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倾点头,将自己进入睿王府之后,和睿王妃之间的对话,以及后来与那些贵女之间的冲突皆细细说给了他听,权当是闲来无事的聊天了。

末了她语气轻松地笑道:“看来瑾王殿下在那些贵女心里就是一块香饽饽,尤其是那位貌美如花才情出众的秦姑娘,一片痴心天地可表,殿下当真就一点儿也不动心?”

夜瑾瞪了她一眼,“貌美如花,才情出众?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九倾微默,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哪只眼睛看到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吧?还需要问吗?

那位秦云歌秦姑娘,虽说有点傲气,但是美貌是无需说的,才情…从她的外在也能感受一二,那是自幼受到丰富学识熏陶才能养出的涵养和气质。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总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喜欢本王,不代表本王就要对她心动。”夜瑾似乎也没有跟九倾辩解的打算,淡淡道,“京中对本王痴心的女子太多,本王若要把她们个个都娶回来,这瑾王府只怕还不足以容纳。”

九倾闻言愕然。

紫陌眉头抽了抽,眼神古怪地看着夜瑾,“瑾王殿下姿容不俗,惹得女子倾心也是正常的,但是殿下对自己的魅力这般自负,却也是世间少见。”

尤其还是以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来,更给人一种藐视苍生的感觉,有没有?

“紫陌。”九倾忍着笑,轻声斥了一句,“不许取笑瑾王殿下。”

“无碍,本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夜瑾看了她一眼,“比起被当众掌掴的夜曦玥,本王觉得这一点取笑无伤大雅。”

紫陌脸色一黑,“瑾王殿下,你是故意损我?”

一个小小的奴婢当众掌掴公主,这是值得称赞的事情吗?

肯定不是。

至少对于紫陌来说,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出来炫耀,所以她不能不多心地认为,夜瑾是故意在讽刺她。

第160章 拒之于门外

故意讽刺?

夜瑾摇头,语气淡淡地道:“本王是羡慕你,如此直率且无畏的性子,在京中贵女之中都绝找不到一个,更何况是一个区区婢女。”

世人追求的东西多,便得步步为营,而整个天下掌握在至高无上的帝王手里,所以不管是谁,在皇帝面前,便只能卑微惶恐。

荣华富贵皆是皇家所赐,皇家能给你无限风光与荣宠,也能让你一朝一无所有。

名利富贵使人甘愿屈膝,然而即便是无所求的人,也畏惧生死,畏惧皇权之下的雷霆杀伐,京中权贵对这种感觉尤甚——

皇帝一言可定人生死,甚至是无情地诛灭九族。

西陵举国上下,能在皇帝面前掌掴公主之人,除了皇家本身,哪怕是挑着天下所有的灯笼去找,也绝对找不到一个。

这件事却偏偏让一个侍女做了。

或许很多人会以为紫陌是仗着瑾王府的庇护,但是夜瑾自己本身,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以为。

大概是听出夜瑾话里并无讽刺意味,紫陌心情甚好,扬了扬头,“那可不是我粗暴,是她自找的。如果不是她冒犯我家小姐,管她是公主皇后还是乞丐,跟我都是没有一文钱关系的,我才懒得教训她。”

听听,这语气多傲娇。

合着,被她掌掴还是一种荣幸似的,那夜曦玥是不是得三跪九叩感谢她看得起她,愿意众目睽睽之下掌掴她?

夜瑾无语了一会儿,眼神颇有些意味地看着九倾,“你的婢女真是个活宝。”

“她只是个孩子。”九倾喝了口茶,轻笑着道,“请殿下多担待一点。”

夜瑾摇头,多担待?

紫陌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不好?喜怒全部写在了脸上,高兴就笑,谁惹了她立即反击回去,绝不委屈自己分毫,那些嘴里说着苛责和鄙夷之语的人,心里何曾不是在暗自羡慕着?

能活得这般随性无畏,对于很多人来说,从来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今日在睿王府发生的事情,此时应该已经传到了宫里。”九倾漫不经心地勾了唇角,抬眼看着夜瑾,“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做?”

