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这个样子倒真不会有人认出她。

笑笑才不愿意宝瓷赶完路就饿着肚子坐等天黑去打洞呢,就算要天黑上山,也要宝瓷休息好了吃饱了才好去。

也罢,也不是就一定能遇见满吉和萨玛婆的。宝瓷对村里的人没什么埋怨,反正从以前她和宝珞对村民来说就像害虫一样看见就打。

宝瓷对村子很熟悉,她知道谁家比较排外谁家好相处些,村上有一户人家性情好客,村里人也都爱去他家里坐坐,那小院儿俨然成了村子里的茶馆。

他们去时果然不少人都在院子里聊天,一听说他们上山收药小姑娘扭了脚便立刻让了进去,拿来凳子给他们坐下。

“小伙子,这么年轻就自己上山来?”

笑笑淡淡点头,“是,原本是跟着叔叔收药,他病了,我们就替他来了。”

他如今易了容面貌平凡,这副淡淡神情看起来倒是个老实孩子,也没人多想什么,替他们倒了水,看他们两个长得也不太像却似乎很亲密,就随口问道:“你们是兄妹?”

笑笑这回抬起头来,坚持纠正说明,“她是我媳妇。”

“哈哈哈,这么年轻的小夫妻就夫唱妇随,好啊!”山里人的媳妇嘛,长相不重要,能干就好!

大部分山里人对来收药的商人总还是客气的,主人家道:“今儿怕是也下不了山了,晚上不如就住这里,随意点。”

宝瓷谢过了,便装作随口打听道:“我们以前都只在靠近山下的几个村子收药,还没有到这里来过。不知道村长是哪一家,总该去打个招呼。”

“小小年纪倒挺周到!往东走,房门外挂羊头骨的就是村长家了。”

“说到村长”一旁有人略略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听没听说,老村长的大孙儿回来了!”

宝瓷微微愣,装作若无其事低头喝茶,却多加了注意现在的村长不过四五十岁,还没到“老”的地步,众人口中的老村长,便只有前任村长满吉的爷爷。

那即是说,满吉的哥哥回来了?

旁人亦是惊奇,“他怎么有胆回来了?”

“山上那灰衣怪走了,他可不就回来了。”

“这就怪了,他跑了这么些年,怎么灰衣怪一走他知道了?”

宝瓷紧紧握着茶碗,坐在这里听着他们谈论师父,只觉物是人非。直到一句话让她整个人愣住“灰衣怪不是又回来了吗?”

“谁说的?”

“有人看到了,说灰衣怪半夜在满吉家外面一晃就不见了人影,该不会回来报复满吉的吧?”

笑笑转头看向宝瓷,他们都知道那不可能,东方狱华是在他们面前被杀的,宝瓷亲眼看到他被明元老砍了头。为什么他们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宛如亲眼所见只是看错了?还是师父如此含恨九泉阴魂不散,变鬼也要回来?

宝瓷忽而也转头看向笑笑,她认真的眼神让笑笑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可是真的好吗?她最不愿的就是再跟满吉扯上关系,如果被发现岂不是自己找上门去?

尽管这么顾虑着,笑笑还是在桌子下面握住宝瓷的手她想去,那便去。

借口宝瓷的腿脚下山不便他们打算多留两天,也顺便熟悉下环境。等夜深人静人都睡下便去满吉家夜探。

躲在满吉家院子外面宝瓷的心一直跳,从傍晚就惶惶的在胸腔里扑通回声,停不下来。

笑笑按着她的肩怕她莽撞了,尽管不想,却还是不得不提醒她,“东方师父已经死了……”

“可是他的尸首还没找到!”宝瓷几乎脱口而出,笑笑才知道她真正担心的是什么“你是说他们看到的也许是师父的尸首?”

