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听到消息出来,一边训斥叶峋,一边哄叶添意,无奈这父女俩,平时看着挺要好,这时候犯起拧来却一模一样。老爷子劝不动大的,也哄不住小的,头都大了一圈,叫陆曜把宋良辰喊来吧,叶峋看一眼老爷子:“爷爷,你叫她来,也只是为难她。我就是不想为难她,才不让她跟过来,今天不管良辰是劝留还是劝走,将来都有讨不着好的时候。”

到底是疼了多年的孙女,在老爷子心里份量还是很重的,老爷子在二楼栏杆边张嘴半天,终于还是没开口把宋良辰喊过来:“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不管孩子怎么来的都是你的血脉,你这样把她送走,将来备不住就是个仇人。跟自己的孩子成仇家,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别以为能跟戏文里似的,最后哭哭闹闹还能团圆,这一旦送出去,成了仇家就别再想作一家人。”

“爷爷,你要相信我。”

看着孙子满面坚定,老爷子知道劝不住,长叹一声,揉了揉叶添意软软的头发,眼泪都掉下几行来:“添意,跟太爷爷过好不好,不搭你爸就是了。”

“太爷爷,我会乖乖的。”这意思就是不好,老爷子好悬没吐血,这父女俩拧起来果然一样的。

事实上,叶峋这样的人,岂会给自己未来埋下隐患,在送叶添意去陈家的路上,叶峋跟叶添意说了一路的话。至于到底说了什么,叶峋从来没有提起过,后来改名作陈颂溪的叶添意长大后也没再提,后来她和叶峋虽不曾演什么父慈女孝,也不曾反目成仇,只不凉不热,不远不近地来往着。

将叶添意送到陈家后,与陈父陈母谈了近一个小时,叶峋才一身轻松地开车回到琴山。从今天起,他所有的难关都只在宋良辰身上,只要拾掇通顺了宋良辰,一切就能尘埃落定。当然,宋良辰不是那么容易拾掇的,更何况还要她主动点头答应嫁他,那岂能是一时一日之功。

从前,叶峋愿意慢慢等,但是现在,叶峋已经不愿意再慢慢等下去,他迫切地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只要是他们的,他都愿倾尽所有以娱之。

那么既然不愿意主动点头嫁他,就先上车后补票吧,等肚子里有了孩子,依宋良辰的脾气,不可能叫那个孩子的出身合乎理法纲常。

嗯,老爷子教导得好,传统之所以存在,总有它的魅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粗粮粥,养生汤

自从受到教训后,宋良辰总是会在身边某些角落里备上那么一板避孕药,之所以是某些,而不是某个特定的地方。她不是想着可能被叶峋发现么,狡兔三窟有备无患总不会错,她还特地选了一板一板,单粒带铝铂纸的,这样可以避免药被心怀不轨的叶峋换掉。

但,她还是太甜了,叶峋岂能不知道,琴山且不说,毕竟老爷子在,他们俩都不好私下有什么太过的行为。但雍景园里,早已成为两人斗智斗勇的战场,宋良辰前脚买好药藏好,叶峋后脚就找专业人士给他想办法,别忘了交友虽不广的叶峋,门路比谁都多。

就这样悄没声息地把宋良辰的药换成了叶酸片,剩下的无非努力耕耘,在这方面,叶峋向来是个肯花心思,肯费工夫的。再者说,他准备好的那盒子道具,还没一一奖励给宋良辰呢,而且买也买了,总不能当一次性用品吧,怕伤着宋良辰,他挑的都是上好的,总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当宋良辰感觉身体有点不太对劲时,她正在风风火火弄着自己的工作室,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叶峋派了两个人给她用,一个是年轻小姑娘,天天跟着她鞍前马后,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律师,既帮她处理法律上的各种手续,还能时不时给镇个场子跑个腿,做点力气活。宋良辰只当这两人既是监视她,也是帮她忙,该怎么用怎么用,她眼下心里一点鬼都没有,怕叶峋什么。

年轻的小姑娘名作贺蓉,是个特别细心的。天天除了帮她处理工作室前期的准备事项,就是盯着她吃喝,一顿三餐外加两顿点心不说,还盯着她平时不能干危险的活:“良辰姐,你爬那么高做什么,我不过去上个洗手间,你怎么就爬到梯子顶上去。那灯待会儿装修公司就会过来调试。你自己动手也弄不好不是。快下来快下来,看得我心肝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直到宋良辰落地,贺蓉还没忍住多念叨了几句:“良辰姐。我的奖金可全系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刮着蹭着半点,油皮都不行。良辰姐行行好,就当给我多添件衣服。大不了以后我找良辰姐定衣服还不行。”

