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着一般人,还能装个糊涂,可他在承元帝身边服侍已久,对一些隐晦之事都是有所了解的。说与不说,怎么说,说实话还是说假话,都是一门学问。而阮荣海很显然是决定说实话了,毕竟承元帝才是他的主子,他可不想触怒对方。

“连你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当朕死了!”

阮荣海跪了下来,“陛下万万不当此讲,陛下龙体康泰,必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屁拍得有点太过明显,不过有人受之就挺好了,是人都不想死,又何况是身为九五之尊的承元帝。

承元帝面容和缓下来,不知想到什么了,转瞬间又染上一片厉色,“太子妃实在是不争气,嫁进来也有半年之久了,竟然依旧不见动静。”

若是早早有了动静,他又何苦一力抗衡着整个朝堂,可他冒不起这个险,不到万不得已,承元帝不想放弃太子,也不能放弃。

他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阮荣海面容一僵,垂下头,小声道:“几位太医说太子妃身体并无问题,可能是时机不成熟吧。”

那就是说之所以怀不上全是太子的缘故了?!

又是一物砸了下来,在地面上碎裂开来,阮荣海一缩脖子,头扎得更低了。

“胡太医不是说照着那方子吃药,便能成。如今折腾的我儿太子虚弱不堪,却依旧没甚效用,要他何用!”

倒霉的胡太医,又被迁怒了。不过这胡太医自从帮太子‘调养’身子以后,便屡屡被迁怒,及至至今能依旧活命,实属运气甚好。

其实也不能算是运气吧,胡太医在太医院的资格老,医术高,太子的身子一直为他所调养,承元帝就算再怒,一时之间也舍不得杀他。不过看如今这情势,真不知胡太医能坚持多久。

“胡太医说太子殿下的身子,如今也被调养差不多了,按理说、按理说是能怀上的……”阮荣海声如蚊吟。

他低垂着头,听着上首处传来的来回踱步声,这脚步声且急且重,足以证明承元帝内心深处的急躁。

这些日子以来,承元帝的脾气日渐暴戾,早年还能自制,自太子大婚之后,便逐渐失去了应有的镇定和冷静。其实怎么能够冷静呢,犹豫了那么久,承元帝此番已经破釜沉舟了,可事实证明这破釜沉舟的效果并不佳。

“送入东宫的那批人,太子可有收用?”脚步微一停顿,承元帝问道。

阮荣海摇了摇头,“无,太子殿下本就无意,太子妃、太子妃……”

“太子妃怎么了?”

阮荣海猛地垂下头来,“太子妃因此闹腾了两次……”

“王家养得好女儿,自己不中用,倒是妒上了。传朕的话,太子妃——”

话语说到半途,承元帝不知想到什么,又打住了。

“罢了罢了,元章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还是不宜给他生事。这王嫣儿实在是选错了,看来朕得想想办法,给太子另立一侧妃,如此才能名正言顺,也免得她生事……”

可承元帝也清楚此事的为难,朝堂之上本就因几位皇子大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这种风头浪尖之上,再给太子立侧妃,恐会引起更大的争议。承元帝一向专断独行,可他也是有顾忌的,他需考虑江山社稷之稳,还得考虑不将太子再度推到风头浪尖处,实在是为难。

略微沉吟片刻后,承元帝抿了抿薄唇,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既然你们都那么急,索性成全尔等,即使下了赐婚诏书,一时之间也不可能都完婚,左不过还能拖上一段时间。

他又在心中斟酌片刻,才去了龙案之后坐下来。

“去宣左仆射来。”

*

那次的事九娘在背后看到了孟嫦曦的影子,所以对此人一直是提防在心。

哪知那事勘破之后,此人却是一直再无动静,甚至面上几次和颜悦色来与九娘相交。可是九娘对此人忌讳甚深,又对她有些不感冒,所以面上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吃了几次软钉子后,孟嫦曦再不前来。

渐渐的,太学院里开始流传孟嫦曦与萧九娘不和之言。

孟嫦曦人长得美,家世好,平日里待人温和,人缘也极好,所以难免会有向着她的女学生,有意无意针对和孤立九娘。

不过九娘也不是吃素的,明面上的针对俱都反击了回去,至于孤立她从来不放在眼中,颇有些刀枪不入之势,一时之间孟嫦曦倒是拿她没什么办法。

那事之后,萧六娘萧七娘几人便沉寂下来,在学中甚是安分守己,也不敢来招惹九娘。至于萧如所引起的轩然大波,因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倒也淡了下来。虽大家对其依旧厌恶,到底不会如同刚开始那样激烈。

