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皇室兄弟,名义上是兄弟,可个个心怀鬼胎,谁把谁真的当成兄弟了?

简直是笑话。

夜离见夜瑾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道:“要不这样,你先把六皇兄放了,我们让他给姒姑娘赔礼道歉,你看行吗?”

赔礼道歉?

紫陌眼神骤冷,夜珩的行为百死不足惜,赔礼道歉算个什么东西?谁稀罕他的赔礼道歉?

“别说赔礼道歉,就算夜珩跪下磕头,这件事都不可能算完。”紫陌站在门外,目光冷冷地掠过厅里几个皇子,“你们回去告诉秦太后和金贵妃,夜珩敢用那般下作的手段算计我家小姐,就该付出应付的代价!”

冷冰冰的一番话毫不留情地砸在地上,厅里几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外站着的九倾和紫陌。

她们什么时候到的?

以他们的武功,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九倾举步跨进门槛,素来温婉的声音此时透着一种别样的清冷,“各位若是无法说服瑾王,不如早些回去想想其他对策,在这里空耗着时间着实没什么意思。”

“姒…姒姑娘。”夜离脸上有些尴尬,不知道她方才听到了多少,但是可以确定,自己说的话她一定全听到了,“那个…我没别的意思…”

此事说到底,毕竟是夜珩有错在先,以那般龌龊的手段设计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说都为人所不齿,但是…

事情毕竟没做成不是?

“你该庆幸他的手段没成功。”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紫陌冰冷的目光锁在他的面上,“否则就不是夜珩一个人的事情了,你整个西陵皇族都要为之陪葬!”

此言一出,就像凭空砸下一记惊雷,不止是夜离瞬间呆住,就是夜昊和夜翎,脸色也是猝然一变。

夜翎眸心闪过一道深沉的光,一字一句,冷漠至极,“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239章 怕她给别人惹来祸端

紫陌冷冷哼了一声,“没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是怕吓到你。

夜翎眸心微细,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九倾,眼底深处,有深沉的幽光划过。

夜离显然也被紫陌的说法吓了一跳,有些惊疑不定地道:“紫陌丫头,你家小姐到底什么来历?你别…别故弄玄虚可以吗?”

“你不是皇子吗?”紫陌睨他一眼,“堂堂皇子,就这么点胆量?”

夜离一噎。

不是他没胆量可以吗?是她说的话太惊悚,一个小小的侍女,谁敢当着五位皇子的面,说“你整个西陵国都不够陪葬”?

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是她虚张声势,其二就是她们的来头真的很大。

但是,西陵可不是一个弱国,更有刚刚打败了北夷归来的翎王在此,她怎么敢,怎么敢说出让整个西陵陪葬的话?

不管她们是什么来头,这句话都是对整个西陵国的挑衅。

紫陌只管自己痛快,发泄了心中怒火之后,才不理会他们心里都是什么想法,嗤了一声就撇过头去,当个沉默的乖宝宝了。

存心要急死别人一样。

“虽然本王并不知道姒姑娘的来历,但是西陵并非弹丸小国,任何人心存冒犯,本王麾下三十万大军也绝不是吃素的。”夜翎面无表情地看着九倾和紫陌二人,语气沉冷,透着不容忽视的冷硬无情,“今日的话,紫陌姑娘说过了,本王和皇长兄听过即忘,但是若还有下一次,就莫怪本王将你捉了问罪。”

“哈。”紫陌轻笑,笑声如银铃,却充满不屑意味,“我好怕呦,原来堂堂三十万大军的主帅,高高在上的翎王殿下,还擅长威胁一个柔弱的小女子。”

夜翎眼神冷峻,“柔弱的小女子可不敢随意辱及一国朝廷。”

“随你怎么说吧。”紫陌耸耸肩,一派轻松随意的模样,“不过话说回来,辱及西陵皇族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警告你们而已。”

警告?

在场的莫说夜翎,便是不怎么受宠年纪也不大,且没有太多权力在手的夜离,也从来没被人警告过——除了他的父皇。

而今,一个小小的婢女,当着五位皇子的面,语气格外嚣张地说出警告二字,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夜翎目光看向九倾,眼底色泽冰冷,“姒姑娘就任由自己的婢女大放厥词,也不怕给自己惹来祸端?”