“行行行,就看你这细心劲。你来定衣服,我给你打六折。”宋良辰还蛮喜欢贺蓉的,主要是人家姑娘做事心细,干什么都特别上心。做事也很有成算,叫干什么都能干得漂亮。有贺蓉这么个人在身边,工作室的准备工作都进行得分外顺利。加上里里外外多半是贺蓉盯着进度,宋良辰原本以为自己会累成狗。结果轻松得很,一点也没累着。

“那我可记住了,良辰姐以后要不给我六折,我可要挂窗外的。”贺蓉说着接到个电话,是送画的师傅打了电话来,贺蓉挂上电话后跟宋良辰说:“良辰姐,店里的画到了,我到门口去接一下。”

宋良辰送去裱的是几幅特别素净简单的绢本设色花鸟,全是松竹荷花芙蓉山茶,都是出自同一位画家之手。那位画家的花鸟画设色偏素淡,和整体装修风格特别搭不说,也不会把传统中式这样的东西太过刻意的表达出来,反而不显不藏,恰到好处。画送到后,装修公司的工人也来了,把那盏闪得人头晕眼花的灯弄好后,顺手把画也给挂好。

画一挂上,整个店里的装修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软装,点缀些小东西,这个要慢慢来。店铺弄好剩下的就是成衣,设计稿她已经弄得差不多,就差把衣服制出来作陈列。

今年流行的色彩是黄与红,似乎都是格外浓烈的颜色,其实不然,黄从浅到淡,变化多样,比如特别衬肤色的姜黄,还有打底提亮小能手的柠黄,也有柔软的杏黄,可活泼可纯美的小鸡黄,至于红色,软软的粉红,嫩嫩的西瓜红,不浓不淡的胭脂红,柔嫩清丽的海棠红。

整个一套色做下来,橱窗陈列就差不多满了,宋良辰把工作室弄好准备开业时,已经是十二月底。眼看着又快要过年,正好能赶个过年扫新衣的顺风车,工作室一开门陈蕴楚她们这一拨千金大小姐们就来扫了一趟现货。现货不合码的,就找定制,所谓高定就是衣服基本不重样,每一件售出的可能款式差不多,但在细节上会有很大不同。

这天陈蕴楚逛着街又蹦哒到工作室来,一边闲得发霉的翻看店里的画册,一边随口跟宋良辰搭了一句:“良辰,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胖了一圈,看你工作室挺忙的,前期开店时也很繁琐,怎么你反倒没瘦还胖了。”

宋良辰把功劳归在贺蓉头上,直夸小姑娘细心周到,贺蓉虽然不是学设计的,宋良辰在工作室开张以后还是把贺蓉留下来作日常管理。贺蓉对设计不太懂,流行时尚什么的也不是特别感冒,但在人际和人事上特别有一手,财务也能一把抓,简直是一个人能当几个人用的超级雇工。

“气色也变好了,小蓉,你都给良辰吃的什么了。”陈蕴楚奇道。

“每天一碗粗粮粥,一杯综合果蔬汁,一盅养生汤。再加上作息合理,身心愉悦,睡眠好,坚持下来气色怎么能不好。”贺蓉心说:这一点也不是我的功劳,完全是叶总叮嘱的,我只是照做而已。但愿叶总知道功劳全被我占了之后,不要开除我,也不要扣我奖金。

陈蕴楚摸摸脸,叹口气:“你说的那一堆,我哪样都没做到,怪不得我糙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这么着,以后加我一个,反正我上班离这不远,天天来陪良辰养养生好了。”

“行啊,有难同当。”宋良辰说完就笑,粗粮粥和养生汤滋味无疑是好的,果蔬汁有时候还不错,有时候味道则相当传奇。

陈蕴楚说来就来,第二天大早就跑来和宋良辰一起吃粗粮粥、小汤包,就着一块小得可怜的腐乳和半个流油的咸鸭蛋。吃完穿过马路,陈蕴楚就上班去了,中午下了班又过来蹭饭,结果餐前那杯果蔬汁把陈蕴楚吃吐了——她不能吃西芹,也不能吃胡萝卜。