“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夜瑾语气冷漠,似浑然不放在心上,“可被利用之人,无外乎今日去睿王妃的那几个女子,我们置之不理便是。”

话音刚落,仿佛正是要印证他的判断,无愁在门外禀报,“主子,七公主殿下求见。”

夜瑾和九倾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嘲。

“告诉她,本王养病期间,任何人不见。”夜瑾冷道,“即日起,王府大门紧闭,即便是太后和皇帝亲临,也不许放进来。”

无愁领命,“是。”

九倾淡淡道:“听说七公主夜璃性子柔弱,与世无争。”

“的确柔弱。”夜瑾淡道,“柔弱之人容易让人降低戒备,也因此,很容易被人利用。”

面对高高在上的皇权和父权,她没有反抗的勇气,纵然不想,可无权说不。

九倾道:“拒之于门外,断绝了她所有的机会,也同时是在救她。”

第161章 皇命不可违

夜瑾和九倾两人,不管外表如何,骨子里其实都不是个纯善之人。

若无人主动得罪他们,他们也懒得去算计谁,可若真有人不自量力,那么对于夜瑾来说,便是对方主动找死,他向来乐于成全。

而九倾,在不超出自己可以忍耐的限度之内,她通常会选择沉默。

至于做了超出她底线的事情,那么不管是谁,后果只能自己一力承担。

七公主夜璃,今日在睿王府里曾出言维护了她,在九倾和紫陌看来,这位公主虽性子柔弱,却是个明事理的女子,与盛气凌人的十公主夜曦玥比起来,或许是因为母亲位份低不受宠的缘故,她虽然同样贵为公主,却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

九倾对她印象不错,而让她印象不错的人,至少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

所以,在猜到她大概的来意之后,九倾心里清楚,与这位公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对她们彼此都有好处。

“皇命不可违。”她淡淡一笑,温柔的声音也显得有几分清冷通透,“七公主若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前来,那么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势必要照着皇帝的话去做的,她的身边也定然有皇帝的人在监视。”

进得府中,办不成事,那么皇帝必然会责问于她。

可是若连瑾王府的大门都无法踏进,以一个柔弱公主的本事,自然是无计可施,皇帝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另想他法。

夜瑾没说话,眸光微垂,周身有一种阴冷沉寂的气息在浅浅地弥漫。

九倾眼神安静地注视着他,心底有一种熟悉的悸动又隐隐浮上心头。

此时她已经不会再去思考,皇上对瑾王的宠爱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从皇帝的举动之中,从夜瑾的反应之中,她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做戏,但是夜瑾,这位容貌冠绝天下的男子,外人眼中荣宠无限的天家皇子,在整个西陵皇朝之中,却真真切切算得上是孤立无援。

这样的夜瑾,只能以孤僻乖张狠辣无情,来掩饰自己心里的苍凉,与时刻处在困境中的悲哀。

便是心里唯一的温情,也丝毫不敢展露于人前,因为怕成为自己唯一的弱点。

九倾蹙眉,心里有点想不通,如果夜昊是夜瑾在这个世上唯一在乎的人,那么皇帝能拿捏着他,所凭借的又是什么?

“夜瑾。”短暂的沉默之后,九倾开口,“我手里有些可用的人,如果你需要做什么隐秘之事,又需要避开皇帝的怀疑,可以跟我说。”

紫陌闻言,诧异地看着她家小姐,为什么对瑾王这么好?

“为什么对本王这么好?”紫陌的问题,也同样是夜瑾的疑问,他看着九倾,语气淡淡地道,“你莫要忘了,你来瑾王府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本王治病,其他的事情可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

为什么?

