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瑾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偏厅,也没去猜测他要跟九倾说什么事情。

南族是他们的国家,宸王跟九倾都是南族皇室之人,南族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在发生,重要的,不重要的,而自己暂时还只是一个外人,有些事情并不适合他在场。

夜瑾也不会因此就产生什么想法。

“皇兄要跟我说什么?”九倾端着茶盏,身子略显慵懒地坐在椅子里,身后紫陌沉默地替她按摩着肩膀,整个人是一副惬意享受的模样。

宸王眉心几不可察的锁了一下,似有什么难解之事,看着九倾须臾,淡淡道:“殿下可能弄错了一件事。”

弄错了一件事?

九倾抬眼,瞥见他有些异样的表情,眸心微凝,“我弄错了什么事?”

“之前在西陵,假冒臣的身份命黑翎卫前去执行刺杀一事的人,应该并不是寒钰。”

此言一出,九倾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殿下当时虽没有明说,但心里断定的人应该是寒钰。”宸王道,“臣命黑翎卫再三调查了此事,数次结果皆证实,此事并非出自寒钰的手笔。”

九倾一怔,沉默地倚进了椅子里,端着茶盏不语。

…不是寒钰么?

缓缓闭上眼,脑子里仿佛有根弦紧紧绷了起来,九倾不由陷入了沉思。

重活一世之后,她知道宸王的忠心,知道寒钰的野心,知道南族的劫难…其他的,只是觉得一切尚在可预料之中。

从离开南族到西陵,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面对很多事情,已经可以做到理智地分析判断…但那一次,当看到黑翎卫来刺杀时,看到了苏家嫡女也跟着来时,她几乎没做任何思考,下意识地就以为,是钰王要一箭双雕,同时除去宸王和苏家…

难道,竟是她先入为主?

可如果不是钰王,那又会谁?

嫁祸给宸王和苏相,让他们成为刺杀储君的凶手,谁能得到最终的好处?

九倾眸心色泽轻涌,缓缓开口道:“皇兄觉得,如果不是寒钰,那这件刺杀事件的主谋…可能会是谁?”

“臣还在查。”宸王淡淡道,“在黑翎卫得到确切的结果之前,臣不会妄加猜测。”

第665章 把温绥远,当做磨炼夜瑾的机会

九倾闻言,不由沉默。

不会妄加猜测?果然是宸王的作风。

而她自己…

九倾此时已经无法确定,重活一世之后,很多事情是否已经发生了转变,而在那场劫难中无辜身死的人,是不是就一定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或许她该庆幸,纵然经历了那一场血腥的劫难,重活一次之后,她也并没有不顾一切地试图报仇,更没有不惜一切代价将寒钰置于死地的意思——

虽然在她心里,寒钰的确是该死的。

但十几年的兄妹感情就算被一场灭族的屠杀摧毁殆尽,她若突然间对曾经感情深笃的寒钰生出杀意,只怕没有人会不感到震惊奇怪。

而眼下事实已经证明,时间逆转之后,眼睛看得见的仇人或许已不是最大的威胁。

冗长的沉默之后,她淡淡开口:“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以后也该避免犯下先入为主的错误。”

宸王道:“臣可否知道,殿下为何会怀疑寒钰?”

九倾淡道:“这个皇兄就不必问了,你可以当做是神灵对我的警醒。”

神灵的警醒?

警醒什么?

心头闪过这两句话,宸王却没有再多问,缓缓点头:“还有一件事,应该让殿下知道。”

九倾垂眼,缓缓啜了口茶,“什么事,皇兄但说无妨。”

“殿下离开南族之前,派温绥远和湛祺去了祁阳城?”

九倾眉心微动,抬眼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点头。

“温绥远已经得知了夜瑾的存在,并且对此生出了一些不满,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不会安生了。”

九倾皱眉:“他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并未封口。”宸王道,“撇开玄影七卫中的玄三和玄七不说,臣和寒钰,苏幕臣,殿下身边的紫陌,甚至是苏家嫡女苏瞳,这么多人都知道夜瑾的存在,温绥远想知道也并不难。”

九倾点头,“但我还是想知道,谁告诉了他夜瑾的事情?”

