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东门庆在泉州的秘藏,多半还胜过松浦隆信,但他孑然出海,现在身边所有,不是船队藏货就是刚刚让人从平户搜寻到的市珍,远不如松浦隆信的秘藏多。但他胜在理论知识够,松浦取出来的佳作他竟然半数说得出来历,就是不认得的,也能应付过去。松浦见状大是叹服,觉得东门庆虽比自己只多了几岁,但见识无异胜己十倍!便又去取出些器物来,东门庆扫了一眼,见其中有银托子、相思套、硫黄圈、药煮的白绫带子、封脐膏等十余种,亏他在***场中混得久了,件件认得!

却听松浦隆信道:“有些东西,只听说是好玩事物,有几件却不知该如何用。”便先取出一个铃铛模样的事物来。

东门庆从他手中接过一看,笑道:“原来是此物,我在中原曾得坊间前辈传授,倒也还认得它!”松浦隆信慌忙请教,东门庆道:“此物有一歌诀:原是番兵出产,逢人荐转在京,身躯小内玲珑,得人轻借力,辗转作蝉鸣,解使佳人心颤,惯能助肾威风,号称金面勇先锋,战降功第一,扬名缅子铃——因在缅甸国出产,所以叫缅铃,在我中原也值四五两银子,若到日本,怕不要二十两。”

松浦隆信道:“小弟花了五十两呢!”

东门庆道:“那也值得。”

松浦隆信道:“只是不知该怎么用。”

东门庆笑道:“先把它放进炉子里,然后…”

松浦隆信问:“然后如何?”

东门庆看看他容颜也还是少年姣好模样,便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道:“这玩意儿,可得有女子在跟前才好玩。此间没女人,你我试将起来,怕有人得将后庭献出。”

松浦隆信听得跃跃欲试,最后还是去唤了一个侍姬进屋,两人便摆弄起来,那侍姬羞怯,东门庆正色道:“房中之要,在于调阴阳,融鱼水,得其术者,延年益寿,衍种繁族!我正与松浦兄论此要术,汝切勿以猥亵视之。”

那侍姬一听忙正襟危坐,只是身上不着一缕,就是要严肃也难,东门庆笑道:“也不用这么紧张,尽量放松,感觉如何便如何,身体当舒展便舒展,当出声便出声,不用拘束自己。”说着轻轻扶她躺下,柔声安慰,然后才向松浦隆信讲解诸般器物的妙用,先从缅铃讲起。哪还用第二般器物?房内便传出了呻吟之声,声音极尽欢娱,其后声音或歇,或起,到最后竟有欲死欲活之狂。门外侍姬婢女,无不面红耳赤。

这一夜松浦尽得诸器之法,功力大进!中华房中术之东传日本虽非自东门庆始,然作如此系统、深入、实操之传授,东门庆实可算第一人!日后东瀛房中术之兴旺发达,庆官可谓功不可没。

当晚东门庆就在城中住下了,从此就是穿墙入户亦肆无忌惮,松浦一切闺中秘事全不避他。甚至有时候夜里找不到他也不太在意。城中女眷听说东门庆年少英俊,斯文隽秀,手段高强,而且又是大明来的官人,个个倚门盼望,但东门庆只要脱得开身时,必到松浦绫房中来,初时还没人知道,但接连两次之后便被人发现,告到松浦隆信这儿来,隆信大吃一惊,心想:“东门君找别的门户都好,怎么跑那里去了!这样我如何向龙造寺家交代?”但转念一想,心道:“罢了,圆月现在还没还俗呢!龙造寺家又岌岌可危,能挨不挨得到明年都难说呢!”便当作不知此事,听之任之。

众家臣听说家主被东门庆教唆得夜夜淫乱,均生引狼入室之感,唯笼手田安经心想:“主公与东门公子必有重大图谋!如此做作,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想到主公为松浦家的大业竟如此自污,暗中忍不住痛哭涕零。但有家臣劝他一起进谏,请主公逐东门、远小人时,都被笼手田安经痛斥一顿:“尔等懂得什么!”

而平户的商人听说此事后都说:“看来这个东门公子,果然不是来做生意,是来寻风流的!”便有些人放弃与之做买卖。内中今井家那个年轻人却道:“我看他仍在待价而沽。”但众人都不信他。岛井仁将他拉到一边,问道:“宗久,你是故意乱放假消息,还是真的这么看?”