九倾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她只是觉得,夜瑾或许需要她的帮助,而她,愿意帮他。

第162章 本王应该谢谢你

夜瑾没有说自己是否需要帮忙,也没来得及说,因为忘忧又发作了。

虽然忘忧的毒素经过几次清除之后,再次发作也不再有那么严重,他也已经能够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强忍过去,但是这种滋味毕竟不会多好受,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能将人生生逼疯的感觉。

这一次,九倾没有帮忙。

夜瑾盘膝在坐在地上,闭上眼,运功抗拒着四肢百骸传来的,似被细细麻麻的蚁虫撕咬的刺痛。

“紫陌。”九倾淡淡吩咐,“去问问玄七,今日皇帝召了七公主进府都说了些什么。”

“是,小姐。”

紫陌举步离去。

九倾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轻啜着手中温茶,微敛的眸心,闪过诸多只有自己知道的思绪。

屋子里一片安静如雪。

夜瑾静静地对抗着药性发作的痛苦,九倾沉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良久,久到茶盏中剩下的半盏茶已经完全冷却,出了一头冷汗的夜瑾才轻轻吁了口气。

九倾抬眼,“殿下发作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忘忧的在体内的药性也越来越浅弱,最多再有一次明显的毒发,此毒就将彻底远离殿下。”

夜瑾淡淡道:“本王应该谢谢你。”

“殿下不必如此客气。”九倾道,目光落在他额头上,“殿下是要先沐浴,还是先用午膳?”

夜瑾身上出了细密的一身薄汗,自然是想沐浴,然而脑子里思绪一转,却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先用膳吧。”

说完,他自己也不由静了一下。

九倾倒是并未多想,点头,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午膳应该已经备好在昭宸殿了,殿下走吧。”

夜瑾从地上站起身,心里忍不住想,这个女子现在似乎越来越习惯跟他共膳了,而他自己,对此竟也丝毫不曾生出排斥之心。

九倾这么做,或许只是想确定他的膳食都是安全的,那自己呢?

夜瑾心里的疑惑一闪而逝,却下意识地不想去深究。

两人在昭宸殿共用了午膳,一顿饭用得轻松愉悦,午膳结束后侍女进来收拾善后,夜瑾在无寂的贴身伺候下去浴池沐浴,而九倾则是回到了静心苑。

进了药房,曾经在那间偏僻的药铺买来的蜈蚣蝎子等几样毒物尚未用完,九倾将几样东西取出来放在一个瓮子里,添了一些特殊的药材,又加了一点药酒,将之密封浸泡起来。

做完了这一切,紫陌回来了,与她一道来的,还有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上下,身段修削颀长,面容清俊儒雅,周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雍睿之气。

“小姐,三哥来了。”

九倾走出药房,青衣男子进了门便单膝跪下,便是行礼的姿势也带着说不出的清雅之气,“玄三见过主子。”

“此时不是在自己家里,不必如此多礼。”九倾开口示意起身,“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玄三起身,面上浮现一抹讥冷,淡淡道:“属下的确查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但是说出来,却担心侮了主子的耳朵。”

第163章 不为人知的隐情

九倾眉眼微挑,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在靠近屏风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紫陌给她倒了杯茶,便安静地站在她的身侧。

能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玄三露出这般表情,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其中的内情,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九倾端着茶盏,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先长话短说。”

这句话的意思是,挑重点的说,其他的细节可以先放着。

“是。”玄三应了一声,慢慢开口,却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西陵皇帝登基之初,惜嫔和金贵妃是同一批入宫的秀女,但是在入宫之前,她已经有了身孕,便是当今的长皇子。”

第二句话,“惜嫔身亡之后,遗骨还在皇帝手里,这是夜瑾受制于皇帝的原因。”

第三句话,“当今皇帝,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夜瑾,怀有…特殊的心思。”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隐含更重的分量,以及更让人惊骇的隐情。

莫说紫陌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便是素来淡定如水的九倾,此时也忍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眸心弥漫着一层层幽深清冷的色泽。

虽然玄三说的隐晦,可九倾和紫陌皆不是单纯不知世事的女子,怎么会听不懂他言下之意所隐含的,教人震惊变色的隐情?

简直是骇人听闻。

想过无数种可能,然而九倾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会是如此。

“西陵的皇帝…”紫陌咬唇,在心里想着那种可能,简直刷新了她对人性的认识,“怎么会如此…”

如此什么?

龌龊,阴暗,变态?