“我怕她给别人惹来祸端。”九倾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翎王殿下什么时候沦落到跟一个丫头斤斤计较了?”

夜翎脸颊急促抽了一下,属于军人的冷峻杀伐之气自眉眼间隐隐弥漫,他沉默而幽深地看着这个女子,不发一语。

夜离有些惊奇地看着她,觉得她真是有勇气,居然敢如此跟他二皇兄说话?

领兵过的将军,本就气势慑人,更何况他的二皇兄还是个三十万大军的主帅,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即便不说话,周身那种迫人的气势也能让人腿软。

第240章 夜瑾的情绪反常

九倾似乎并没有与他们多说的意思,举步走近主座前的男子,“夜瑾,你想要的东西已经有了眉目,你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夜瑾一愣之下抬眼,他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

看着九倾清透平静的目光,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他蓦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九倾。

唇色发白,指尖无意识地轻颤了一下,“你是说…”

她怎么会知道?

她…还知道些什么?

“瑾儿?”夜昊皱眉,不解地盯着他面上罕见的失态,“怎么回事?”

其他三人也诧异地看着夜瑾,完全不明白,什么样要紧的事情,能让素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夜瑾如此反应。

九倾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你不想要吗?”

夜瑾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不想要?

不…他怎么会不想要?这些年他花费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出动了多少人手,却至今一无所获,若非…若非一直找不到,他又怎么可能…

又怎么可能,像个囚中鸟一样,七年如一日地忍受那个人的鞭打折磨,还虚伪地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最得帝宠?

那般变态的,阴暗的宠爱,他宁可不要!

心里一阵阵无言的激动,夜瑾闭了闭眼,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姒九倾。”

九倾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瑾缓缓睁开眼,眸心荡漾着一种夹杂着感激和动容,以及些许难堪的复杂光芒。

“你们都滚吧。”夜瑾声音恢复了孤冷,看也不看身旁正错愕不解的四人,拉着九倾,举步往外走去,“我要跟你谈谈。”

九倾被他拉着也没抗拒,与他一道出了厅门。

被丢在身后的四人,谁也没有阻止,只是每个人眼底,都浮现出若有所思的光芒。

“各位王爷。”无寂走了进来,恭敬地朝四人躬身行礼,“我家王爷请各位王爷先行离开,六皇子暂时还不会死,但是如果有人继续打扰他的清静,便只能将罪魁祸首的尸首丢出去。”

说完了这句话,无寂再度躬身,沉默地退了出去。

夜昊和夜翎都没有说话,他们此时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夜珩身上,脑子里一直浮现着刚才夜瑾的情绪反常,他们心里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夜瑾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那样的神情?似悲似喜,还带着一点讥诮、痛苦和仇恨…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带着一点猝不及防,显然片刻之前他还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在听了姒九倾那句话之后,错愕了一下,震惊了一下,随即才是失态。

夜翎转头看了一眼夜昊,夜昊眉心微锁,神情略有怔忡,带着一种熟悉的失落和担忧。

失落,是因为夜瑾的事情他根本一无所知。

担忧,也同样是因为不知道,夜瑾心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至于素来狂肆乖张的他,居然在人前情绪失控。

第241章 姒九倾,谢谢你

进了昭宸殿,殿门被重重掩上的瞬间,夜瑾所有的情绪再也没有一丝隐藏。

或者该说,此时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已经完全没有要隐藏的打算。

心绪难平只有自己知道,夜瑾放开九倾的手,自己走到案几旁,倒了杯已经冷却的茶水,僵硬地送到嘴边,一点点喝完。

盯着已经空了的茶盏半晌,他才沉默地放下茶盏,转过头,盯着九倾的眼睛,嗓音有点暗哑,“在哪儿?”

“在皇帝的龙榻之下。”九倾走过去,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显得有些空寂,“龙榻下面有复杂的机关,轻易无法破解,今晚我进宫一趟,你要去吗?”