但果蔬汁里还有很多水果能掩盖西芹和胡萝卜的味道,加上西芹和胡萝卜都焯过水味道更减了几分。陈蕴楚不能吃西芹和胡萝卜,西芹是因为过敏不能吃,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西芹过敏,胡萝卜则是小时候吃太多,生理性厌恶,吃一回吐一回。

好在陈蕴楚过敏并不严重,吐完也就好了,不过也因为这个,中午两个人都没吃成饭。陈蕴楚吐成这样,宋良辰在旁边看着也吃不下了,最后陈蕴楚建议:“良辰,我们去吃广东菜吧,清清淡淡正好安抚一下我受损的胃口。”

于是两人跑去吃广东菜了,正好她们去的那家店早上刚刚空运来几样特别新鲜的食材,两人高高兴兴地点了几样,这下轮到宋良辰吐了。

陈蕴楚:“真是好姐妹,连这都要陪我。”

宋良辰:…

感觉很不对!(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软杭罗,素生丝

因为有个陈蕴楚吐得一塌糊涂在前,宋良辰就是感觉不对,也以为是自己对什么过敏,倒没往其他地方去想。但她到底留了心,想着什么时去医院检查一下,据说避孕药也不是百分百有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恰好工作室成衣定制方面已经稳定下来,请来的几个美院的学生和裁缝都算靠谱,她就打电话给医生约了周五八点半去医院做例行体检。体检需要空腹,宋良辰周五早上六点半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天还早,就打算再睡一会,没想肚子饿得直翻腾,挠心挠肺地想吃点东西。叶峋出差去了邻省,要周六才会回来,所以她满屋子翻出一堆吃的出来,又看半天放回去的举动才没引起关注。

快八点的时候,宋良辰接到叶峋的电话:“我明天回来,这边有家传统染纺,用的是全是天然草木染料,我看着不错,叫助理拍了照片待会儿你去邮箱收一下。要是喜欢就打电话给他,叫他订一批。”

“草木染?”这倒是现在正时兴的元素,如果染得好,那是相当受欢迎的。宋良辰想了想,打开电脑登上邮箱,果然里边有助理发来的主题为“草木染”的邮件:“我看到了,颜色不错,没写什么质地,是棉麻吗?”

“杭罗和生丝,据说从前那边是染御用贡品的,前几年作外单生意还算能维持得下去,这几年每部愈下。如你要是觉得好,就得好好想想怎么扶起他们来,这样的染坊真倒了也可惜。”自从宋良辰自己把工作室弄起来后,叶峋更多的时候不再什么都帮她做好,而是让她自己去想这些事。这也是推己及人。叶峋自己做事,就不爱有人指手划脚告诉他该怎么做。

叶峋这个人向来如此,他希望别人做到的事,他自己会先做到,他做不到的事,他也不会期望他人能做到。换个角度来说,叶峋就是这么自恋——我会的你们不会没关系。我以身作则教你们。我不会的我也不指望跟你们学,因为我都不会,估计没几个人会。

宋良辰要了染坊的联系电话。拨通后叫对方寄样版来,就这么着不知不觉得到八点零几分钟,宋良辰自己去车库提车出来,顺路买好早饭。只等着作完体检的时候吃。就算是提前预约的,医生已经把时间预留出来。宋良辰一路检查拍片化验下来,也花了一个多小时,到十点多,宋良辰才吃上早饭。这时胃里早泛酸水了,把她给恶心得不行。

除了体质偏寒这一点,宋良辰身体相当不错。所以一不舒服起来,整个人都不对。因此。反而没有多去想,左右她人都已经到医院,该验的验了,该拍的拍了,有什么问题待会儿体检报告一出来,医生自然会告诉她。

在医院餐厅里吃完早饭,宋良辰在餐厅前的花园里遛弯,花园里种满了月季花,除了中国月季,还有不少欧洲月季和日本月季。哪怕是冬日寒风料峭,被玻璃房罩起的那一间小暖房里也开了不少朵,既有很古老的品种,也有最近几年新培育出来的品种。宋良辰很喜欢月季花,花期长,颜色丰富,变化万千,既可观赏也可以食用。

小暖房里最抓人眼球的是开满一架花特别多的白色藤本月季,月季品种实在太多,宋良辰不怎么认得出来,除了藤本月季外,双色的微型月季和大朵的嫩黄地被月季也很吸睛。宋良辰被这满屋鲜花给吸引进去,脑子里仿佛有很多绚烂的线条与色彩在交汇,窗外北风呼啸,暖房里却是花开春和。

