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遇到万波随的时候,小果子已经死了,万波随已经将老万杀了。这世情形和前世有所不同,也许他有机会救下万波随和小果子两个人,收服这一对可怜的、从小被当做杀手培养的情侣…可是,杀手心中有情、身边有爱人,他还会是无情的杀手么?还会是第一流的杀手么?

前世的万波随简直不是一个人,没有七情六欲,行尸走肉,面无表情。

这样的万波随,就算活到七八十岁,就算活到白发苍苍,他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听我的话,小果子便不会死。”阿晟简短的道。

“只要小果子不死,我就听你的!”万波随当机立断。

阿晟伸手从背后取下一个包裹扔在他面前,“这是一套新衣裳,还有些散碎银两,你把店小二的衣裳脱了换上,避开老万的耳目现在便回家,救你的小果子。救了小果子之后到山神庙暂避,等我的命令。你和小果子逃了之后,便是老万要杀死的叛徒了,凡事小心。”万波随更不犹豫,立即将自己身上店小二的衣裳脱了,换上新的。他心中有无数疑问,但忧心小果子的生死,也来不及多问,换了衣裳,拜谢过阿晟,两人分道扬镳,一个去救心上人,一个去了大厅。

阿晟到了大厅,云大爷和云三爷正快步上台,要拉云湍走。

几个翰林院的官员上去和云大爷寒暄,“云主事,令弟年纪轻轻,却很有胆色,以后一定前途无量。”云大爷心里有事,连他们说的是什么都没听太清楚,陪着笑脸道:“对不住,对不住,家母有急事,命人召下官回家,下官失陪了,失陪了。”

阿晟向门前张望了下,见云倾小小的身影下了车,嘴角轻勾。

他手指向下,做了个手势。

云大爷和云三爷、云湍三人正要携手离开,突然一道亮光闪过,自二楼飞跃下一个剑客,一身黑衣,头脸俱用黑布蒙了,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大声喝道:“云湍,你这欺世盗名的小人!今日我来为世人除害,为士林清除斯文败类!”剑闪幽蓝之光,向云湍面门直刺!

“天呢!”“杀人了,杀人了!”整个泰明楼登时乱了,尖叫声四起。

在这里聚会的全是文人墨客,能有几个有胆色的人?看到剑,看到剑客,人人胆战心寒,有闭上眼睛拼命尖叫的,有哭爹叫娘的,有泪流满面的,也有肝胆俱裂的,都是慌了。那剑客身法快极,剑快极,快到即便有胆子大的人睁大眼睛看也觉眼花看不清,有眼神好的人恍惚间似是看到一名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台上,却没深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台上那是有刺客啊,谁不想躲?谁会不知死活的往前凑?众人都是心中忧惧,以为云湍就这么没命了,谁知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却不是云湍,而是站在云湍身边的云大爷------就连云大爷这爱护弟弟的大哥眼见寒光袭向云湍也是恐惧之极,五脏俱焚,骤然昏晕。

“世间竟有如此义士!世间竟有舍弃自己生命救弟弟的义士!”剑客长叹,一声呼啸,人已向上跃起,弹向二楼,从二楼破窗而出!

剑客人虽走了,他的叹息声、话语声却久久回荡在大厅中!

众人定定心神看过去,只见云湍直挺挺的站着,看样子已经吓傻了,而云三爷双臂张开护在云湍身前,殷红的鲜血自他胸前慢慢流下…

云倾、云仰、韩厚朴、车夫陈实一行人及时赶到,陈实力气大,把无关紧要之人推开,韩厚朴药箱是早就准备好的,麻利的为云三爷治伤、裹伤,手法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云倾和云仰很有默契的一齐哭着叫“爹爹”,云三爷努力睁开眼睛,“孩儿莫哭,爹没事…”这时候有几个胆子大的人魂魄回来了,忙过来慰问云三爷,“云侍读,你感觉如何?”云倾小小声的提醒云三爷一句,云三爷嘴角抽了抽,声音虚弱的问道:“四弟,四弟,我四弟没事吧?”那几人看看呆若木鸡的云湍,一迭声道:“令弟没事,没事。”云三爷欣慰点头,头一歪,倒在韩厚朴怀里。

