是真挺喜欢她?”

“是呗。”楚怡耸肩,“温温柔柔的,又得体大方。”

沈晰忽地叹了口气。

这回便换楚怡扭头看他了:“怎么啦?”她问,“你很不喜欢?还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倒也没有。”他摇摇头,“我对她印象不多。就是得实在告诉你,母后也的确很喜欢她,她如果不进东宫,八成是要赐给睦亲王的。”

楚怡:“…”

emmmm…

她是觉得就算不考虑爱情,不独守空房也比独守空房要强。但是睦亲王…

单从他现在都已不称他为“三弟”了她都能想象睦亲王日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具体多不好过大概取决于他以后有多作死。

如果作死太过,等到沈晰继位,他能不能保住命可能都要两说,那家眷可想而知也会被连累,不似也得凄苦大半辈子。

楚怡嘴角抽搐着犹豫了一下:“那就…还是要!”

沈晰喷笑,笑着打量了她半天:“你还真是一心一意为她琢磨,当真不怕她进来会争宠?”

“争宠嘛,新人一进来总免不了有人争的,不差她一个。”楚怡耸耸肩头,“至于能不能争到,那取决于她吗?那取决于你。你不动心,她再争也没用;你要是就觉得跟我烦了腻了,有她没她你身边不都得有新人?”

她不乐意亲自往他身边添人是因为她扛不住那种膈应,但同时这个道理她心里也懂。

——他毕竟是太子嘛,想要达成“后宫佳丽三千人” 的目标其实容易得很!但凡他想要,采选没有合适的还可以让人去民间搜罗美女,想省点事还有宫里的几千宫女可以选。

能管住他的,其实一直都只有他自己。

沈晰点点头:“行…听你的,你若真看她顺眼,给她的位份高一些也可以。”

“那倒也不用。”楚怡轻松地摇头,“为不让她进睦亲王府拉她一把也就行了,我又不欠她的…”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倒是廖奉仪,你若不介意可以给她晋个位分?她跟我是一起进的东宫,可到现在还是最低的身份,见了三年前进来的史氏还得见礼。”

楚怡有时候觉得真是越老实越吃亏。廖氏毕竟资历放在那里,真要是在吃穿用度上争一争,或许沈晰和太子妃也就能想起给她晋一晋位了。可她什么都不说便总让人想不起来,今年入夏时底下人还要克扣她的冰来着,要不是楚怡出面盯着,廖氏怕不是要中暑。

楚怡觉得这样下去真不行——打从当了侧妃之后,她还是多多少少有点这方面的责任心的!

沈晰还真是听她提了才记起还有这么号人,当即点头允了:“行,我这就交待下去,在新人进来之前给她晋封。”

东宫里已许久没有其他妃妾晋封了,过去的两三年里都是整个后宅一起看楚怡往上窜。廖氏突然晋封的消息把大家都惊了一跳,第二天一早,廖氏就亲自登门道谢来了。

她进了屋就要向楚怡行大礼,楚怡赶紧扶她,笑说:“瞎客气什么。你晋了位份自己日子过得好了,我不是就能少匀你东西了吗,对谁都好!”

廖氏一下子哭笑不得起来:“侧妃就这张嘴不饶人,不肯吃亏也还罢了,好话也不让人说。”

“好话有的时候更让我受不了。”楚怡啧嘴,“史宝林你知道,一个月总要来我这里几回,回回都殷勤得很,我现在特别怕她!她要是向黄氏她们一样回回来都来找茬我还知道该怎么办,可偏她态度这么好,我想怼她都下不了嘴啊!”

廖氏笑得绷不住,楚怡自己倒是怔了怔。

——这话没说她还没发觉,这么一说,她好像不知不觉在东宫里组建了自己的势力?

云诗不用说了,一直站在她这边,铁得很;史氏和廖氏也都明摆着活在她的羽翼下了…东宫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这么一算她的势力很不小嘛!

这个配置,越来越反派宠妃了。

楚怡无语凝噎。

.

倾文殿中,太子妃先是拿到了太子交回来的册子,一眼就看到祝氏被加了回去,接着又听说了廖氏晋封宝林的大喜事,气得银牙紧咬:“楚氏真是总比本宫想象中胆子更大些!”

