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看起来略显富态的方脸老头儿道:“这不太对劲儿啊,多好的机会,太子爷为什么不答应呢?”

索额图横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就不坐在这儿跟你们瞪眼了。”

干巴老头道:“太子爷都说什么了?”

“说大阿哥那里不用担心,也不要怕明珠!我的主子啊,你不担心我得担心啊!”

“要不,咱们…直接上书?”

索额图心头一动,又压了下去:“你没看他的眼神儿,这事儿,他摆出那副样子来,这事儿成了,他也不会高兴。”

众人面面相觑。

一直不说话的一个中年人道:“太子也且不答应也好,我总觉得…咱们拉着一道联名的人还不够多,正好趁此机会,索相去说服太子爷。这边儿呢,也多找几个人,如何?”

索额图道:“也只好如此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干巴老头捻了捻山羊须:“索相,这么一说,咱们这份折子上头,还少了不少人。不如把这折子做得漂漂亮亮的,去给太子爷看一看,也好叫太子爷知道,这事儿准能成,您,又为太子爷办了多少事儿,到时候,恐怕就成了。”

“我本想着,要是太孙与郡王一起册封,你们说,满朝上下,大家看着哪一个?这个却要耗时,如今阿哥们的朝服都做好一半儿了,太孙的事儿还没递上去。这个月要巡幸塞外,等回来就到十一了。”索额图惋惜地摇了摇头,太子怎么就不配合呢?

中年人旁的一个红色脸膛、留着髭须的男子笑得有些阴险、有点贱兮兮的,道:“索相错了,”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之后,拿指头顺了顺小胡子,“您想想,要是大阿哥那边儿欢天喜地地准备好了炫耀,这边儿咱们上折子,皇上准了,不必着手准备太孙册封事宜,光这一个准字,就能叫满朝文武把眼睛移过来了。咱们台子都不用搭,就把他那里的看客引了过来,您说,明珠会是个什么脸色?”

一屋子的老男人三八兮兮地笑了。

“朝中都有什么说道的?”说这话的时候,康熙正闲看着一份折子。这折子是一份联名折,朝廷大臣一一签名,看到整整齐齐列在一起的索额图和明珠,康熙有种暴笑的冲动。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俩会联名,折子上是要求上皇太后徽号。

康熙在朝中当然有一二心腹之人,不过,这一回,他问的是他的舅舅兼老丈人,佟国维。佟国维弓马娴熟,面相却颇为斯文,年纪不小了,看着也是个美型老伯。

听到康熙发问,佟国维微微躬身,清晰地道:“不过是些老生常谈,商议着联名上徽号,还有来回跑官儿的,漠北大捷议功的还有些没议完的呢,京中着实热闹。”

康熙提起朱笔,在联名的折子上批了不允的评语。扔下了手上的折子,这折子上的签名,他在前两天已经见过一次了,估计这个不允的评语下去之后,他还会收到第三份,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转头看向佟国维:“还有什么新鲜的呢?”康熙喜欢在心情好的时候,与他比较喜欢的朝臣、儿子、太监们闲聊,佟国维现在正是他的亲近之人。

佟国维道:“说来好笑,朝会前,奴才仿佛听了一耳朵,两个人在说话,说什么…不答应就给谁好看。转头看时,又没分辨不清楚,许是奴才老眼昏花了。”

康熙皱了皱眉,这么嚣张的人,他心里倒是有些个嫌疑人:“这倒有趣了。你也是领侍卫内大臣,这回随驾的事儿都差不多了么?”

“是,就等遣官祭告郊庙、陵寝、先师与今科殿试两样办好了,而后可启程了。礼部已经将所撰祭文呈上了,奴才今儿早上还见到了,就在这里,”上前一步,轻轻翻出几份草稿,恭敬地递给康熙审阅,“殿试题目,还待圣裁。”

“知道了,”康熙顺口说了一句,埋头看着草稿,“你跪安罢。啊,顺道儿看看内务府那里,给蒙古的例赏备好了没有。”

“嗻。”

佟国维走后,康熙放下了手上的草稿,招招手对顾问行道:“毓庆宫里最近有什么动静?乾东五所那里呢?乾西头所又如何?”