九倾倚在软榻上,眉眼低垂,久久不发一语。

今日所听到的简单的几句话,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需要一点时间去缓冲,需要重新去理清…夜瑾现在的处境。

九倾想到了上次自己的一个玩笑,让夜瑾猝然变色的反应,心理不由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窒闷,和一种清晰的钝痛。

那个骄傲狂悖的男子,原来…长久以来所遭受的,远不止剧毒缠身所带来的折磨,而是一种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来自心底最深沉的屈辱。

比起毒发时的痛苦,心灵所受的创伤,才是能轻而易举摧毁意志的致命一击。

室内陷入了一片冗长的安静,静得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隐藏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漂浮在空气中的一缕蚀骨的冰冷气息。

茶盏的茶已经凉了,九倾伸手将茶盏搁在几案上,心不在焉地蜷弄着自己垂在肩膀上的发丝,良久才再度开口。

“这么说来,”声音沉寂清冷,带着丝缕浸入骨子里的寒气,“长皇子不是皇帝亲生的血脉?”

“不是。”玄三缓缓摇头,“惜嫔入宫之前已经成过亲,但是这件事除了皇帝,西陵上下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

九倾抬头,眸心微细,“惜嫔不是西陵贵族女子?”

若是,怎么可能无人知晓她是否成过亲?

不管放在哪一国,一个成过亲的女子,都是绝对不可能进得了宫的。

第164章 心疼,是为谁

“属下查了查,惜嫔的祖籍应该是在东幽。”玄三道,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温雅清淡,“当初皇帝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惜嫔强纳进府——也就是说,尚未登基之前,惜嫔已经被夜惊鸿弄到了手里。只是当时并未引起他人注意,待夜惊鸿成了皇帝,太后和许多人都曾查过惜嫔的身份,但是始终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惜嫔的来历,看来也是一个谜。

不过目前这不是最要紧的,已经过世的人,身份来历可以慢慢查,但是活着的人,却不能一直受制于人。

尤其是,还要承受那般屈辱的心里折磨。

“惜嫔的遗骨在皇帝手里?”

“是。”玄三说完,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应该说,惜嫔的遗骨极有可能已经被皇帝烧成了灰。当初惜嫔去世的时候,瑾王还小,皇帝因独宠惜嫔,所以对她的葬礼也格外重视,虽活着的时候没能升上四妃,但是葬礼却是按照妃子的标准风光大葬。”

风光大葬?

紫陌心里鄙夷,人死如灯灭,如何风光大葬又有何用?而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生出那般不正常的心思,谁又能相信他的爱情真有那般伟大?

九倾淡淡道:“葬礼之后,西陵皇陵之中虽有惜嫔的棺木,棺木中却并没有惜嫔的遗骨?”

遗骨不在陵墓之中,皇帝才有威胁夜瑾就范的筹码。

“是,惜嫔的遗骨被皇帝命人移走了,当初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全部被灭口,只剩下最得皇帝信任的喻大总管。”玄三点头,眉眼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瑾王十三岁那一年,就经常被皇帝召进雍和宫,那是皇帝的寝宫。”

九倾想起上次夜瑾被召进宫里,回来的时候那满身的伤痕,剔透的眸心慢慢泛起丝缕冰冽之色。

西陵上下几乎所无人不知,皇帝宠爱夜瑾,夜瑾也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那晚皇帝的召见,夜瑾却没有拒绝——

无寂说,皇上每个月都会召见夜瑾一次,每次见过皇上回来,夜瑾都会带回满身的伤痕。

无寂是夜瑾的贴身护卫,与主子几乎形影不离,可每个月奉诏入宫的时候,夜瑾都会把无寂留在宫外候着,不许他贴身跟随。

受伤回到王府,便有杨太医和太医院其他几个太医尾随而至,给夜瑾用药,用的是忘忧…

玄三淡漠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还缓缓在耳边回荡,“皇帝召见瑾王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靠近寝宫半步,瑾王每次从寝宫出来都是满身的伤痕,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七年——每月一次,从无间断。”

话音落下,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清冷的安静。

一向话多的紫陌,此时心里也觉得格外沉重,完全不知该对这样荒谬的事情做出怎样的评价,她只是在想,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夜瑾…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因为无法对那样肮脏的事情妥协,所以才每次被打得遍体鳞伤?