“高义,云侍读高义。”胆子大的人还是有的,没昏倒没被吓死的几个翰林院官员连声赞叹。

云三爷拼死保护弟弟的光辉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他们脑海间,再也抹不掉了。

韩厚朴为云三爷处理好伤口,指挥着众人让路,“烦劳让一让,云三爷现在身体虚弱,需回家休养。”众人潮水般往后退,“是,大夫说的对,快请快请。我们稍后便到云府看望、拜访,这时却不敢阻拦云三爷回家养伤。”韩厚朴和陈实扶着云三爷,云倾和云仰在后头抹眼泪,一行人出泰明楼,上了马车。

“爹爹,你怎样了?”云倾和云仰一上车,就扑到云三爷身边急切的询问。

韩厚朴微笑道:“阿仰,阿稚,你们的爹爹一点事也没有,只管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便是。”云倾和云仰听了他的话均是大喜,云仰咧开嘴,云倾更是笑靥如花。云三爷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一脸迷惘。

云倾喜滋滋,“伯伯,哥哥,这下子爹爹都已经救云湍两回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云湍就算脸皮再厚,也没脸要爹爹替他出使高丽了吧?”

“应该没有。”韩厚朴是厚道人,只微微一笑。

“肯定没脸。”云仰年龄小,涵养自然不足,脸已经黑下来了。

云三爷听到云倾用这样的语气说她四叔云湍,不由的皱起眉头,“阿稚,你胡说什么?”云倾扁扁小嘴,“哇”的一声哭了,“我不管,爹爹就算骂我也不许去高丽,爹爹不许离开我…”见云三爷真的生气了,她心虚的眨眨眼睛,声音低了,“爹爹,我还是病人啊,如果调皮了,淘气了,不能打,也不能骂,要和风细雨,慢慢讲道理…”

云三爷气又气不得,骂又骂不得,啼笑皆非。

车夫老陈把车赶得飞快,回了锦绣里云府。

云大爷好容易醒了,云四爷好容易回过神了,两兄弟惊魂甫定,出来找人的时候,云倾等人已经没影了。这两兄弟便想跟着回家,无奈泰明楼里的官员士绅还不少,都围着他俩赞叹云三爷的高义,“云大爷,你有位好弟弟啊。云四爷,你有位好哥哥啊,你的一条命都是被他救的!”云湍听了感激万分,“三哥对我实在太好了。”云大爷心中却是烦恼更盛,“唉,这样一来,要如何厚着脸皮让老三替了老四啊?愁死人了。”

云三爷今天冒死救云湍,尽人皆知,明天若是再替云湍出使,这事传扬出去像什么样子?云湍还要不要做人,云尚书还要不要做官,云大爷等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也不能因为云尚书养大了云三爷,云三爷就算报答不完云尚书这一家了,定要对云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云大爷无精打采的和云湍一起回到了锦绣里云府。

“大爷回来了!四爷回来了!”侍女和主人一样等的焦急,连仪态也不顾,小跑着就进来了,激动的禀报。

谁也顾不上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王夫人、杜氏、程氏、云仪等人全打起了精神,各人把各人那篇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话语在心里想了又想,把自己该做的事念了又念。大概是利欲熏心、鬼迷心窍、高度亢奋的缘故,竟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方才侍女禀报的人里面,并没有云三爷。

“阿攸,阿佼,等会儿你俩抱着你们的三叔哭,记住了么?”程氏交代云攸和云佼。

云攸和云佼兄妹迷迷糊糊的点头。

云仪心中怀着歉疚,低了头,不敢举目观看。

云大爷和云湍弟兄二人才进屋,王夫人便由杜氏和程氏搀扶着泪流满面跌跌撞撞的过来了,王夫人一把抓住云湍的衣领,声泪俱下,痛不欲生,“老四啊,你个傻孩子,爹娘辛辛苦苦养大你做什么啊?有什么用啊?你对得起你父亲和我么?”云湍又愧又悔,又羞又气,狼狈万分。

杜氏和程氏也哭声震天,“你自幼娇生惯养,从没出过远门,你若真去高丽,岂不是让爹娘日夜悬心寝食难安么?你这是不孝不义啊…”云湍更是面如土色,云大爷唉声叹气。

过了好一会儿,云仪方蓦然惊觉:“怎地一直没有听到三叔的声音?”

