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众人回到自己睡觉的角落,谢姨娘将孩子放下,把那袍子看了又看,心中欢喜。

方才她离得有些远,也没听清二奶奶、三奶奶跟沈家的奶奶、姑娘都在吵什么,看起来倒象是在抢这件袍子,只是不知为何最终双方都没要它。不过不要紧,她们不要,她要!可怜她的亲骨肉,小小年纪就要吃这么多苦,晚上睡觉连张正经被子都没有。他可是三爷唯一的儿子!三奶奶只知道疼自己的女儿,把被子给三姑娘使了,三爷也不说一句,难不成儿子不比闺女金贵?罢了,他不心疼儿子,她心疼。

谢姨娘取出贴身藏着的针线包,这是她从主母陈氏的包袱里偷偷拿来的,当时只害怕被陈氏发现了会受责罚,如今却庆幸不已。陈氏有针线,也只会给自己亲闺女做鞋子,哪里还记得丈夫还有一个儿子?别人待自己是不是真心,本人自能感觉出来,不管别人怎么说陈氏仁慈大度,谢姨娘都不相信她。

谢姨娘飞针走线,很快就把那件袍子表里两层拆开了。她的针线一向很好,连章三爷身上的衣裳也有一半是她的手笔,没花多少时间,一张简单的小夹被就做好了。她将被子裹到儿子文骐身上,正正合适,脸上不由得露出慈爱的笑容。还剩下几块零碎料子,大都是细密柔软的里布,她索性将它们缝敖来,给儿子又添了一件贴身小衣。

做好了衣裳,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色暗沉下来。谢姨娘连忙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拿了新做好的夹被衣裳,想要到井边去将衣裳洗一洗,但一想到明日就要出发上路,她又犹豫了。一晚上功夫可不够晾干衣裳的,而且这时候洗了,今晚上儿子不是还要继续受凉?她最终决定暂时不洗了,等下回再有机会休息一日再说。

周姨娘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弯腰抱起不远处的柴火,歪头看见谢姨娘在这里,便道:“谢妹妹,灶台那边正忙着,你若得空,不如来给我搭把手吧?”

谢姨娘却抱着孩子道:“周姐姐,不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骐哥儿离不得我。我若去了灶上,谁来照顾骐哥呢?”

周姨娘道:“三奶奶不是在那边帮着照顾骐哥儿?你把骐哥儿送过去,请三奶奶帮着照看一会儿好了。”

谢姨娘立时大摇其头:“不行不行,将骐哥儿交给奶奶,我…”顿了顿,咬了咬唇,“我怎么敢呢?那太麻烦奶奶了。”

周姨娘皱了皱眉,叹气道:“谢妹妹,你就是心太重了,我瞧着三奶奶是个好人,对你和骐哥儿也很照顾。二奶奶的脾气比三奶奶坏多了,也不曾折腾我们虎哥儿,更何况三奶奶一向和气?当了这么多人的面,你有什么可怕的?好妹妹,灶上真的缺人手,连三姑娘、四姑娘都去帮忙烧火了。家里如今就只剩你我二人是半个婢子,连奶奶姑娘们都亲手做起活来,你就不能帮一帮我么?”

谢姨娘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周姐姐,你怎能这般说我?难不成我是个不懂事的,看着奶奶姑娘们做活,自己还不肯劳动?实在是骐哥儿离不得我。

你也知道,骐哥儿自小身子就不好,在牢里吃了大苦头不说,这些天一直颠沛流离的,连大人都撑不住,更何况是骐哥儿这么小的孩子?我就只有这一个亲骨肉,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如何是好?都是做娘的,周姐姐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周姨娘自然明白她的心,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她也是做姨娘的,还生了一儿一女,主母是个刻薄性子,还要庶子庶女们凑到嫡兄跟前侍疾,她怎会不担心?但身为妾室,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三房的正室奶奶和嫡出的姑娘都在做活了,谢姨娘一个妾室反而整天围着孩子转,别的活一概不管,也未免太娇贵了些。

想起往日的情谊,周姨娘忍不住多劝一句:“谢妹妹,你若不放心骐哥儿,就抱着他过去,哪怕只是帮着递递东西、分分饭食呢,也比等着别人给你送吃的强。老爷、二爷和三爷都在看着,你就不怕他们怪你恃宠生骄?”