顾问行躬身道:“太子爷近来清减了不少,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太子妃吩咐厨房备了些冰品,好像合了太子的胃口,近来每日都要用一小碗,开了胃,饭量也长了些。毓庆宫大阿哥、二阿哥,每日都来请安,太子爷要考较他们的功课。毓庆宫三阿哥已经开始识字了,太子爷每日必抽空陪三阿哥,太子妃也在教三阿哥认字儿。撷芳殿里的两位,每日也去见太子妃。”

“嗯。”

“索额图几次进出毓庆宫,与皇太子独处密谈。移时而出,面色都是颇为沮丧。”

康熙哂笑一声,佟国维还忘了一件事情,五阿哥、七阿哥的大婚,也在这个月,双喜临门。

淑嘉看着几经波折才娶到老婆的五阿哥、七阿哥,不由感叹,皇家娶个媳妇儿都比别人折腾。她自己因为礼仪之争,拖了好几年才嫁掉。而五阿哥、七阿哥的婚事更极品,光他们的爹和他们的二哥为讨论吉日就耗了小半年。

无论如何,皇宫里又迎来了两位新媳妇,两个…现成的妈。淑嘉总觉得,这两位新嫁娘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她理解这种感觉,她也经历过。

不出意外的,这两位又是按照‘皇家媳妇模板’挑选出来的,落落大方,面相端丽。不过…如果她们私下与丈夫相处还是这个样子的话,难保不‘相敬如冰’啊。

淑嘉本是坐在皇太后身边的,等五福晋他他拉氏、七福晋纳喇氏过来磕完了头,又给诸妃母、嫂子见礼的时候,顺势起身,一手一个,把她们俩拉到皇太后跟前。一边塞了一个:“老祖宗盯着新媳妇看得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可见是喜欢上了,这下可好了,我把人给您抢过来了。老祖宗还不谢我?”

说得众人都笑了。皇太后与五阿哥亲近些,对他他拉氏也生出亲近之意,拉过来问长问短:“可还住得惯啊?咱们五阿哥好吧?从小我就看着他长大的,是个好孩子。”

七福晋坐在一边,略感不安,新嫁娘、丈夫有残疾没前途、婆婆不得宠、嫁过来先当娘…真是够喝一壶的了!

在座的都看出七福晋有点被冷落,很多熟知皇太后的人开始无奈,这老太太,从来就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佟妃无奈地与七福晋搭话:“内务府派给你们的宫女太监可还使得顺手?”

七福晋颇为感激地接话:“都好。”

她的嫂子们眼神乱飞,能好才怪了!淑嘉与四福晋心里都嘀咕过,做皇子福晋,荣耀是有了,做为普通女人,也够委曲的了。大福晋与三福晋属于比较幸运的那一种,也不是没有以这些对照组来庆幸一下自己的幸福。

与女人们小心思里的幸福与不幸福相比,男人的世界无疑宽大得多。娶了媳妇、又要府的五阿哥、七阿哥无疑是感到幸福的,对于婚姻,他们的期盼倒是不大。虽然媳妇略显得不那么柔媚一点,好歹很新鲜。老五的岳父矬了一点,他他拉氏却是著姓大族。老七的岳父是副都统,职位倒也能看。

兄弟们聚在一处,不出意外,恭喜新郎,取笑新郎,趁此机会,还有人要秀幸福、拉关系。

胤禔就对胤禩一副哥俩好的架式:“说起来,下一个就轮到八弟了!今儿恭喜五弟、七弟,也不能饶了他去啊!八弟,昨儿干得好,没搀和着闹洞房,不然你仔细了他们给你再闹回来。”

三阿哥脸皮一抖一抖地,老大这样儿也太嚣张了吧?完全是把自己当家长了,就算汗阿玛把兄弟们赶出来联络感情,你也不用这样吧?皇太子还在一边呢。斜一看,太子居然没有暴掉,玩着手里的扇子,也没有把扇骨捏得咯吱咯吱响。相反,胤礽面带微笑,非常纵容地看着老大。

我的亲娘啊!天塌了、地陷了、我的眼花了!这怎么可能?