夜瑾没说话,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九倾。

此时的夜瑾无疑是脆弱的,如画般绝美倾世的面容上,尽是苍白和怔忡,素来彰显着狂肆无忌的眼底,明明白白地流露出落寞和殇色。

看着他此时的表情,九倾显然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低声道:“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调查了你的事情,我——”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大力扯进了一个怀抱,剩下的话就此卡在了喉咙里。

夜瑾抱得很用力,几乎用一种要把她身体折断的力道,将她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双唇微颤,他艰难吐出动容的言语:“谢谢…九倾,谢谢…”

九倾一时没有说话,迟疑了一下,才抬手拍了拍他的脊背,算是安抚。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堪?”夜瑾不敢松手,不想将自己的难堪赤果果地展现在她的眼前,怕看到她眼底的怜悯或是轻视。

眼睛只无神地盯着窗棂上的花纹,但是那双手臂上传来的轻颤,九倾却感受得无比清晰,并清楚地得知他的不安。

“不堪的永远都不是你,而是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九倾摇头,声音沉静而柔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瑾王殿下的骄傲和尊严没有任何人能践踏,在不容悖逆的皇权之下,你能做到这般,已是难能可贵。”

夜瑾沉默。

不堪的人,并不是他?

他一直以为,被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怀着那样不堪的心思,是一种无法诉之于口的屈辱。

可今日终于有个人告诉他说,这不是他的不堪,不是他的屈辱。

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只这一句淡淡的,仿佛陈述一般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心里所有的不安霎时烟消云散。

太过措手不及,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激烈的情绪,但是此时,他真该感谢上苍。

就算…就算真的用自己的不堪,来换回母亲的骨灰,换来自己的自由,他也不该有丝毫的不满和怨怪。

他应该感谢她,感谢她擅自调查他的事情,以及默默地帮他到了这般地步——

她怎么可能需要道歉?

是他,应该感谢她。

“谢谢。”他再次说道,以一种无比真挚感恩的态度,“九倾,谢谢你。”

九倾缓缓摇头,“不必谢。”

第242章 那晚救他的人,其实是她

心底却微微松了口气,原本这件事她并不打算说得如此直白,甚至根本不打算让他知道,就算找到惜嫔的骨灰,她也可以以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将线索送到影一的面前。

但是惜嫔的来历,夜昊的身世,二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她必须让皇帝给她一个答案。

这件事发展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皇帝人品和道德败坏这么简单,更甚者,或许牵扯到西陵和东幽两国之间尘封了多年的秘辛…

九倾不是一个扭捏的人,虽然那样的事情对于一个骄傲的男子来说,定然是意味着屈辱,但是她从来不会认为夜瑾会真的如此脆弱。

能做到七年不妥协,哪怕遍体鳞伤也不屈服于他认知中的恶,已足够证明他骨子里的强大。

“夜瑾。”九倾开口,示意他松开她,“这件事暂时就是这样,其中还隐藏着其他的一些秘密,今晚我打算一起弄清楚,如果你想知道,我便不会瞒你,只是最后的抉择权还是掌控在你自己手里。”

这句话,夜瑾听得不是很明白。

他平复了心里情绪,“你所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

九倾摇头,“今晚上,让你的父皇亲口告诉你会比较好。”

夜昊的身世只有皇帝一人知道,如果夜瑾得知夜昊不是夜氏皇族的血脉,他打算辅佐夜昊登位的想法,会不会改变?

九倾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她确定,不管夜瑾做出怎样的抉择,她都不会干涉。

见夜瑾情绪平复了些,九倾转身,在几案上取过一个茶盏,倒了杯茶,刚要送入口中,却听夜瑾再度开口,“九倾。”

“嗯?”九倾回眸看了他一眼,“什么?”

夜瑾抬眼,眸心隐藏着万般情绪,显然是有话要说,但是不知怎么回事,面对着九倾平静到看不出一丝情感的黑眸,千回百转的话绕到了舌尖上,转了几转,却又被慢慢咽了回去。

“…算了。”他缓缓摇头,敛眸掩去眼底思绪,“以后再说吧。”

九倾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垂了垂眸,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心头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去思考一些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睿王和其他三王在瑾王府中无功而返之后,宫里的动向夜瑾已经无心去问,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不管怎样的硝烟弥漫,夜瑾都完全置之不理。

夜瑾的心情已完全恢复了冷静,在昭宸殿和九倾一道用了晚膳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两人各自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从王府后院的高墙跃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往皇宫急掠而去。

这是夜瑾第一次见识到九倾的轻功,无声无息,恍如黑夜中的鬼魅,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于是他越发笃定,那夜在雍和宫里救了他,伤了喻大总管和皇帝的人,确是她无疑。

