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的闭上眼——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请大汗饶命!非是臣等无能,只是这医者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啊!汗妃这一刀已伤经脉,若非口含人参续着元气,只怕……到不了费阿拉……”

“无能之辈却还替自己狡辩!拖出去——剁去他双手,剜去双目……”

“大汗息怒啊!”一群人的声音惊惧颤抖,“非是楚大夫不尽心,实在是……汗妃伤势太重,这刀……拔不得了呀!”

“你……你们这群……”

“皇……太……极……”我低低的喊了一声,只可惜声音细若蚊蝇。

他身子一震,猝然转身。

“让……他们走开,我……我只想跟你……静静的……呆一会……”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他恼恨的扭头,房内的所有人立即起身退下,悉悉索索声不断。

皇太极握住我的手,双手剧烈颤抖:“是不是很疼?”

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和害怕,看他满脸惊痛的悲伤表情,我又痛又怜:“不疼!”

“悠然……悠然……”他吻着我的手背,忽然流下泪来,“不要离开我!我不许……我不许……”他哑着声,突然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

“皇……太极……”

“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你答应过我的!”他的泪一滴滴的落在我的手背上,每一滴都仿佛在我心上落下一个滚烫的烙印。

“对不起……”身体奇异的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大限将至吧。

死亡并不可怕啊,只是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痛?

舍不得呀!

皇太极……怎么舍得丢弃他,让他孤伶伶的独自在这个世上苦苦支撑!他今后的路那么艰辛,却只能靠他一个人走下去了……我再也陪不了他……

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

“悠然!悠然!悠然!”他发狂般扑过来,抱住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若死我绝不独活!”

我猛然一惊,慢慢阖起的双眼倏地睁开,从床上一跃而起。

下一秒,我完全呆住。

我悬浮在半空中,脚下皇太极正抱住另一个“我”嚎啕痛哭:“……为什么要待我这般残忍?为什么最后还是抛下我一个人?你太自私……你太自私,悠然!悠然……你太自私——”哭声忽然嘎然停止,只听“咕咚”一声,皇太极仰天倒地。

我惶然失色,惊呼:“皇太极!”冲下去伸手扶他,可谁知双手竟然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毫不着力。

愕然……

他牙关紧闭,晕厥的倒在地上,即使如此,双手却还是死死的抱着“我”——那张熟悉的脸面色惨白,双唇微微发紫,摔倒在他怀里毫无半分生气。

我开始有些省悟……

解脱了!我终于从那个桎梏了三十五年的躯壳中解脱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我心里会是那么的痛?!

泪珠终于止不住的滚落。

“皇太极!皇太极——”我拼命哭喊,歇斯底里,“我在这里!求求你看看我,求求你……醒过来……看看我……我在这里呀……”

“悠……然……”他闭着眼,低声呼喊着我的名字,泪水从他眼角默默滑落,我心剧痛。“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惧怕的颤抖。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不会是……不会是想……

“不可以!”我尖叫,再次扑向他,这一次居然奇迹般触到了他的脸。眼睫微微一颤,他缓缓睁开眼来。

“悠然——”他大叫一声,但随即惊呆,“你是谁?”

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才要说话,却听寂静的房间里“啪”地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一阵强烈的眩晕向我袭来,我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变淡、变虚、变透。无数星点般的光斑从我体内缓慢泄出,向四周散开。

皇太极的表情由惊讶变成震骇,我目光凄楚哀怜的凝望着他,感到万分痛苦而又无可奈何……

“悠然?!”他终于不确信的喊了一声,伸手过来触摸我。

哔——仿佛电视机的屏幕突然关闭,我眼前一黑,他的影像猝然消失!

