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杜蘅不愠不火。

萧绝气结。

杜蘅也冷着脸不说话。

沉默,难堪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魅影急匆匆地进入,发现这么晚正房里的灯还没有熄,紫苏,白蔹几个大丫头也没有去歇息,个个摒气凝神地立在廊下,不禁一愣:“什么事?”

紫苏一边竖着耳朵听房里的动静,一边把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魅影听了一下,里面却是鸦雀无声,越发莫名。

白芨胆子要大些,偷偷做了个手势。

魅影哂然一笑,想着刚刚收到的消息,也顾不得扰了小两口拌嘴的兴致,疾走两步到了房门外,唤了一声:“爷~”

“什么事?”萧绝憋着一股怒气。

魅影压低了声音,道:“欧先生有请。”

萧绝一愣,急忙披衣而起,开了门出去,两个人在院子里低声交谈了几句,萧绝面色凝重地又折回房里。

杜蘅披了件外裳,正弯腰趿鞋,见他进来,抬了头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萧绝轻咳一声,淡淡道:“我有事要出去,晚上就不回来了。”

杜蘅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跟他赌气:“出什么事了?”

萧绝见了她眼中的惊慌,不由心中一软,柔声道:“没什么大事,不要担心。”

杜蘅如何肯信?

没事魅影怎会选在这个时间来找他?必是出大事了!

却也知他不会把在外面做的事情透露给她知道,心里又是着急,又有些委屈,咬着唇,噙着两汪眼泪看着他。

这种时候,便深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

不说助他一臂之力,就是想要为他分忧都不可能。

萧绝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的肩:“我很快回来,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嗯?”

杜蘅反手握住他,千言万语挤在喉头,急切间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绝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极快地道:“今晚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

杜蘅摇头,摇落满眼的泪水:“不是……”

“爷~”魅影忍不住催促。

杜蘅急了,猛地站了起来。

“早点睡,别胡思乱想,嗯?”萧绝看她一眼,忍住不舍,转身大步离去。

他这里前脚一走,紫苏立刻就蹿了进去,见她满脸都是泪,又惊又怒:“小姐,世子爷可是动手了?”

白蔹端了热水进来,闻言白了她一眼:“世子爷岂是那蛮不讲理的人?”

紫苏脸上一热,却又不肯认错,硬犟着脖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谁想得到他会为了那狐媚子跟小姐吵架呢!”

两个人吵什么,她们没有全部听到,可也能大概猜得着是为了谁而吵。

所以说,男人婚前表现得再好,再殷勤,一旦成了亲,热情也是一日比一日冷。

紫苏越想越替杜蘅不值,嘴噘得可以挂油壶。

白蔹正要拧了毛巾给杜蘅擦脸,听了这话,忙不迭地撞了她一下:“紫苏姐姐!”

紫苏惊觉失言,讪讪地道:“小姐,我是个嘴笨的,您别往心里去。”

杜蘅却象是没有听到,怔怔地望着窗子出神。

记忆中,太康二十三年秋,似乎没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吧?

白蔹试探着把毛巾递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擦把脸吧?”

杜蘅回过神,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道:“让白芨去看看,听雪堂有什么动静?”

白蔹并不问原由,起身就走:“好的,这就去。”

杜蘅拉了紫苏的手,轻声道:“我心里有点慌。你帮我仔细想想,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紫苏立刻反应过来,果然认真地想了想:“没有,没什么大事。”顿了顿,又道:“小姐放心,纵然有什么事,也跟王府无关。”

杜蘅哂然。

前世这个时候,穆王府已经名存实亡,可不是跟他们无关?

紫苏惊觉说错了话,忙力图补救:“我瞧魅爷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可见就算急也没什么危险。世子爷既然还记得跟你交待行踪,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杜蘅冷静下来,道:“我这里不用侍候,下去睡吧。”

“左右世子爷晚上不回,我来替你上夜,顺便陪小姐说说话?”紫苏却不敢放她一个人独处。

夫妻拌几句嘴其实很寻常,最怕是不能及时说开,拖得久了心里就会留了膈应。

“我没事,不用上夜。”杜蘅如何不清楚她的心思?

萧绝虽说了晚上不回,她心里却存着点期盼,自然不想留人在房里。

“那人,世子爷是怎么说的?”紫苏终是没忍住,指了指厢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问。

杜蘅心里一阵烦燥:“没说。”

紫苏眼珠一转:“不如乘这个机会,把那两个贱人发卖了算了?”