其实世事无外乎如此,什么东西都是经不起时间消弭的。名声坏了,不好的影响只是潜藏在暗处,面上若是能不在乎,其实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就好比九娘上辈子。

萧如颇有一种‘任凭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之态,看得出来其心性也是极为好的。所以说柔弱什么的都是假象,别看她总是哭哭啼啼一副极为可怜的模样,若真是如表面上所表现的,估计早就承受不住去悬梁自尽了吧。

程雯婧这几日心情有些不好,九娘早就看在眼里,却是没有开口询问。

毕竟心情这个东西,总是起起伏伏的,可持续了这么久,可见是出了什么事。

这日,散了课,几人结伴去饭堂用饭。

其间九娘提起此事,程雯婧先是不答,之后自己也憋不住了,道出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是说你许久没见到你的四郎哥哥了?”九娘挑眉问道。

程雯婧蔫蔫的,吃饭的动作都能看得出几分有气无力,“是啊。”

阮灵儿忍俊不住:“这多大点事啊,前阵子刚旬考完,王大哥在国子学,功课历来比其他几院要重,肯定有很多事要忙,就为这个你成日里魂不守舍的,雯婧我真是服了你了。”

“哪有,我知道他忙,可是去了国子学几次,都没见到他人,他的同砚说他这阵子也不知在忙什么。”程雯婧堵着嘴抱怨着,又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嘲笑我了,我知道我有些小题大做了,吃饭吃饭。”

程雯婧表现的十分淡然,可九娘总觉得事情透露出一股诡异来。

无他,王四郎这阵子确实没怎么出现,按理他对自己有那种心思,且一直锲而不舍,应该不会如此的。

倒不是说九娘自恋,而是她从其中品出了几分诡异来。可是怎么也想不出这诡异出在哪儿,不过王四郎能少来烦她,她也是挺高兴的,便将此事暂且抛之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ps:这章有点过度性质,马上所有矛盾都出来了,不造大家能看出来几个?

☆、第99章 42.0

第97章

很快便到了阮灵儿及笄这日。

阮灵儿乃是阮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即使徐氏再不待见,及笄这种大日子也是要好好办一场的。尤其阮成茂特意交代过,且徐老夫人也一再叮嘱她,想着内心深处的打算,徐氏到底是按下不耐操持起这场笄礼来。

九娘和程雯婧作为阮灵儿最好的两个朋友,被其邀请前来参加自己的笄礼,并在笄礼上担任赞者与摈者。为此九娘和程雯婧两人,提前好几日补习了一下关于笄礼上一些规矩及注意事项。

当日,阮府里非常热闹,来了不少亲戚家的女眷,甚至一些与阮家徐家交好的贵妇贵女们也纷纷到场。

徐氏自是不忿,可此番代表的是阮家的脸面,只能大办,不能小办,只能往好里办,不能出一点差错,甭管内里如何,至少面子上是要能过得去。所以整整一日,徐氏都是一脸笑容在前面操持着。

笄礼的主人阮灵儿倒是比较悠闲,礼成之后,便去自己的院子里呆着了,九娘和程雯婧两人陪着她。与九娘和程雯婧的不同,行完笄礼后的女子是要绾髻的,阮灵儿一头乌发俱束了起来,绾了一个凌云髻,上面插有金簪发饰,看起来分外不同,仿佛一夕之间便长大了。

程雯婧非常羡慕,“及笄了真好,你看我梳来梳去都是这几种发式,好看些的首饰都没法戴。我娘给我准备了许多金簪金钗金步摇什么的,好看极了,说备着等我及笄以后给我用。”

程雯婧和九娘的年纪要比阮灵儿小上一些,程雯婧的及笄大约是在年末,而九娘则是要到明年春天了。听程雯婧如此说,看来程夫人早就在准备女儿的及笄了,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出来,笄礼毕竟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大礼之一