第165章 一旦动了心,又该如何?

“今天的事情,不许让任何人知道。”九倾声音冷沉,视线扫过玄三,“惜嫔的事情,你暗中继续调查,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是。”玄三应完,却不由自主地轻皱了眉头,“主子对瑾王,不会动心吧?”

九倾对夜瑾的事情似乎太过上心,这与她的性子不符,而且玄七也曾隐隐提及过,主子对夜瑾的关心似乎有点过度。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该你操心的,不必操心。”九倾淡淡道,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语气比之平日也疏冷许多,“紫陌,今天听到的所有事情,你给我全部忘记,若是在夜瑾面前吐露一个字,我绝不轻饶。”

紫陌心里一惊,不由朝玄三看了一眼,须臾,轻轻点头,“小姐放心,我把今天听到的所有话,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了。”

九倾闻言,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垂下眼,眼底思绪莫名。

玄三眉宇间泛起了轻微的褶皱,他看着九倾陷入沉思的表情,心里浮起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以及预感之后的深思…主子若当真对瑾王动了心,又该怎么办?

夜瑾那样的男子,的确让很多女子无法抗拒,而且一旦动了真情,只怕就是无法自拔。

除了冠绝天下的容貌,夜瑾特殊的身世和经历,那种孤立无援的处境,以及形单影只的孤单寂寥…

善于观察人心的玄三怎么会不清楚,夜瑾骨子里独有的哀伤和表面上掩盖伤痛的骄傲,对于很多人来说,原本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那是一种会让人如飞蛾扑火一般,不由自主受之蛊惑为之心疼的特质。

若九倾因此对夜瑾产生了感情,他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

然而…

眉心深锁,玄三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他却吐不出一个字。

九倾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理智聪慧,平和如水,很多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聪慧理智到了一定的地步,便是无情。

即便她外表如何温柔,却也掩不住骨子里对周遭事物的漠然不屑。

这样的女子,从来无需别人的劝说和提醒,若她能守住自己的心固然好,若守不住,怎样的劝说和提醒都无济于事。

她的身份,也注定了她需要时时保持这样的理智和聪慧,哪怕一生无情无爱,她此生也不会孤单,她会成为万人仰望的存在,她的身边,永远不缺俊美出色的男子。

可她一旦动了心…一旦动了心,又该如何?

垂眸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玄三离开之前,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主子说,只在西陵待上三个月,此话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九倾抬眼,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眼底浮现一抹玄三看不懂的色泽,“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在西陵待上三个月,回去时,刚好赶上红莲盛会…”

所以她的时间,耽搁不得。

玄三听她笃定的回答,心里却是缓缓松了口气,或许…是他多心了。

第166章 刺杀

这几天夜瑾在调养身子,只需服一些补身子的汤药,紫陌每日两次熬了给他送过去,夜瑾喝了药便打坐练功,或是待在寝殿里休息养神。

九倾也是闭门未出,待在静心苑里看看医书,捣弄一些特殊的药材,闲暇时偶尔也走出门,去王府西阁的望春园里赏赏花,换换心情。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对于深居简出的夜瑾和九倾来说,静谧而悠闲的三日时间过得很快,瑾王府中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愉悦的时光。

然而这三日,对于宫里的皇帝和太后来说,却堪称度日如年。

计划尚未开始就胎死腹中,皇帝三日前宣七公主入宫,命七公主去瑾王府了解瑾王的身体状况,然而七公主到了瑾王府,却连瑾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得——瑾王对外宣称在府上养病,任何人不见,瑾王府也不招待任何客人。

七公主无奈,只能进宫回禀皇帝。

皇帝大怒,心情一日比一日糟糕,三日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今日早朝之后,他忍无可忍地留下了长皇子夜昊,以忧心忡忡的语气命他和太医院杨太医一起去瑾王府,了解瑾王这几日身体的治疗状况。