但是不可能的啊,即使尸体不见了,天下会馆距离满地这么远,满吉不可能知道,还这么快就偷走尸首。

可是宝瓷还在念念着,“今天在瑶江看到的人是满齐……是满吉的大哥……”

她从没有见过满齐,他比满吉年纪大上许多,可是他们兄弟果然还是有什么地方有些像。她没有办法不去想,满齐走了这么些年,他不在满地,不在瑶江,必须远离家乡不敢靠近他会去哪里?

中原?

一身蛊术,又会不会入了江湖?

在师父的尸首下落不明时他们只能猜测是被过去的仇人偷走泄愤满齐不也正是仇人么。

那么师父的尸首真的在这里?!

她没有办法耐住性子,正要冒冒失失翻进院子就被笑笑一把按回来,便见着夜色之中一人匆匆而来,悄然进门。看那身影果然就是白天见过的满齐,他虽回来了,却如此小心翼翼避着旁人,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进了屋笑笑才拉着宝瓷悄悄翻进去,在窗户外面偷偷瞧着满吉家里漆黑一片连一盏灯也没有点,月正圆时投进屋里却也什么都看得清。

萨玛婆盘腿坐在屋里,她像比以前更老了,月光下脸上的沟沟壑壑越发深邃得好似腐朽的木头,随时都会腐朽脱落一般。眼皮也依旧低低的搭垂着叫人分不清她是睁眼还是闭眼,哪怕就这样坐着死去只怕也没有人会发现。

满吉一进门就急着问道:“阿奶,东方老怪怎么样了?”

萨玛婆眼皮微动也不知是睁开没有,语气不怎么好,“急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一回来就带着这么大一个麻烦。若是被村人发现了,你是要满吉以后也在这里无法立足吗?”

“行了,又不只有满吉是你孙子!”

“哼,你这样的孙子,还真不知有没有的好。这么多年了,满吉好不容易才让家里在村子里恢复了地位,你又在这个时候带着麻烦回来!”

宝瓷紧紧握着笑笑的手师父果然在这里!

满齐已经不耐烦了,“你不说我自己去看!”他掀了帘子进了里间,宝瓷立刻挪到里间的窗外,慢慢探头去看云遮云散,宝瓷在一片阴冷的苍白月光之中看清屋里的一切,整个人蓦然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云遮云散,月光凉寒。

灰衣的身影直直坐在椅子上,一双灰白的瞳孔,也正直直的盯着她,盯得人一身白毛乍起

诈尸啊!!

第七十章

她、看、到、了、什、么?

宝瓷紧紧攥着笑笑的手不让自己惊叫出来,她的师父,明明就在她眼前被砍掉了头,可是现在他却坐在那里看着她!!

怪只怪今晚的月亮跟盘子似的清冷锃亮,怪只怪浓浓的流云遮得月光明明灭灭,才让宝瓷的头皮都在发麻。

满齐走到东方狱华面前,语气顿时变得隐隐尖锐“你是不会说话,还是故意不说?你可不是那个一身能耐的东方老怪了,瞧瞧你这副小白脸模样,若不是听到你的大名还真叫人不敢认了!现在你的一切都掌握在我手里,不按我说的,把你的奇门异术的法子都交出来,有你好果子吃!”

原来他是盯上了师父的一身本事!

然而东方狱华不说也不动,连眼睛都不转一转如果不是确信了的确是满齐带走了东方狱华(的尸体?)她几乎要以为这就只是一个雕像。

那双顶住她的眼睛在凉凉的月光下如同冰冷的灰色毫无光彩,不带一丝情绪。

或者那真的只是师父的尸体?若是如此,跟师父说话的满齐岂不是疯了?

这么多年以来满齐一直是怨恨东方狱华的,他等了半晌不见东方狱华回应哪里还有什么耐心,怒道:“我千里迢迢把你带回来可不是让你在这里装木头的!”

满齐抬手便打下去,一巴掌扇在东方狱华脸上,宝瓷几乎要冲进去撕了他,然而那一巴掌下去东方狱华的头却生生被抽飞,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停下来时却又正好对着宝瓷,一双冷灰的眼睛不凉不淡继续盯着她。

宝瓷整个人都僵在那里,那里还记得要冲进来教训满齐。

没错她知道师父死了,那是真、尸体无误!可是她眼前的画面,真的太诡异!!