王夫人、杜氏、程氏这三个女人哭了半天,也发觉不对。咦,老三呢?老三竟然没一起回来?

“三郎呢?”王夫人止了哭,厉声问道。

“就是,三弟(三哥)呢?”杜氏和程氏异口同声。

云大爷烦恼,“三弟他…唉,他受了伤…”

“什么?”王夫人、杜氏、程氏一齐慌了神。

天气明明还热着,云仪却觉身畔雨雪纷飞,冷得人要打寒战。

受伤了?云三爷受伤了?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云湍硬起头皮,“三哥是因为要救我才受伤的…”

“扑通”“扑通”“扑通”连着三声,云仪、程氏、王夫人,一个接着一个,昏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够了,撒花撒花!

明天早上八点更新。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7章 反对

云仪最轻,程氏其次,王夫人年老之人,到底富态些,身体最重,这三声“扑通”由轻入重,一声比一声更响亮,听在耳中简直是惊天动地,穿云裂石。

云大爷、云湍兄弟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忙过去扶王夫人,“娘,娘您怎么了?”云攸和云佼也是心疼自己的母亲,哭着跪在程氏身边叫“娘”。杜氏却是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把抱起云仪,焦急的叫道:“仪儿,仪儿快醒醒!”

侍女婆子们有傻了眼的,有抹眼泪的,有哭喊“夫人”“四太太”的,还有想表忠心又没主意的,急得团团转,“夫人要不要紧?用不用请大夫?”乱成了一锅粥。

“成何体统!”云尚书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面沉似水。

他肯定是才回到家,连官服也没来得及换,大红色圆领长袍胸前织金绣锦鸡纹,映得他那张原本儒雅的面庞更增威严。

他这大家长一到场还真是挺管用,侍女婆子们不敢再哭叫,个个摒声敛气,低眉顺目,杜氏也不敢呼唤云仪了,云攸和云佼也不敢哭着喊爹喊娘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云大爷跪在王夫人身边,眼中饱含热泪,“爹,娘昏过去了!”云湍心神大乱,嚅嚅的道:“爹,快给娘请大夫啊。”云尚书脸色阴沉,声音也低沉得吓人,“请什么大夫?掐人中!”

云尚书心里这个恨,这个懊恼,就别提了。不就是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昏过去了么?这种丢人的事请什么大夫,用力掐人中,看她们醒不醒!

云大爷、云湍和杜氏如闻纶音,“是,掐人中。”云大爷和云湍掐王夫人,杜氏狠狠心,用力掐云仪,“仪儿,快醒醒啊。”他们还知道该怎么做,云攸和云佼两个人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掐人中,两眼噙着泪跪在地上,跟两个傻子似的。

王夫人先醒了,一把搂住云湍放声大哭,云仪也醒过来了,她脸色还是雪白的,心智却坚定起来了,膝行到云尚书面前搂着云尚书的腿哭着哀求,“祖父,您救救四叔吧!您向三叔开口,三叔却不过您的颜面,会同意代替四叔的…”云尚书黑着脸一脚把她踢开了,“这是什么鬼话!你四叔是云家人,三叔难道不是?为什么苦差使你三叔能去,你四叔便不能!”云大爷和杜氏见女儿被踢了一脚都忍不住惊呼出声,“仪儿!”云仪却根本顾不上这些,爬起来重又抱住云尚书,“祖父,四叔真的不能去!前年去高丽的使臣便中途病逝了,太过危险,四叔真的不能去!”

云仪泪流满面,心里痛苦极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免这种局面出现,想方设法提前暗示四叔!我把能做的全都做了,如果大家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难道我不愿意?但是现在总有一个人要倒霉,那么,那么还是三叔吧…四叔不能有事,他是祖母的亲生儿子,是我的嫡亲叔叔…”

云尚书沉着脸,又一脚把云仪踹开了,“太过危险,你四叔便不能去,难道你三叔是金刚不坏之身?”云尚书这句话本是讽刺云仪的,谁知云仪却福至心灵,猛然想到前世一个重要的细节,不顾身上被踢的生疼,大声叫道:“三叔虽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可是,三叔的爱女大病初瘥,这是否极泰来的兆头!祖父,六妹妹那么严重的病症都好了,可见三叔吉星高照,时来运转,他这次高丽之行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虽然云仪明知道云三爷若去了,便不可能平安归来,但这时为了哄骗云尚书,她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没办法,云三爷为救云湍受了伤,方才那么多的准备全部落了空,众人束手无策。以现在的形势来看,除非云尚书亲自出马,否则云湍算是没救了。她不能让她的四叔去送死,说什么也不能。