“好好活着——求你一定活下去——”

第二部·扎鲁特·(完)

第 15 部分

回来1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墙体表面的墙粉有些斑驳脱落……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

我眨了下眼,确认头顶上吊着的,果然是一台货真价实、蒙尘生锈的大铁吊扇。

“醒了呢,这下子可以赶得上飞机了。”

我诧异懵懂的扭头,一旁穿白色羽绒服的男人正笑嘻嘻的盯着我——那是……有宏!

“我……”我略略抬头,却感觉身子很沉,脑袋晕晕的,一点力也使不出来。

怎么回事?

我回来了?又回到现代了吗?这么说,我没有死?

门口快步进来一名穿白大褂的男医师,身后跟了一名护士小姐。

护士迳直过来给我量体温,医师则是直接伸手按在我额头上,大拇指一抬,将我眼皮很粗鲁的给掀了起来。我疼得呲牙,紧接着听到他冲护士叽哩咕噜的说了一长串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好容易等这一男一女出去了,我奇怪的问有宏:“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在哪?他们刚才说什么?”

“在医院啊!”他将床边的凳子拖近些,“渴不渴?”

我摇头,急问:“你小子讲话能不能一口气讲完啊,白痴都知道这是医院了!我是问你……”

“才醒过来就有力气骂人了!啧啧……真不愧是阿步啊!”

我气恼的抬起右手,却发现手背上正打着点滴,不由愣了下。有宏趁我发怔的间隙,早跑到门口去了,脸上仍是笑嘻嘻的:“我去找sam!不是我不给你翻译啊……只是刚才那蒙古大夫说的是啥鸟语,我也听不懂……哈哈!”

蒙古大夫?

迷茫的扭过头,我开始仔细打量四周——很简单的一间病房,摆了三张床位,除了我这张床位外,另外两张都空置着。墙上贴了一些标语,写的却不是中文——是了,我应该还在外蒙古,并不在国内。

脚步声徐缓响起,我回过头,sam沉着脸站在病房门口。

心没来由的一颤,sam脸上那种冷冰冰的神情似曾相识。

“没事了?”他淡淡的问我。

有宏从他身后跨进门,笑说:“醒来就能凶人了,当然不可能会有事啦!”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慢腾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在枕头上,感觉四肢有些僵硬酸麻:“我睡了多久?”

“三十五个小时!”sam一丝不苟的回答。

果然……我拧紧了眉头,心在隐隐作痛。

三十五年的梦,恍若隔世。流光飞舞,爱恨纠缠,而真正从指缝中不经意流逝的却仅仅是三十五个小时而已。

好荒谬!好……可悲!

“阿步,怎么了?还会不舒服吗?”有宏见我表情痛苦,忙收了玩笑之心,“我去叫医生吧,可别是煤气残毒没有清除干净。”说完,他急匆匆的转身走了。

“煤气?”我瞪眼。

“嗯,煤气中毒!”sam睃了我一眼,冷淡的眼眸中渐渐有了几许暖意,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严厉,“我们住的那间旅店设施不是很好,通到你房里的那段煤气管道老化了。昨晚上你一个人呆在房里打电脑,结果就这么在房里昏过去了。要不是当时你正和你朋友正在MSN上聊天,她及时打电话到我手机上,我想……”

“等……等等!”我糊涂了,有种对时间概念的强烈混淆,“昨晚上旅店煤气中毒?那怎么可能?我和白昼月聊完天,保存好照片是凌晨一点多,我记得我后来睡了会儿,两点多的时候明明还被你们叫起来了,去喀尔喀草原看墓……”

“那是你在做梦吧?!”sam很肯定的断言,有些怜悯的瞟了我一眼,“你早昏过去了,两点多你正在急救室里抢救呢!”

“啊?那……古墓呢?布喜娅玛拉的坟墓,明明……”

“什么古墓?布喜娅玛拉是什么东西?”