满齐上前去拎起东方狱华的头颅,转头对外屋嚷道:“阿奶!不是让你把头缝好的吗!?”

宝瓷渐渐从震惊诡异中回过神,大约已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不管满齐这些年是在中原还是哪里,师父的身份被天下盟揭穿的时候,却被他知道了。

那大概只是巧合,可是却被他在那种地方遇到了多年前的宿敌。当年他们父子都败在东方狱华手上,所以他想得到东方狱华的奇术。

可是这个疯子,却把师父的尸体偷走带了回来!虽然不知他对师父的尸体做了什么

她缩回窗户下面,坚决的看了看笑笑。

笑笑的胆子还真大,这样都能面不改色。可是她一定得把师父的尸体夺回来,即使师父死了,也不能落在那个疯子手上。

只是他们现在都还借宿在村民家,晚上只能偷偷跑出来,若夺回师父的尸体,要躲去哪里?

宝瓷的唇形动了动进山。

笑笑点点头,他们躲进角落一直等到满齐悄悄下山他不敢在这里久留,被村人发现他回来了事小,发现他还带回东方狱华可就不妙。萨玛婆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萨玛婆也去睡了,他们翻窗户进屋,看了眼东方狱华的“尸体”,于是笑笑扛身子宝瓷抱头,飞快的溜出了满吉家。

他们停也不停的往山上跑,当年逃出来的洞口只有宝瓷知道,虽然已经崩塌了不少,扒开泥土还是勉强能够进入。

洞里的水早已经退了,一切都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被封在这洞中丝毫没有改变。

笑笑将师父放下来,他的身体居然可以坐在石头上还不倒下去,宝瓷继续头皮发麻的把他的头安回脖子上,看到上面还有缝过和开线的痕迹。

那一巴掌抽的真狠。

虽然重点好像不在这里。

宝瓷研究完脖子的开线,蹲在尸体前抬头瞧瞧师父心情真是复杂。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师父,或者说没想到这么快。

虽然决意要找回师父的尸首,但心里明白就算找回来那时也只剩白骨。而现在,他却完好的坐在她面前,只是双目不知何时已经闭上。

“宝瓷,这到底是……?”

“是满地禁术吧……听说过去有一些邪术可以将人的尸体制作傀儡,毒尸之类的东西,好像有不少名堂。可是那都是被禁止的,以前师父想让萨玛婆去找一些有关的东西教给我,她只说早就失传了,原来都是假话。”

虽然是谎话,不过看起来效果也不怎么样吧。不过就是一具木偶一样的尸体,想必满齐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

笑笑和她一起排排蹲,托着脸问:“我们把他带走,还是留下?”

宝瓷也很纠结这一点,就地埋了当然就没有问题,他们若无其事的出去,明天下了山,一切都跟他们无关。

可是现在宛若活生生般坐在这里的师父,怎么下得去手埋?

倘若带走……那他们的麻烦显然不小。

“明天一早萨玛婆发现师父的尸体丢了,一定会叫满吉去找的吧?”

笑笑淡淡应道:“嗯”

“所以我们如果一早不跑,作为外来人会被注意到的吧?”

“嗯。”

所以,宝瓷想怎么做呢?笑笑什么都没有意见,只要宝瓷想。

宝瓷抬着头叹,师父啊师父,你死都死了,还给徒弟留这么大的难题啊……

宝瓷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今天太迟了,我们带着师父,天亮前根本走不了多远。今天先回去,明天一入夜就来带师父下山。”

就是要埋,好歹也等药效什么的过了,他恢复成普通尸体再埋。

作者有话要说:在赶银灯的出版结局所以更好少,时间又不稳定,下周会恢复~~

第七十章+

他们趁夜回到投宿的人家,在天亮前赶紧休息一会儿但是他们对主人家说的是小夫妻……于是一间小屋一张床,虽然一起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笑笑已经很自觉自发的爬上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明明长成那样,脸皮却那么厚。

