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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酒知道自己是上来叫谢春深吃饭的,可是经过刚才发生的事,阿酒哪里还有胆子去叫谢春深,只“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阿林见阿酒的脸色不对,忙问道:“怎么吓成这样,遇见鬼啦?”

阿酒喘了两口气,惊疑未定:“阿林哥,我闯祸了。”

“闯什么祸了?难道是看见老板光腚子了?”

阿酒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我看见…看见老板的眼睛了!”

阿林一听,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牛叔也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整个酒馆立刻变得愁云惨淡。

阿林抓住了阿酒的肩膀,很认真地问道:“阿酒,你刚才有没有说什么?”

阿酒认真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整个人当时都已经傻了,一句话都没有说,所以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阿林松了口气,因为很多年前,当谢春深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有个比谢春深大许多的地痞说他的眼睛不祥,谢春深就把那个地痞的门牙打掉了。没有人想过那个身体单薄的少年会胜利,可是他就是胜利了。

阿林亲眼看见那地痞的门牙从嘴里蹦出来,所以他知道那样的话对谢春深来说是什么样的伤害,若是阿酒说了那样的话,以后恐怕…

阿林甩了甩头,很真诚地看着阿酒的眼睛:“阿酒,你今天先回家,让老板冷静冷静,明天你再来。”

阿酒整个人已经傻了,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还是点点头,然后脚步虚浮地往酒馆外面走。

阿林看着不放心,于是只得跟了上去,送阿酒回家。他心里也有些焦躁,一方面是由于谢春深,他怕谢春深会因为这件事儿让阿酒离开,更怕阿酒因为害怕谢春深那只金色的眼睛而主动离开,不管哪一种都是阿林不想看到的。

阿酒一路迷迷糊糊的,到家门口的时候阿林忽然拉住了阿酒的袖子,眼神似有恳求:“阿酒,明天你会来酒馆吧?”

阿酒这才一点点清醒过来,她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阿林,心中思索着阿林说的话,当她终于明白阿林在担心什么的时候,才极为用力地点点头:“嗯!明天我会早早到的。”

“嗯,你进去吧。”阿林说完就快速转身离开了阿酒的视线,像是在逃离。

刚才那句话是阿林挣扎了许久才问出口的,他怕阿酒明天不来酒馆,从此便再也不来酒馆,于是那便是另一个开始了。

阿林回到酒馆时牛叔已经走了,而谢春深正坐在桌子旁边吃饭,他吃得很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阿林叹了口气,也坐到了桌子边开始吃饭,两人都沉默着,只有碗筷敲击的声音,显得安静,也显得,压抑。

过了一会儿,谢春深依旧没有说话,阿林想要劝谢春深也无从下口,于是只得佯装平淡道:“听阿酒说今天看见你的眼睛了。”

谢春深把口中的饼子咽下去,又喝了口水:“嗯。”

谢春深的反应让阿林没有办法接,于是也只得又沉默了起来。

等谢春深吃完了饭,转身往楼上走的时候,阿林终于忍不住了,他背对谢春深坐着,所以看不到谢春深的反应,但是这样更容易说出心中想的。

他的声音高了些:“谢春深,你有一只金色的眼睛难道真的就不能让人知道吗?被阿酒知道也不行吗?阿酒不害怕你的眼睛,不害怕你也不行吗!”

阿林能感觉到谢春深停住了,他的呼吸有了片刻的急促,然后迅速地平静了下来:“米酒卖完了,阿酒明天还要做米酒吧。”

谢春深说完便抬步上了楼,而阿林反应了许久才理解谢春深的意思,然后狂笑了起来。

谢春深进了屋,脱下外衣挂在屏风上,然后便躺在榻上发呆。

中午他进了屋以后,才忽然惊诧自己这是在抽风啊。阿酒并没有说什么,那他为什么生气?他想了许久才明白了一点。

虽然阿酒没有说话,可是他在害怕,他害怕阿酒说出了什么来,所以宁愿在阿酒没有说话的时候先吓跑他。

他对阿酒说出的话的恐惧,远远比让阿酒看见自己的眼睛的恐惧大得多,这些说明了什么?说明暮酒已经是这个酒馆的一个部分,说明暮酒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同伴。