谢姨娘一听这话,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周姐姐这话着实叫人伤心,我难道是这样的人么?”抱着孩子嘤嘤哭了起来。

周姨娘看得直皱眉,只觉得自己从前好象对这个姐妹了解得太少了,忽然听得明鸾在灶台那边喊:“周姨娘!你在哪儿呢?水开了!”她连忙应了一声:“来了!”便抱着柴火转身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谢姨娘放下了擦泪的袖子,撅了撅嘴,抱着儿子轻声哄起来。

因周姨娘回去慢了,明鸾索性就自行将洗好的菜丢进了锅里,看着前者急急奔回,还一边拿大木勺吃力地搅着锅里的汤一边抱怨:“你上哪儿去了?这院子才多大?拿个鼻火都要耽搁这么久,早知道我去拿算了!”

青雀一边捅着灶洞里的柴一边小声说:“三姐,你力气不够大,搬不动。”明鸾朝她做了个鬼脸。

周姨娘讪讪地接过了木勺,继续煮食大业。明鸾见青雀在烧火,便转身去拿碗筷。

吃过晚饭,明鸾蹲在井边跟陈氏、周姨娘一起洗碗,听到前院方向传来差役们的嬉笑声,便知道是他们吃饱喝足回来了,忍不住对陈氏抱怨:“今天过得真快,明儿又要上路了。要是那些差役今天歇够了本,又承了吴克明人情,明天不再时不时停下来歇脚了,那可怎么办?”

陈氏手中动作一顿,低低叹了一声:“那也没法子。我瞧那张八斤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五舅舅迟迟没有派人追上来,想必是没有得信,以后的路就要靠我们自己走了。”

明鸾忙道:“前儿你不是说,咱们若是一路南下的话,就要经过吉安外祖父家吗?”

陈氏小声道:“那又如何?那吴克明能把洗砚踢得重伤,别人来也是一样的,再说,他愿不愿意让我见亲人,还是两说。”

吴克明是存心借机报复的,自然不如别的差役好说话,而且什么事能令沈家人觉得痛苦,他就做什么事,章李两家虽是顺带,他也不可能让他们好过。有他在,什么事都做不了。

明鸾想了想,下定了决心:“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个法子和沈家分开,不然我们这一行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还时不时病倒一个,到不了流放地就要****了!”

她麻利地将剩下的碗洗干净,往陈氏那边一推,便朝祖父章寂那边走去,陈氏吓了一跳,怕她又要惹祸,忙手忙脚乱地交待了周姨娘,便匆安跟上去了。

章寂正妻在干草堆上教训兰儿子章敞:…一一一一先前有李家两个妾打下手,灶上不缺人,倒也罢了,如今跟沈李两家翻了脸,李家的妾也不来了,你还纵着谢姨娘不干活,象什么样子?!如今别说你媳妇儿,连你七岁大的闺女都帮忙做事,一个妾,倒比正经奶奶姑娘还尊贵了。平日里你宠她,我就当你宠个猫猫狗狗的,懒得理会,如今我们家承了你媳妇儿娘家这么大的恩情,你还要公然给媳妇没脸,日后见了你岳父,你也好意思?!”

章敞跪坐在他身前,脸上讪讪地,只知道安抚父亲:“儿子知错了,父亲别生气,儿子真知道错了。”

“知错就去改啊!”章寂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光是嘴上说知错有什么用?!

章敞讷讷地应着,坐在一旁的章放见了,也有些看不过眼,正想开口劝一劝弟弟,瞥见明鸾大步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笑:“三丫头怎么来了?”

“祖父,二伯父,父亲。”明鸾跟他们打了招呼,蹲下身来开门见山,“明天又要上路了,今天那些差役承了吴克明的情,明天开始说不定会跟他亲近几分,而且五舅舅家的人一直没追上来,张八斤的态度也有了变化,就怕日后路上我们会更难过。祖父,您说我们是不是该想个法子,跟沈家人分开来走比较好?”