回来2

一切都已成空!不过是场太虚梦境……

我很想告诉自己现实就是如此,必须得认清事实,看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幻。可是,梦里的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清晰得可怕。不管这是否真的只是个梦,我的心曾经真真切切的为这个梦而痛过,为梦里的人魂牵梦萦过……

有宏取笑我说:“阿步醒来后变乖了,以前老爱张牙舞爪的,病了以后居然有几分女人味了!”听了这话,我真想拔了针头,直接跳起来掐死他。敢情他以前一直都没把我当过女人!

Sam则固执的认为我的精神状态不佳,是因为还没痊愈,于是自作主张的退掉当天下午的回程机票,强迫我留院观察,顺便接受全身体检。

其实这家小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病房里甚至都没通暖气,更别提空调、电视什么的了。我越住越不耐烦,每每一躺下满脑子就会更加胡思乱想,梦境里的一幕幕情景会自发的在脑海里浮现重演。

我就快被这种似假还真的幻象弄得精神崩溃了。

第四天,再也忍受不了的我强烈要求出院。sam拗不过我,在医生确诊我已无碍的情况下,替我办了出院手续。

简单的收了几件衣物,回到原来住的那间小旅馆,其他同事早退了房,搭乘三天前的飞机回了上海,留下来的只剩下sam、有宏和我三个人。

其实想想他们也是关心我,不然早走了——喀尔喀草原环境美则美矣,只是条件太差,对于在大城市住惯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可以比拟四百年前的……

啊,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胡乱想下去了!没有四百年前,什么都没有!

“阿步,好了没?”

“好了!”我背上简单的行李背包,将最最宝贝的相机一股脑的全挂在脖子上,最后手里提了笔记本电脑。

有宏噗嗤一笑:“逃难的又来了呀!”

我抬腿踹他:“去!给姑奶奶闪一边去!”

“真的确定不用我帮忙扛行李?”

“就你那粗心大意的脑子?谢了!上回去趟韩国,就让你帮忙提了一下电脑,十分钟的工夫,你就有本事把它给我摔了!”我拿眼恶狠狠的瞪他。

“那多久以前的事啦,你还记着?”

说话间出了房门,sam简单的背了个单肩包,笔直挺拔的站在走廊的过道里,手里扬着三张彩印的飞机票:“晚上十点的飞机,还有三小时飞机起飞。从这里赶到机场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你俩确定还要继续留在这里拌嘴吗?”

有宏耸肩,我撇了撇嘴,低下头,从sam身侧经过,默不作声的往外走。

Sam说话做事老是阴阳怪气的,虽然有时候也明知道他本意不坏,可就是不爱说笑,老喜欢绷着张酷酷的帅哥脸,迷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

“等等!”sam突然在身后喊住我,我低着头踢着鞋子转过身,“这是送你到急诊室时,医生从你手上摘下来的……还给你!”

没等我抬头,眼前嗖地飞过来一件绿油油的东西,吧嗒撞在我胸口,我一时情急慌了手脚,狼狈的低呼一声后,赶忙用空着的左手抓牢了。

触手冰凉,冻得像块寒冰。

我先是一愣,待看清那东西时,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体内的血液似乎在下一秒奔腾逆流。我使劲眨了下眼,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消失,那冰冷的触感真实的停留在指尖。

“什么东西啊?”有宏好奇的叫道,“有点眼熟!”说着,伸手过来拿,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五指收拢。

“慈禧太后的陪葬品,十八翡翠碧玺珠串!”sam淡淡的说,“仿真度很高啊!不像是地摊上卖的次货!”

有宏惊喜的叫道:“我瞧瞧!给我瞧瞧!”

我心咚咚狂跳,一时震骇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有宏伸手过来抢,忙闪过身,将手串塞进衣服口袋里:“有什么好看的,赝品而已,不值钱的东西!”见他还不死心的不停纠缠,不禁很不耐烦的叱道,“跟你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一个大男人看这种女人饰品干什么?烦不烦啊?”