“…”身旁的宫女不敢说话。其实不管是举荐妃妾晋封还是在采选事宜上说说看法,在侧妃这个位子上都不逾矩,不然要侧妃有什么用呢?再说,最后拿主意的总归是太子殿下。

太子妃阖目缓了半晌,骤然舒气:“罢了。”她眉心紧了一紧,又睁开眼,“新人什么时候进来?”

宫女躬身回说:“大概再过一个多月,在尚仪局学完了宫规,择个吉日就可以进来了。”

太子妃点了点头:“殿下既说都册奉仪,便听殿下的。但那个杭州来的孙氏,你去代我备一份贺礼,人一进来就送过去。”

宫女福身应下,太子妃复又沉默了会儿,摆了摆手:“把阿济带来,本宫瞧瞧他的功课。”

阿济总归还是争气的,他现在已快五岁了,聪明伶俐,楚氏再得宠,小他三岁多的沈沂也难比上他了。

.

朝中,从正月十六第一本指摘太子的折子呈上去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来,参太子德不配位好像都成了一种流行了,地方官吏尤其爱拿这个表忠心。

各种风言风语起得很快,有些学识有限但胆子很大的小官甚至造出了各种子虚乌有的罪名,比如说太子纵容去地方上办差的东宫官吏强抢民女啦、收受贿赂啦之类,说什么的都有。

皇帝一直没说什么,好像看不见这些,又好像并不在意太子的风评。

于是很多朝臣因此而变得谨慎,但也有许多认为这是皇帝在表明自己已对太子不满、想等火候到时就费储君的象征。

两样叠到一起,朝上对于储位的争执愈演愈烈。

天气由热转凉时,不知怎的,皇帝好似突然注意到了这件事,在朝堂上怒斥了几个上折的地方官,说他们沆瀣一气构陷太子,欺君犯上罪无可赦。

紧接着,皇帝便派了御史出去彻查。“指摘太子的折子里但凡有不时之处,着革职抄家”。

——一道旨意,惊得沸腾了大半年的朝堂一下子冷寂下去。

皇帝喜怒无常很久了,这样突然的态度转变似乎不足为奇,但这回的事历经大半年,牵涉实在有些广,一时间人人自危。

也是在这个时候,新选上的一众贵女进了毓仁园。

次日一早照例是按规矩见礼,于是原本留在东宫的几位也都到了毓仁园,大家少有的又齐聚一堂了一回。

这回的四个封的都是末等的奉仪,楚怡端坐在太子妃身侧右首的位置上,发现自己这回面对她们的见礼时心如止水。

上回面对新人问安是史氏和陶氏进东宫时,那会儿她可慌了,心情低落得很,总觉得自己的爱情即将破灭。这回,她似乎是打从心底信了沈晰根本不会宠她们。

这应该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说明他们之间的信任在增加嘛!

见完礼,四人便也落了座。太子妃含着宽和地笑意看了看这一屋子人,楚怡下意识地也瞧了瞧,才发觉这下子太子后宅里加起来也有十二号人了,坐在一起看起来很有气势。

然后,太子妃噙着笑抿了口茶:“又有新妹妹进宫,日后咱东宫人多了,本宫希望你们不要生出什么是非才好。尤其是陶氏那样的事,断不能再有第二回。”

在她顿声的工夫,众人齐齐欠身应是。

太子妃跟着又说:“本宫从前总想着让大家都清闲些,自己也能躲个懒。现在想想为免事端,有些规矩还是立起来。”

众人颔首,表示洗耳恭听。

太子妃似乎对她们恭谨的态度很满意,笑意更明艳了几分,续道:“从明儿个开始,晨省昏定的规矩要立住。劳各位妹妹每日往本宫这里跑两趟,咱们一道坐着喝喝茶说说话,免得平白生分了。”

“是…”大约是这规矩立得太突然了,众人一时都有点诧异,这一声应得零零落落。

太子妃恍若未觉,摆了摆手:“今儿就先都退下,今晚暂且不必过来,明早再说。”

众人又面面相觑了两息才各自起身行礼。待得退出倾文殿外,云诗几步追上了楚怡,跟楚怡说她心里头怵得慌。

楚怡心里也怵得慌,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太子妃的说辞没啥问题,乍听之下好像不算反常,可也着实让人觉着怪怪的。

黄氏和罗氏在这会儿经过了楚怡神色,俩人都守礼地屈膝福了福才继续往前走。

却听黄氏有意提高了声音说:“真有意思,几个新来的妹妹何至于让太子妃殿下如此紧张?你说这突然立规矩,是给谁立的啊?”