章寂等人闻言俱是一愣,章放第一个反应过来:“三丫头,你的意思是跟吴克明与沈家分开走?但是好好的,怎么分呢?就算我们有这意思,吴克明也未必肯答应。”

“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明鸾道,“如果祖父下了决定,咱们再想办法好了。

另外,现在已经到池州了,过些日子到了吉安,那里是外祖父家,说不定能从官府那边打点。如果实在没法分开走,至少要想办法换人,哪怕是换上几个比较好说话一点的差役呢!”

章家父子三人沉默了,章寂叹道:“你的想法虽有理,但吉安离池州还有很远…”

这话的意思是到达吉安之前还要吃很多苦头,远水救不子近渴?

明鸾歪了歪头:“就是因为离吉安还有很远,我们又不知道五舅舅的人几时才能追上来,为了少吃些苦头,我们才要更努力去改善生存的条件!分路走,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法子。祖父想想,在江宁遇上吴克明之前,我们虽然也吃了不少苦头,但有洗砚照应,哪有现在辛苦?”

“嗯…”章寂思索起来,章放也道:“父亲,三丫头的话有理,我们总不能天天巴望着陈家来人,自己也要想法子自救才好。”章敞张张嘴,吱唔了半日尊问出一句:“那我们要如何行事?吴克明是不会听我们的,其他人没有银子也不会动心。”

明鸾压低了声音:“先前洗砚帮忙准备的包袱里头还有些碎银子,如果只是对付一般的差役,应该足够了。况且他们本就不喜欢吴克明。”

章放笑了笑:“我们还可以拿陈家人吊着他们,告诉他们有吴克明在,就算陈家抬了金山银山来,他们也占不了便宜。”

明鸾道:“如果真能分开走,最好是改走水路,我们一路都是沿着江边走的,如果能坐船,既省时又省力,我们也能少受些苦。”

章敞回头望追上来的陈氏:“银子还有多少?又要打点差役,又要雇船,够用么?”

陈氏愣了一愣,接着柔声答道:“银子不多了,但雇船走上几日还是能的,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勉强够走到吉安。只是…若还要再分一部分打点差役,就真不够了。”

这话听得章家人齐齐皱起了眉头。幸敞习惯性地转向沈氏所在的角落,见她正睁大了眼往这边瞧,忽然想起了家里人目前对这位长媳的态度早已有了变化,连忙回过头去。沈氏面上露出了黯然之色,却又不敢靠近去听公公和小叔子们都在说什么事。

明鸾这边,章寂最终拍板做了决定:“先雇船!这对差役也有好处,他们或许愿意。”章敞添上一句:“如果他们还要银子,那也可以先给他们,大不了到了吉安后再请岳父帮忙补上。”章寂皱眉看了他一眼,见陈氏垂首不语,便没有说什么。

既然下了决心,接下来就要看如何行事了。男人们聚在一起商量法子,女人和孩子却被赶去睡觉。明鸾十分愕然地被拉走了,只觉得这帮古代人实在没意思,过桥抽板也做得太明显了,明明她才是那个提议的人好不好!

夜晚没什么事可做,又没有烛火,啥都干不了,明鸾本来还想跟陈氏聊聊天,多了解一下外祖父家的情况,但陈氏却想着明天要赶路,不肯配合,还催着女儿睡觉,明鸾只好闭眼睡了。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只觉得好象有什么人在哭叫,吵吵嚷嚷的,连她身边都骚动起来。实在忍不住了睁眼翻身坐起,却看到沈家那边灯火通明,还能听到杜氏哭喊的声音,周围有几个差役围着。

明鸾忙问陈氏:“那边怎么了?”陈氏脸色有些苍白:“好象是沈家哥儿和姑娘半夜都发起热来,沈家奶奶求人请大夫呢!”

第三十七章 分道

发热?这毛病可大可小啊!

明鸾连忙追问:“是得了什么病么?伤风感冒?总不会又是天花吧?沈家儿子的天花不是早就好了吗?”