谢春深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决定坦然地接受阿酒的反应,如果阿酒害怕要离开,他会平静地送他离开,如果阿酒接受,想要继续留在酒馆,那就是最好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阿酒就去了酒馆,阿林已经在等她,两人把泡好的米摊到笼屉上蒸熟,准备晚上做米酒。

期间虽然阿林一直安慰阿酒,可是她依旧十分忐忑,好几次都差点出错。

这样一直挨到中午,谢春深终于露了面,依旧是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楼梯上。

阿酒觉得自己的心又“扑通扑通”地跳,她觉得别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可是这么多人她又不能伸手去压,于是只能紧紧绷着身体不让心跳出来。

谢春深下了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头扎进厨房,而是径直走向阿酒,这让阿酒的脑袋都发出了“嗡嗡嗡”的声响,她想,完了完了,我暮酒一定是病入膏肓了…

谢春深停在阿酒面前一步的地方,脸上带着一点笑容,和昨天很不一样,他轻轻拍了拍阿酒的脑袋:“昨天是我不对,谢谢你今天来了。”

阿酒根本不知道谢春深在说什么,因为谢春深的手碰到她的脑袋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完全飘了起来…

完了完了,暮酒你一定是病得快要驾鹤西归了,暮酒,你玩完啦…

烧春(下)

那之后几天阿酒都刻意躲着谢春深,可是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劲儿,像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问题出在哪里她又不知道,于是只躲过一日是一日。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棉衣都已经穿不出门,这天一早天气便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她怕被雨浇了,于是走得飞快。

可是才到半路便听“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接着便是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阿酒的脸上、头上、身上,立时就让阿酒湿透了。

她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些到酒馆,谁知却在转弯处撞到了一个人——王广。

此时王广一身绸缎春衫,手握一柄竹骨油伞,却是背对着阿酒的。被阿酒撞了后,这才缓缓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极不在意地回过头去。

阿酒本来正不知如何是好,见王广这样,她便飞快地跑了,跑远了之后才敢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却见王广此时已经转身,渐行渐远了。

阿酒有些纳闷王广为何在这样大的雨中站着,是在等人?是在等谢春深么?谢春深知道么?

他,以前也这样等过么…

阿酒冲进酒馆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早春的雨水还是很冷的,阿酒浑身湿透,简直就像是泡在冰水里一般。

“阿嚏!”

“阿酒!你怎么像只落汤鸡啊!”阿林急忙把刚才擦桌子的抹布拿起来,然后极为不厚道地往阿酒的脸上抹。

“阿林哥别抹了,”阿酒双手齐用想推开那油腻腻的抹布:“太难闻了!”

“给你擦脸还嫌东嫌西的,真难伺候!”阿林忿忿地把那油腻的抹布扔到了桌子上,然后拎着阿酒的脖领子往楼上走,嘴里还囔囔到:“你缺心眼是不是,下雨了就在别人屋檐下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呗,这心眼缺的!”

阿酒撇撇嘴,觉得自己也着实是有些缺心眼,于是只瘪瘪嘴,委委屈屈地说不出话来。

阿林从自己的衣服里找出了件小的给阿酒,然后便出了门让阿酒换衣服。

阿酒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换衣服。不换的话,身上这湿漉漉的是在是太难受了,而且阿林也要问为什么不换,到时候要是逼自己换岂不是更难处理。

阿酒终于还是决定换,于是迅速地把自己的湿衣服脱了下来,待她正要脱裤子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门开了…

阿酒觉得头皮发麻,她甚至不敢转过身去看进来的是谁。

因为阿林的门上没有门闩,所以那人毫无阻碍地进了门。

来人正是谢春深,此时他已经穿戴整齐,手中拎着一个竹篮,像是要外出的样子。

当谢春深看清屋里的人是阿酒的时候也楞了一下,然后便十分自然地进了屋:“雨下得真大。”