有宏尴尬的顿住身形。

接收到sam投射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我心里一慌,觉察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和语气都显得过于激烈,忙讪讪的一笑:“好了,快走吧!不然真的要误点了。”

回来3

机舱内温度适宜,头等舱座位宽绰,只坐了十来名乘客,此刻都在闭目休息。

窗外一片漆黑,窗面如镜,清晰的映出我略显憔悴的面容。我无声的叹了口气,将视线缓缓收回。炭笔无意识的在手指间飞快转动,望着纸上素描的那张熟悉脸孔,我的心一点点的为之悸痛。

“在画什么?”身侧有宏放下报纸,压低声音凑了过头来。

我紧张的将画纸抽走:“没什么,随便涂鸦……”

没想到有宏的动作比我还快,唰啦一下,我手里一空,画纸被他抢走。

“这……你在画sam?”他感兴趣的低呼,“画的挺传神啊!早就听说你人物素描功底不错,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张呀?”他压低着说话声音,将画纸还给我,指着那张脸的额头,“为什么不加上头发?这样脑门光秃秃的sam看起来好好笑……”他忍住笑,偷偷往左侧过道瞥了一眼。

Sam正戴着眼罩,耳朵里塞着耳机,窝在柔软的椅垫内假寐,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睡着。

“嘁!”我不悦的将纸揉成团,“我乱画的,也只有你这个大近视才会把这看成是sam。”

“不是画他?”

“不是。”我顿了顿,捏紧纸团,“我的素描水平还没那么高。”

“哦……”有宏显得有些失望,重新捡了报纸,盖在脸上,含含糊糊的说,“我先眯会了。阿步,你也打个盹吧,你脸色不是很好……”

“嗯。”我随声应着,目光不经意的穿过有宏,投向sam。

纸团被重新打开,纸上被凌乱褶皱扭曲了的英俊轮廓,有着令我心动惊悸的熟悉棱角锋芒,我狐疑的再次看了眼sam——像吗?很像吗?

不……我感觉不出!

即使那股冷峻的气势有些相似,但是sam就是sam,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我梦里的那个他!

眼角不知不觉的湿润起来,我吸了口气,手伸进身旁的羽绒大衣的口袋里,指尖触到僵硬的圆润冰冷。我不禁一颤,将那串翡翠珠子取出,柔和的灯光下,圆润无暇的珠玉淡淡的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没错!是那串手串!

我心魂剧颤,这的的确确是皇太极送给我的那串翡翠手串!情难自抑的,我颤抖着双手,将珠串凑到唇边,轻轻印上一吻,眼泪嗦地声坠下,溅在了画纸上。

泪水将纸润湿,画像的脸孔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急忙抽了餐巾纸去吸,慌乱间手串不小心掉落在地毯上。我低呼一声,弯下腰低头去捡。

手指抓到珠串的一瞬间,忽然感觉身子一震,随着往前冲的惯力,我从座位上摔了出去。

机舱内的灯管啪啪爆响,一盏盏照明灯逐一炸裂,电线短路碰得火花四溅,然而座位上的乘客没有一个被惊醒,包括有宏、sam在内,全都浑然未觉似的照常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

我心生惧意,没等张嘴尖叫,下一秒机身整个颠倒翻转过来,我被抛离地面,惊骇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一声又一声,像缠绵的喘息,像痛彻的低吟,更像是一声声绝望而又悲凉的呼唤,“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

我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人猛地狠狠捏住。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离开……回来……回来……悠然……求你……回来……”

手中的珠串突然发出一团强烈的绿色光芒,刺眼夺目的从我的指缝间穿透射出,陡然间照亮整个机舱。

那团光芒由绿变白,最后笼住我的全身,眼前顿时显出白茫茫的一片……机舱、座位、乘客,统统都不见了,只有那团炽热的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迷雾1

光芒终于一点点的敛去,变得不再刺痛眼球,我拧着头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

“阿嚏!”身上感到一阵冰冷,寒气入骨,我拢着鼻子连打了三个喷嚏,冻得浑身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