“苏家和温家的关系挺不错,苏幕臣跟温绥远的关系,一向也比其他人更近些,殿下应该能猜得出来才是。”宸王淡淡道。

九倾闻言,唇角挑看了一抹笑,慢慢点头:“皇兄说的是,这件事其实很好判断,没什么需要费心去思量的。”

顿了顿,“皇兄对此事怎么看?”

“有臣在,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宸王道,“但夜瑾也并非暖房里的娇花,不需要谁的庇护,如果连区区一个温绥远都应付不了,他以后又怎么有资格踏足南族皇室?”

“所以皇兄的意思是,把温绥远当做是磨炼夜瑾的机会?”

宸王点头:“如果殿下觉得不妥,臣倒是可以做些安排。”

“没什么不妥的。”九倾道,“皇兄说的本就有理,夜瑾若连区区一个温绥远都应付不了,以后如何有资格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宸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九倾的话。

“况且,有皇兄在,总不可能当真看着夜瑾陷入危险之中的。”九倾道,“这件事我会当做不知道,皇兄也大可以袖手旁观——除非夜瑾真的有性命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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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男人眼里,最重要的是权势

区区一个温绥远,九倾的确没怎么放在心上。

后宫争宠,大多时候争的并非真的是帝王的宠爱,他们争的是权力荣华,身份地位,是他们的前途命运,这些并不完全适用于女子——对于男人来说,权势才真正是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相比起皇帝后宫里,为了家族兴衰和自身荣华而勾心斗角的嫔妃,九倾知道自己即位之后,这些皇夫们之间的争斗会更加直接,也更加残酷。

四位皇夫的家世背景相差不大,而曾经被皇帝亲口夸赞,并建议可以立为正君的温绥远,其才华和本事显然都是不错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便难免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在得知夜瑾的存在之后,心里生出危机意识的同时,必然会产生一些其他的想法——

与其他皇夫竞争,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九倾不偏向谁,四个人以后进入女皇后宫,在分工合作协助女皇打理政务的时候,分量几乎可以是相当的。

而且为了各大家族之间的势力平衡,女皇必然不会独宠哪一个,使之一人独大,但是夜瑾不同——这个人既然是九倾真心喜欢的,并且在尚未有名分之前就发生了关系,那么对于其他人来说,以后一定是个无法忽视的威胁。

皇帝独宠嫔妃时,常常都是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一人,而九倾身为女子,以后即位之后,或许更有可能被感情所操控,因此而独宠自己喜欢的人——正如这些年她跟四皇子的感情,完全可以让人感受得到她对感情的执着。

所以,温绥远在知道了夜瑾的存在之后,一定不可能继续安分,总要做点什么的。

九倾不奇怪,宸王也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他们的反应很平静,并未生出什么不满或者特别的情绪。

宸王说放一天假,就真的让夜瑾好好休息了一整天,午时用膳结束之后,就再次消失在山庄里了。

夜瑾和九倾二人在山庄里,度过了最酸爽销ii魂的半天。

怎么说呢。

原本夜瑾是要带九倾出去逛逛的,但是九倾漫不经心地斥了他一句,“让你休息就是休息,还到处走什么?我不缺衣服也不缺珠宝,南族好玩的地方也不少,不比东幽逊色,没必要出去浪费时间。”

于是夜瑾默默地闭了嘴。

然后九倾让夜瑾脱了衣服去床上趴着,夜瑾整个人一僵,顿时脑子就抽了,睁着一双满是羞涩又期待的眼睛看着她,“你今天让我脱了好几次衣服了,九倾,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却不好意思开口?”

回应他的,是九倾不咸不淡的一记眼刀,“你想太多了。”

再然后,夜瑾当真是脱了全身的衣服,这次连裤子也一并褪了,趴在床上,白色的中衣盖着腰间,浑身上下一片淤青红紫的伤痕,一条条,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然后九倾拿出药酒,从肩膀开始,一直往下,耐心地在每一道伤痕上抹了药酒,给他按摩全身。

第667章 你是真疼,还是一个劲地撒娇?