今井宗久道:“我是真的这么看。”

岛井仁责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若是真的这么看,就该暗中谋划,怎么还在众人面前宣扬?”

今井宗久道:“不是我不想暗中图谋,只是我看那东门公子的行径,不但要卖个好价钱,而且未必肯将货物零卖,我私下估算,手头的白银只怕盘不下那一大批货!所以要寻个肯与我联合的人,才好出手。”

岛井仁道:“七家联盟,不是联合么?”

“那个早就散了!就是没散之前也都是各怀鬼胎!”今井宗久道:“我现在需要一个真心真意、能与我家共同进退的合作者。”

岛井仁思考了一阵,道:“好!我信任你的眼光。你千里西来,带的钱或许不够,但九州却是我的大本营,无论他有多少货,我都吃得下!你尽管去谈,不用怕钱不够。货物到手,我们两家平分。”

“不用平分。”今井宗久道:“我家要三成半就够了。”

岛井仁便问准备怎么去干东门庆,今井宗久说:“这个东门公子处处标榜自己是来游学,不谈生意!听说他在松浦城中也没说得一个利字,只是撒开了手脚给城中的家臣、女眷送东西,所以人人都讨好他,反而松浦隆信不好和他谈买卖。现在若请他谈生意,他多半不肯来。所以我想邀他来赴茶会,一来借机谈谈生意,二来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日本茶道!松浦上次请的那人,太丢我们脸面!”

当即派人去请东门庆,邀他到城外梅林茶会,东门庆欣然应诺,松浦绫说:“那日你才来时,饮茶颇不合我日本规矩,只是你远来是客,大家没怎么计较。不过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茶道的事,还是知道一些好。”

东门庆便向她请教,松浦绫细细讲解,东门庆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松浦绫就要他演练一遍,东门庆笑道:“你这规矩,甚是繁复,没习练几个月,休想做得一丝不差,明日就要去赴会了,如何还来得及?我若现在演练,被你指出错误来,心里存着惭愧,明日反而没法淡然了。不如只知道个大概,只要不犯大忌就可,到时一切随心,率性而为,反而自然。”松浦绫称是。

第二日东门庆便出门来赴会,带了安东尼,又预先调了于不辞来,李荣久等只远远跟着保护,并不近前。

出城后不久便望见梅林,此时梅花未开,只有林荫,没有花香,颇有些疏落的感觉,东门庆这些日子纵欲得有些过了,望见了便生清寂之意。人不食色久,陡遇佳人,心中欲念之炽必远过平常;相反,若是在欲海沉沦得久了,再忽然见到清冷寂寞之景色,有慧根的人无不会触景生情,向往起规律、清净的生活来。

东门庆只走了十几步,步伐也变得不一样了,便见梅林深处铺着一张席子,今井宗久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两人通问姓名毕,今井宗久亲自点炭火、煮开水,东门庆见他年纪虽轻,但行动已带着几分佛门的肃穆,加上周围环境的侵染,竟自然而然地直身正坐,今井宗久点、煮、冲、献,东门庆接过,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后微笑称赞,若松浦绫子此刻在此,定惊讶于东门庆诸般规矩无一出错,其实这却不是东门庆天赋异禀,一学就会,而是他本身就有礼仪修养,来到此地后又被今井宗久所营造的氛围所控制,所以才表现得异乎寻常!

东门庆也已感觉到这一点,但他在连日纵欲之后,这时在处于茶道规矩中却觉得甚是舒服,因此便也不刻意抗拒了。

品茗毕,今井宗久道:“闻中土有好茶无数,东门公子此番东来必带了不少,不知公子能割爱若干否?”

东门庆问:“你要何种品类?要多少?”

今井宗久道:“品类不限,多多益善。”

东门庆一笑,道:“我万里远来,家乡的茶确实带了不少,但总要留一些给平户的乡人的,不然得挨骂。不过今日之会,令我大觉惬意,我也已感受到了今井先生的诚意,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好茶自然也要寻个好去处。”便伸出了四个指头,留下了于不辞,告辞而去。

第一四四章 扩店

东门庆把将近四成的大宗货物(以生丝为主)卖给了今井和岛井,又将另外四成卖给了林家和黄家,四家族对生丝的购入价格均三缄其口,甚至对其它三个家族的入货价格也不甚了了,只有东门庆和于不辞清楚最终的成交价格。剩下的两成,他留下一半放在店里零售,另外一半则一次性送给了松浦隆信!