四阿哥挂着标准的哥哥式微笑:“恭喜五弟、七弟了。”心里早就各种颜色字体地骂上了:你还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大家这还在乾清宫外啊!大太阳底下的!现在是七月啊!

被热情对待的八阿哥也是浑身不自在,太阳是一个原因,太子…是另一个原因。至于老大,胤禩已经不在意他说什么了。太子殿下没有斜眼看他,没有勾起唇角构成一个轻蔑的笑,这太惊悚了!

胤禩神游天外,记起了前两天,他正在琢磨着如何在他五哥和七哥婚宴上表现的时候,被拎到了乾清宫。康熙与他进行了一番不长也不短的谈话,先是告诉他:“你的婚期定在明年,过几天你随朕离京,就叫他们把你的住处翻修一下,回去叫你那里的人心里有数儿。”

胤禩恭敬地道:“谢汗阿玛恩典,儿子回去就叫他们归置好。”

“说起来,你也要娶媳妇儿了。一晃眼的功夫,你们都长大了。”康熙很感叹。

康熙就是这样的人,做事的时候冷静得要命,却不忘时不时地感情一下。胤禩静静地听着,间或道:“是汗阿玛养育之恩。”

“生养都不难,等你有了儿子就会知道了,教导成人才是最难的。”

胤禩不说话了,不知道接什么好,他觉得康熙有点怪。更怪的是,康熙又起了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你去看你伯王了?”

“是。”

“他身子如何?”

“伯王尚算康健,只是已经有些年纪了,略有小病。御医伺候得还算尽心。”问这个做什么?

马上他就明白了,康熙是意有所指的:“你倒清闲,朕忙得团团转,你还有功夫去串门儿,谁教的你?你既也长大了,明年就开始领差,为朕分忧吧。是大人了,就该有主见,不要跟着别人乱转,遇事多动动脑子,多想想朕。你也是皇子阿哥,做你该做的事吧。”

胤禩完全有理由相信,康熙这是警告他,不要当大阿哥跟班了。他被上眼药了,被太子盯上了。太子殿下以为他为老大四下奔走,然后跑去汗阿玛那里告状,致使他被谈话了。

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与我过不去?胤禩恨恨地想,他只是要趁机多建一点人脉、拉拉关系,不让大阿哥发现他想脱离组织而已。毫无疑问,跟康熙对着干,是个不明智的选择,那么,他该何去何从?

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怎么选择,他的路都不会很好走。太子和大阿哥,至少有一个,会跟他过不去,然后,另一个也不保证会不会跟他过得去。

第117章 索相下台倒计时

八阿哥一路头疼到应付完这些哥哥弟弟们回到自己房里生闷气,此时康熙心情正爽。

又有两个儿子正式成家了,爱新觉罗大家族日见繁茂,以顺治留下的单薄血脉来作对比,康熙对这个家族的贡献真是各个方面的。

翻了翻手上的另一件折子,是关于康亲王爵位的承袭问题的,康亲王生前已经请立了世子,如今丧事办完了,康熙顺手就批下了“以和硕康良亲王杰书子椿泰袭封和硕康亲王”。虽说死了人不是件好事,还是自家亲戚,康亲王也为大清立下不少功劳,然而从冷酷一点的角度来看,又一个老家伙挂了,新上来的椿泰同学年纪又轻、威望也不大够,正是扩充皇权以压制旗主们的大好机会。椿泰细时也在宫中读过书,康熙对他还算熟悉,认为他还算老实,大方地让椿泰袭了爵,而没有加以为难。

再过两天,就是殿试的大好日子了。为了拢络天下士子之心,废了多少功夫,如今一开科举,天下俊才云集。心里颇有点‘夷狄之君’的芥蒂的康熙,此时不由龙心大悦。类似唐太宗‘尽入吾彀’的感觉油然而生,看谁都顺眼了不少。

抬眼看了看底下坐得端正规矩的胤礽,多好的儿子啊,不愧是我生的!兄弟‘联络感情’结束后,没事的回去休息,有差使的还得继续当差。太子现在的工作之一,就是陪在康熙左右,议一议政。