于是,厢房里总是不时地传出一声声压抑的呻吟,似痛苦,似欢ii愉,让人情不自禁地往某个方向去想入非非。

无寂脸色红红的,在紫陌不满的瞪视下,灰溜溜地退开了至少十丈远,以保证再也听不到发的房里发出的声音之后,才郁闷地停了下来,百无聊赖地蹲在湖面,看着湖里的鱼儿追逐嬉戏。

紫陌眉头纠结了又纠结,觉得以她家殿下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大白天的就让瑾王胡来,而且夜瑾的声音明显是忍痛求饶多一点,虽然听着听着就变了味,但…

想了想,为了避免被被人听到胡思乱想,影响瑾王和她家小姐的形象,紫陌尽责地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瑾王的扶风院十丈之内。

而屋子里,夜瑾趴在床上,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身子不停地打着哆嗦,露出来的侧脸苍白苍白的,额头上一层层细密的冷汗,眉头紧蹙,正在忍受着一波波仿佛酷刑一般的伺候。

“九倾…轻点…”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像个小兽的悲鸣,“轻、轻点…疼…疼。”

九倾嘴角抽了抽,无语地瞥了瞪着他的后脑勺,“你是真疼,还是一个劲地撒娇?”

夜瑾声音忽地一顿,随即唇角上扬了一下,但脸色还是苍白的,“是真的疼,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九倾转头,看了看已经被自己用掉半瓶的药酒,又倒出了一些抹在他的腿弯处,这里伤势最重,一大片的乌青发紫,大概是因为动手的时候最顺手,所以伤势最可怖。

以指腹将药酒揉开,并一点点揉开淤血,顿时听到夜瑾狠狠地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身体几乎一瞬间绷紧。

九倾动作微顿,抬眼看着他,夜瑾倒是没再喊疼,但是身体的反应最诚实,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双手攥紧了枕头两边,将头埋在软枕中不再说话。

九倾不由就心软了。

动作不自觉地放轻,温暖的真气一点点透过指尖进入夜瑾腿部,随着她轻揉拍打的动作而让淤血散得更快了些。

夜瑾侧过脸,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脸上汗水打湿了发丝,显得格外羸弱。

“这些天里,宸王也见过你这般柔弱的模样?”

九倾的语气带着一点心疼,一点纠结和无语,还有一点小小的无奈。

“怎么…怎么可能?”夜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沉稳些,“连无寂都不曾见过…哦不,连我自己都不曾见过。”

伺候了他半天,九倾额头上也见了些许薄汗,闻言淡淡道:“因为你从来没好好处理过这些伤。”

“我没时间。”夜瑾声音有了些许沙哑,“再说男人受点伤…”

“男人受点伤不算什么,除死无大碍嘛,那你现在鬼吼鬼叫个什么劲?”九倾冷笑了一声,“就是在我面前撒娇是吧?”

夜瑾一窒,“当…当然不是,是真的疼。”

被打的时候虽然疼,但是在宸王面前他连丝毫的分心都不能有,根本顾及不到自己身上的伤,还敢喊疼吗?

第668章 一面之缘而已

而且当时的疼和此时这种淤血被揉开的疼,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好吧?

九倾心里大概也清楚,疼是真的疼,但也因为是在她的面前,所以他才一个劲地撒娇,要是在别人面前,就算再疼个十倍,他大概也不会流露出一点异样出来。

全身涂满了药酒,并全部揉开了一遍之后,九倾也折腾得浑身是汗,起身下床:“你先趴着,我去沐浴。”

夜瑾咕哝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九倾在紫陌上午收拾好的厢房里沐浴换了一身衣服,很快就回到了夜瑾的屋子里,“我让紫陌把晚膳送过来,就在屋子里用吧。”

夜瑾没意见,却是在晚膳被端进来之后,提出了小小的要求,“我现在行动不便,你喂我。”

九倾将膳食搁在了离床头不远的案桌上,闻言瞥了他一眼,“我觉得让宸王进来喂你,会更让你觉得感动。”