双鲤船队这次带来的货物委实不少,庆华祥号上已有不少的潮绣、广绣,福致隆上的生丝尤其多,而夺取了金狗海盗集团后,生丝的数量又增加了将近六成!所以虽只是总量的一成,数量也极为庞大,加之眼下生丝价格甚高,东门庆在此时送出,松浦隆信家已不是惊喜,而是惊骇了!一日之间,就连那些原本都在暗中咒骂东门庆的人也都改了口风,笼手田安经私下更是琢磨着:“这绝不是礼物!一定是军资!军资!”

相对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来说,日本社会对大明生丝的需求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东门庆将这么大宗的货物销售了出去,只给平户市场造成一次虚拟的冲击,即大家听说庆华祥已经将货脱手,各路二级商家闻风压价,可价格下来了,货物却没在市面上见到。原来岛井、今井以及黄林两家各有销售渠道,这次光是将货物脱给他们背后的各路大名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根本没多少剩下的留给平户的中转商。

不过由于来自京都地区、西日本地区、九州地区对生丝的饥渴暂时得到了减缓,平户本地并不是生丝的消耗地而只是中转站,所以货物虽没在平户上市,但价格回落之后就再炒不起来。许多没在这次商潮中得到好处的商家便怨恨起来,杨致忠于不辞等感应到了之后,都劝东门庆小心。

东门庆却毫不在乎,笑道:“不招人妒是庸才!做生意,要想赚到大钱,哪能不招人恨?咱们有船有炮,有人有钱,怕谁来恨!”

于不辞道:“那还是想法子安抚一下的好。”

“安抚?怎么安抚?”东门庆道:“他们不是恨我对他们没礼貌,是恨我们不把货物卖给他们。这个我可无能为力了。难道要我对大伙儿都一视同仁不成?那样哪里赚得到大钱?”

生意场若是平稳,那便是大家都小赚小赔,细水长流,若是动荡,那就有人大赚,有人破产。这次商潮先是因天气原因导致货物价格高企,跟着又有人为因素令原本就不平衡的市场更加不平衡,因此既有赚得盆满钵满的,便也有倾家荡产的,恰好庆华祥店铺的左近、对面有四五户商家都面临经营困难,东门庆便让崔光南设法将经营有困难的店铺都盘下来。

崔光南心想:“若是我们直接去谈,对方知道我们是要扩张店面,势必抬高价钱。”便去找松浦家的家臣和黄家、林家、岛井、今井,请他们出面,各自以甚低价格盘下一处店面,然后再转手卖给东门家。这几家都是刚得了东门家好处的,这样的事情又不废什么力气,自然乐得帮忙,盘下店面后原价卖给东门庆,连转手差价都不赚。而卖了店面的商家直等到已卖出的店面挂上“庆华祥”牌号,这才恍然大悟,跌足痛哭!

东门庆只花了几担生丝,便将左边两间、右边一间、对面三间店面都盘了下来,庆华祥商号登时占了半条街!他又有心趁着淡季,将这几间店铺打通,甚至打算架上一条复道(天桥)将街两边的店铺连接起来。他是说干就干的人,心意既决便派人寻找匠人设计,又招收建筑工人,哪需半日功夫?整个平户就都知道了,无业者蜂拥而至,都愿来替东门大官人打工。

若就东门庆的实际财富而论,他此刻在平户一岛也未必排得上前十!但因短时间内连干了几件大事,风头之盛一时无两,便隐隐然令人产生了他是平户首富的错觉!

杨致忠心中不安,几次劝东门庆低调些,总说什么“谦受益满招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等语,东门庆哪里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老朽迂语。

吴平和于不辞见东门庆这么大的动作,都有些担心他打算在日本长住,各自暗中问他,东门庆道:“狡兔三窟!以当前的形势看,这海上行商分明是天底下来钱最快的路子!我以后也打算以此为业了。不过咱们不能把本钱都投在一处。今日且在日本扎下根,日后回到双屿、福建,也少不得要好好经营的。甚至就是南洋各处,最好也都有据点。”吴平和于不辞听了都深以为然。

其实东门庆口头虽是这么说,心里对平户却实有恋恋不舍之意,毕竟这里是他苦尽甘来后第一个春风得意之地,尤其是躺在松浦绫怀中时更是蜀中乐、不思蜀!只是偶尔南风来时,想起月娥,才生愧疚之心,只是心中道:“罢了!现在风向不顺!就是我想回去也不可能。想这些做什么!等风向转了再说。”