今天当值的大学士是阿兰泰与李天馥,坐一边儿,康熙不问,他们也不回话,坐得跟两尊菩萨似的。康熙暂时把他们给忽略了,抖一抖手中的折子,心中小有欣慰。据回报,索额图每一见太子,就沮丧焦急一分,闭门密议,甚至还传出太子:“你且不要管这个。”比较大的声音。

太子终于把索额图给撅了一回,康熙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信号,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他早就讨厌索额图了,留着索额图就是为了让他给太子摇旗呐喊来的,但是索额图越来越嚣张,引起了他的不快,只是投鼠忌器,不好下手狠削而已。如果太子疏远了索额图,康熙并不介意也削一削明珠。

咳嗽一声,对胤礽道:“此次朕巡幸塞外,你还是你留于京中处理细务,凡事务必当心。朕留他们两个辅佐你。”伸手一指布景板阿兰泰与李天馥。

两个大学士连忙起身恭立。

康熙摆摆手:“坐罢,”复对胤礽道,“我也想能与你一道前行,只是京中不能无人。再等几个年罢,等到你的弟弟们当差都顺了,你也能脱身了。”

胤礽听得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再过几年,不光老大,他的弟弟们也都步入壮年了。他现在不说是草木皆兵,也是对康熙的每句话都掰开了、揉碎了地研究,几乎要犯强迫症了。

康熙见他不说话,以为这个儿子又有些闹别扭了,安抚道:“京中之事,也极要紧,非朕信任之人,不令久居于此,不令其于朕出巡之时于此主事。”这话完全没有水份,非常实在。

胤礽心里明白是这个道理,却不由想:一下子又是几个月,还不知道随驾去的老大要出什么损招。恨不得练就分身术,一个自己在京里坐镇、争取业务分,一个自己随驾去防止被人告了黑状。口中还是说:“记得年幼时,日日得见天颜,汗阿玛要料理政务时,就叫乳母带着儿子。那时候就问乳母,怎么样才能时时得见阿玛。乳母说,等儿子长大了,能站班了,就能在一起了。不料长大了,倒是整月整月不能见。”

短短一段话,真是讲尽了男人成长的无奈。

阿兰泰耳朵一抖,装死装死装死。李天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沉默沉默沉默。殿下,您怎么就这么剖白上了?你们要上演父子亲情的戏码,也别忘了咱们还在旁边啊!

康熙一愣,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出宫避痘的,等回来了,顺治也不是特别看重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这么孺慕着自己的父亲的,仿佛当时乳母朴氏也是这样说:“等阿哥长大了,能到朝上去了,就能见着皇上了,皇上忙呢。您可得好好争气,可帮着皇上。”他还不如胤礽幸运,还没长大,他爹就挂了。

“我又何尝不念着你,家国天下,竟让你我父子间隔若此。”说着,他还走上前两步,伸出双手搭上儿子的肩膀。四目相望,感慨万千。

完了,这位也肉麻上了。装死的继续装死、沉默的继续沉默,希望这一对至尊父子快点醒悟过来,他们好再禀正事:要开恩科了,皇帝的题目还没出呢!

胤礽低声道:“儿子必尽心竭力,不令汗阿玛担忧。”

康熙欣慰地笑了,在儿子肩膀上拍了好几下:“好孩子。”

缠绵的氛围被打破了,各自归位。阿兰泰终于逮着机会了:“万岁爷,殿试定于何处,还请圣裁。殿试的题目,不知道您拟下了没有。”康熙道:“太和殿不是修好了么?就在那里。题目殿试当日,朕亲自告诉他们。”

李天馥也有事要问:“先前告祭文稿,礼部已经呈上,臣等不知其合上意否?”康熙摔出几份文稿:“倒也可看,不足之处朕已批了,叫他们照着改、誉抄了来。”

一问一答,又过了一阵儿,顺顺当当地把事情都说完了。因为说的都是喜讯,康熙办得也很痛快。终于康熙对两位大学士道:“把朕批过的折子都发下去,告祭官员就按刚才说的办,拟旨去罢。”

批发走了大学士们,康熙顺手就从炕桌上抽出一份单子,魏珠猫着腰双手接了,又捧给胤礽。胤礽打开一看,奇道:“汗阿玛,这不是朝鲜进贡来的单子么?贺平定朔漠之功,这个难不成有什么不妥?”

