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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长老,您不能杀奴婢!奴婢是伺候小姐的,尊主说了,要,要善待我,我们……”

如意扯了扯身后的披风,也上前几步,懒洋洋地抽住魅月的袖子,开口道——

“跳崖什么的,最没有创造性了!人若想死,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你要是感兴趣呢,回头我可以教给你,保管比从这里跳下去要有趣得多!”

女孩的哭势更凶,魅月却凑到如意身边,小声道:

“把你那千万种方法给我讲讲,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还不及如意数落她几句,从来都是一身绿袍的执剑竟不知从哪而来。

他来的目地让魅月很恼火,因为,对方是为了护那林梦馨的。

其实执剑也没说什么,只是清清淡淡地说了声:

“你们先回去吧!”

魅月竟突然暴怒,一声冷哼脱口而出,然后不客气地开口道:

“执剑啊执剑!自从她死了之后,你越来越爱救人了!先是在外头救了我,现在又来护这个要命的小妹妹!可惜呀,人家一心求死,可不会承了你这份情!”

直觉得执剑跟魅月之间的战争似一触即发,如意不得不主动拉了魅月想要离开。

我是精!但不是狐狸,而是狼!

只是那位大小姐却突然停止了哭泣,张着空洞的眼望向如意,狠狠地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害死我,你想取代纤绘姐姐,你就是个狐狸精!”

这话让已经想要离开的如意一下就又回过身来,本该愤怒的脸上却刹时挂了一抹可怕的笑。

探至她身前,但听得八岁女孩一字一句地道:

“你说对了!我是精!但不是狐狸,而是狼!”

……

那一天,据说林梦馨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晚饭都没有吃就睡下了。

离烟说尊主去看过,如意一直觉得孟应该会再来看看她。

这场闹剧不管她是不是被冤枉的,他总也该过来问两句。

可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该出现的人却还是没有出现。

如意有些气闷,打发了离烟去睡觉,自己却披了斗篷又逛回山门。

又是那处悬崖边,又是劲风卷雪,但却多了一个绿袍身影。

再走近些,但见那人两条腿就扔在山崖外,像是望风景一样坐在高崖边沿,手里提酒壶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如意看着眼晕,不敢靠他太近。

早就习惯一身绿袍装扮必是长老执剑,她只是不明白,向来寡之人,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喝酒。

像是知道后面来人是谁,坐在悬崖边沿的人把抓着酒壶的那只手臂往上一抬,冷声道:

“你要不要喝?”

如意摇头:

“不要!我喝了就又要吐。”

那人突然回过头来,盯着如意看了好半天,这才扔出一句:

“你那天真不应该吐!烤死他还是轻的,要我说,就应该扔到锅里煮。煮烂了肉熬化了骨,通通化进汤里去!”

你们陶然居,果然都是疯子!

一番话,让如意反射般地就反了胃来。

女孩步步后退,气得全身都哆嗦。

“神精病!”她怒骂:“你就是个神精病!”而后匆匆跑开。

其实,她最想骂的是自己,是她这副不争气的身体。

吐,已经成了她来到人类社会以后,摆脱不掉的麻烦。

偏生这些人专喜欢干那种刺激她脆弱脾胃的事情,偏喜欢说那种让她一听就想呕吐的话来。

无奈,十分无奈。

砰!

一头扎进一堵香香的肉墙。

自认倒霉地抬头去看,但见魅月正站在面前望着自己。

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得对方问:

“是不是看见执剑在喝酒?”女子有些失魂,话里却还带着些自嘲。

如意微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听得魅月说:

“他每天都在,我也每天都远远地看着。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怕他喝多了之后突然从那上面掉下去。我躲在这里,至少可以救他一命。”

向来灵媚的女子说着说着竟失声而泣,如意慌了神,紧着去摇她的手臂急声道:

“你别哭你别哭,好魅月我以后再不气你了,你快别哭。”

她果然就不哭了,只是脸上还挂着水痕。

如意再问:

“你这是怎么了?”

魅月仰头向天,像是在思考。

半晌,终于又道:

“执剑最心爱的人在这一场由背叛而起的重大伤亡中死去,于是,他的心便也跟着死了。她是七绝之一,是七绝里唯一的女子。生得那叫一个好看啊,我都比不了呢!”

说着,突然看向如意,转而又是一副酥媚入骨的笑——

“其实你也可以加入陶然居的!你的资质不差,培养培养,也是一把尖刀!”

“……”如意无语,半晌,狠狠盯着她道:“你们陶然居,果然一个个都是疯子!”

八年前的事

疯子归疯子,闹剧归闹剧,陷害归陷害。

可是这座天玉山、这个陶然居,却让如意渐觉出了几许人情味来。

有那大小姐对于宫纤绘的偏念,还有执剑对逝去爱人的情,更有魅月对执剑固执般的喜欢。

如意开始觉得,其实杀手组织也不都是那般冷漠无真情、血腥得遮掩天日。

那段时间的偏执现在想来,也许就是一个必经的过程。熬过了就是雨过天晴,熬不过虽也不至于万丈深渊,但心里一直别扭,那是肯定的。

……

是夜,一袭蓝影疾速掠至天山上顶最高的一座山头。

那影一如鬼魅,快得连点成线,只带起一阵风,便又飘忽不见。

终于站定时,便已立到一间竹屋前,单膝而脆,冲着闭紧的屋门低唤一声:

“尊主!”是男子,声音却细若游丝,无比的阴柔。

半晌,屋里便也有声音回来,是道:

“追魂。进来吧!”