只是片刻欣赏到花开,宋良辰脑子里就已经把下一季的新品构思出来:“叫月下怎么样,月季花下,像月光一样的白月季花下,诗意,绚烂,色彩丰富,柔软而充满芬芳。”

非常满意自己收获的宋良辰笑眯眯地上楼,一边想着今天早上那家染坊的杭罗生丝正好能拿来用,一边又想着下季的主题到手,心情愉悦得不行,一边上楼一边想:“就算医生告诉我我哪有问题,也都不是事了。”

收一趟检查结果后,宋良辰抱着检查结果进了医生的办公室,医生正在给个小姑娘看化验单,宋良辰等了几分钟才坐到医生办公桌有。医生接过化验单,一边看一边一张一张说着这样的检验结果代表什么:“心肺功能有点弱,要加强锻炼,每周至少两次登山或慢跑,游泳骑马也可以,多增加户外运动有氧运动。饮食方面要提高优质蛋白质摄入量,鱼类牛肉乳制品和豆类都是不错的选择,你身体向来不错,食补就行了,不用药补…”

“…还有啊姑娘,要减少伏案工作的时间,你看这几根骨头,已经有点轻微变形了,你才二十几岁,不好好养着,等将来连抬手都费劲的时候再后悔就晚了。唔…结婚了吗?”医生“唔”一会,忽然问出个出乎宋良辰意料的问题来。

宋良辰摇摇头:“还没有呢,怎么了医生?”

年约五十左右的医生看宋良辰跟看自家不乖的小孩子似的,摇头说:“现在的小年轻呐…小赵,进来给她抽个血送到六楼去,结果要等两个小时,你回去吃过午饭下午再来。下午我不在门诊,你可以直接去六楼取了结果叫六楼的当班医生给你看结果。”

“好。”宋良辰莫明其妙,云里雾里,回雍景园时,梁师傅已经做好午饭,两菜一汤,配紫米饭。下午三点多宋良辰才去医院取结果,取出结果来,她也没细看,直接就去找化验室隔壁的医生给她看结果。

医生接过那张电话费单子在小的化验单,只正板面各扫一眼,就抬头看宋良辰:“有十一周了,打算要吗?”

“什…什么?医生,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麻烦您说详细点。”宋良辰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其实她听明白了,只是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而已。

“意思是你怀孕了,孩子已经十一周了,是不是打算生下来,打算生,而且打算在我们医院生,我这就给你建卡。”医生没说不打算生怎么样,说完就看着宋良辰,示意她回话。

宋良辰却无端想起几年前的乌龙来:“医生,你确定这是我的化验单吗?”

医生盯着宋良辰摇头晃脑:“自己看,单子上是你名字吧,呐,给你根试纸,自己上洗手间去测一下。虽然我认为没必要,但是这样对你来说,会更直观一点。”

接过试纸,宋良辰往洗手间一坐,不过几分钟,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两条红线全显出来。医生说得没错,这样确定更直观,比化验单冲击力还大,比医生直接告诉她她怀孕了还大。宋良辰不死心去跟医生再要了一条试纸,医生扫她一眼,把装试纸的盒子直接给她,里边还有好几十条:“都给你,慢慢试,没用完的记得给我捎回来。”

宋良把剩下的那几十条用去三分之一,还不死心跑去别的医院验了血,然后…她就死心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太可悲,太可憎

宋良辰最终在医生连着几个“要不要”的询问中落荒而逃,游魂野鬼一样走出医院,连自己是开车过来的都忘了。

隆冬腊月的天,夜幕降临得早,六点的时候,天就已经彻底黑下来,整个城市遂陷入一片辉煌的灯火之中。宋良辰沿着河边的绿化带慢慢走着,十二月的寒风吹来,她竟一点也不觉得冷,所有心神都全放在了自己手上,而她的手正从大衣口袋里捂向小腹。

在经过一丛低矮的凤尾竹时,放在大衣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宋良辰木木怔怔地从口袋里把电话掏出来,闪着光的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叶峋”这两个字。宋良辰犹豫一下,把电话又放回口袋,不久后电话停止震动,宋良辰正要松一口气时,电话又重新开始震动。宋良辰再次陶出来看,还是叶峋,她又没接,然后第三个电话打进来,宋良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按通电话。

她要是不接,叶峋能打到她手机没电为止,偏偏谁都知道她属松鼠的,爱囤东西,包里至少会有一块满电的备用电池,没备用电池也会有充电宝。所以,她永远不可能拿手机没电当作借口,谁手机没电她的手机都没断过电。