楚怡恍悟!

——谁得宠,就是给谁立的呗!

敢情自己又被针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送40个红包,么么哒

第 98 章

楚怡自然明白黄宝林的本意是想刻薄她,不过她到底是无意中受到黄宝林的“启发”想明白了事情, 于是她这回没有怼回去。

黄宝林好像有点诧异于自己这回没挨怼, 神情复杂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楚怡:“…?”

您是抖M吗?

然后大家就各自回去了。

廖氏在下午时又来见了楚怡一回, 小心翼翼地告诉楚怡说太子妃着人给她们这几个专门赶来见新妃嫔的传了话, 说让她们也先暂且住下, 等规矩立稳了再说。

呵,仪式感还挺强…

楚怡绷着脸轻笑。

史氏正好也在房里,正在几步外的桌边给楚怡沏茶呢。听见廖氏的话, 史氏好生愣了一下,接着便想起了黄氏早些时候的话,神情也变得很小心:“难不成真是像黄宝林说的那样,是冲着侧妃来的…”

“你们瞎紧张什么。反正, 我没什么可心虚的。”楚怡慵懒道。

话一说完, 她再度觉得自己愈发有反派宠妃范儿了。

接着三人便不再多聊这个话题, 楚怡让周明去给四个新进来的备礼。这种礼其他人若是想送当然也可以送, 但太子妃和侧妃是按约定俗成的规矩必须送, 或者叫必须往下赏, 也算让新人看明白上位者的身份。

这会儿她心里知道太子妃再跟她叫板,便有意避其锋芒, 备礼前先着意吩咐周明打听了一下太子妃那边是怎么赏的。

片刻后周明回来禀说:“一人三副镯子,金银玉的各一副。六匹绸缎, 另外还有三五个香囊荷包什么的。”

楚怡点点头:“那咱们这儿就赏一人两副镯子,免去金的。绸缎四匹,香囊两只, 荷包一个。”

唉…这真是跟办公室斗争差不多啊!不能比领导风头盛!

楚怡咂着嘴在心里吐槽,外头侍奉的宫女打了帘进来回话,说祝奉仪求见。

“快请进来。”楚怡说着又赶紧告诉周明,“礼你还是直接送到她的住处去,免得当面还得谢恩,别扭死了。”

.

另一边,太子妃请了孙奉仪过去,当面给了赏,孙氏正叩首谢恩。

太子妃淡淡地看着,礼罢,又笑命人请她坐。

“本宫早想请你来说说话,但你们要在尚仪局学礼数,实在不好叫到毓仁园来。”太子妃温声说。

孙氏恭敬地坐在那儿,听言回道:“臣妾也早就想来觐见殿下,家中父母也早有提点,特地备了些礼来献给殿下。”

说罢身边的宫女就将贺礼端了上来,鲜红艳丽的一株珊瑚,成色好得连宫里都不多见。

赵瑾月虽然出身好,见过的稀罕物件从来不少,一时之间心里头也暗自惊了一惊,直暗道不愧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孙家不仅财力雄厚,而且是仰仗着先帝的恩旨在杭州做官的,一直以来势力也不小。

她想着,楚氏现下不就靠着个有才学的兄长么?可那个楚成就是再比她兄长赵源强,以一己之力也强不过江南的孙家去。

楚氏若觉得沈沂能仰仗楚成,那就让她仰仗去。而她,要把孙家拉拢成沈济的靠山。

赵瑾月于是从容地收下了贺礼,静了一静,又开口道:“你能进来陪着本宫,本宫高兴。不过东宫的一些个事想必你也清楚,太子殿下那边…怕是本宫想帮你也帮不上的。”

“臣妾明白。”孙氏颔了颔首。

太子妃点头:“但你也不要做什么糊涂事。先前的陶氏是怎么没的,你大约也听说了。你年轻气盛不打紧,但就是再着急,也不能搭上自己的命却反便宜了别人。”

她说这话的口气颇有点严厉,孙氏便起了身,郑重地向她福了一福:“臣妾谨记。殿下放心,臣妾不论想做什么,都必先经殿下应允。”

太子妃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便闲话起了家常,当真犹如自家姐妹一般。

如此聊了约莫一刻,太子妃作势掩唇,稍打了个哈欠。孙氏旋即会意,当即乖巧地起身告退,整场见面一派和睦。

.