然后阿酒背对着谢春深僵硬地点了点头,谢春深并未多想,开始在阿林的柜里翻找雨伞,十分自然道:“你换你的,不用理我。”

阿酒又僵硬地点了点头,谢春深瞄了阿酒一眼,却见阿酒瘦弱得不像话的背影,于是又顺口道:“多吃点,你这也太瘦了。”

阿酒依旧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谢春深终于找到他要的雨伞,然后便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谢春深出去了很久,阿酒才僵硬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门,然后僵硬地开始穿衣服,等她穿好了衣服便坐在床上发呆,过了很久,她忽然狠狠地捶了下床板,声音懊恼而悲恸:

“这不是真的!”

接着便见门又开了,阿林探进脑袋问道:“怎么啦?”

阿酒立刻满面笑容,装傻道:“没事,没事,我正要下楼去呢!”

阿林满眼狐疑地打量着阿酒,却并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于是只能转身下楼:“你快下来吧,看看你的米酒是不是好了。”

“哦。”阿酒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来,她用力揉了揉脸,然后便下楼干活儿去了。

雨越下越大,这是一个山谷,周围都是葱葱郁郁的树,脚下的青草很柔软,踩在上面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一座坟前,墓碑是木制的,因为时间久了上面的字迹已经不甚清晰了,但是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上面写着的字:慈母谢柳氏之墓。

下面还有一个日期:嘉和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一。

正好是十年前的今天,墓碑上的字是刻出来的,而且刻的人好像并不熟练,每一笔都要刻几次才能留下痕迹,那应该是一个孩子。

“酒馆里添了个伙计,叫阿酒,很能干,还会酿米酒,是个老实的孩子,阿林也喜欢他。”

“牛叔依旧没找媳妇儿,一心等着王嫂,劝他也听不进去,但应该也不会等很久,你不用担心。”

“我去县衙找王广了,他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但是还没有原谅我,估计还要等很久。”

谢春深站了一会儿,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摆,初春时候的雨还是有些冷的。

“他今年还是没有回来,你不要再等了,等他,他也不会回来了。”

谢春深眼神温和,像是月夜的水波,他注视着墓碑,仿佛在看一个老友,又好像是在看一个亲人。

雨还在下,似乎是要下一天的样子。

“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谢春深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雨幕中,消失在山谷的拐角处,而他刚才说的话却好像还回荡在山谷里。

阿酒迷迷糊糊过了一天,回到家匆匆吃过晚饭就上炕睡觉了,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反正什么都没有…

不就是个后背么,看了就看了,又不会少块肉…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阿酒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又用被子蒙住了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白天发生的事情。

过了许久,刘芸和阿酌都发出的匀称的呼吸,而阿酒的被窝却好像钻进去了一只鸡,在里面左滚右翻十分不老实。

终于,阿酒猛地掀开了被子,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咬着被角,自言自语:“我忘不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于是阿酒挣扎纠结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顶着漆黑的眼眶出了家门。

接下来的几天阿酒生活在水深火热只中,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完全混乱了,可是又不知该找谁倾诉。

找谢春深?绝对不行,他才是引起这一切的根源。

找阿林?更不行,阿林肯定得把自己的事告诉谢春深。

找牛叔?也不行,牛叔到时候要是刨根问底还不是更麻烦。

找刘芸?除非她不想活了。

于是阿酒每天像个行尸走肉似的干活,然后回家唉声叹息地发呆。阿酌渐渐发现了她的不对,于是这天阿酒坐在大槐树下发呆的时候,阿酌便十分懂事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阿姐,有什么烦心事跟阿酌说说呀,阿酌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哦!”

阿酒咬着嘴唇打量了阿酌许久,然后终于向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开了口。

“阿酌,我发现我生病了。”

阿酌有些惊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那快去找大夫啊,抓药回来喝,不然会越来越严重的!”