这日忽有人来跟他说博多有几间店铺要盘出去,价钱十分合算,问东门庆有没有兴趣。东门庆听了甚是心动,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北九州形势的了解又深入了几分,觉得若在平户、博多两处都有店面的话,那以后近可直接沟通大内家,远可继续东进开拓京都、界等市场,若自己从中国运来的货物不必经过在日本的商人而直接大名们做生意,那每一担生丝至少能多赚三五成,甚至翻倍!因此便有意往博多去看看。

松浦隆信有些担心,对东门庆说:“从平户往博多,路上会经过龙造寺家的势力范围,不如别去了吧。”

东门庆奇道:“经过了又怎么样?他们家很蛮横么?还是说和松浦家有仇?”

松浦隆信道:“本来不是很友好,因为龙造寺家和他家所辅佐的少贰家一直有吞并我们松浦家的意图。不过近两年至少表面上又转好了,因为…因为我们联姻了。”

东门庆笑道:“那就是亲家了,那还担心什么啊。”

松浦隆信干笑道:“要不是亲家,甚至就是仇敌,他见你是大明的客商,说不定还客气地放你过去,但现在成了亲家,只怕…只怕有些阻滞。”

东门庆皱了皱眉头,说:“到底有什么阻滞,你不妨直说。”

松浦隆信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绫子和龙造寺家的圆月,本有婚姻之约。因圆月尚未还俗,所以未曾完婚。”

东门庆听得骇然失色,叫道:“有…有这等事!”

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松浦绫若是龙造寺家的准媳妇,那龙造寺家会为难东门庆的原因也就不用多说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松浦隆信安慰道:“今年龙造寺家刚被少贰家攻击,全族几乎覆灭!圆月的祖父、父亲也死了,家族里最强大的曾祖父家兼身受重伤,现在躲在筑后。现在的龙造寺家,已微弱得只剩下个名字了。”

此时日本小侯林立,松浦隆信言语中提到的少贰家,在北九州也算是历史悠久的重要豪族,龙造寺家代代为少贰家家臣,但到了近二十年,这主从两家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当代龙造寺家顶梁柱龙造寺家兼侍奉了少贰政资、少贰资元、少贰冬尚三代,在抵制号称西日本第一豪族的大内氏的侵略中贡献颇大。但相对于少贰家而言,大内家实在太过强大,所以政资、资元两代都是被大内家逼得切腹自杀。在导致资元自杀的战役中,由于家兼面对已取得压倒性优势的大内军,先是劝资元投降,以致丢失了大片领土,后又按兵不动作壁上观,以致资元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切腹。虽然后来龙造寺家兼仍帮助资元之子少贰冬尚复兴家业,但冬尚对龙造寺家早已心病深种,终于在今年发动攻势,杀了家兼之子家纯、家门及其孙周家,把龙造寺一家的主要人物屠戮殆尽,只有家兼一人因受到筑后蒲池氏的庇护而幸免。

东门庆这时已知道这些所谓的大名混战、豪族厮杀,就规模而论其实与中原几个村落械斗群殴差不多,因此松浦隆信讲得眉飞色舞,他却只是应付着听,等大致明白了其中原委,才笑道:“原来是条丧家之犬,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松浦隆信道:“莫要这么说,我刚才说了,圆月的曾祖父家兼还没死呢,只是负伤。”

“曾祖父?”东门庆问道:“这老头几岁了?”

松浦隆信道:“好像九十一岁了。”

东门庆失笑道:“只剩下一个脚趾头在棺材外面的人,我还会怕他!”

松浦隆信忙正色道:“东门君,家兼是我北九州难得的英雄,不可轻辱!”

东门庆心想这边的英雄可真廉价,但仍致歉道:“我失言了。”

松浦隆信见他道歉就不再计较,转笑道:“不过啊,他们龙造寺家青黄不接,老的太老,小的太小,眼下又遭遇这样的大变故,想再崛起,那是渺茫得紧了!”

第一四五章 裸奔

东门庆没理会那可能出现的阻滞,依然决定前往博多,不过为谨慎起见,还是带了李荣久等十个刀手,布拉帕等八名火枪手,次夫、李成泰做贴身随从,又有两个厨子兼马夫,马不是用来骑的,而是用来驮一些衣服与食材,又有八个轿夫——东门庆坐的倒也不是八人大轿,而是让两拨轿夫轮流担免得走路不够稳当。此外还有两个向导,一个是博多的商人派来的,一个是松浦家派来的。最后还有崔光南和他的两个助手,共三十六人,出发前往博多。

这阵仗哪里像因公出差?分明是贵族郊游!杨致忠见到,劝道:“既是去看看铺子,骑上马,早去早回就是了,何必搞出这么大的排场?”