至于她那日为什么不承认,夜瑾心头了然,定然是为了维持他的自尊。

而今晚,她为什么又不再刻意隐瞒了——或许是因为,有一件比所谓的自尊更重要的事情,被搁在了眼前。

第243章 谢谢你,让我此生得以遇见你

从十三岁那一年开始,夜瑾就知道,出身西陵皇族,是他此生最大的不幸和悲哀。

七年漫长的岁月,表面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风光荣宠,却掩饰不了身心早已堕入无边地狱的痛苦,困境中不屈服,即便成了一只被折翼的鹰,他也无时不刻不费尽心思,筹谋着脱离困境。

他以为,自己终有一天可以亲手将那个人送进无边地狱,冷眼看着他的江山覆灭,看他的亲人死亡,让他百倍千倍地品尝着作孽的痛苦。

然而,梦想终究是梦想。

每个月一次的鞭刑,却不单纯是为了折磨和驯服,受伤之后所用的忘忧,才是控制他将来会反噬的最有效的利器手段。

那个人其实早已明白,夜瑾根本是无法驯服的,他骨子里就是一只桀骜不驯的鹰王,利爪随时可以反噬试图驯服他的人。

所以,他已经提前防备了各种可能。

以惜嫔的骨灰控制着夜瑾的反心,以忘忧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彻底成为一只被剪除了利爪的宠物,纵使如何不驯,也无法做出丝毫的反抗——

然而,千算万算,精于算计的皇帝到底没能算过上苍对夜瑾的眷顾。

一场梦境。

一张皇榜。

送来了一个姒九倾——这个起初不被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子,以她自己的方式,沉默地将夜瑾一步步拉出了地狱。

九倾说出抱歉两个字,夜瑾在心里默默地反驳。

他怎么可能,需要她的抱歉?

反而是他应该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因为一场离奇的梦境,就毅然决然地来到了本王的面前。

谢谢你,不求回报地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

谢谢你,让我此生得以遇见你。

从来不知感恩为何物的夜瑾,第一次体会到了想回报一个人,却无从报起的感觉。

连续三日,雍和宫里几乎成了菜市场。

皇帝遇刺受伤之后,太医院首席太医几乎每天十二个时辰守在皇帝龙榻前,但是几天之内无数次的诊脉,药也试着用了很多,皇帝却没有醒来过一次。

太医院忧心忡忡,太后和皇后嫔妃着急上火,每日来去匆匆,太后离开皇后来,皇后离开之后贵妃来,有时成群结队的嫔妃走到宫门外就被拦下。

太后气极,吩咐除了太医之外,任何人不许再去雍和宫,让皇帝清静清静。

清静?

皇后和嫔妃们心里腹诽,皇帝若是能听到她们吵闹才好了,至少比现在这般无知无觉,只一个劲地沉睡下去要好上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雍和宫确实安静了不少,除了当值的侍卫,就只有换班留守的太医。

九倾和夜瑾进入雍和宫的时间,正是太医院换值的时辰,白日当值的太医要去永寿宫回报,夜里当值的太医才刚来。

于是夜瑾亲眼看着,在九倾脚步从容地走进雍和宫时,那些太医转头的瞬间,质问尚未出口,就一个个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样,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们。

夜瑾,“…”

第244章 当今四国,有这般本事的人…

夜瑾不是一个会轻易表露情绪的人,然而一路从宫门直入雍和宫,随着九倾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速度,他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

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虽然都完美地被隐藏了起来,但是却无人知道,他此时心里翻滚的思绪,是怎样的汹涌澎湃。

皇宫守卫森严,连他都没把握能毫发无伤地闯过,而九倾,却走得比自家后院还要轻松自如。

当今四国,有这般本事的人…

“有什么疑问,回去王府之后再说。”九倾似是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漫不经心地偏头看着他,“时间有限。”

夜瑾闻言,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有一种失去了热度的光芒,却慢慢从眼底隐褪而去。

两人行至龙榻之前,夜瑾伸手拂开龙帷,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奢华龙床上,无知无觉地昏睡着的皇帝。

从遇刺重伤昏迷到此时,整整三日。

眼前这凌驾于西陵国万万人之上的天子,仿佛一夕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精神气,脸色苍白颓废,嘴唇亦失去了血色,眉眼间再窥不见半分昔日之威仪,只看到清晰的皱纹悄悄布满了眉梢眼角。

一片狼狈而憔悴的神态,天子之威消失殆尽。

夜瑾目光冷漠,眼底没有一丝情感,像是在看一个将死的陌生人。

九倾抬手,袍袖轻挥,一道暗红的微光朝着夜惊鸿眉心隐去,不大一会儿,床上的男人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低吟,缓缓睁开了眼。

夜瑾眼神骤冷,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夜惊鸿。”九倾淡淡开口,“惜嫔的骨灰在哪儿?”