“如果那个姒九倾真有办法只好瑾儿,那么近一个月的治疗便应该有了起色,让杨太医去给瑾儿诊脉,朕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夜昊领旨,和杨太医一道出宫,直奔瑾王府而去。

这三日来,九倾看似悠闲无所事事,实则皇帝的一举一动皆在玄三和玄七的监视之下,他的旨意刚下,消息便已经传到了九倾的耳朵里。

“按耐不住了?”九倾轻笑,“瑾王这几日身体恢复的很好,但是还没到见客的时候,他的身体有没有起色…也不是杨太医说了算的。”

“那小姐的意思是…”紫陌拧眉,“拒之门外?”

“你道皇帝为什么让夜昊过来?”九倾倚在软椅里,看着园中一大片盛开的牡丹,眼底是一片睿智清透之色,“若是长皇子也进不来王府,皇帝便可以治他一个办事不利之罪。”

“长皇子是瑾王的兄长,那瑾王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兄长被治罪吧。”紫陌皱了皱眉,语气薄怒又不屑,“这个皇帝,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坏东西。”

九倾不置可否地淡笑。

紫陌道:“小姐,那现在怎么办?”

夜昊和杨太医一起来,瑾王是见还是不见?

“告诉玄三,制造个意外,让杨太医休息一些日子。”九倾语气清冷,云淡风轻地下了一道命令,“无需太久,两个月即可。”

紫陌眨了眨眼,瞬间便心领神会,“奴婢明白了。”

半个时辰之后,宫门外乱做了一团,领了圣旨走出宫门的杨太医和睿王,刚要坐上自己的轿子却突然遇上了刺客。

刺客武功高深,似乎与杨太医有血海深仇一样,无情的一剑直刺杨太医的心脉要害,若非睿王反应快,及时抽出了宫门禁军腰间的剑挡住了刺客致命的一击,杨太医已经回归黄泉了。

然而即便如此,这位太医院院首还是受了不轻的伤,惊惧过度加上失血,当场就晕了过去。

第167章 无凭无据

“岂有此理!”听到禁军统领的回报,皇上勃然震怒,“在宫门口行刺御医,简直胆大包天!立即给朕彻查!”

“臣遵旨。”

禁军统领领命退下,皇上面上余怒未消,看着站在面前的夜昊,目光盯着他还在流血的胳膊,眼底暗芒轻涌,良久才道:“伤势要紧吗?”

“儿臣没事,谢父皇关心。”夜昊垂眼,视线定格在宫砖上的一小滩血迹上,“杨太医受伤不轻,儿臣命人将他送去了太医院,让太医们先给他处理伤势,待伤势稳定了再送回府去。”

“…你做的很好。”皇帝语气冷淡,缓缓地在龙椅上坐了下来,“依你看,刺客可能是谁派来的?”

“儿臣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夜昊道,“杨太医只是宫里的御医,与人结下深仇大恨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是杨太医的仇人所为?”

夜昊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垂眼恭敬地回道:“一切以调查的结果为依据,儿臣也不好妄加臆测。”

“你觉得有可能是瑾儿所为吗?”

“九弟?”夜昊素来沉稳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九弟一向深居简出,这些日子又闭门养病,杨太医与他无冤无仇,他何以…何以会对杨太医下杀手?”

何以会对杨太医下杀手?

因为杨太医要去给夜瑾诊脉,便能清楚地得知夜瑾目前的身体状况,便能清楚地知道,夜瑾的身体…是否还如以前一样,在他掌控之中。

若是寻常时候,夜瑾可以将杨太医拒之于门外,可今日有夜昊陪同,夜瑾若是继续抗旨不遵,那么将被迁怒治罪的人就会是夜昊,夜瑾不想让他的兄长受到无辜牵累,便刺杀了杨太医。

当然,这一切目前还只是帝王自己的猜测,无凭无据,尚无法下定论。

夜惊鸿面上闪过一丝晦暗之色,眸心阴云翻滚,心里情绪翻江倒海一般袭来,然而有些话,却是怎样也不能跟夜昊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