九娘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包包,也是有些感叹,倒没有程雯婧如此激动。

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她也是及笄过,彼时她刚从伶院里出来不久,侥幸冠了萧姓,也有了排行,却身陷争斗之中。作为嫡母的朝霞公主视她为眼中钉,又怎么可能给她办笄礼,安国公夫人碍于儿媳的颜面,也就装作不知。她及笄当日,只是从安荣院送来了一根还算珍贵的发笄,其他却是没有的。

想必这辈子定会有所不同,到时候她也会有一场盛大的笄礼。

阮灵儿笑了笑,面上微微有些羞涩,“雯婧你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还有九娘你也是。”

“到时候我也邀你做摈者。”程雯婧笑着道。

“好。”

三个少女笑意融融,窗外一片风光正好。

*

国子监后花园中

九娘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向四周望了望。

此处颇为僻静,平日里甚少有人涉足,是九娘无意之间发现的一个地方,寻常没有课且阳光正好的时候,她便会来此晒晒太阳看看书。

她本是和阮灵儿程雯婧约好在此处聚首的,可时间过去了许久,也没见到两人身影。九娘想了想,拍拍裙子上的草叶碎渣,站了起来。

她下午只有一堂骑艺课,如今看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去了,九娘一面吹着和煦温暖的春风,一面往国子监后方的马场而去。

这后花园中其实景致不错,草木葱郁,到处都是枝叶繁茂的大树,唯独就是奇花异卉少了些。不过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此处也不是哪家的宅邸,奇花异草这种娇弱的东西却是并不适宜在此处种植的。

九娘绕了小道,借着林荫缓步前行,突然听到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

这个声音非常耳熟,是刻在九娘灵魂深处的,所以一听便知晓是何人。

竟然是萧如。

其间还夹杂了一个男声,这个男声也十分耳熟。九娘面色不禁有些凝重,也有些震惊,想了想,悄悄的摸了过去。

“王大哥,谢谢你来陪我,我这会儿心情好多了。”萧如半垂着玉颈道。

她身前站着的正是王四郎,两人离得很近,可见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可万万不当如此说,你看学中的学生们大多没有歹意,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这番流言消退下来,你也不要多想,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才是。”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王大哥了,若不是你……”萧如顿了顿,道:“恐怕如儿是再也活不下去了,本就是艰难,还要背这么一个黑锅,被人所唾骂鄙夷,若不是你的安慰与鼓励,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说着,萧如又小声抽泣了起来。

王四郎也是满腹叹息。

他本对萧如印象不好,那日偶遇她受伤,秉持着君子之礼,便送她去了医馆。哪知却知晓了一些隐藏在暗处的事,原来这少女竟是给人背了黑锅。她出身卑贱,又无依仗,只得任那嫡母嫡妹磋磨。本与九娘是一母同胞,却因为外人的构陷,造成姐妹二人之间生了隔阂,九娘再不管她,她的处境也越发艰难。

这番流言之始,本是那萧六娘做下之事,可萧家为了她的名声,竟然让这可怜的萧如背了黑锅。萧如无依无靠,指着嫡母嫡妹过日子,也只得含冤吞下苦水。

王四郎对其满是怜悯之意,想着这些日子她屡屡有寻死之意,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今日竟又碰见了那无妄之辈,被人挤兑欺辱,哭着跑来了此处。

“那种人总是少数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命是自个的,你总要对得起你自己。”

萧如点了点头,抹了抹脸上眼泪,抬起头望着王四郎,“谢谢王大哥的劝慰,我一定不会如那些人愿的。你说的很对,命是自个的,我总要对得起阿娘还有姐姐。”

本是娇柔怯弱的小脸上,满是自强不息的模样,柔弱中带着一抹坚强,着实惹人生怜。

提起九娘,王四郎面露复杂之意,思索了一下后,道:“你也别担心,我与九娘相熟,寻着机会定会帮你解释一二。你俩一母同胞,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若是她能原谅了你,有她的帮村,你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许。”

萧如面上露出一丝勉强,犹豫道:“还是不了吧,其实姐姐原谅不原谅我,已经不重要了。我惹了母亲的厌烦,尤其如今名声已经坏完了,没得连累了她。姐姐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好过些,我不想让她为难。王大哥,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去同姐姐说。”

隐在树后的九娘,听到这些话,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

萧如抓着王四郎的衣袖,一副很紧张的模样,王四郎见其如此善解人意,为她人着想,不禁更是欣赏其心性。

王四郎也是通过萧如才知晓,如今淡定从容的九娘,曾经的日子也是极为不好过的,这让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痛惜来。可见萧如处境艰难,他又有些不忍,只是若此事会连累萧九娘,他心中也是有些勉强的,想来想去暂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好注意,王四郎只得对萧如点了点头。

萧如面上无事,实则袖下的手紧捏成拳。

两辈子,两辈子你都是如此在意她,为了让她好,我永远都是被弃的那一个。不过没关系,这辈子你俩还没开始,我便出现了,你终究会是我的,四郎!