康熙嗤笑:“他们哪是来贺朕的?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抽出一份折子来,“这是李焞的陪臣崔锡鼎于贺表外又呈的一份折子,你看看。”

“请册封世子?”胤礽不由莞尔,“他们还真是回回不走空,给一分,就要求一事。”

康熙道:“小国寡民脱不了村气,何须介怀?”鄙视是有理由的,自从多尔衮和阿敏把李朝王室一锅端了之后,当时还是后金的清就把人家王子拿来当人质不说,还在人家那里驻了大臣,美其名曰指导教化。

胤礽也口吻轻松地道:“汗阿玛允了?”把折子拿上,与单子一同放在手边的小几上。

康熙道:“看在他们还算有眼色,允也无妨。一打岔又忘了,你近来清减不少,也要仔细身子,不要让我担心才好。看看这上头,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挑着。”

“左右不过那几样,汗阿玛不是已经赏过儿子了?”说是赏,也是拿着单子让他先挑过了。

“高丽参是参中上品,你可酌量服用,唯大补,夏天不宜多用。高丽江米倒是新出的可口…”絮叨爹开始操心儿子,“高丽棉纸看着也不错,拿些去玩。”

议政事件,最后以父子联络感情而告终。康熙还不知道胤礽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了,只道儿子懂事了(确实是懂事了),越发关心起来。胤礽这里呢,一面想着他汗阿玛现在对他如此体贴,一面又担心着怕最后会不容于皇父,又想索额图还要在中间给这层有些危险的父子关系里掺沙子。

满脸复杂,看到康熙眼里就是儿子感情外露了,被自己感动了。

不管怎么说,康熙的心情那是好得不得了。

这份心情,在亲自面试了新一批入围考生之后,感觉更好了。状元李蟠,生得一表人材,字写得好、文章也做得好,其他如汪士鋐等也是一时之选。

按照名次给李蟠授了编修,其余人也录了庶吉士,正好,先前提拨为左副都御史的噶礼、刘元慧也递了牌子求见。康熙面试两人,看着一副忠臣模样,举止有礼,谈吐不俗。一种伯乐的感觉噌噌地冒了出来。

带着愉快的心情,康熙按照事先的行程安排,拖家带口地往草原上散心兼搞民族政策去了。

康熙走了,淑嘉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胤礽最近很大的一部分压力是来自于康熙的。打死淑嘉都不肯相信,康熙会对毓庆宫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管有没有胤禔告状,崔太监的事情,是康熙自己派人核实的。经此一事,康熙会不会警觉?即使是从关心儿子怕他学坏的角度来看,他也会加强对毓庆宫的监管力度。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康熙指来的五个太监头儿,绝对称得上是‘明探’。其实时不时伸头探脑一下子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对付这样的暗招,用阳谋是最好了。行得端、坐得正,随你怎么看只要不歪曲事实就行。康熙的人,想拉拢是极难的,淑嘉能做的也只有对他们客客气气。

同时,她借前阵子胤礽消瘦的由头,知会了高三燮、贾应选,胤礽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对方,要及早通知她,以防太子弄坏了身体。她本人也日日加以询问:“我知道太子爷早膳用得香,那他从乾清宫回来以后脸色如何?有没有热着?出汗多么?”、“后半晌见得人多么?说话时间长不长?累不累?”

高三燮言简意阂:“头半晌从乾清宫回来,略有些热,太子爷不大爱搭理人。歇过晌回来,索相求见,奴才不在一旁,索相走后,太子话都不说了。”

瞧,太子爷的行程就从高三燮的嘴巴里撬出来了。淑嘉还是吃不准,胤礽脸色不好,是被索额图带来的坏消息气的呢,还是与索额图之间小有不快?如果是后者,她今天就允许小胖子赤脚在炕上从踩两下,不强迫他穿鞋。等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

