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时候,安国公府又来人了。

这次是来报信的,说是安国公夫人病了。

这上午才将胡大娘打发走,后脚安国公夫人就病了,只差明说九娘胆大妄为气病了祖母。

收到信后,莲枝几人很是担忧,都不让九娘回安国公府去。可报信的人都来了,若真是不回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且九娘也想弄清楚那边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便吩咐让下面人准备车架,她要回去一趟。

楚王并未阻她,只是让常顺随她一起去。九娘也没有拒绝,有常顺在身边,若是真有个什么事,也是不怕的。虽她想着大抵应该没什么事的,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狗急跳墙呢。

一路坐了马车去了安国公府,到了后,便有得脸的仆妇引着九娘等人往里行去,却并不是去了安荣院,而是去了大房的院子。

崔氏一脸愁闷的坐在堂间,身边只留了两个婢子在一旁服侍。见九娘到了,便撇开所有人,拉着她径自去了内室。常顺想跟上,九娘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同小翠两人一起侯在了外面。

在芙蓉榻上坐下,崔氏拉着九娘的手,神情十分复杂。

九娘见她不出声,只好问道:“祖母她老人家没什么吧?”

崔氏勉强的笑了笑:“倒是没什么大碍,也是老毛病了,气不得,这一气啊,老毛病便犯了。”

安国公夫人有心口疼的老毛病,这个九娘倒是知晓的。

“侄女从王府里带了一些药材回来,也不知当不当用,等下便送到安荣院去。”

“九娘你有如此孝心,老夫人定然很高兴,这一高兴啊,说不定病就好了。”崔氏看了九娘一眼,又道:“其实大伯母先把你请过来,倒没有别的其他意思,你祖母这次犯病也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是恼恨下面人不懂事。今天胡大娘去楚王府的事情,大伯母也知晓了,万万没有想到咱们府里的人竟是如此不懂事,居然在王府里闯了祸,这亏得是在楚王府里,有九娘你这个自家人挡着,若不然闹了出去,旁人该说我们萧家治下无方了。”

“万万不当大伯母如此讲。”

崔氏拉着她的手,态度十分亲热:“怎么不当如此讲,咱们萧家立世凭借的就是家中上下和睦,团结友爱,家风正,走出去谁不赞道几句。你祖母年纪大了,难免会想多,回来听胡大娘一说,心中又气又急。家里本就和楚王殿下有些误会没有解开,这么一闹腾,该让楚王殿下误会了。”

这还是萧家人第一次当着九娘面提起了‘误会’这一词,九娘顺着话音问道:“误会?什么误会?家里和殿下有误会吗?”

崔氏做出一副为难状:“罢了罢了,这件事本和你们小辈没什么关系的,只是如今你即已嫁给楚王,还是有权利知晓的。大伯母便同你说说,你应该知道楚王殿下的母妃蝶妃也是咱们家的女儿吧?”

九娘点点头。

“当年的四娘可是一乖巧听话的人儿,也与大娘,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打小关系就亲密。四娘出身不好,老夫人心疼她,便将她记在了自己名下,当着亲闺女般的养大。彼时,皇后娘娘被先帝指给了魏王做侧妃,那时候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四娘的名声不好,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皇后娘娘心疼这个妹妹,便和老夫人商量让四娘随了媵,刚好姐妹二人从小就同吃同住,以后也能继续姐妹俩的情义。”

“……魏王殿下得登大宝,咱们家一下子出了两位宫里的娘娘。之后皇后娘娘诞下成王,蝶妃娘娘也诞下了楚王,这下咱们萧家在外面更是长脸了。可是好景不长,九娘你也知道宫里的情形,女人多,是非也多,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那处,咱们萧家一下子出了两个妃位,可不是招人眼红……”

“……后来蝶妃娘娘殁了,楚王殿下成了没娘的孩子,皇后娘娘是他姨母,又与蝶妃娘娘打小关系就好,便求了陛下将楚王殿下放在身边养。起初还挺好的,皇后娘娘是真疼楚王殿下,成王有的,楚王一应都不少。可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子在楚王殿下跟前说了什么,竟说蝶妃娘娘的死与皇后有关,楚王便和皇后成王起了隔阂……”