在她看来,婉儿一心攀高枝固然可恨,姽儿也不是什么好鸟。

好端端的,把额头磕得青紫一片,顶着伤到处走,满府的人看了,会怎么想?

杜蘅无心理会这些:“去看看,白芨回来了没有?”

“哪有这么快?”紫苏劝道:“小姐不如先睡,等她回来了,再让她进来回话。”

礼下于人

更新时间:2014-3-10 23:40:23 本章字数:3417

白芨回来得快,听雪堂安安静静,并无任何异常。悫鹉琻晓

也就是说,事情还没严重到要惊动萧乾。

杜蘅微微松了口气,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还什么风声都没有呢,就先自个吓自个了!

心里搁着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把帐本子搬出来,算了一夜的帐碛。

等到天亮,萧绝不止没回,也没遣个人回来送信。原本强按下去的不安,又开始冒头,眼瞅着时辰到了,只好梳洗打扮整齐了,装着若无其事地去听雪堂请安。

穆王妃看到她,表情有些讪讪的,目光也有点闪烁,却不见一丝慌乱。

杜蘅回过神,不禁暗自哂笑讧。

果然是关心则乱。

穆王妃那样的脾性,就算真有大事发生,萧乾又岂会透露只言片语?

不大会功夫,大舅太太,二舅太太等人都过来了,看着杜蘅,眼里都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象是怜悯,又似是同情。

陈二奶奶特地坐到她身边,也没多说什么,只拉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安慰,开导的意味颇浓。

杜蘅心知肚明,必是昨夜与萧绝那场争吵,已传得阖府皆知了。

既然大家都不说破,替她留着脸面,她便也假做不知,笑盈盈地陪着大家说些闲话,商量着要赴哪家的宴会,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饰……

王妃偷眼看去,见她神态如常,也就放下心来,笑眯眯地认真讨论起来。

白芨在门口晃了一下,杜蘅就找了个借口告辞了出来。

“打听过了,世子爷既没去金吾卫当差,也没在阅微堂,又去了几个常去的地方,说是都不在。”白芨声音压得极低,快速地道。

杜蘅心中咚地一跳,莫不是连夜进宫去了?

刚刚放下的心,忽地又悬了起来。

白芨瞧了瞧她的脸色,又有些不忍心,忙安慰道:“小姐也莫担心,爷一定是办正事,必不是故意晾着你。”

杜蘅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脸。

有这么明显吗,连白芨这跳脱的丫头都看出来了?

再一瞧,走廊下远远立着的仆妇,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往这边瞧。触到她的视线,立刻转开,装忙碌。

这才忽然发现,自己在大家的眼中已类似弃妇了,当即啼笑皆非:“知道了。”

“我让人再去打听。”白芨带了点讨好地说。

“不用了,”杜蘅淡淡道:“他去办正事,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哦,好~”白芨就坡下驴,又有点被看穿心事的讪讪然。

临安城这么大,萧绝若有意躲她,莫说几个小厮,就是几千个,也找不到。

杜蘅没心思应付那堆三姑六婆,进去告退。

穆王妃不仅不留,反倒陪着小心:“你有这个心就行了,不必早晚都来请安。”

大舅太太板着脸:“她要是再不安生,直接打发了出去便是。”

杜蘅含糊地应了一句,带了人走了。

二舅太太就嘀咕:“瞧她嘴里说得硬气,真遇着事了,怎么反而手软了?”

陈二奶奶就笑:“她还是新媳妇呢,这半个月又忙着张罗案子的事,哪里腾得出手?等缓过劲来,就该整顿内院了。”

二舅太太慢慢道:“且先看着吧,若真是个有主意能担当的,这个家就交给她打理。你只管做个清闲富贵的婆婆。”

说着,看了一眼叉着手神态恭敬站在穆王妃身后的曾嬷嬷:“也省得嬷嬷一把年纪,还要为这一大家子操劳,是不是?”