小胖子是有福气的,胤礽晚上过来的时候抱着儿子一顿啃,其流氓行为招来了受害者的反抗,小胖拳头就砸在了流氓的光头皮上。胤礽心情本是压抑的,抱着儿子一通啃,也只是变相发泄而已。小胖子都被他挤得变形了,含糊地说:“阿玛…唔唔…坏…”

挨了打,襟口上被小胖子涂满了口水,胤礽老实了。小胖子被抱去擦脸,送给流氓一个后背。胤礽伸手戳小胖子的后腰,逗得小胖子乱笑。

淑嘉从旁看着,由他们父子胡闹。只听胤礽对已经在炕上笑得打滚的小胖子说:“你乐了吧?乐什么乐呀!你呀,什么都不知道,你阿玛为了你都要愁坏了。”

淑嘉终于良心发现上来抢救儿子,给小胖子理衣服,发现小胖子已经笑得满脸通红:“额娘,噎,咳咳…”他还被口水给呛了。把小胖子交给乳母抱走,淑嘉走到胤礽身边,把他给拉起来:“你要带不换身衣裳,我也该乐了。”说着一指胤礽前襟的口水。

胤礽挑挑眉,环着老婆的肩膀,看着她扒自己的衣服。

“抬抬手啊。”

“哦。”

“怎么了?不大有精神的样儿?你刚才说愁咱们儿子什么了?”

胤礽长叹一声,抱着淑嘉,在她耳朵边上轻声说:“告诉你也无妨,索额图要找人联名上折,请立咱们儿子为太孙。”

淑嘉瞬间石化。

“我叫他们消停一下儿,他们…先前是你是明白的,这会儿你也要接着明白。我与你一样疼儿子,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汗阿玛没透出意思之前,谁求都没用。慢慢等,等汗阿玛发话了,比什么都管用。我总亏不了自己的儿子,万一谁跟你提了这事儿,你也不要露出高兴来,就说是我的话一切听汗阿玛的。”

儿子呢?小胖子在哪里?许你裸奔!

淑嘉也学胤礽的样子,在他耳边道:“这些是你们爷们在前头做主的事儿,我只管听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再者,孩子也还小。”

“那就好,”胤礽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也舒服了,“你一向是识大体的。只是这事儿不是旁的,太叫人动心。别说是深宫妇人,就是朝上大臣,也未必能把持得住。不过多嘱咐你一句。”

“我知道,”真TMD让人高兴啊!淑嘉拥着胤礽的手臂加了把劲儿,“你琢磨正事儿已经够累的了,我不能再叫你多操这一份心。”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那个傻丈夫回以大力的拥抱,不但热,还快要把她的骨头给勒断了。

胤礽憋了一天的气终于吐了出来,索额图被点名跟着康熙出塞。临行前,总要跟太子爷辞一辞行,郑重向胤礽介绍了一个人噶礼。此人乃是裕亲王生母宁悫妃的侄子,功臣之后,最近升迁的速度堪比坐火箭。他,与索额图很合拍。

索额图表示:“他是皇上亲点的左副都御史,往后要弹谁就更方便了。”

胤礽对于索额图结党已生出危机之感:“你将远行,何必再生事端?噶礼是汗阿玛点的人。”你不要挖墙角招人恨啊!他现在对索额图的看法与康熙已经很接近了,这家伙就是鸡肋。于康熙,是留之无用,弃之又怕影响太子。于胤礽是留之拖后腿,弃之又于心不忍。

索额图听明白了后半句,认真解释道:“他与奴才极好,”为了证明,忍不住说了,“噶礼也是赞成上书为太孙请封的。”

“还有谁?!”

索额图可能真是老了,也可能是骑虎难下,只能一条道走上黑了,报了一串名字出来。胤礽一听就囧了,他代父处理政务多年,自然知道不少官员的情况,除了噶礼、在外的佟保等人,其余如麻尔图等秉权的时间要上推十五年,如今已经是过气明星了,再如额库礼等,是判了流刑因年老被召回的。

幸亏我脑子清楚没答应啊!要是我答应了,你就弄这么一群二货来帮我?!!!

“知道了!”额外加上一句,“不要轻举妄动!”