崔氏满脸感叹,提起蝶妃的死,甚至还滴了两滴眼泪。

“……你说这人心啊,怎么成了这样,那些人巴不得搅得我们全家不得安宁……楚王殿下性子越来越冷,早年还往家里走动,如今是来都不来了。我们原本想着你嫁给了楚王,能缓和些许,谁曾想似乎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话音落下,崔氏看着九娘,九娘满脸震撼:“这事,九娘还真不知道。”

九娘确实不知道,上辈子她只知晓楚王和萧家人不睦,可能是与他的母妃有些关系,具体情况倒是并不清楚。

不过这也不代表她会相信崔氏,这一出接一出,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萧家本就打着利用她与楚王缓和关系,甚至拉拢楚王,编出这一处感人至深的故事,似乎并不怎么稀奇。

崔氏拍拍她的手,“这陈年往事你自然不知晓,所以今日你祖母听胡大娘说楚王殿下恼了,便又气又急。气得是下人不懂事,急得是怕殿下再起误会。那几个下人你祖母也交代过了,明日便悄悄命人过去把人领回来,不让你为难。只是这其间还需要你和楚王殿下解释解释,别让他对家中又起龃龉。”

崔氏端起一旁的茶盏,啜了一口茶,给九娘充裕的时间让她去消化方才的故事。见九娘面上震撼之色渐渐淡去,方才搁下茶盏,拉着她的手又道:“其实你祖母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想想以楚王的身份,必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咱们女人都盼望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真正能成的又有几个。贫民人家还好,稍微富贵一些的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后院一大堆女人,更何况是皇子了。”

“你瞧成王赵王齐王,不光娶了正妃,又被赐了侧妃,唯独楚王殿下暂时没有。不过他即是皇子,又怎么可能会例外,你祖母便不免替你多想,若是日后真有侧妃进门,你年纪小,怕你站不住脚,便想着身边有几个可以帮衬的人,到时候也不惧她,谁曾想你这丫头倒是误会了。”

好吧,连塞给她貌美的婢女也有解释了,且这种解释极为合情合理,体贴至深。

“大伯母……”九娘攥紧衣角,脸红红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大伯母也是女人,自然明白你此时的心情。既然你不喜,那几个人就送回来吧,只是你心里对日后,也需有酌量。那侧妃虽地位不如你,到底也不同于那些姬妾奴婢什么的,是要上皇家玉牒的,大伯母就怕你吃亏啊。”感叹了一番,崔氏站了起来:“大伯母也不耽误你时间了,咱们一同去安荣院看看你祖母。”

九娘随着她一起站了起来,往屋外行去。

到了安荣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待人通报过后,两人便去了内室。

安国公夫人一脸虚弱之态的半躺在床榻上,头上戴着抹额,正让胡大娘一勺一勺喂着汤药。

“九娘,你来了?”

九娘扑到床前,满脸愧疚不安:“祖母,都是九娘不好,气着了您。”

安国公夫人虚弱地挥挥手,“不怪你,只怪下面人不懂事。你大伯母应该和你说了,明日便命人去悄悄把她们领回来。不过那几个婢子领回来可以,其他人还是留在你身边。不是当祖母的说你,你嫁入楚王府,脚跟还没站稳,得有自己的人帮衬着。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新人是什么时候入门,你得把府里的内务都掌着,这样以后才不惧任何人。”

九娘垂着眼,没有说话。

崔氏赶忙上前一步,打着圆场:“好了,阿家,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心思,您也崩急,九娘是能明白您的好意的。咱们谁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慢慢就能想明白了。”

安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府去,毕竟是新妇,在娘家呆久了也不好。若不是想提点你几句,祖母也不会借着由头命人叫你回来。你不要担心祖母,这是老毛病了,喝几日汤药便能好。”

九娘又关心了几句,方才由崔氏陪着出去了。

“你要明白你祖母的一片心。”崔氏拍了拍九娘的手,将其送上了马车。

一片心?