笑笑继续拍拍,已经张开怀抱等着她,露着依然纯真的微笑,“你一定睡不着吧?我抱着你。”

笑笑说的没错,她今晚怎么能睡得着呢。

她叹气着爬上床,干脆心安理得的躺进空给她的怀里,管他真萌还是假纯真,最近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累得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她终于找到师父的尸体,可是人再也不会活过来。

就这样缩在笑笑怀里,明明要打算的事情还有那么多,竟也迷迷糊糊过去。

半睡半醒时感觉到笑笑轻轻拍着她,软软的唇落在额头,脸颊,嘴角很轻,痒痒的,可是好安心。

他们还得在这里耗上一天,满吉发现师父的尸体不见一定会找,他们在这里的事情躲不过,索性便装模作样的借主人家的院子收点罕见的药材。

果然一早满吉便脸色不佳的来了这户人家,宝瓷低头喝茶看也不看一眼,却感觉得到满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过去那些邻家大哥般的温和爽朗似乎在地位有了恢复之后也变得稍许气场强大起来。

若现在有人告诉她他是下任村长,她信。

“满吉兄弟,你也来了”

“听说这里新来了收药的商人就是这二位吗,脸倒是很生。”满吉走进院子打量着他们,在宝瓷脸上多看了几眼

他没办法不怀疑,昨日他们两个上山,东方狱华的尸体就丢了在这村子里,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把东方狱华的尸体拖出去当众烧了,谁会去偷?偏偏,来的还是一个少年一个少女。

这女孩的年龄倒是与宝瓷宝珞相当,可是其貌不扬,又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不,要说异常,便是她从他进门便没有抬头。

他没有走,而是在宝瓷面前坐下来,“来山里收药的商人可是很少有人走到什么深处来。不知道这位姑娘叫什么?”

笑笑坐在宝瓷旁边挨得很近,代她道:“深山里才容易收到稀罕东西,何况也没人争抢。我媳妇性子腼腆些,你不如问问我叫什么。”

满吉微囧,一旁的大叔也在笑他,“满吉这下可是唐突了,哪有上来就光问人家小媳妇的。”

满吉一肚子的怀疑没地方求证,只能无视掉大叔的提醒继续试探:“生意人这么腼腆怎么可以,开门做生意,不是应该笑脸迎人吗。”即使容貌不同,他还是坚持想听听这女孩的声音。

笑笑二话不说,“你想看,我笑给你看啊。”

“……”

“……”

……笑笑你是在讲冷笑话么?

这回连院子里的村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满吉啊……人家小相公有意见了啊。这姑娘长的也不漂亮,你不至于吧……

有相熟的村人凑过去低声道:“满吉啊,你也是时候成个家了,叔给你介绍几个姑娘”

满吉无奈,“我不用……”

“啧,你不是还想着那个贼丫头吧?总这样可不行啊!”

满吉跟宝瓷那点事村民也不是就不知道的,只是没人提起而已。毕竟他阿奶给人家师父当仆人,他正值年纪,贼丫头长的又好可长的再好也是贼丫头!还是山上那个老怪养出来的贼丫头!那可是好不容易才赶走他们师徒的!

满吉也道:“大叔你想多了,她都已经走了……”他忍不住用眼角扫向宝瓷,还是很在意她到底是不是……

那大叔可没注意到这点,还在说着,“听说有人见到那老怪回来了,你可要当心他报复你。”

“没事,我会小心的。”

东方狱华已经不会报复他了,但是宝瓷宝珞可没准儿。

村里人没见过东方狱华的脸,因着他那副落拓模样和沙哑的声音就叫他老怪,看着灰衣的人影就认为是他。满吉之所以敢把东方狱华留下来不怕被人发现,是他自己也几乎不能相信满齐带回来的尸首是他。

东方狱华竟然死了,那宝瓷呢?她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