云尚书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听了云仪这句话,却闪过犹豫之色。

云大爷一直心疼加肚疼的在旁边看着,云尚书的脸色变化他注意到了,心中一喜,忙殷勤的问道:“爹,三弟受了伤,我们心中牵挂,却还没来得及过去看看…”

云尚书沉吟许久。

云大爷悬着一颗心,其余的人也悬着一颗心。

云大爷拉了王夫人一把,王夫人会意,拿帕子擦着眼圈,“湍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这孩子从小便养得娇,前几天我还让普仁大师替他看过相呢,大师说他不宜出远门,否则便有血光之灾…”

云尚书思虑半晌,叹气道:“无论如何,先去看看三郎要紧。”语气已是松动了。

王夫人、云大爷、云湍等人大喜。

只要云尚书肯出个面,肯开个口,事情还有什么不成的!云三爷对云尚书这个叔叔敬重爱戴,如同亲生父亲一般,父亲说的话,儿子如何敢不听?

一行人满怀希望的跟在云尚书身后,去了三房。

程氏原本是晕着的,这会儿也醒了,一手拖了云攸,一手拖了云佼,幽怨的看了云湍一眼。

她方才晕倒的时候身边只有儿子和女儿,云湍这做丈夫的只顾着王夫人了,根本没理她。因为这个程氏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如果不是现在有紧要之事,程氏便要跟云湍理论理论了。

程氏平日很注重仪容,今天却不行,妆也哭花了,发髻也散乱了,看上去和平时的雍容华贵不同,异常狼狈。她原本是想整理打扮之后再出来的,云仪却劝她,“四婶婶便是这样才好,无需妆扮。”程氏也是聪明人,心思只一转便即明白过来,“仪儿说的对。”她是去装可怜的,打扮那么齐整做什么?她讲究惯了,很不愿意就这个样子出去见人,但是事到如今,别无良策,也只好如此了。

“今天我先委屈下自己,改天再和三房这些不识趣的人算帐。”程氏恨恨的想道。

她是定国公的独女,家中并无兄弟姐妹,从小便被惯坏了,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比如今天的事,她明明准备得好好的,云三爷竟然没有按她的计划来,没有让她如愿,她便记恨上了。

一幢小小巧巧、红砖绿瓦的阁楼上,有个小丫头踮着脚拼命往前方张望,“怎么还不来呀?姑娘说大概会来,让我在这儿看着,若有消息赶紧去报,我等的脖子都酸了,他们还不来…”这小丫头上梳着两个冲天辫儿,面容憨憨的,神情却很认真,正是云倾的丫头自喜。

前方出现黑压压的一群人。

自喜精神一振,“来了来了,总算来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我的脖子啊。”踮着脚尖仔细又看了看,转身便往楼下蹿,灵活无比,速度奇快,小兔子似的。

她像颗炮弹似的冲到云倾面前时,脸是红的,却不喘粗气,瞪大眼睛,颇有几分得意的向云倾宣布,“姑娘,等着了等着了,终于等着了!”云倾问:“来了多少人啊?都有谁啊?”自喜眼珠转了转,嘿嘿笑,“没看清楚是谁。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呢。”云倾一笑,“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自喜却不走,眼巴巴的看着云倾,云倾知道她的心思,夸奖的道:“你做的很好。”自喜方满意了,喜滋滋的点点头,行了个福礼,“是,姑娘。”

云倾走到云三爷床前,“爹爹,叔祖父他们来威逼利诱于你了。”云三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阿稚莫胡说,你叔祖父是端方君子。”何氏对云尚书倒没这样的信心,却怕云三爷心里不舒服,柔声道:“阿稚,你爹爹说得对,听你爹爹的。”云倾调皮的道:“我才不听爹爹的呢,我要和爹爹打个赌。”云三爷虽觉得自己这宝贝小女儿胡闹,但见她玩兴正浓,打赌的主意都想出来了,却也不忍拗她的意,微笑道:“阿稚要如何跟爹爹打赌啊?”云倾胸有成竹,“咱们便用叔祖父一行人的来意做赌注好了。如果叔祖父是来威逼利诱你的,那便是你输了,你要听我的话,不许答应代替四叔出使高丽。如果叔祖父不是来威逼利诱你的,那便是我输了…”