坐上马车的九娘,讥讽的勾了勾唇。

很久很久以前,她便知道这萧家上下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尤其是安国公夫人和崔氏两人。上辈子的许多事情在记忆中早已模糊,这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安国公夫人和崔氏两人合伙起来,和九娘打了一场如此复杂的机锋。

借着安国公夫人生病,将九娘引了回来。没带她直接去安荣院,倒是崔氏出面对她说了这么多话。

先是讲诉了一段陈年往事与九娘知晓,九娘知道这件事后,不管是出于想在楚王面前邀宠,还是出于想帮家里解开误会,都会在楚王面前提起。想必当年萧家人暗里干的许多事,楚王都是不知晓的吧,即使知道也不会那么全面。一句旁人挑唆、别有心机,便能繁衍出许多联想来。

之后又好心好意将安国公夫人的行举,冠上一顶为其好为其着想的大帽子。这些说法确实很替人着想,也充满了对家中女儿的关怀以及对未来的忧虑,完全站在九娘的立场以及她的利益而说。

若是换成寻常人,绝对会对萧家感激涕零,甚至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可也说了是寻常人,九娘不是寻常人。

而这其间萧家人最大的漏算,就是漏算了九娘有着两辈子的记忆,以及九娘和楚王之间的关系,他们只知晓楚王对九娘另眼相看,却怎么也想不到早在九娘初回长安之时,暗地里便和楚王联系上了,尤其对于当下的一些局势,九娘也了然在心,又怎么会上了他们的当。

什么侧妃,什么新人入门,若是承元帝真有这种想法,恐怕当初赐婚之始,人便赐下来了。

若说当今世上谁不想楚王身边再添新人,九娘是一个,承元帝恐怕就是另一个了。

九娘之所以会出乎人意料被赐婚给楚王,那是因为她于子嗣上有碍,若是来一个易于生养的女人,楚王有了子嗣,还能全心全意效忠承元帝,亦或是效忠太子吗?

承元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

待九娘回到楚王府,已经是戌时了。

楚王竟然在房里候着,他身着一身轻便的家常衣裳,半卧在软榻上,长发并未盘成髻,而是披散在肩上,一看就是沐浴梳洗过了。

见九娘回来,他抬头看她了一眼,又将视线挪回手里的书卷之上。

九娘先去屏风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这时晚膳也端上来了。用罢晚膳,她去了浴间沐浴梳洗,之后才去了楚王身边坐下。

楚王搁下手里的书,坐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去安歇。”

九娘见此,挥了挥手,莲枝几个以及常顺便鱼贯退出,房里只留下夫妻二人。

两人去了床榻处躺下,九娘这才语调平稳的将她去安国公府后,所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讲诉了一遍。

从提到蝶妃之时,楚王便显得十分沉默,一直到事情讲完,他都没有出声。

夜很静,就在九娘即将陷入似睡非睡之际,楚王突然出声了。

“她们恐怕没有告诉过你,我母妃长得很像先皇后。”

九娘猛地一下清醒过来,大脑急速转动着。

先皇后?那个即使是死了,依旧在承元帝心中占了极其重要地位的孝贤慧皇后?其实此人死的时候还只是一名王妃,魏王妃。却在承元帝登基之后,被追封为后,当朝的元后,哪怕是如今的萧皇后在面对此人也要退一射之地。

好吧,不光是退一射之地,而是比都不能比。

“世人都说穆家人出情种,其实此言便是说的父皇。当年父皇和先皇后夫妻恩爱,感情甚好,甚是早在成婚之前,父皇便知晓先皇后身子骨不好,却依旧坚决的娶了她入门。两人成亲后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先帝也曾赐了不少人给父皇,可父皇俱是不闻不问,那些个女人也只能守着活寡,在魏王府后院里消磨着青春,虚度着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ps:好了,请不要担心萧家这几个人,不过是几个蚂蚱,喜欢蹦来蹦去。九娘和楚王都不会吃她们这一套的。之所以会牵出这这些事,一来是萧家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消停了,二来也是为了九娘和楚王两个交交心。