东门庆却笑道:“这一趟,一半是做生意,一半是游山玩水。反正现在大生意也做完了,要想回去,风向又还不正。闲着无事,不如到处走走,看看异国风光。”

杨致忠于不辞等听了只好摇头而已。

东门庆坐在轿子里,一路看风景看过去,当真说不出的逍遥,因此路上走得不快。中午寻了片绿荫生火造饭——东门庆只要有条件,总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到得傍晚,还没入夜就先寻了个村庄休息——他最近这段日子春风得意,整个人都飘飘然,但手下谨慎小心的人却不少,崔光南就是一个,他既跟来,不但将一路的行程计算好,连沿途休息的村庄也一早就定下了。

进村之后,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又再启程,仍然走得很慢,傍晚又去投宿,这次却遇到了一个大大识趣的村长,听说东门庆是大明来的官人,不但设宴款待,更安排出了一栋颇为整洁安静的屋子来请东门庆入住,东门庆一路来都是和下属们住一起以示同甘共苦的,不料这间房子虽然陈设不多,却有一个妙龄女子候在那里,相貌颇为不恶。

崔光南等一见,便都含着笑容,识趣地告退。那女子举止温柔,服侍人又细心,此时天气已经转凉,虽未入冬,但这天夜里竟有了冷意,那女子帮东门庆洗浴毕,又捧出双乳来,将东门庆脚放在上面,给他按摩。本来李成泰和次夫还呆在屋里候命,见到这情形也慌忙退下,守在门口。

东门庆年纪虽不大,但惯经***,于这等事也不放在心上,只由得她伺候,不久便觉对方偎依了上来,替自己宽衣,那双柔软的手摸到裤子上时,东门庆微笑道:“今晚就算了吧。”火光下见女子一双眼睛似乎要哭的样子,有些不忍,便道:“我今日有些累,若要玩耍时,你自己动吧。”

那女子大喜,便脱了东门庆的裤子,品咂起来,东门庆因觉她口技甚是熟练,忽有些怀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停下道:“阿松。”便又继续。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这小小的村庄,也养得起妓女么?”

他这话只是随口而出,所以说时并没有看对方,不料阿松却停了下来,舌齿频率跟不上,便弄得东门庆有些不舒服,男人那玩意儿最是敏感,哪怕只是些许变化也能察觉,东门庆将头微微一抬,见她神色有些古怪,心道:“这神色,不像自尊被我伤了的样子…嗯,她口技如此纯熟,想必入行有年头了,哪里还会计较这些?”

阿松只是顿了一顿,便又恢复正常。

东门庆心道:“看她这反应,不像小地方人!怕是在市镇里历练过的!那她不是本村人了?莫非又是哪个商家要讨好我,所以派了她来伺候么?”便笑道:“你是谁派来的?”

阿松一听脸色大变,东门庆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反应,马上警惕起来,阿松见他神色有异,马上便往地板上敲了敲,东门庆见了这个动作更是大吃一惊,右手伸出便捏住了她的两腮,逼得阿松没法合口,迅速将命根子退出来,几乎在同时地板喀拉几下,地下竟藏得有人!

东门庆跳了起来,将阿松一脚踢倒,大叫:“次夫!成泰!快进来!有埋伏!”要冲出门外时,阿松却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脚,只拖得一拖,地下室里的人已冲了出来!个个带刀!同时次夫和李成泰也冲了进来,但一边是有备而动,一边是仓猝迎敌,次夫和李成泰便显得有些慌乱,而几把倭刀已经离东门庆不到数尺!东门庆狠狠一脚踏在阿松太阳穴上,踩得她像杀猪一般狂叫起来,眼睛被东门庆的脚跟踹中凸了出来,手也放开了,东门庆一个急闪,躲过了袭来的倭刀,这时已无法前冲与次夫、李成泰会合,瞥见斜后方有个窗户,赤条条的便跳了出去!

次夫这时已拔了刀和屋内的人对峙,李成泰脑筋灵活,一转身出了门,一边大叫:“有刺客!有埋伏!”一边绕了半个屋子去和跳出窗外的东门庆会合。

不想李成泰这边大叫大嚷,那边埋伏者也吹起了哨子,村中登时冒出七八拨人来,分别阻截要前来救援的崔光南、李荣久、布拉帕等人!