“阿稚如果输了,那又如何?”云三爷和何氏很有默契的一起逗她。

云倾嘻嘻一笑,狡黠无比,“如果叔祖父不是来威逼利诱的,那爹爹更不会出使高丽,我心甘情愿认输。”

“这孩子。”云三爷和何氏都不禁笑了。

云仰一直气呼呼的坐在一边,这时也露出一丝笑意。

云倾拉了云三爷的手,甜甜蜜蜜的道:“爹爹,如果我输了,我就每天替你盛饭盛汤,好不好?”云三爷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故意反对,“不大好。阿稚,你为什么不说每天替爹爹捶背呢?”云倾小脸一板,声音清脆的反对:“那可不成!捶背很累的,又不容易偷懒,盛饭盛汤就轻松多了,而且饭桌上坐四个人,我最小,爹和娘还有哥哥真忍心让我天天干活么?我可不信。”她这理直气壮的一番话说下来,云三爷跟何氏都笑的不行了。

云仰连闷气也不生了,跟着乐。

侍女进来禀报,“老爷和夫人来探望三爷,大爷、大太太、四爷、四太太也来了,还有三少爷、四姑娘、五姑娘。”

云倾听了这话,不由的心中冷笑。好大的阵仗啊,从前云三爷也生过病,云尚书一家可没有这般齐整的来看望过呢。

云仰虽是哥哥,这时却握紧了云倾的手,“阿稚,我有些忐忑不安…”云倾安抚的笑笑,“哥哥,用不着这样,叔祖父是很好很好的人。”

云尚书来的好啊,可以让云三爷看清楚他的叔叔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让云三爷看清楚云家诸人的真面目。看清楚之后,以云三爷的聪明才智,自然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都看了,谢谢。云倾前世在这个年龄和男主只见了一面,然后就分开了,十二三岁的少年和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差别很大,而且云倾丝毫没有心理准备,认不出来我觉得还正常吧。

下一次更新时间不定,今天可能还有一更,也可能没有,不确定。

下一次更新最晚会在明天早上八点。

第28章 冷酷

云尚书、王夫人等已经进了院子,有这对夫妻,还有云大爷和杜氏、云湍和程氏,再加上云攸、云仪、云佼,和各人所带的侍女婆子等,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用自喜的话来形容就是“乌泱泱的”。

云倾踮起脚尖往外看了看,眼中含泪,扑到了床边,“爹爹,你脸这么白,气色这么差,女儿真是担心你呀。”虽说她是在装样子,可前世的种种悲惨遭遇她是亲身经历过的,说到“担心你”三个字,眼睛酸酸的,泪水夺眶而出,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她一向是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生病之后也只是发呆而已,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流过眼泪。她这一哭,招得云三爷和何氏黯然神伤,云仰眼泪也掉下来了,一家四口人人凄然。

“潜儿,你如何了?”云尚书三步并作两步进来,到了云三爷床前。

何氏和云仰忙过来见礼,云倾反正年纪小,也不管这些,只趴在云三爷床前哭,云三爷一边轻轻拍着宝贝女儿,一边对云尚书苦笑道:“叔叔,说来惭愧,我的外伤倒不重,只是现在有些头晕,可能是受了惊吓吧。那剑客身法太快,剑太快,追风逐电一般,令人胆为之寒,心为之惊啊。”

云倾趴在床前,小嘴咧了咧。她对云三爷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云三爷虽然非常信任他的叔父大人,可他也听进去妻子儿女的劝告了啊。这不,甫一见面,才寒暄上,他便很坦白的说出了实话,他的外伤并不重,但受了惊吓,“那剑客身法太快,剑太快,追风逐电一般,令人胆为之寒,心为之惊”,话题直接引到云三爷替云湍挡剑这件事上去了。云三爷从监牢里捞了云湍一回,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云湍挡了一回剑,就算云尚书真的对他有恩,他这样也算报答了吧?再让他替云湍出使高丽,得脸皮多厚的人才能说得出口啊。

云倾是心中得意,王夫人、程氏、云仪等人却是心中暗恨。

这才见面,还没好好说话呢,便表起功来了么?