☆、第136章 117.42.0

第134章

静谧的卧房,只余墙角还留了一盏羊皮宫灯,散发着晕黄色的光芒。

床榻之上,楚王仰望床顶的纱帐,陷入许久之前的回忆。

“……萧皇后便是其一,我母妃也是其中之一。其实早在当初萧家谋划着让萧皇后进魏王府大门之时,便已经埋下了暗棋,那人就是我母妃。我母妃自打十岁以后便养在安国公夫人身边,看似当个正经女儿养,实则从不让出门……后来又弄出个什么意外,府里上上下下都说母妃让家里丢脸了,蒙了羞,更是少在人前露脸。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萧皇后嫁入魏王府,萧家提出让我母妃随媵,刚好母妃这么多年也一直没人上门提亲,便顺理成章的陪嫁了过去……之后魏王妃殁,事情便如萧家当初所打算那般进行了……”

楚王语调平稳的诉说着,几乎听不出来他任何情绪。九娘静静的听着,这还是楚王在她面前第一次讲这种事情,有关于他的事情。

“……父皇很宠爱母妃,肯定是不能和先皇后相比,但也是后宫之冠。可母妃一直没忘记萧家赋予她的使命,其实母妃并不是个傻子,很多事情她都明白,唯独对于安国公夫人以及萧皇后,她总是退让了又退让,事事都以她们为先。也可能是在安国公夫人身边养久了,被其催眠了吧,我不止一次看见阿娘哭,可她哭了之后,依旧还是那么固执的去做,去履行萧家女儿应该肩负的重任……”

“小时候其实我挺怨阿娘的,为何要那么认命。后来才明白,其实阿娘也有阿娘的无奈,萧皇后手段太好,萧家多年在宫中经营的人脉全部掌握在她手中,而阿娘除了父皇给的那些可笑的宠爱,其实什么也没有。这些宠爱除了给她树敌,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以外,别无他用。她只能去依附萧皇后,去换来我们母子二人的苟且偷生……”

楚王突然嗤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了下来:“只是她太傻了,当别人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她就没了用处,反而成了最大的障碍。后宫人人都知父皇宠爱阿娘,是因为她那张肖似先皇后的脸,当你有的,别人没有,这便成了一种罪孽。阿娘的死虽是由萧家人主导,但少不了其他人推波助澜……”

所以说,萧皇后如今能达到如今的地位,其实全是利用蝶妃得来的?利用一张肖似先皇后的脸,去触动承元帝思念先皇后的心,而后一步步去筹谋分宠。当自己目的达到之后,便对当初所利用之人视如敝屣。

毕竟就如同楚王所言,你有,而别人没有,那就是一种罪孽。还不如直接毁了,大家站在同一起点,之后再各凭手段。

且萧皇后千娇百宠长大,又怎么能忍受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人凌驾在自己头上,甚是需要靠笼络才能分到些许恩宠,恐怕她已经忍耐蝶妃很久了,直到自己地位稳固了以后,才对蝶妃下了死手。

蝶妃死后,楚王自是归去了萧皇后名下养着,楚王小时候的日子想必不好过,若不然他也不会使出那种手段,用自己的命去博了一个出头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去揣摩承元帝的心思,为此甚至不惜去当一个靶子。

何其相像!若说当年的蝶妃是一个被萧家以及承元帝合伙立起来的靶子,楚王如今亦然。且不光是靶子,还是一把承元帝培养出来的刀,一把为太子准备刀。

何其可悲!母子二人都是别人替身,一切只为他人而活。

因此,楚王的腿要一直废着,且没有自己的子嗣才好。一旦有了疏漏,或者楚王展现出来不应该有的野心,等待他的便是灭顶之灾。

可撇除所有的一切,楚王也是承元帝的儿子……

九娘一直都明白楚王的处境,却是到了此时此刻才真正身同感受。同时又有一种愤怒涌上了心头。

凭什么呢?凭什么一个人存在只是为了其他人,凭什么自己的命运要被别人掌控,自己却做不得主?