原来这批人在本村的埋伏竟是深谋远虑:先是设下温柔陷阱,让东门庆疏于防范,且不好与手下同宿,准备等到深夜,东门庆熟睡以后,躲在地下室的人便会爬出来动手,或将他杀害,或将他掳走,然后越窗而遁,此事便成无头公案——这是最第一个方案,也是最理想的方案;为防万一第一个方案出了意外行不通,他们又买了个保险,在崔光南、李荣久等的住处与东门庆住处之间另外伏得有人,一旦这边一时无法得手,便吹响信号,同伙群出,先拦住了崔光南、李荣久等援军,为这边埋伏在地下室的刺客争取时间!

东门庆这一夜委实有些托大了,竟没有预先察觉此事的种种可疑之处!幸亏他并非见到女人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愣头青,阿松的伺候,在他来说只是觉得还舒服而已,还没到让他迷失的程度,又因他久惯***,竟从阿松品箫的细节中察觉出异样,这才逼得对方提前动手,东门庆才有逃走的余裕。又因门口朝南、窗户朝东,窗口与守在门口的次夫李成泰两人距离太近,对方为了防止被发现,不敢在窗户外也埋伏人,若非如此,东门庆就是跳窗也逃不了了。

跳窗之后,东门庆本想就奔去与李荣久等会和,不想李荣久那边也被人拦住,一时半会过不来!东门庆要过去,中间需得经过一层刀网!此时他手无寸铁,身无寸缕,就这么冲过去,随便让人捅上一刀那便全完了!何况一片混乱之中,东门庆也分不清楚李荣久等究竟是处于上风还是陷身苦战。所谓家有千金、坐不垂堂,东门庆最近日子过得富贵雍容,竟也变得有些惜命了。

却听窗内一个人大喝道:“大明来的色狗!把头留下!”也从窗口里跳了出来,东门庆大骇,也不管自己身上半件衣服也没有,转身就逃!忽听背后锵锵两声,却是李成泰持刀将跳出窗口的人拦了一拦。那人身材颇胖,冲出窗口时不够灵活,又因才跳出窗外就被偷袭,站立不稳,在李成泰的猛砍之下竟连退了几步!但这时又有第二个人从窗户中跳出,李成泰不敢恋战,转身追赶东门庆。但他也只领先了几步,背后的埋伏者便发足追来!

村中甚少***,到处一片漆黑,东门庆慌不择路,只朝没刀的地方逃,没想到转了两个弯就看见一片小树林,他朝后边一望,只见李成泰正死命赶来,在李成泰身后数步,又有四五个敌人追来!

奇?李成泰见他停下忙大叫:“当家的快跑!别停下!”

书?东门庆哪里还等他说完整句话?早转身逃进了小树林!这番苦头可吃得大了!他不但没穿衣服,就连鞋都没有!一双脚被阿松用双乳煨得又暖又软,比平时更加敏感,当时觉得舒服,这时却受了大罪!荆棘也罢,瓦砾也罢,总之只要磕碰到了没有不痛的!相较之下,手臂、胸背、双肩被树枝之类划伤反而好受多了!但背后的追兵迫的好紧,只要停下都得死,哪里还管得了痛?在他死命的狂奔之下,竟然没多久便出了小树林,只是眼前景象,似乎不是村口!更不知当往何处去!

网?背后李成泰仍离得不远,大声叫着:“当家的快跑!”

东门庆就随便挑了个方向狂奔!凉风拂过,上面是披头散发,下面是屌儿郎当。就这么郎当了不知多久,东门庆只觉得自己连气也喘不过来了,忽闻海涛之声,心中既抱些希望,又怀着恐惧,希望的是到海边后能有转机,恐惧的是万一是条死路那可就全完了!

但这时也不容他多想,看看到了海边,幸好是片沙滩,而非乱石成片——否则他那流满鲜血的双脚未必还能踩踏上去!他又逃了有七八里,竟发现了几条小渔船,这时他已经跑不动了,喜出望外地扑了上去,船上守夜的渔夫从梦里惊醒后,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一个赤身裸体、满身鲜血的男人,吓得大叫一声“鬼啊!”就逃了!

东门庆也没功夫去招呼他了,奋力将船一推,三两下推到了海里,这时李成泰也赶了过来,大叫道:“当家的等等!”跑入及膝的水里,涉水爬了上来。他身后数步就是追兵!东门庆用力地将船撑离水面,看看对方已没法直接跑上船来,这才松了口气。

第一四六章 快逃啊!奸夫!