索额图又被秒杀,摇头叹气地走了,叹得胤礽也快被他秒杀了。

胤礽摇摇头,努力把下午的不愉快从脑子里甩出去。还好,索额图要走了,出门在外,索额图发不起浩大的请封运动,只能等回来。胤礽终于能清清净净地想一些问题了。

还好,他老婆很懂事、很识大体。

第118章 太子的准备工作

康熙再次巡幸塞外,一应皆有旧例,车马随从、侍卫军士、后妃皇子、宗室亲贵、文武僚属,等等等等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杀出了京城,直奔草原而去。胤礽也照例率着留守人员给他送行,直送到京郊,父子二人才依依惜别。

胤礽立于道旁,看着康熙回了他的队伍,又看着后面大队人马从他面前依次走过,眸光微闪。他的弟弟们从他眼前过的时候,都老老实实地避开,康熙重视保持尚武之风,连皇子出行,哪怕带着马车,也得乖乖地先骑一阵儿马再说。

胤礽也一一与兄弟们话别,无非说些惜别之语。

胤禔比较得意,又随驾了,太子又被留下来了,一走几个月,自己在汗阿玛身边,而太子却隔着老远。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会疏离感情。回答的时候就很礼貌:“可惜太子又不能去了,我们定会伺候好汗阿玛,不令太子忧心的。”

胤祉是个会咬文嚼字的人,心里一抽,咱们伺候好汗阿玛太子是不忧心的,你一‘伺候好’是让太子更忧心吧?连忙扯开话题:“弟弟家里,还请太子看顾。”

胤礽道:“好说,你二嫂天天与你媳妇儿见面呢,我回去就叫你二嫂与三弟妹说,有什么事儿想告诉你的,就写信,我一道儿用驿站给你送过去,那个快,”又对胤禛等着,“你们家里也一样,”还特别嘱咐胤禛,“弘昐的满月酒你也不必担心。”这说的是胤禛次子。

胤禔咬咬牙:“时候不早了,万一汗阿玛叫人,咱们都在这儿听不到就不好了。”

胤礽点头道:“大哥说的是,都快去罢,家里不用担心。”胤禔一拱手,飞身上马,打得训练有素的马嗷嗷地叫。

底下除了侍卫等骑马随行不避之外,凡亲贵、大臣等路过皇太子的时候都少不得有一番折腾。索额图地位不低,年岁虽老,在这个时候也规规矩矩地乘马而和地,路过胤礽这里,以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灵活手身,跃下马背,一拍马蹄袖:“给太子爷请安。”

胤礽正在伤感于离别,又思父子之情竟如斯脆弱,需要小心维护。被索额图一打断,什么想法都飞了。太子殿下伤感一回,容易么?看到索额图,又想起他先前惹的麻烦与正在准备惹下的麻烦,深吸一口气:“起罢,一路小心,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事事争先,安养为要。”

索额图感动地道:“奴才忝为领侍卫内大臣,敢不鞠躬尽瘁。”太子果然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搁以往,后半句话胤礽是不会说的。

胤礽:…我是让你少生事,不是想感动你让你更卖力啊!“汗阿玛已经走远了,你也随队去罢。”要另想办法了。

“外面太阳毒辣,道上尘土又多,太子爷还是早早转回为好。”

胤礽哂笑一声:“天子出行,黄土垫地、柳枝洒水,哪里来的尘土?”看索额图还要再说什么,一挥手,“你快去罢,到了那里,多看少做为好。”

索额图心里升起一丝异样,这样的太子,给他一种康熙附体的错觉。可能真是太阳毒辣晒昏了头罢:“奴才告退。”

胤礽看着他快要全白了的头发,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汗阿玛素来圣明,朝廷大事,岂用你我提醒?”

索额图愕然:“殿下?”

“去罢,你是领侍卫内大臣,不要离队太远,护卫好汗阿玛。”

索额图满腹疑虑地走了,留下皇太子继续作凝望状。没两分钟,又被打断了,这回是雅尔江阿,他两次随征,又没有出差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着精神还不错:“给太子爷请安。”

这回虽然被打断,却让人颇为心情愉悦。胤礽回了神,暗叹一声此事不宜发呆,笑谓雅尔江阿:“怎么着?看你乐的,两番随驾行军还不够你撒欢儿的,这会子又四下野地跑。”

雅尔江阿听他说得亲昵,也笑道:“随军而行,令行禁止,确是不如这样欢快。我瞧太子爷好像也挺想一道撒欢儿的,是不是?看着大队,眼儿都直了。”

胤礽往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儿:“你越发连我也取笑上了,不是更乐了?”