九娘终于明白上辈子楚王为何会对那个位置那么锲而不舍,为此费尽了无数心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恐怕他最想要的并不是那个位置,而只是一线生机。楚王已经处在这个位置了,若是得不到那个位置,不管是谁日后得登大宝,死的最惨的就是他……

第一次,九娘主动靠近楚王的怀里,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缓缓的顺着她的长发,缄默无言。

一夜无话。

次日,安国公府那边便来人了,将那几名婢女悄悄的带走。

那个叫做钱大娘的被留了下来,不过九娘也没将她放在自己身边,而是依旧拘在那处小院中。若说之前她已经有了和安国公府撕破脸皮的打算,此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反正如今是萧家求着她,想继续虚与委蛇或者撕破脸皮,她都接着。楚王既然已经处在了‘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她这个做人妻子的也只能陪着。

同时,九娘对正院这处防范得更加严密了,身边所用之人一概俱是非常放心的人,再加上有楚王手下的人里外帮衬着,说是铁桶一片,泼水不入也不为过。

其实楚王府对外从来是铁桶一片,针插不入,这么多年来,估计除了承元帝所安□□来的人,旁人大概一直不得入其门。

就在九娘正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又发生了一件事,下面人来报拘在东院的那几个人又闹腾起来了。这次可不是萧家的人,而是赵王府借着楚王大婚的由头送来的几名美婢,随着贺礼一同送来的,说是怕楚王府人手不够用,其实对方的真实目的为何,众人心里都清楚。

因为是赵王送来的,下面人也不敢随意处置,便报来了九娘这里。

九娘特意去见了一下那几个人。

见了之后才发现,说是美婢,确实是实话。这几人样貌不俗,不在九娘之下,且更为风情各异,或是娇媚,或是清纯,男人恐怕看了都会挪不开腿。

九娘当场并未说什么,扭头却是命人将这几人打包了送回赵王府,并点明道,说楚王妃见了这几个人闹心,大礼不敢受,送还给赵王。

前去送人的下人虽是有些诧异九娘言语的直接,到底九娘是府里的主子,还是照实去办了。

有了这几个人的提醒,九娘同时也想起成王府齐王府那边送来的人还没处理,便顺便将两个府上送来的人,也都送还了回去,与赵王妃那几个美婢是同样的处置。

一时之间,长安城内平地起风浪,众人纷纷议论这新嫁进门的楚王妃就是十足一妒妇。惊诧者有,看笑话的也有,妒妇不是没有,但身为皇家的儿媳妇,还敢如此恶形恶状的可就不多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承元帝可以视若无睹,作为婆母的皇后可不能坐视不管了。

和鸾殿发下口谕,召楚王妃进宫。

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此处。

*

几位皇子俱都已各自建府,萧皇后虽是作为婆母,但作为儿媳的几位王妃是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去向皇后请安。

毕竟进宫一趟,可是要折腾许久,谁也没有这个时间。大多都是初一十五去和鸾殿点个卯,走走过场便好。

九娘进门的日子赶巧,刚好逢了十六这一日,所以这大半个月是不用进宫的。今儿是三十,明日便是几位王妃进宫请安的日子了,萧皇后竟如此赶不及在这当头将九娘召进宫,众人皆知这恐怕就是为了最近这几日发生的那些事。

翌日,晨光微熹,九娘起了个大早,便收拾收拾进宫去了。

一路坐着车到了永安门,马车便被人拦下了。

今日楚王并没有同九娘一起入宫,她自然不能搭着楚王的便利直接坐车到内廷,可出了永安门后,竟然没有内侍安排车架,九娘便知晓这是和鸾殿那边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九娘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早在之前她便做好准备要打这场硬仗。