……

九娘只听到那句‘千万不要同姐姐说’,便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的思绪不禁有一些恍惚。

上辈子萧如和王四郎如何混去了一块,九娘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左不过就是如同现在这样。一个风光霁月,自持君子之道,对人对事都胸怀善意,更不用说是自己的妻妹。一个用尽心机,各种虚伪做戏,打定了主意想图谋姐夫,自是手到擒来。

九娘上辈子不是没有听到风声过,只是彼时和王四郎的感情淡薄到几乎没有,且内心深处是不愿相信这一切的,所以一直置若罔闻。之后为二人所毒害,她也许意外但并不震惊,意外的也不过是这两人竟然心狠至此,对她下如此狠手。

一股恨意在心中翻滚着,九娘伸手按了按心口,良久才把它压了下去。

若说不恨真的是假的,只是重生以来,上辈子的那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因为自己的转变,萧如的境遇凄惨,两人之间形同陌路。而王四郎,她依稀还记得当年,在自己被众夫所指之下,受所有人鄙夷,他依旧能站在自己身后,不退不移。也许王四郎后来忘了,可她依旧没忘,她还记得当年为了娶她进门,他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她也还记得两人曾经有一段美好的时光。

尤其将这辈子还没发生的事,安在对方的头上,这让九娘来想是有些不公平的,所以初遇王四郎之后,九娘便下了决定,就当往事早已随风消逝,这辈子两人只是路人,也只当路人。

九娘放下按着心口的手,转过身缓步向前走着。

重活以来的日子,很好。她过得也很好,虽暗里还是有许多危机甚至迎面而来的难题,但她终究不再同上一辈子。没有上辈子那种打心底泛出的疲累感,没有那种斗来斗去之后觉得了无生趣的烦躁,其实上辈子最后她之所以会死,何尝不是自己放纵的结果。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不想往前,却又不能退后,日复一日,渐渐消磨了所有意志……

所以咱们这辈子只当路人!这两人都是路人!

只是雯婧……

“九娘——”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九娘扭头便看见程雯婧一边挥着手,一边拉着阮灵儿往此处奔来。阮灵儿个头比她小,走路的步子也小,被她拉得跌跌撞撞的,让人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你怎么自己先跑了,我和灵儿去花园那处找你没找到。”

“好了,你停停吧,你看灵儿被你拽的。”

程雯婧这才看到阮灵儿狼狈的模样,吐吐舌头笑了笑,停下脚步,“灵儿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到。”

阮灵儿喘了一口气,笑着道:“无事。”

两人一齐走到九娘身前。

“我等了你们半天,都不见你们,便先往马车来了。”九娘解释说。

“还不是灵儿,她忘带了骑装,没办法我偷偷带她出去买了一身。”

“你俩出去了?”

程雯婧点点头,又指了指阮灵儿身上崭新的嫩黄色骑装,“你看好看吗,是在我和我娘平常定做衣裳的那间铺子里买的,尺寸略微有些大了点,不过也看不出来。”

九娘端详了阮灵儿一下,点点头,说了一句不错。

确实不错,阮灵儿皮肤白嫩,一脸羞怯文静的模样,这身亮眼的嫩黄色骑装倒是将其衬得宛如一株茉莉花似的惹人生怜。

程雯婧笑得十分得意,“我也觉得不错,她还要说回家拿,但她那身骑装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颜色哪里适合少女穿,索性买身新的。对了,等有空咱们仨一起去东市逛逛,我有好久都没有出门逛逛了。”