李成泰跳上来后就躺倒在甲板上,大声地喘息,叫道:“快死了!快死了!”

东门庆踢了他一脚说:“死了也给我起来,快把船弄远些!现在这点距离,他们游泳也能过来!”

李成泰摇手道:“没…没可能!他们现在要是跳进水里,一定没力气游泳的!淹也淹死他们了!”

幸好有一股浪花将他们一送,推得离追兵远了些,东门庆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坐倒在船板上,道:“是啊,他们一定也没力气了。”因为他也没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成泰忽然跳起来叫道:“不好!当家的!他们追来了!”

东门庆爬起来一看,原来海滩上不止一艘船!对方抢到船之后又追上来了!这一吓把东门庆吓出了力气,赶紧抢桨,和李成泰一左一右狂划!追兵也只有一艘船,两支桨,但却有六个人!刚开始还保持一定的距离,等到追兵换了两个生力,两船的距离便迅速缩小!东门庆回头一望,却见敌船船头站着一个胖子,此时头罩已经去掉,月光下看出是个光头!眼见两船越来越近,东门庆在甲板上踩了一脚,怒道:“逃不掉了!”

李成泰惊道:“那怎么办?”

东门庆伸手拔出了他的刀,道:“你继续划!”横刀站在船尾,只等敌船靠近就要厮杀!

这些刺客本来欺他是个花花公子,这时忽见他持刀而立,虽是赤身裸体,但满身的鲜血,在月光下就如一个恶鬼一般,一时竟都有些害怕!船虽靠近,却反而放慢了速度。

东门庆提刀指着那光头胖子道:“你是何人,设下这等肮脏陷阱来坑我!若有本事,何不正大光明来找我挑战!”

那光头胖子怒道:“正大光明!你个八嘎是正大光明的人吗?你这个色鬼,只配剁碎了喂狗,还敢说什么挑战!”

东门庆忽然想起刚才还在村子里时他也骂过自己,两次都带个“色”字,心想莫非自己在女人的事上得罪过他?犹豫道:“你到底是谁?”

那胖子挺胸道:“我是水江龙造寺家的圆月!”

东门庆一听,手中之刀差点脱手!倏地弃刀取桨,对李成泰叫道:“快划!快划!”

因为东门庆和龙造寺在对话,所以两船本已保持同速,这时东门庆忽然发力,李成泰在他的激励下也拼命划水,小船一时间便抛开了对方!圆月在后面暴跳如雷,大怒道:“你个卑鄙小人!原本还以为你有种!说什么要挑战,没想到只是骗人!”

两船互相追逐,幸好海上波涛不匀,胡乱逃跑易,盯住一个目标追赶难,不久天已大亮,视野陡然广了,李成泰于疲惫不堪之际,忽望见了一艘三桅帆船,高兴得大叫道:“当家的!总舶主!船!船!”

那却是一艘中国帆船,眼见是中国人的机会很大,东门庆精神一振,叫道:“快!划过去我们就得救了!”

其实那艘帆船会否接纳他们,东门庆也没把握,但此时也唯有如此方能激励自己、激励属下了。

两人死命朝那艘三桅帆船划去,那艘帆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竟然停下相候,海上看时还近,其实相隔甚远,东门庆和李成泰足足划了有半个时辰才到达。李成泰见船头飘拂着五峰旗帜,大喜过望道:“舶主!我们得救了!是五峰船主的船!”

东门庆也早看见了,暗中自也高兴,心想这回算是死里逃生!听船上问起他们的来历,便亮出身份请求庇护,说自己是庆华祥的王庆,去博多的路上遇到了山贼被追杀到此。

船上水手见他赤身裸体的样子十分古怪,但听他自称是近来风头极盛的庆华祥当家,既不敢轻信,也不敢怠慢,一边将他们接上甲板,一边去报知长官。

东门庆上船后躺倒在甲板上只是喘息,再使不出半分力气了,李成泰亦然。

不片刻就有一个年轻人赶了出来,借着朝阳看了东门庆几眼,失笑道:“还真是王兄弟,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东门庆眼睛没力地转过来,只望了一眼,便挣扎着坐立起来,干笑道:“原来…是毛大哥!”