“你在哪?”叶峋没有问宋良辰为什么不接电话,直接问宋良辰人在哪里。

“在沿河路散步,离雍景园不远。”她已经走了很久了,现在所处的位置离雍景园最多也就一刻钟的路。

“这么冷的天,散什么步。”叶峋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明显语气不太好。

宋良辰没细究,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医生那几个“要不要”的询问。多么希望这又是一次乌龙。其实一开始她就信了,之所以费小半盒试纸,验两次血,无非就是奢望着这是个乌龙。偏偏不是,她是真的怀孕了!

这会,宋良辰还只是对那些不靠谱的避孕药满怀诅咒,还远不到怀疑避孕药被换掉了的份上。毕竟在宋良辰看来。都用铝铂纸封起来了。怎么还可能被换掉,又不是一瓶一瓶的。一边走着,宋良辰一边叹气。这一路从医院到这里,平均每走四五步她就要叹一声,只区别是长叹还是短叹而已。

走着走着就快到五丰桥了,过了五丰桥右转就是雍景园。宋良辰埋首又叹了口气,却不想就这么一低头。便撞进个温暖的怀抱。宋良辰都没抬头,闻着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叶峋来了:“叶峋。”

难得宋良辰还能主动叫他一声,叶峋轻应一声。也就把责备的话压下去了,把臂弯上搭着的羊毛大围巾给宋良辰严严实实裹上后才说:“怎么今天想着来这散步?”

宋良辰愣了愣,没及时回话。叶峋立刻感觉到了宋良辰情绪上的变化,伸手按住宋良辰的右肩。声音低沉地开口:“说话,说实话。”

宋良辰压根就没有开口的欲|望,她现在既不想说话,也不想看到叶峋,至于刚开始为什么见到叶峋要叫他这么一声,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由着叶峋压着她的肩,她动也不动,看也不看,说也不说,一副猪没死也不怕开水烫的样。

见状,叶峋没有再催促宋良辰开口,而是左右看看,在路边找到间茶馆把宋良辰带进去。茶馆的空调开得很暖,一水的中式风格,竹影萧疏,灯影斑驳,空气里飘着能令人心境平和的檀香和茶香。叶峋要了个包间,有心准备要孩子,当然没给宋良辰上茶,他自己也没喝,叫服务员上了壶桂圆红枣茶,上了几碟水果点心。

服务员退出去后,叶峋伸手把宋良辰的外套给脱下来,在脱宋良辰外套的时候,叶峋发现她身上很僵硬,而且手在口袋里像是一直揣着什么东西。手机已经拿出来放到桌上了,那么就应该是其他东西,宋良辰就是这个习惯,东西在口袋里,就会下意识地用手抓着。

叶峋放衣服的时候往口袋里一摸,掏出张纸来,正是宋良辰在医院的化验单。因茶室里灯光很暗,只在茶桌两边各摆一盏落地竹罩灯,叶峋就没有去看手里那张纸,而是顺手揣口袋里,到茶桌前坐下。

“晚饭吃了没有?”

宋良辰摇头,叶峋又按响桌上的铃,把服务员叫来喊她送个简餐来。这家茶馆叶峋以前来过,有粗粮果蔬为主的营养餐提供,味道虽然一般,但胜在清淡和营养均衡。点完餐,服务员把点心水果送了过来,叶峋把栗子糕递到宋良辰面前:“先吃两块垫一垫。”

看一眼栗子糕,宋良辰没伸手,而是在一声长叹后,抬起头来看叶峋:“十一周了。”

“什么?”叶峋是真没听明白,忽然来这么一句,叶峋还处在猜宋良辰为什么情绪低落这事上。

“外套口袋里有化验单,已经…十一周了。”宋良辰说完泪珠子就滚下来,她本来就是个能掉泪的,她要不是擅长控制自己的眼泪,只怕能从医院出来时一直流泪到现在。

叶峋首先感觉到的是铺天盖地的狂喜,如同飓风一般横扫而过,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愉悦,每个毛孔都跟泡在温泉里一样舒爽无比。然后却是皱眉,看着宋良辰颊边无比碍眼的泪珠,他分辨得出,什么时候宋良辰是挤出来的眼泪,什么时候不是刻意挤出来的。此时此刻,宋良辰的眼泪就不是刻意的,她并不见得很伤心,但她很无措,也很无助,像是个走失许久,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你…不想要?”叶峋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才压下掀翻桌子,把宋良辰按在墙上的冲动。他担心自己一旦这么做了,那双手会忍不住掐在宋良辰脖子上。