云尚书眼中闪过丝惭色,温声道:“潜儿,叔叔都听说了,那样的危急时候你能奋不顾身去救你四弟,这是你做兄长的气度和胸怀,仁爱英勇,非常人所能及。”转身冲云湍喝道:“湍儿,还不快来谢过你三哥!”云湍被云尚书这一声喝得身子抖了抖,忙上前长揖拜谢,“三哥的救命之恩,小弟永世难忘。”云尚书沉着脸,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救命之恩,该如何拜谢?”云湍不知不觉便跪了下去,“三哥,小弟拜谢。”

王夫人和程氏看到云湍这个样子,心如刀绞,觉得云湍实在是太委屈了。

云大爷和杜氏也很为云湍抱不平。兄弟之间分这么清做什么呢?这么客套做什么呢?

云攸、云仪、云佼三人都难过的低下了头。

各人心里都是不服气,但是有云尚书在,没人敢出面为云湍鸣不平。

云三爷大惊,忙掀开被子要下床,“这如何使得?四弟快请起,兄弟之间,何需如此?”云三爷要下床去扶云湍,王夫人、程氏等人心里略舒服了一些,偏偏云倾不许,伸出小胳膊拦着云三爷,“爹爹,你受了伤,曾先生说你暂时不能下床。你要听大夫的话啊。”她人小力气小,当然不足以拦住云三爷,但云三爷一向是位慈父,并不会跟女儿动粗,便是到了这时也是耐心跟云倾解释,“阿稚快让开,爹爹要扶起你四叔。”云倾涨红了小脸,执意不许,“不行!大夫说了不可以!”

王夫人、程氏等人心里不知把云倾骂了多少遍。

这婆媳二人气急,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云湍,她俩心疼得已是不行不行的了。

云仪却想道:“六妹妹仗着年龄小,敢胡闹,我也一样啊,我年龄也不大…”心里这么想着,她灵机一动,“我何不倚小卖小,装疯卖傻,先把话挑明了?毕竟长辈们都不好先开口。”就在她思前想后的时候,云三爷虽被云倾缠得动弹不得,却已一迭声的请云湍起来了,云湍偷眼看看云尚书,见云尚书脸色比方才好看了点儿,便想要站起身。

云仪忙往前跨了两步按住了他,笑道:“四叔莫急着起来,索性再求三叔一件事吧。”

王夫人、程氏等人听了云仪的话,大喜,“仪儿真是聪明机警的好孩子。大人们谁也不好冒然开口,她小孩子家调皮捣蛋,一下子就把窗户纸捅破了啊。好,既捅破了,接下来便好办了。”程氏对于云湍方才那一跪格外不满、格外生气,柔声说道:“是啊,反正四爷跪也跪了,该求三哥的事,一起求了吧。”

云三爷和何氏,云仰和云倾,脸色都是微变。

果然是有来意的,果然要摊开了…

王夫人救子心切,颤巍巍的对云三爷道:“潜儿啊,叔母今天真是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你知道么,我前几日才见过红叶寺的普仁大师,普仁大师替你四弟算过命,说他不宜出远门,否则便有血光之灾。偏偏你四弟不懂事,竟然自请出使高丽。潜儿啊,叔母真是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代了他啊。”说着说着,按捺不住,放声大哭。

云大爷和杜氏忙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了王夫人,云大爷也掉下眼泪,“我这做大哥的也恨不得代了他。唉,可我现在兵部任职,就算我上表要代替四弟,陛下也必定不许啊。”

母子二人都眼巴巴的、一脸热切的看着云三爷。

云三爷的心却越来越凉了。

他不是不能出使高丽。他是朝中官员,若皇帝有旨,若上司有令,命他做这个使臣,难道他会推拖么?当然不会,他会欣然领命,他不畏惧道路上的艰险。可是,他不畏险阻,并不意味着他愿意退让,愿意做牺牲,明明是云湍自己在御前求到的差使,只因为太过危险,就要推到他身上么?云湍到高丽去是要经历千山万水,难道换做他路途便会缩短?困难便会减少?风险便会没有了?为什么一定要他代替云湍。

他在云家到底算什么?这里是他的家,眼前这些人是他的亲人么?