夜瑾闻言,顿时表情一僵,脸色黑黑地瞅着她。

“这么温馨旖旎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提起煞风景的人?”他嘴角抽搐着,“九倾,我觉得你变坏了。”

“是吗?”九倾撕了一小块软软的馒头塞进他的嘴里,“要不要给你找个温柔善良的,还格外体贴,保证让你——”

“我就喜欢你坏坏的。”夜瑾哼唧了一声,“白莲花有什么好?看着倒胃口。”

九倾好风度地笑了笑,也不再与他贫嘴,两人一起用了晚膳,九倾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将托盘放到外间的桌子上,便回到了内室,和衣躺在了夜瑾身边,如寻常夫妻一般闲聊了一些趣事。

天色降下黑幕的时候,九倾宣布就寝时间到,夜瑾只能闭上眼睡觉。

这一夜,睡得格外香沉。

养精蓄锐了一整天之后,夜瑾于次日早天未亮时就起身了,看了一眼身边女子沉静脱俗的面容,他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偷了个香,随后才怕扰到她睡眠一般,小心翼翼地下床穿了衣服,自己去洗漱,然后独自去了自己的书房。

九倾睁眼注视着他的背影,在他走出去并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之后,嘴角轻扬,缓缓阖上眼继续睡。

重生之后,她已经习惯了早起,哪怕前一天睡得多晚,她都没有养成赖床的习惯。

今天是她第一次这般放纵自己,一直睡到辰时才起。

紫陌端着一盆清水进来伺候,并禀报了一个消息,“无寂说,东幽的丞相求见小姐。”

九倾闻言,系着白色缎带的手微顿,挑眉道:“东幽的丞相?”

紫陌不懂她家小姐一脸兴味的表情从何而来,肯定地点头,“无寂是这么说的。”

顿了一下,紫陌有些不解,“但是东幽的丞相认识小姐吗?他怎么突然来求见小姐?”

认识么?

九倾嘴角淡勾,漫不经心的意味,“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之缘?

紫陌几不可察地皱眉,心里越发不解,一面之缘…就能让一国丞相主动登门求见?

第669章 姑娘与我家公子,相识已久?

一面之缘当然不能让一国丞相主动登门,但是如果为了他家主子的江山,就算是丞相,也得偶尔学着谦卑一回。

紫云山庄的主子是夜瑾,温牧是夜瑾的手下,所以奉茶的地方并不是在山庄的正厅,九倾当然也不可能把这位东幽的丞相当成多重要的贵客来招待。

因此,她只是命紫陌和无寂把温丞相带去了山庄的西园花厅,那里离夜瑾的院落有些距离,既不会打扰到宸王和夜瑾的事情,也方便他们说话,并且环境也不错。

九倾到达西园的时候才发现,温牧其实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身高跟温牧差不多,但看起来更强硕一些,五官也更为硬朗。

“姒姑娘。”

见到九倾缓步进入花厅,温牧主动起身,礼貌地颔首。

他身旁的青衣男子跟着起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九倾,目光接触到九倾的那一刹间,眼底猝然划过一丝惊艳诧异之色。

这个女子虽不知是何身份,但只凭这副倾国倾城的容颜,也足以让男子无法抗拒。

宫冥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他家主子为何不愿意娶其他官员家的小姐了,身边有这般绝色的美人,公子怎么还会看得上其他的庸脂俗粉?

“两位请坐吧。”九倾淡淡一笑,敛衽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紫陌,给两位公子看茶。”

“是,小姐。”

无寂沉默地站在花厅外,心下猜测着,年轻的丞相大人来找九倾姑娘所为何事?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是直接求见他家主子,而是要拐弯求见九倾姑娘?