“可不是。人生一大乐事,就是…”低头耳语,“自个儿不太如意的时候,看别人也不快乐,心里就好受多了。”

胤礽皱眉:“你怎么了?有不如意事?你我相识一场,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完,直起身,往拍了拍雅尔江阿的后背:“你小子行啊,看我不能随驾就兴灾乐祸,回来我再收拾你!”

雅尔江阿躬身道:“那到时候儿我就往乾清宫里钻,看您怎么找,”低语,“我阿玛本来要为我请封的,现回来几个月了,还没动静儿。”

胤礽道:“到时候儿我就去找汗阿玛。”

几句说完,雅尔江阿道:“甭管那时候如何,现在我可去了。”

“去吧去吧,好好伺候汗阿玛,到时候看看汗阿玛能不能多护你几天。”

“嗻~”

“万岁爷,这是今儿新摘的西瓜,搁井水里湃的,刚切开。”梁九功哈着腰,递了一盆西瓜进了康熙之辂车,里面极大,站起来身来都没问题,还设有小桌、坐位。除了康熙,还能再塞几个人伺候他的人。

康熙掂着片瓜,对梁九功道:“看看还有多少,宗室与大臣里,年六十以上者,各赏半个。”

梁九功重复了一遍,正要退下,想了想,又说:“是不是给太子爷也送一个?太子爷还在后头看着您呐。”

梁九功自从提供了大阿哥告状的信息之后,就收了太子妃不少钱,一来一往,当然也是心中有数。太监好钱不假,却也审时度势。现在毓庆宫看着比大阿哥要红火,他帮着说一句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哦?”康熙来了兴趣,却是召了另一个小太监,让他去看看。

小太监垂手应了,下车,找马,奔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太子捶了雅尔江阿两拳,把人打发走,继续望着队伍发呆。

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在送行时发呆’,胤礽刚刚重新陷入思考,一小太监又冲了过来。别人都是往前走,他偏偏往后退,想不注意他都难。胤礽以为是康熙又有话要说,站直了身体等着。可这个死太监他冲到离自己三丈,又调转马头回去了!

“…”

“太子还站着呢?”

“是,还与简亲王家的大阿哥说了一会儿话。简亲王家大阿哥走后,太子爷又望着卤簿出神儿。”雅尔江阿也是乾清宫的常客,是以小太监认得,又一五一十地把看到的都说了。

康熙道:“你去挑两个上好的西瓜,依旧泡在水里,给太子送去,告诉太子,天气炎热,不要晒坏了令朕担心。叫他早早转回,认真办事,朕才安心呢。”小太监走后,康熙不无得意地对梁九功道:“他就是这样,太贴心。还跟雅布家的小子闹?他们从小就爱淘气,小时候互相不爱搭理,长大了,又互相找起碴儿来了。”

这样的康熙,真是让梁九功吐槽都不知道从哪里吐起了。这两位爷,小时候哪里是淘气?那是真的置上气了啊!奴才们都知道的事儿,就您…

康熙闲坐也是无聊,干脆把雅尔江阿给叫了来说话:“你方才跟太子玩闹了?”

皇上真是无所不知。雅尔江阿感叹一下,低眉顺眼地道:“看到太子爷在路边儿,就上前请个安。”

“是么?请安请到太子捶你?”

“那什么,奴才跟太子爷炫耀来的,太子爷又留京城了。”

康熙喷笑:“你们呀!”

“皇上笑了,也有奴才一笑功劳。等回来返京的时候,太子爷要再捶奴才,奴才可往乾清宫跑去,皇上千万护着奴才,别叫捶得太狠。奴才方才都跟太子爷吹了一回,皇上到时候要不管奴才,那奴才可惨了。”

“今番行猎,你要猎得多呢,朕就保你,不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