东市乃是长安城内最大的商业贸易场所在,与西市并列,不过由于东市靠近三大内,且周围坊里多为皇室贵族及达官贵人府邸所在,故市中多有珍稀上等奢侈品,以满足这些皇室贵族与达官贵人所需。市中商铺、酒楼、珠宝行、酒肆、货栈林立,十分热闹繁华。

“好,有空咱们一起却。”九娘点头道。

其实作为她们这样贵女的身份,买东西哪里用上街,吩咐一声便有商铺老板自动带着东西上门,供其挑选。上辈子九娘去过东市,却是从没有是为买东西去的,这辈子能去逛逛也不错,就当是补了遗憾。

见九娘和阮灵儿都答允下来,程雯婧更是兴起,拉着二人约起时间来,见她如此兴奋,九娘和阮灵儿也不想扫兴,约好后日休沐时,三人一同前去。

看着程雯婧一脸笑意盈盈,九娘不禁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心往下沉了一沉。

上辈子王四郎回家与王家人说要娶自己,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王家程家俱都被惊动了,各种阻挠自是不必提。程雯婧伤心欲绝,为此没少找她麻烦,她本想反击回去,可是看着那面色苍白即使报复都不会拐弯抹角的少女,总是不忍也不想对其下手。于是便有意无意避着对方,及至她与王四郎大婚,程家和王家已经闹崩了,她只知晓程雯婧随其父母去了边关,其他的消息却是再不得知。

这辈子,没有自己的插足,却是突然多了一个萧如。以萧如的心机手段,程雯婧是万万不敌的。九娘不想知道萧如和王四郎究竟是怎么厮混到了一处去的,左不过就是两辈子的孽缘,亦或是萧如知晓自己未来堪忧,率先想给自己寻找了一个离开萧家的退路。只是他们若是伤害了雯婧,她是绝不会允许的。

她该将这事告诉雯婧吗?

若是告诉,又该怎么说?

九娘十分犹豫。

*

休沐这日,天气晴朗。

上午,九娘早早便出门了,先去了程家找程雯婧,而后两人结伴去了阮府,之后三人坐了两辆马车前往东市。

东市占地面积很大,约占了两个坊的面积,整座市面被纵横四条大街分作九间开放式的坊市,每间坊市四周都立着高高的围墙。与西市不同,这里商铺贩卖的多是些高档商品,从古玩摆设到珠宝首饰,从笔墨纸砚到绫罗绸缎,无一不全,无一不精。更有各色酒楼货栈林立,端得是让人目不暇接。

若是想将整个东市逛完,恐怕一日时间是不够的。

九娘三人各带了一个贴身婢女,在坊市的街口处下了马车,徒步往里走去。

大齐时下民风开放,女子上街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一路行来,已经见到不少打扮体面的小娘子或贵妇们,带着随身婢女,在大街上行走着。

程雯婧一看就是来过许多次的,老马识途带着九娘和阮灵儿两人穿梭在各式商铺中。女儿家喜欢的无外乎几样,各式绫罗绸缎制成的衣裳、华美精致的珠宝首饰以及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等等。

程雯婧倒与一般少女不同,拉着二人去了一家店铺。

这间叫做‘千功坊’的店铺楼高二层,门庭清冷,入内一看,墙上及柜台上所摆放的竟全是一些刀剑匕首、角弓箭矢之类的,不过这些武器大多造型华美,上面甚至嵌有各色珠宝石头,一看便知都是装饰性武器,供一些世家勋贵子弟用来装饰之用。毕竟律法明文规定,制式武器是不能在民间流传的。

“雯婧,你想买什么?”阮灵儿好奇的左右看了看,问道。

“我不买什么,前阵子定了一柄马鞭,这店家一直没送过去,就顺道来看看。”

‘千功坊’一楼十分清冷,除了她们这一群人竟没有其他客人。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迎了过来,见是程雯婧,那伙计赶忙恭敬的行礼,告了声罪便去里头寻掌柜了。

不多时,掌柜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长约三尺的细长锦盒。

“竟是让程娘子亲自前来,这东西本是早就做好了,只是在下出了趟远门,才一直未送过去,望程娘子万万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

程雯婧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接过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放着的是一根两尺多长的皮制马鞭,鞭身呈黑褐色,透着油光,编织紧密,可见鞣制得极好。

程雯婧不禁露出几分喜色来,有些爱不释手,“东西我拿走了,你到时候去程府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