上辈子她也是当过人儿媳的,王大夫人刁难人的手段可是不少,九娘虽是吃了不少亏,但王大夫人也没占过上风,总体来说九娘还算经验丰富,眼前这点可是吓不到她。

九娘领着小翠小灿两人一路缓步前行,来往有许多内侍俱是偷眼看着她。

恐怕要不了一会儿时间,楚王妃徒步前行入宫的事,就会在宫中广为流传。自是不会有人替她抱屈,谁让楚王妃言行无状丢了皇家的颜面呢,被人惩治惩治也是应当。

九娘素来体力不差,小翠小灿两人懂武,自然也是不惧这点路程的。主仆三人一路前行,倒是稳稳当当,还没有显现出来疲累之色。

这时,从身后驶来一辆挂着青帏的小马车。

不用说,这自是哪位臣子或者勋贵家的女眷入宫了,且地位不低,若不然是没有资格坐车入宫的。

青帏小车在九娘身旁停了下来,车帘被从里掀了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正是孟嫦曦。

她似乎十分讶然的看着九娘,半掩着小口,惊诧道:“这是楚王妃,怎生徒步前行,宫里没给你安排车架吗?”

九娘没有说话,负责引路的小内侍面色有些尴尬,瞅了九娘一眼,小心翼翼的对孟嫦曦行礼问安之后,便去了一旁站着。心里却是腹诽,自己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差事,还有这孟侧妃,也太不识趣了,竟问如此尴尬的问题。

九娘抬眼看了孟嫦曦一眼,面色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孟侧妃。”

孟嫦曦眼珠转了转,又道:“这宫里的人也太不像话了,竟然见人下菜碟,这天寒地冻的,楚王妃身子又娇弱,可万万不能就这么徒步走着。我这车虽不大,还带着一个侍女,不过挤挤也是能坐下三个人的。”

这么说明摆着就是挤兑人,九娘若是答应坐车,就是沦为孟嫦曦身边侍女一流,若是不上车就是不体谅孟侧妃的好心好意,这肯定又会被人小题大做,给九娘本就不好的名声再添一笔。

索性九娘早有准备,倒是不在乎这些了。这孟嫦曦也是嫁了人的人了,却一直没聪明过,手段耍过来耍过去,也就只会这么几招。

“谢谢孟侧妃的好意,本王妃心领了。”

九娘颔首丢下这话,就往前走去。

马车徐徐从她们身边越过,车里传来孟嫦曦十分委屈的声音。

“……我也是好心,她怎么这种态度……”

“侧妃娘娘,您别生气,这楚王妃就是个不容人的,你看如今外面谁不说她……”却是另外一个女声,大抵此人就是孟嫦曦身边的侍女。

这主仆二人是合起伙来恶心九娘呢。

小翠紧捏起袖下的拳头,九娘却是拍拍她的手:“好了,她就是故意来恶心人的,咱们若是生气了,岂不是刚好如了她的愿。”

一侧随行的小内侍听到这话,微微的缩了下脖子。

贵人们之间的机锋,像他们这些下等人是从来不敢搀和进去的,照今日这情形来看,恐怕宫里又会上演一出好戏。

从永安门到内廷这段路并不短,坐车方需一刻多钟,步行的话需要的时间更久。

九娘心中早有衡量,所以她的步伐一直是不疾不徐的,十分缓慢,却没有露出任何疲态。

小翠两人懂武,也懂得保存体力的法门,走长路切忌急躁,不光脚下要稳,呼吸也不能乱,呼吸一旦乱了,就会越走越累。归咎于九娘两辈子都曾练过一段不短时间的舞,所以她深谙保存体力的法门。

这一路走了半个多时辰,才遥遥可见内廷的那道门楼。

九娘拢了拢身上的织锦滚白狐毛边披风,让小翠检查了下自己的仪容,才继续往里行去。

又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到了和鸾殿。

九娘站在和鸾殿正殿下方的台基之下,静待宫人前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