宋良辰怔怔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栗子糕,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更没有开口。她堕|胎的勇气,在伦敦时已经用掉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在她的计划里,是没有孩子的,这样的意外出现,把她所有的步调全部打乱了,所以她才会无措,才会充满迷惘与无助。

“我不知道,我…我从没想过要跟你,跟我的哥哥过一辈子,更别说孩子。叶峋,其实你也清楚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回来是为了走得远,是为了一去再也不用回。”

“你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呵…”

“宋良辰,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

“叶峋,我让我万分讨厌我自己,尤其是现在。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掌控的宋良辰,真是,太可悲太可憎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有示弱,有妥协

在初尝爱情滋味的时候,是郑景云那样一个温雅浪漫的人,所以宋良辰对爱情的印象是甜蜜而美好的,几乎可以说得到的看到的都是正面,阳光温润柔和体贴。郑景云虽不是世上最好的,却给了宋良辰最好的初恋,像一枚八分熟的果实,虽然还留有些许青涩,但终究是成熟美好的风度更多。

在遇上郑景云后,宋良辰以为,爱情应该是让人更愉快,能让彼此成为更好更圆满的自己,彼此在一起哪怕不言不语,心里也充满欢悦。这就是郑景云告诉她的,爱于爱情应有的样子,因此,当换成叶峋时,宋良辰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爱意。

分明,叶峋对她很好,甚至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薄情淡漠,她不是感受不到好,而是无法领受这样一份深沉凝重的情感。这份情感里,有太多阴暗面,宋良辰连多回想都不愿意,更何况是接受这份情感。

当叶峋问她“那么,你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吗”的时候,宋良辰没有直接明了地给出答案。她心中十分清楚,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有和叶峋纠缠不清的下半辈子。但,她依然犹豫难决,如果没有那场乌龙,如果没有带叶添意的那一年多,只要作好心理准备,她就能去医院把孩子拿掉。

却偏偏有那些前因,所以宋良辰产生了犹豫,不过嘴上,宋良辰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有些事,可以暧昧不明地拖着,但有些事,一定要讲清楚,不要留任何余地:“我不想要。”

“因为是我的孩子?”虽然是疑问句。但叶峋在心底,自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连问话的语气带着肯定。

宋良辰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只是说:“因为,不想她像我们一样长大,或无父。或无母。或无父无母。”

“所以,是因为不肯和我在一起?”

“是。”这下是肯定的答案:“叶峋,我也想过。劝自己不如就这样算了,你也很好,功成名就,前程远大。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彼此将就一下。一辈子说不定也能安安稳稳地渡过。也许老了以后,回想起现在来,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能笑着谈起的故事。可是,一想到…那个晚上。我就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槛。叶峋,我们避不开那一夜,你得承认。那是强…违背我意志的,在我刚刚开始为自己人生构筑美好蓝图的时候。在我彻底放下过去,真正觉得活着是件美好的事的时候。”

“叶峋,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切崩塌的瞬间,对我来说有多么残忍。”

得不到的会因为距离越来越美好,何况郑景云本身就是个足够美好的存在,两厢对比,宋良辰更加不能接受叶峋。对于宋良辰来说,和郑景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满阳光的味道,那时连空气都带着令人陶醉的芬芳,而叶峋,并非他对她不好,而是他所有的好,都无法让她把过往一笔勾销。

“拼尽全力,我才能继续假装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但还是很难。”宋良辰把自己仅能看到的美好都用在了设计上,没有多余的可以与过去相互抵消,所以她不确定自己能让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对世界满怀美好期待与憧憬,这样还为什么要让她来看这世界呢,它没有值得期待与憧憬的美好啊。

虽然宋良辰的话没说完全,但叶峋能听出一些来,相处多年,彼此未尽的话,对方都能听出几分来。这一番话,不管是有声的,还是无声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砸在叶峋心坎上,砸得他头重脚轻,砸得他全身失力,然后胸口发闷,舌尖有清晰鲜明的涩味弥漫。