“听说是好了的,但安哥儿一直病着,说不定还没好干净。”陈氏面带忧色地看向沈家人所在的方向,“万一还没好全,沈家姑娘过了病气,那可就不好了。”

沈昭容一路上都在照顾生病的兄长,如果说沈君安的天花要过人,肯定首先就会传染给她。明鸾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自己虽然跟沈昭容没什么接触,但陈氏、沈氏等人却是和对方近前说过话的。

现代社会已经没有了天花,因此明鸾对这种病不太了解,只知道它传染性很高,而从沈君安的情形来看,症状之一就是发热。传染病这种东西,自然是身体越弱的人越容易受到感染,同行流放的三家人里,称得上身体健壮百病不侵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连忙抓住陈氏的手臂:“母亲跟沈家姑娘有过接触吧?赶紧让咱们家与她们兄妹接触过的人去洗热水澡,刷洗干净了,衣服也要全部用热水洗过晾干,避免跟沈家的人再接触,要找些干净的布蒙口鼻,还要搬离他家的下风处,特别是大伯娘…”

她正絮叨着能做的预防措施,陈氏却脸色发青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这是在说什么?难不成你觉得…”身体一晃,几欲晕倒。明鸾正色对她道:“母亲,我知道你跟大伯娘亲近,也不忍心对沈家太过冷淡,但这种事不是玩的,你的仁慈可不能用在不该用的地方,这时候万一有所松懈,我们家所有人都可能被连累死,你知道事情轻重吗?!”

陈氏红着眼圈,咬唇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起身去寻丈夫章敞了。章敞听了她的话,脸色也白了,马上带上妻子去找兄长章放,等到章放上报章寂,吴克明已经用手帕捂着口鼻走向沈家人那边。

章寂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指挥儿子媳妇搬动被褥、煮热水、拆洗衣裳,章放问:“天明就要出发,若是把衣裳都洗了,如何上路?”章寂道:“出了这种事,万一大夫来了,确认是天花,如何还能上路?就算不是,如今秋日天气干爽,风又大,吹上几个时辰,衣裳也能半干了。”章放只好领命而去。

就在章家众人忙碌的时候,沈氏红肿着双眼又找上了陈氏:“三弟妹,你这里还有没有退烧的药丸?”

陈氏为难地对她说:“大嫂子,药是有的,给你也没问题,但你还是不要往那边去了,万一沾染了病气,父亲怪罪下来,我也担待不起啊!”

沈氏含泪道:“好弟妹,那是我亲侄儿,亲侄女,叫我如何能放心?今日你助我一把,日后我必定十倍回报你!”

陈氏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回报?我本来也不图这个。”打开包袱拿了两瓶药各倒了两颗递过去:“若真是天花,这点药吃了也是白吃,若只是风寒,这两瓶药倒还管用。你拿去试一试吧。”

沈氏连忙接过药,匆匆转身离去了。明鸾正从井边走回来,见状忙问陈氏:“母亲,你把药都给她了?”

陈氏叹道:“只是两颗治发热和风寒的药,其他都没给。到底是亲戚一场,你大伯娘又求到我头上了,难不成我还能拒绝她?”

明鸾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殷勤地帮陈氏抱衣裳送洗。

沈氏拿到药,跑去找娘家人,却未能立时将药送到病人嘴里。吴克明跟沈家夫妻正对峙争吵,坚决不同意去请大夫,差役们围了一堆堵住了路。

吴克明说:“别说现在是半夜,又是在城外偏僻的地方,就算是在城里,也犯不着正儿八经地请大夫抓药,又不是尊贵的少爷小姐,不过是两个流放犯的孩子,病了又如何?说什么天花厉害,你儿子得了天花,这么久都没死掉,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回头便命众差役各自回去睡觉,等天明还要赶路呢。

但张八斤等差役却不肯听他的话。押解的犯人的儿女病了,他们自然不关心其死活,但天花却是要过人的,到这个时候吴克明还要押人上路,万一他们被传染了天花怎么办?于是纷纷围着吴克明劝说。吴克明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下来了,他为了消除属下的不满,甚至耽误行程放了他们一天假,才给了他们好处,转眼他们就要跟他做对,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吴克明与张八斤等人吵起来了,双方刚刚有所缓解的关系立时又变回冰冷,前者指责后者一方受了钱财贿赂,便为犯人大开方便之门,是因私忘公;后者指责前者因为私人恩怨而无视自身职责,做事只凭一己私欲,视同僚为无物。差役中有个叫陈大志的,把话说得更加明白:“吴班头根本就只想着把犯人折腾死了出气,上面追究下来,你有靠山保着,自然平安无事,我们兄弟却要受罚,说不定还会把差事丢了,全家老小都喝西北风去!若是运气不好,兄弟们有谁在路上生了病,丢了命,坏了腿脚,谁来可怜我们?!”