夜瑾微愕,蓦地转头看向九倾。

九倾表情并无异样,眼睛却一直盯着床上的夜惊鸿。

夜瑾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转头看向夜惊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夜惊鸿虽然睁开了眼,但是眼神却并没有焦距,呆滞一般望着明黄色的帐顶。

“夜惊鸿。”九倾声音微见柔和了一些,“惜嫔的骨灰在哪儿?”

夜惊鸿缓慢地抬起手,以指尖扣了扣床。

“在床下?”

“…是。”夜惊鸿低低地吐出了一个字。

“为什么要把惜嫔的骨灰放在床下?”

“龙床下…有机关…”他呆滞地吐出话语,三日未曾开口,也未曾进水,他的声音干涩而嘶哑,“…夜瑾找不到。”

夜瑾冰冷地看着他,眼神不见喜怒。

“夜瑾。”九倾转头,“给他倒杯水,这样问话太慢。”

夜瑾闻言,不发一语地转头走了出去,须臾便倒了杯茶端进来,走到床前捏着他的下巴,粗鲁地将一杯茶灌了进去。

当然,喝了一半,浪费了一半。

喝了半杯茶,夜惊鸿的精神似乎微见好转,九倾继续问道:“机关如何开启?”

“龙椅下,有旋转机关。”

龙椅?

九倾和夜瑾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夜瑾便转身朝外走去。

雍和宫里只有一张御案,绕过御案,走到那张只有皇帝能做的龙椅旁,夜瑾并未立即搬动龙椅,而是盯着龙椅和龙椅后的御用屏风看了良久。

第245章 九倾,擅驭火?

半晌,嘴角忽而掠过一抹冷到极致的笑容,夜瑾缓缓伸手,抓着龙椅的两边扶手,微微使力,便徒手将龙体从地上提了起来。

九倾走了过来,垂眼看着光滑如镜的宫砖地面上,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黄色圆润的机关,须臾,蹲下身子,抬手覆在其上,轻轻一转。

一声几不可察的声响自龙床的方向传来,夜瑾小心地将龙椅放了回去,两人迅疾回到内殿。

内殿并未有异常状况发生,九倾道:“把皇帝从床上搬下来。”

搬下来?

夜瑾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没说话,抬手抓住夜惊鸿的前襟,随手一甩,便将他甩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此时这里只有他跟九倾二人,凡事都得自己动手——当然,类似于搬动一个男人这样的活,是不可能由九倾来做的。

所以只能委屈一国之君暂时忍受着自己儿子的粗鲁——没立即杀了他,已经是夜瑾难得的仁慈了。

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龙床之下。

床上一应御用之物皆被丢到了地上,九倾静静看着眼前这张色调暗沉的龙床。

由名贵坚硬的紫檀木打造的龙床,其重量自然不可小觑,况且龙床下机关复杂,绝不是一个机关按钮就能轻易开启的,否则也不至于难住玄三。

九倾没有思索太久,微微沉吟之后,便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缓缓抬手,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对着龙床边缘位置,袍袖轻轻拂动之间,两道紫色的真气从指尖射出。

夜瑾见状,心头微凛,嘴角不由抿得紧了些。

深红色的檀木在炙热的真气融化下,很快出现了一条焦黑的线,真气移动间,黑线慢慢蔓延,直到龙床的四个边缘都染上了黑色,形成了一个长方形图案。

九倾缓缓收了真气,将掌心贴在床中间,微一使力,以黑线为界的中间一块长方形紫檀木被硬生生吸了起来。

床上出现了一个长方形洞口。

若非亲眼所见,夜瑾绝不想相信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九倾…擅驭火?

这个想法从心头划过时,夜瑾心里不由又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