他看到了宋良辰空空的双眼,看到了她内心惶惶然的恐惧与失措,也看到了…宋良辰对那一晚的最真实感觉。对她来说,那一晚是强||奸,是被逼迫,是将她整个世界的美好,及整整二十几年的努力营造生活与她此后的人生彻底撕裂开。她无法憎恨,又不被允许抽身离开,她对人生的热情及期待如同晚风的烛火,可能在下一刻熄灭,也有可能在耗尽时再也无法点亮。

叶峋低下头看向指尖捏着的玻璃杯,红褐色的桂圆红枣茶汤映照着灯火停在胸前,离心脏极近,把茶汤饮下,看着空空的玻璃茶杯,叶峋忽然笑了一声。

“这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放你离开,宋良辰,既然捱过了这么多痛苦,总要有价值。你别想抽身,孩子你不想要,我…你自己考虑清楚,但你别想离开。”叶峋没有反向宋良辰倾诉他内心的感受,万语千言,万千滋味都堵在了胸口,他说不出来。

对宋良辰来说,他可能永远都是个施暴者,在未来也摘不掉这个帽子,一个施暴者向被施暴者诉说内心的苦楚酸涩?不,叶峋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怕说出口,那一夜会更加挥之不去,且会更加深宋良辰的痛苦。他并不后悔,但用已伤害过她的事,再次伤害她,他不会这样做。

到底,叶峋还是承认了那是伤害,虽然不后悔,但伤害就是伤害,客观存在,既定事实,无法更改,更不能抹消。

“呵…”宋良辰揉一下眼眶,扯开嘴角笑一声,没再说话。

这时营养餐送了来,宋良辰胃口倒没变坏,还吃得下去。两人食不知味地吃着,却谁也没有食不下咽,吃了营养餐,两人一前一后从茶馆出来走向雍景园。

河边的灯火依旧灿烂,夜风吹透衣裳,寒意顿生。叶峋看见宋良辰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他本要解开外套套在宋良辰身上,但在手伸向扣子的时候,又收回来。看向默默行走在黑夜中的宋良辰,他明显地感觉到,此时此刻,宋良辰在无声抗拒着他的靠近。

如果是平时,叶峋哪管这个,但这时他却停住了。好在离雍景园不过几分钟的路,转过待角进了大门风就小了很多,路灯穿过树影投下斑驳,风来时遂成一片婆娑。

“良辰,能不能,再尝试一下?”

这声音里,有示弱,有妥协,有请求,甚至有哀求。

宋良辰回头,昏黄的灯光在叶峋身上轻洒,婆娑光影里,她仿佛看到了叶峋弯着腰,低入尘埃里的姿态。(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情是真,计也真

在这场“爱情”里,不曾看到谁真正心怀愉悦,以宋良辰的价值观来说,爱情纵使不纯美如同诗歌,也应当静好无尘。所以,宋良辰怎么也不能理解,既然叶峋也不见得多么开怀,为什么还非要强把两个人绑在同一屋檐下,还奔着绑一生一世去作准备。

婆娑树影里,宋良辰停下向前的脚步,转身向身后的叶峋走去。当两人呼吸可闻时,宋良辰才开口:“叶峋,强求来的这一切,曾使你愉悦过吗?如果有,为什么这样沉重,如果没有,为什么还要坚持?”

一把碎光如同星辰洒满宋良辰双眼,叶峋静静看着,许久后轻笑一声:“就像你曾经尝试过接受现状一样,我也曾经在你抗拒时尝试过放手,很显然我做不到。你有过不去的槛,我也有不愿去设想的可能…每每想到,你会跟某个男人共渡一生,并生下孩子,而那个男人不是我时,我脑子里涌现的那些疯狂念头使我知道,我不能放开你。”

“良辰,这世上,我不能失去的东西并不多,你恰恰是其中最不能失去的。那个对你很残忍的瞬间,对我来说是救赎,是我把自己从深渊里又拉回来一次,是避免我手染血腥,避免我伤害你的抉择。”

“你问过,是不是曾经有那么一刻,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当然有过。在那夜之前,我一直努力压制着对你的独占欲,既因为清楚你很难对我托付终身,也因为我过不去心里把你当作亲妹妹看的曾经,以及我以为自己能随时间推移慢慢放下对你的执着。但是你把人带回家时,我依然还没能放下…良辰。那之后我终于确定,这辈子都无法放下对你的执念。”

“所以,再尝试一下。”

“好吗?”