湘仪阁中,祝氏见完礼刚坐下,还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就让月恒给搅合了。

月恒拿着皇爷爷给她新写的字帖给楚怡看,皱着眉头说有几个字忘记怎么念了。跟着她一道进来的乳母见有客人在就要上前把她带出去,被楚怡挥手挡了开来。

——如果真按规矩来,孩子进来本来就该叫人通禀,是她早早地把这规矩免了。她觉得不管她们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孩子进来之后她这个做母亲的亲口跟她解释,再让她出去便是。直接让宫人挡,平白地显得生硬。

——现下也是一样的,虽然廖氏史氏祝氏都在坐,可她依旧可以抽神跟月恒好好讲,犯不着让乳母直接把她带出去。

楚怡便先教月恒认了那两个字,然后跟她说你一会儿再有问题先问乳母哦,母妃这里有客人。

月恒很乖,点头说好的,一回头注意到了祝氏,打量了两眼,便指着她奶声奶气地说:“这个姐姐好看!”

屋子里几人都扑哧一声。

让月恒见了不认识但年轻的女子先叫姐姐是楚怡教她的,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现代时一度对小孩子叫她阿姨无语凝噎!

那么面对不认识的人,不论叫姐姐还是叫阿姨都有可能辈分不对,叫姐姐至少显得年轻,能哄人个开心呀!

月恒早就把这一点学会了,楚怡身边不用跟她论辈分的人——比如宫女们,她都天天蹦蹦跳跳地叫姐姐。去后宫时偶尔见到皇帝的小嫔妃,她叫一声姐姐人家也是边高兴边纠正她。

眼下,祝氏跟那些小嫔妃也是同样的反应,边笑边跟月恒说:“翁主可不能叫我姐姐。”

月恒迟疑地看向楚怡,楚怡告诉她:“这个得叫祝母妃。”

“哦,祝母妃!”月恒改口改得干脆利落,祝氏眉眼弯弯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夸赞得真心实意:“小翁主真是可爱,日后必是个美人儿呢。”

这说得月恒突然迷茫,眉头又皱起来:“我不是美人儿。”然后很认真地指着楚怡又道,“母妃才是!”

楚怡:“…”

小丫头你还是出去。

——她边想边脸红。

月恒其实对“美人儿”这个词的真正内涵还没什么概念,教书先生也不教这个。在小孩子的直观思路里,现在知道“好看”和“不好看”就不错了——比如她刚才说祝氏好看,那就是真心地觉得好看。

“美人儿”这词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因为沈晰过来时偶尔会碰上楚怡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一无所事事就爱躺在床上发愣,他看见了就会拿“美人儿,想我呢?”“美人儿,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啊?”之类的话逗她。

他这样一说,她自然会笑。小月亮见了几次就记住了,觉得“美人儿”肯定是个让母妃特别开心的词。

也正因为这件事,楚怡后来在小月亮面前说话就当心了!

因为按理来讲,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还没有连贯记忆呢,可偏偏对这些有的没的学得特别快。这大概跟接触一门陌生语言时最容易学会脏话的理论差不多,总之,她还真担心小月亮一不小心学会点不该说的话…

.

是以当天晚上沈晰一过来楚怡就把这件事跟他说了,义正辞严的地要求他以后在孩子面前说话也注意一点,夫妻之间的调戏举动也克制一下!

沈晰不服:“怎么就是在我这儿学的呢?兴许是在别处听见的。”

楚怡立刻跟她摆事实讲道理,说小月亮概念里根本没这个词,说祝氏都说是“好看”,偏就认准她这个母妃是“美人儿”了,一听就是因为他。

“这样啊…”沈晰一下子就笑了,笑了半天,坐到床边摸摸她的额头,“我觉得也挺好啊,让她知道父母恩爱有什么不好?”

“我怕她有样学样!”楚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