阿酒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是身体上的病,就是我一看见我们酒馆的老板,心就跳个不停,脑袋里总有‘嗡嗡’的声音。”

阿酌听了阿酒的话更加惊讶,他哪里听说过这样的病,生怕自己的阿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急忙问道:“那不看他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阿酒想了想,然后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酌听了终于放下心来,然后便胸有成竹地拍了拍阿酒:“阿姐你放心,你不是病了,这不是病。”

“啊?那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害怕你们老板,是害怕哦!”

阿酒将信将疑:“我害怕老板?”

阿酌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对,我看见我们书塾的周先生的时候就像你似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因为我怕周先生说我书背得不好,周先生还很严厉,所以我害怕他,才会那样的。”

“原来我是害怕我们老板啊…”阿酒仿佛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并且觉得阿酌的话很是有道理。

“对,就是害怕,你想,你们老板不知道你是女的,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辞退你,你肯定每天都怕他发现你是女的呀,所以你就害怕他了!”阿酌越说越开心,同时也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脸上稍显得色。

阿酒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终于安心地睡觉去了,她原来是害怕老板啊,原来如此,她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米酒越卖越好,卖米酒挣的银子渐渐已经能抵得上酒馆一半的收入,谢春深很高兴,给阿酒阿林和牛叔都涨了工钱。

这天送走了客人,谢春深便让阿林关了酒馆,然后三人一同给牛叔打下手,让牛叔做些好吃的来犒劳大家。牛叔自然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一会儿工夫就做出了四菜一汤。

谢春深又拿出一坛好酒来给三人喝,于是四人便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牛叔和阿林喝了许多酒,最后都喝得趴到了桌子上。

谢春深有些渴,便端起邻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谁知那“水”进了口便直冲进肚子里,然后带出一股火辣辣的热来——这明明是酒啊!

谢春深的嘴角抽了抽,然后僵硬地转头看向阿林,又端起了阿林的杯子闻了闻,阿林的杯子里装的是水啊,想来是和牛叔拼酒怕输,就把杯子里的酒换掉了,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啊!

阿酒把阿林弄到了楼上,然后就开始收拾桌子,待她收拾完却见谢春深正蹲在牛叔面前,嘴中还念叨着什么。

阿酒靠近些,便听谢春深自言自语道:“牛叔,牛叔,你的胡子为什么这么长,因为你总在厨房偷吃么?”

谢春深一边这样说还一边用手指捅了捅牛叔的脸颊,仿佛是一个天真无知的…稚童。

阿酒完全被自己看到的谢春深给吓到了,她何时见到过这样的状况,于是看得都呆住了。

谢春深歪着头看了牛叔一会儿,然后又自言自语道:“牛叔牛叔,以后能不能给我留点好吃的,我不要每天都吃饼子!”

谢春深又戳了戳牛叔的肚子,声音满是委屈:“天天吃饼子,小春不开心!”

阿酒觉得眼前的人一定不是谢春深,谢春深才不会这样,这一定是被谁附身了!

这时谢春深却忽然转过头来,皱着眉头嘟着嘴:“阿酒,牛叔不理我!”

阿酒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然后不知所措地猛点了点头:“牛叔做得不对,牛叔不对!”

谢春深听了阿酒这样说,立刻眉开眼笑,然后又转过头去和牛叔说话了。

谢春深的情绪变化得如此之快,阿酒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就是五岁的阿酌,可是谢春深他不是五岁啊…

阿酒忐忑不安地站在旁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春深和牛叔说了会儿话,然后忽然站起身来,十分乖巧可爱地瞪大了眼睛,对阿酒道:“阿酒,牛叔今天不能回家了,我们去告诉牛叔的娘一声吧!”

“好…好。”

得到了阿酒的回答,谢春深立刻“噔噔噔”地上了楼,过了一会儿,谢春深便穿着一身十分鲜艳的衣服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