曾嬷嬷是穆王妃的陪房,大舅太太恐王妃受下人欺瞒,特地精心挑选了,自小就培养了来帮衬着她理家的。

王妃耳根子软,又是个拎不清爱清闲的懒散性子,既是有人替她操心,便索性撒手不管。

是以,王府的中馈表面上由王妃管着,实际府里的大情小事都是由曾嬷嬷在处置。

时间一长,那些府里的管事眼里倒只有曾嬷嬷,没有穆王妃了。

两位舅太太对此,并非全不知情。

只是,一来王妃是个扶不起的;二来她们离得远,有心帮忙也使不上力;三来,曾嬷嬷虽免不了做些手脚,中饱私囊,大面上还算过得去,不曾干出什么太出格的混帐事。

由她主事,起码知根知底,又是从陈家带过去的,总比换个生人强。

是以每次见了面,只敲打她一番,却不曾真正干涉。

这是第一次,正式提出要夺她的权了。

曾嬷嬷的心沉了沉,轻轻攥了攥拳头,松开,含了笑道:“舅太太说得极是,老奴瞧着,世子妃幼承庭训,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杜家虽比不得王府,世子妃既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必不会有负二位舅太太所托。”

杜谦入仕不过二年,杜老太爷也只是个落魄的秀才,顾家说是地方上的望族,也不过是白身,跟世代书香的世家自然不能比。

幼承庭训什么的,就是个讽刺。

且她话里话外,暗指杜家目前的处境艰难,只怕杜蘅一旦掌了王府的中馈,必然要拿银子去贴补自己的娘家。

陈家几位亲眷却是远在西安,对于京城里杜府的事情,又哪里了解得这么清楚?

陈二奶奶却有些不喜曾嬷嬷含沙射影的做派,笑了笑,道:“嬷嬷说得不错,我瞧着蘅姐也是个聪明精细的人,进退有据,不会失了分寸。”

曾嬷嬷窒了一窒,仍是满面笑容:“二姑奶奶说得是。”

心里却在盘算,一个五品官家的女儿,纵然当过几天家,理过一些事,想挑起王府的大梁,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两位舅太太就算有心替她撑腰,又能在京里住上几天?

几位表小姐的亲事订下,自然就该打道回府了。

王爷素来不插手后院的事,世子爷更是个成天喊打喊杀的混世魔王,哪有闲心理会后院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要挑唆几个管事暗里下个小拌子,世子妃拿捏不住,到时必还是要请自己出山,帮她镇着场面。

所以,何惧之有?

杜蘅可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恨上了,直等天擦黑,萧绝才回来。

“世子爷!”白芨蹭地一下蹿出来,高声嚷了一句,倒把萧绝吓了一跳:“做什么?”

白芨已经掉转身,吱溜跑去正房报信去了。

杜蘅迎出来,先盯着他的脸瞧,眼窝微微发青,脸上有掩不住倦容,精神却似挺不错。

“干嘛?”萧绝早把昨夜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笑嘻嘻地拥着她往屋子里走:“是不是觉得小爷越看越帅啊?”

把身子半倚在她身上撒娇:“媳妇,我饿了,赏口饭吃。”

不待杜蘅吩咐,紫苏自去张罗饭菜。

杜蘅蹙了眉,亲自倒了茶给他:“一夜没睡?”

“嗯。”萧绝在她肩窝处蹭了蹭,不舍地放开她:“又酸又软,先去洗澡。”

杜蘅心不在焉地收拾了几件衣服,推开门走进去,把衣服搭到屏风上,踌躇着没有立刻离去。

萧绝听到声音,立刻警惕地转过头,见她站在屏风后发呆,不禁笑咧了嘴:“好媳妇,来帮我擦背。”

杜蘅犹豫了一下,转过去,拿起木勺,舀了一勺温水,先用手试了试温度,再慢慢地淋了下去。

萧绝眼睛一眯,拽着她的手试图将她拖进浴桶:“这么乖?”

“别~”杜蘅脸一红,手扶着了桶沿,细声道:“一会把水弄脏了。”

“啧,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萧绝抬起她下巴,仔细盯着她的眼睛:“说吧,又有啥事要我出面了?”

“什么呀!”杜蘅瞪他一眼:“难道我只有求你办事的时候,才对你好吗?”

“难道不是?”萧绝反问。

杜蘅恼羞成怒,把木勺一扔:“算我多事。”

“别呀!”萧绝长臂一伸,把她拖了回来,瞄准了樱唇吧唧亲了一口:“既然来了,哪能半途而废呢?”不由分说抓起毛巾塞到她手里:“爷还等着你伺候呢!”