闻听此言,跪于地上的蓝袍男子迅速起身,举手将屋门轻推,身影一闪便窜了进去。

孟还未睡,正于桌案前把玩着一张精巧的小弓。

那弓通体月白,竟是以象牙打制而成。

几个打弯处裹了绒毛,也是白色,将这一把利器衬得精美可爱。

“查到了?”人进来,他也不看,只淡淡地问了声。

问里带着肯定,事情的始末,其实,早已猜到了八分。

“回尊主!八年前孟国攻姜,姜国皇族一网打尽。唯有姜皇的一名宠姬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从封死的秘道逃跑。尊主,确如您所料,那宠姬最终跑进了迷踪森林。孟国追踪而去的人也跟着闯入,最后一个都没回来。”

到底还是欠了她的

握弓之人手下动作停住,两道剑眉微锁,额心拧出了一个浅浅的结。

“那孩子可是女孩?”半晌,他问。

“是。”追魂源码着嗓子对答,顿了顿,再道:“尊主!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啪!

精巧的象牙弯弓猛搁在桌案上,撞出的声响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惊魂。

“本尊说过,不要伤害囡囡。”他冷冷一声,终于抬眼向对面人看去,半晌,又再提醒说:“此事绝密!”

一句绝密,便是要将其全部吞回肚里。

不论是谁,都不得再提、再论、再传。

天玉山上规矩森严,追魂明白,尊主的话便是圣旨,他说绝密,那就必须是绝密!

年轻的长老再不多言,只低头恭身,而后步步退去。

直待重新关起房门,这才不由得于心底轻叹。

斩草不除根,的确会是后患无穷啊!

……

是的,后患无穷。

孟又何尝不知。

可真要除去那个女孩,他又是那么舍不得。

一个可怜的、小小的孩子,本该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却不得不在那样的条件下长大。

他孟子歌不是博爱之人,自小习惯而成的冷清性子又注定了他很难对人或事注以特殊的感情。

但在他绝境之迹,那个小孩透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确实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那本该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却弄得人不像人,狼不像狼。

“到底还是欠了她的!”他轻语,低头苦笑。

原来,之所以对如意奇怪的经历和言行从不计较,是他根本就已经猜到这个在迷踪森林里长大的女孩,十有八九就是当年姜国遗孤。

囡囡,希望你以后不要恨我

那时他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眼睁睁地看着姜宫一场大火烧得个一干二净。

孟国部将在惋惜那样美仑的建筑不能为己所有的同时,又差了锦衣卫去一路追踪那逃跑的宠姬和一个刚出生的女孩。

而之所以对于如意那些不该是狼女所能表现出来的言行并不奇怪,孟子歌只是认为定是八年前活下来的人不只一个。

很有可能是有人跟着狼一起养大了她,教她说话,给她讲授狼以渔那样的故事。

但那人定是先她而亡,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囡囡。

伸手将桌案上那把弓拿在手里,这是他几夜不睡,亲手给她造出来的一件武器。

那日自森林里出来,她甩手一根树枝扔去,精准地插入正在奔跑的一只小鹿的脖颈。

他便看出,这个孩子对于射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也许会是她今后保命的绝杀手段,他既然看出,总要为她的今后多做一些打算。

欠了人家,就得尽量弥补。

虽说当年是两军交战胜负各自认命,但于一个小孩来说,还是残忍了些。

八年前他的国家要了她全家的命,八年后,她却阴错阳差地救了仇人的儿子,又为他保下那枚全天下都为之而疯狂的天下令……

说到底,这就是一场宿命。

而她,便是那个被宿命派来向他孟国讨债的人。

“囡囡……”孟子歌低语,“如果能不知,就一辈子也不要知道吧!我将你从森林里面带出来,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平平静静的去生活,去长大。如果……如果有一天知道了,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也不要恨我。”

终是一声长叹!

不恨!这便是他对她最奢侈的希望。

……

试箭

那把象牙弓递到如意面前时,她正在跟一串荔枝纠结。

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吃吧!这东西没有多少果肉,既填不饱肚子,又要给自己的胃增加一点点负担。

不吃呢,又实在是馋!

这一世就没吃过荔枝,如意不晓得这东西吞到肚子里,那颗弱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抗议。

所以……很纠结啊!

好在这纠结很快就在那把弓的吸引下败了阵来,但听得女孩一阵吹呼,压过弓来就在院子里连转了三圈。

然后再扬手,冲着又是一身崭新紫衣的孟子歌道:

“孟!东西递到我手上,就是送给我了吧?你不会只是拿来给我看看,一会儿再要回去?”

他失笑,只道这丫头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新鲜物件儿就能高兴如此。

于是点头,在院儿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再开口说:

“送给你的!”

一刹间,女子眼中又是异彩闪过。

那种幽绿的光衬在茫茫雪山,竟是灿烂得十分好看。

现在的卿如意可不再是迷踪森林里那个脏野的孩子,虽说干枯的头发还是在脑后披散着,但有锦锻衣裙相衬,也洗出了白白净净的肌肤,如果忽略她那可怕的瘦,这实在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