差役们吵成一团,双方都固执不肯让步,而就在他们身边,沈家人还在为自家儿女的病情忧心不已。沈氏费了好大功夫,才寻到空隙挤了进去,将药递给杜氏:“这里有两瓶药,快瞧瞧哪个对症,先喂孩子吃下去!”

杜氏如同在黑暗中见到一缕阳光,脸上顿时显出几分生气,飞快地夺过药瓶,看了看药名,倒了药出来喂孩子。沈氏看到她给沈昭容喂的是治风寒的药,给沈君安喂的是退烧的药,心中不解,忙小声问:“容儿是得了风寒么?”

杜氏顿了顿,偷偷看了争吵不休的差役们一眼,才压低声音回答:“容儿只是着了凉。晚饭前她做错了一件事,我罚她面壁,大概是那时候吹了风。因安哥儿也烧起来了,我怕天亮后他没力气赶路,那吴克明要逼我们把安哥儿丢下,因此才说容儿也是得了天花。”

沈氏吃了一惊,迅速看了吴克明一眼,便将杜氏拉过来耳语:“你疯了?万一大夫诊出来只是风寒,你就不怕那姓吴的又要折腾人?!”

杜氏抿了抿嘴:“我瞧天花开始时的症状跟风寒也差不了多少,大夫未必能诊治出来。况且这样的大病,大夫总是要小心行事的,必会让病人休养些时日,察看病情变化。我也没别的念头,只求能在这里再留几天就好了,安哥儿实在太虚弱,这时候硬挺着上路,怕是熬不了几日。”

沈氏听了,神色也放缓下来,只是语气中还有几分埋怨:“话虽如此,弟妹也太鲁莽了些。万一请来的大夫无能,把容儿的病当成是天花来医治,吃的药不对症,你叫容儿怎么办?如今安哥儿已是这样…”她忍不住哽咽出声,“若是容儿再有个好歹,你们夫妻将来靠谁去呢?”

杜氏听了也忍不住掉泪了:“大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容儿虽然可怜,但总比不得她哥哥要紧,只能叫她受委屈了,日后我必会好好补偿她的!”

且不说沈家人如何瞒着众人行事,吴克明经过一番争吵之后,终于还是让了步,同意去请大夫来看诊。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陈大志进城请了个老大夫来,给沈家兄妹把了半天脉,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不妨事,只是风寒,吃了药发发汗就好了。”

吴克明立时就黑了脸,伸脚将沈儒平踢得反跌出去:“不是说得了天花吗?!敢跟官爷耍心思?!”杜氏哭着扑到丈夫身上,不停地向吴克明磕头:“官爷开开恩吧!孩子真的病得很重,我们绝没有欺瞒大人的意思!只是不谙药理,才会误会了!”

吴克明冷笑一声,也不理她,径自回头对众差役们讽刺道:“瞧见没有?你们请回来的大夫说了,不是天花,你们可还担心会过人?只怕你们摔死了、淹死了、吃饭被噎死了,也不会得天花病死!”

没人应声,但众人脸上都有些不忿之色。谁也不是大夫,怎会知道沈家孩子得的是开花还是风寒?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有了准信,他们也可以放心继续押解犯人,怎么话到了吴克明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呢?

吴克明没理他们的反应,又转向沈儒平与杜氏:“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沈儒平忍痛抚着胸口,低声哀求道:“求官爷开恩,虽然不是天花,但两个孩子病得不轻,委实无法赶路。”

吴克明冷笑一声:“他们能不能赶路,与我何干?我只要把犯人押到就好,家眷在路上死了一个两个,也是常情。要是有谁不肯走的,那就别走了!”说罢便喝令差役上来给沈儒平上桎梏。

杜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盘算不但落空,反而把丈夫孩子推向更糟的境地,顿时痛哭出声:“不要啊!不要这样!官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一边哭一边拦人。沈氏也含泪哀求:“吴班头,请您发发慈悲吧,您所领的命令,是要将犯人连家眷一起送达的,若是好好的死了一两个,您又要如何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