好吗?不,并不很好。

能听得出情深,能感觉得到执着,甚至是痴到癫狂,但宋良辰除了能在心里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外。她压根无法劝服自己。像叶峋所说的那样“再尝试一下”。这就好像种了一棵树,这棵树从根部就是坏的,怎么可能荫荫成绿。并结出美味可口的果实来

与此同时,她又在心里忍不住…忍不住同情叶峋,如果她只是路人,此时只会满怀同情。哪怕开局是坏的。情深不假,执着不假。所有的好也从来不是演出来的戏,作出来的样。但她是另一个当事人啊,宋良辰从来认为,犹如杀父之类仇恨。永远不可能像小说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为仇恨而来,得爱情而返。

那般锥心刺骨的痛。不共戴天的仇,怎么可能轻易就被爱情冲淡!

“叶峋啊…你真的让我觉得自己分外面目可憎。可是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记忆太深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已,你这样让我觉得是我辜负了你,是我无情冷酷无理取闹。”宋良辰迎着叶峋的眼睛苦笑一声,双眼染上湿润,深吸一口气,还是强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叶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们在一起并不能合成个好字呢?”

“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时候,就算真有,也不会放手。”叶峋既然是个坚决不吃药的,哪里会轻易斩去心中念。

事实上,他们俩个都是同样坚持自我的人,一旦心中认定,作出抉择,所有外力都不能让他们作出更改。叶峋明知千难万难,前路难料依然不会放手,哪怕眼睁睁看着宋良辰真真切切地流泪,双目中涌现出痛楚的神情,依然故我。宋良辰明知叶峋情深如同海深,既有忏悔也有恳求,甚至愿意弯腰低到尘埃里去,她还是连感动都不能,脑海中至今还时不时会闪过那一晚的零星画面。

两人互相注视彼此良久,同时低下头来,彼此都确定对方是难以作出让步的行为来。

“先回去,夜深天冷,别感冒了。”

进入楼道后,骤然暖和起来,宋良辰把羊毛大围巾解下来,叶峋伸手到她面前,她很顺手的就把围巾搭在叶峋臂弯里。然后两人一愣,又看向对方,接着又同时撇开视线。就算都觉得对方在以往多年的家庭生活里并不算太亲近,但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和亲近不亲近,就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良辰。”

“嗯,什么?”

“请…一定,慎重考虑。”

这个“请”字,分明说得像个“求”字,宋良辰又忍不住一声长叹,点点头。她到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医院把孩子拿掉,眼看着快三个月,再不快点作出决定,随着周期增长,只会更难抉择。

“好。”

宋良辰想着,在自己没决定之前,先单方面跟叶峋“讲和”好了,至于为什么是单方面,她想的是,叶峋也没什么不和的,除了床上!

在宋良辰洗了澡,喝了碗暖身祛寒的红枣姜茶,红枣姜茶是叶峋冲的,红糖都没给放,放的是冰糖。宋良辰喝完就去睡了,作为一个孕妇,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睡眠好得跟猪一样,进门就犯困,摸进被窝就能看到亲切可爱的周老先生。

确定宋良辰睡着以后,面容沉重的叶峋给自己扫除隐患去了,把原本换走的避孕药又放回去,把叶酸片扔垃圾袋里,并扔到小区楼下的垃圾收集箱里去。叶峋有理由相信,如果被宋良辰知道是他换了避孕药,孩子的去留她就不会这么左右为难。

唔,情是真的,计也是真的。

第二天清早,宋良辰是闻着香气醒来的,这几年不见,梁庆海的手艺更见出神入化,闻着香就让人感觉自己跟饿了十年一样,而梁庆海作的只是一碗馄饨。用的是最简单的馅料,猪肉虾皮,宋良辰闻到的香气是梁庆海在拌紫菜虾皮,这是馄饨汤里必不可少的配料。

别人做,顶多是把紫菜虾皮搁汤里算完,梁庆海不是。紫菜要烤,虾皮要用黄酒轻轻腌几分钟,然后用一成香油一成猪油八成菜籽油混合炒虾皮姜末,炒出香气后再把烤好的紫菜下进去。关火后烹上一点鸡汤,借着余温加一点点糖拌匀,被荤油素油激发出来的鲜香经久不散。

佐料麻烦,主料却简单,猪肉虾皮剁成蓉,加进姜末头抽盐和一点鸡汤混合后,磕进去一枚鸡蛋顺一个方向搅,连葱都不用加拌好就开始包。梁庆海包馄饨也特别漂亮,一块皮放在手掌上,搁上肉馅皮往上折,然后双手轻轻一捏,一个花朵一样的馄饨就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