云倾小手指挠挠云三爷的手掌心,“爹爹,莫忘了咱俩打的赌。”

云三爷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他鼓起勇气,看向云尚书。

他不在乎王夫人对他怎样,甚至也不在乎云大爷这堂兄待他怎样,他只想知道,他的亲叔叔是怎么看待他的。

王夫人在夸奖他平时是如何的懂事、如何的友爱弟弟,夸奖他家阿稚病已经好了、他是如何的有福气,这些话他好像听在了耳里,又好像不明白是什么含义似的。他眼睛看向云尚书,眼里只有云尚书。

云倾一脸稚气的问着何氏,“娘,他们还要再求爹爹什么事啊?爹爹倾家荡产救过四叔一回,舍生忘死救过四叔一回,还要再逼爹爹做什么?”

王夫人、程氏等脸色紫红。

厚脸皮如她们,这时候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云倾这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她们竟然不懂。

何氏轻抚云倾的头发,语气温和淡然,“阿稚,不许胡说,你叔祖母和伯父伯母、叔父叔母是来探望你父亲的,不是来逼你父亲的。云家是知礼仪讲脸面的人家,你是云家的小姑娘,可千万不许胡乱说话,明白么?”

说着话,何氏似笑非笑、似是讥讽又似怜悯的目光落在王夫人、程氏等人脸上,意味深长。

云尚书脸颊抽搐,厉声喝道:“夫人,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老四的事和三郎有什么相干,你不让三郎好生养病,却啰啰嗦嗦的烦着他?”

王夫人被他骂的呆怔住了。

她和云尚书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又为云尚书生了两子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云尚书无论如何不应该当着晚辈的面给她没脸啊。

云大爷、杜氏、程氏等人也都愣了。

云尚书向来是尊重发妻的,当着他们这些晚辈的面呵斥王夫人,这种事从前根本没有过…

王夫人又气又急,羞愤欲死,谁知云尚书这还不算完,又骂起云大爷,“你这来看望你三弟的病情的么?是来向你三弟道谢的么?大郎,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云大爷被骂了个灰头土脸。

王夫人到底是有两个儿子傍身的人,被云尚书这么一骂,脸上挂不住,哀哀痛哭起来,“当着小辈的面给我没脸,这算什么?你若嫌弃我,不想要我了,不如这便给我一封休书吧!”云大爷和云湍都慌了,“娘,您这是什么话!快别这么说了!”一边劝王夫人,一边哀求云尚书,“爹,娘也是一片慈母心啊。”云尚书气得脸煞白,“好,你要休书,我便给你休书!”这下子可好,王夫人放声大哭,云大爷、云湍等人大惊失色苦苦哀求,云攸、云佼害怕已极,又哭又叫,屋子里一下子热闹的不行了。

“呸,你们这也算是来探病的么?”云倾真想冲他们这些人脸上啐一口。

何氏也有些不高兴,云三爷却心生不忍,“唉,叔叔和叔母平时何等恩爱,云家何等和睦,现在乱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云倾愕然抬头,“爹爹,因为你?”云三爷面有愧色,点头道:“是啊,因为我。阿稚,若是我答应了叔母,便不会这样了。”

云倾真是怒了。

她的父亲从小是被云尚书、王夫人如何教育的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眼前的乱子明明是因为云湍而起,云三爷却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了!前世云三爷过世的时候云倾还小,她根本不知道,原来云三爷是这样的性情,王夫人等闹上一闹,他便心中愧疚了,便自责了,便想要让步了!

“怪不得前世爹爹会慨然点头。”云倾心惊。

眼前这样的形势,如果她不是重生的,如果她不是预知未来,说不定云三爷真的会重蹈覆辙,再一次欣然同意代替云湍。然后,前世所有的事情全部会重演,她和她的父亲、母亲、哥哥又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云倾小手紧紧拉住云三爷,目光盯紧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云尚书在严厉的斥责、痛骂,王夫人和云大爷等人却是豁出去了,竟然破天荒的顶撞起云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