眼前这人竟是王直的爱将毛海峰!东门庆才进入五岛海域时曾和他发生误会,幸得李光头调停才没起冲突,但两人心中却都已经打了一个不愉快的结,甚至隐隐然都感受到对方的威胁!

毛海峰往东门庆的胯下瞄了一眼,笑道:“王兄弟这次来得好急啊,连裤子都忘了穿!”便对属下道:“还不快取一条裤子来!”

偏偏这个下属通悉上司的心事,苦着脸道:“头儿,咱们船上,没多余的裤子。”

围观的水手一听一齐放声大笑!

东门庆脸一沉,喝道:“成泰!”李成泰本已累趴下了,这时被东门庆一喝赶紧跪了起来,却听东门庆道:“把你的裤子给我!”【奇书网﹕www.qisuu.com】

李成泰呆了一呆,却没说什么,有些吃力地便将裤子脱了下来,他也就穿着一条裤子,脱下了后屁股也就光了,见到他这怪相,毛海峰的手下笑得更厉害了。

毛海峰却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东门庆接过了李成泰的裤子,也不穿,只往腰间一系,便斜着脸看毛海峰,便如他打赢了一仗般。毛海峰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他的下属也已察觉,都止住了笑,甲板上登时尴尬起来。

忽听圆月的声音传来:“你们是谁?为什么庇护这条卑鄙无耻的色狼!”原来圆月的手下陡见大船,又望见了五峰旗帜,本来不敢过来,但圆月却是个狠角色,竟不顾后果,硬逼着手下划近,出言责问。

毛海峰眉头微微一皱,走到舷边,问道:“你又是什么人?要来干什么!”

圆月昂然道:“我是水江龙造寺家的圆月!”

毛海峰在九州也有一段时间了,也知道一些龙造寺家的事,愕然道:“龙造寺?这么说你们不是山贼了?”

圆月怒道:“谁是山贼了!”

毛海峰又道:“既然也是豪族之家,那就好说话了。我问你,你可知道你们追逐的是谁?”

“怎么不知!”圆月怒道:“还不就是你们大明来的那条专吃女人奶子的发春双头鲤!”

毛海峰听他如此形容,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奇怪,道:“你既知道他就是庆华祥的当家,双鲤船队的舶主,怎么还敢来打他的主意?”

圆月怒道:“我怎么不敢!你可知道松浦绫是我的未婚妻么!”

毛海峰道:“松浦绫又是谁?”

圆月气得差点要跳起来,三桅帆船上一个水手近前小声道:“听说王庆到平户没几天就跑到松浦城中鬼混,连松浦隆信的姐姐都搞上了。它说的松浦绫,怕就是松浦隆信的…”

毛海峰这才恍然大悟,指着东门庆道:“你竟然奸淫他人妻室!”

东门庆道:“那又怎么样?我当时是去夜这,哪里知道这么多!”

毛海峰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中华号称礼仪之邦,你竟然在异邦干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

东门庆冷笑起来,毛海峰道:“你笑什么!”东门庆道:“咱们这些出海的人,半是行商半是贼!彼此都不干净!你一个海贼,倒来跟我这个秀才讲礼仪廉耻,不让人好笑么?”

毛海峰大怒,脸色黑了下来,指着船舷道:“请吧!”

李成泰惊道:“干什么!”

毛海峰道:“你若是遇到山贼,那我不管愿与不愿,看在同是大明子民,都该保护你。但你现在却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被人家的夫婿追上门来了——我若是庇护你,那不变成同流合污了么!”

东门庆逃了整整一夜,尤其后半夜更是透支体力透支得厉害,这时若不是靠一股意志支撑,只怕连坐着的力气也没了。这时若是真个下船去,撞到圆月的刀口下,那是十死无生!

李成泰哀叫道:“毛舶主!你可不能这样啊!我们…”

东门庆没等他说完,已喝道:“成泰!不要求他!莫丢了我的脸!”

李成泰听了赶紧住嘴,但眼角已渗出了泪水,东门庆指着他对毛海峰道:“这家伙可没什么罪过,也不曾淫人妻子,更没被人追,你帮我送他回平户。”

毛海峰道:“好!”

东门庆便勉强站了起来,走向船舷——却不是圆月那个方向,而是另外一个方向,众人一怔,都以为他糊涂了,东门庆走到船舷边,这才对李成泰道:“成泰,回去后吴平他们问起,知道怎么回答么?”

李成泰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东门庆道:“你就说,毛海峰看着中国人被日本人追杀却见死不救,我是让他逼死的!”说着就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