说完,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式笑眯眯地看着她。

杜蘅被他看得红了脸:“你转过去。”

萧绝斜眼觑着她,笑得不怀好意:“其实,我前面比后面好看~”

一边捉了她的手,一边倾身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杜蘅错愕地瞪大了美眸,脸瞬间红得一塌糊涂……

乱象初显

更新时间:2014-3-11 23:36:01 本章字数:3398

萧绝心满意足地从净房里出来,外面已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悫鹉琻晓

紫苏目不斜视地把热了好几遍的饭菜摆上来,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杜蘅僵硬的表情,才稍稍舒缓了些许,脸上的热气却一直不褪。

萧绝歪着头,瞧着她满脸的别扭,想着刚才别样的意趣,笑意忍不住地溢了满脸,却也不敢再去招惹她,惹急了,吃亏的可是自己。

假装没看到她的不自在,笑眯眯地牵了她的手在桌边坐下,拿了筷子,无比殷勤地道:“想吃什么,我帮你挟~龛”

“我不饿~”杜蘅垂着眼,硬梆梆地道。

萧绝耐心十足,放软了声音哄道:“怎么会不饿?刚才……”

杜蘅猛地抬起眼,眸中燃着簇簇火苗庆。

萧绝立刻很识相地,硬生生地把话拗过来:“刚才,你一直在等我回来吧?昨天走得急,白天也没抽出空送个信回来,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杜蘅心头一跳,顺势问道:“忙了一晚,究竟干什么去了?”

萧绝把手一摇:“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杜蘅沉了脸:“没什么事,用得着你半夜跑出去?”

“衙门里有点事,跟咱们没关系。”萧绝只好含糊地解释了一句。

“事极机密,连我都不能说?”杜蘅再问。

萧绝惊讶地看她一眼,道:“也不是不能说……罢了!这件事迟早会弄得人尽皆知,也不差这一两天。”

杜蘅心脏咚咚狂跳,摒住了呼吸:“真出事了?”

“昨夜收到的消息,三天前,云南土司,联合苗王,杀了云南都指挥使。”萧绝淡淡地道。

“要打仗了?”杜蘅猛地站了起来,失声嚷道。

“嘘~”萧绝忙按住她的肩,温言安慰:“别担心,云南离临安远着呢!别说打不打的还两说,就算真打起来,也跟咱们没关系。别怕,有我呢!”

想了想,又把事情的起因简单地说了一遍。

云南偏居一隅,是数民族聚居之地,又因地形复杂,瘴疠横行。名义上是大齐的领土,实则朝廷基本插不进手。

历任地方大员都只管收取银钱,并不能真正掌管其政务,政治形势错综复杂。

以前有夏正庭坐镇南疆,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夏家在南疆经营了几十年,关系盘根错节,两边也算相安无事。

夏正庭殁后,云南的局势骤然发生改变,土司被强压下的野心再次蠢蠢欲动。

偏偏新任都指挥使梅元祖是梅妃的外甥,三十五岁的年纪,仗着梅妃的这层关系,寸功未进,也一路顺风顺水地做到了都指挥使,本来就是个被人吹捧着的草包,偏自以为是天纵英才,只不过是生不逢时尔!

这次奉调云南,便摆出封疆大吏的派头,听说进入大理之时,又是黄土垫道,又是清水洒路,百官迎出数十里,百姓夹道欢迎,很是耀武扬威了一阵。

土司一改之前倨傲之态,对他唯唯诺诺,奉为上宾。

惯得他越发的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全不把这满城的官员放在眼里,至于那什么民族风俗更是视做狗屁!

好嘛,这么地惯着,可不就惯出毛病来了?

泼水节的时候,他瞧中一个姑娘。本来边远之地的少数民族,民风彪悍,不比京里严谨,规矩多。青年男女彼此情投意合,就此成就大好姻缘,也没什么稀奇。

可惜人家姑娘另有心仪之人,瞧不上他这京城来的贵胄公子,当场拒绝了他。

他在京里横行惯了,连土司都敬他三分,只差没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了,却被个乡野村姑给驳了面子,这口气如何忍得?

当下点齐了兵马,杀到对歌场,生生把小伙子用马踏成了肉酱,强抢了那少女,百般凌虐后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