他家主子若是知道自己的两个手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私下里来见九倾姑娘,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正这般想着,年轻的丞相大人欠身道:“在下冒昧打扰,还请姒姑娘海涵。”

“无妨。”九倾淡笑,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刚好我也闲着无事。”

宫冥静静地关注着她,发现这位姑娘不仅容貌绝色,便是这份抬手举足间的气度涵养,也是一等一的优雅清贵,若非顶级权贵之家,绝不可能培养出如此修养的女子。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他不由疑惑更甚。

东幽有名的权贵,紫霄宫早就查了个底朝天,并没有谁家有这样一个女子,况且对方姓姒,东幽帝都眼下也并没有姓姒的贵胄之家…

姒?

脑子里一道惊雷闪过,宫冥心头咯噔了一下,端着茶盏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几乎下意识地要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然而转念一想,这个女子看起来才十五六岁,三十年前东幽姒家满门被抄斩,并没有男丁留下并且还能娶妻生子。

所以,她的姓氏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短短须臾之间,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也亏得宫冥定力不错,才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失态来。

“敢问姒姑娘家居何处?”温牧温文有礼地开口,唇边噙着雅致的笑容,“与我家公子相识已久?”

第670章 今日前来,有一事请姑娘帮忙

相识已久?

九倾挑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久,还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

温牧在心里捻着这四个字,也有些了然。

因为相识时间还不长,所以他家公子和这位姑娘此时应该正处于感情正浓烈的时候,或许再过个一年半载,就算谁也不劝不说,他们的感情自然而然也会淡一些,到时候公子的坚持大概也就没那么坚持了。

男人——尤其是志在江山的男人,有几个会真的一辈子痴情于一个女子?

温牧有些能理解他家公子此时的心态,也明白如果时间允许,他家公子早晚也能想通。

但是就眼下的情势来说,一年半载时间却也委实太长,江山社稷之事,拖一天就是一个变数,他赌不起,他家公子也拖不起。

紫霄宫筹谋了这么久,如果因为一个女子而失了机会,被别人捷足先登,只怕公子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这般想着,温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抬眼间,却对上女子仿佛洞悉一些的睿智眸光。

温牧一怔,像是被看透了心里的所有想法,心底蓦地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之感。

这个虽然年轻却被认为城府极深的年轻丞相,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其实不过是个自以为聪明的少年,在真正大智大慧之人面前,卖弄着自己肤浅的心机。

“温公子。”九倾沉静淡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波澜不惊,“有话但说无妨,发呆可不是一国之相该有的习惯。”

温牧蓦地回神,看着眼前女子噙着浅笑的面容,竟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沉默在坐在一旁的宫冥,此时当真是有些震惊了,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淡淡言语间,就能让素来镇定从容的温牧轻易就失了态,这份功力谁人可以相比?

而她,自始至终竟可以做到如此平静,如古井般不起波澜。

“姒姑娘。”温牧清了下喉咙,很快让自己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温雅,“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帮忙?”九倾淡笑,“我能帮温公子做什么?”

温牧心头一阵迟疑,但迟疑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很快开口道:“我家公子的身份,姑娘想必已经知道了?”

“你说夜瑾的身份?”九倾漫不经心地点头,“他是紫霄宫宫主修罗公子,也是筹谋东幽江山,让君氏皇族走向末路,让东幽改朝换代的幕后正主。”

温牧闻言,忍不住又是一阵沉默。

原来这位姒姑娘知道的,竟是比他们还多,看来公子与她的关系确实亲密到没有丝毫隐瞒,夜瑾…是他们家公子的真名?

夜瑾…夜…

温牧心头微跳,只觉得夜瑾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而且…夜这个姓氏,不正是西陵的皇姓么?

“西陵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九皇子,似乎与我家公子同名同姓。”宫冥缓缓开口,一句话挑破了温牧心头疑虑,“姒姑娘确定,我家公子也是用这个名讳?”

第671章 他素来低调,不喜惹人注目

站在一旁的紫陌都快笑了。

这两个人真是瑾王的手下?怎么一副无知乡巴佬的面相?

连自家公子的名讳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当人手下的?还号称忠心耿耿,心腹谋臣…其实是个假的吧?

想到这里,紫陌缓缓转头,看向站在花厅外的无寂,可怜自从来到东幽之后就以为自己地位一落千丈的无寂侍卫,在听到两位公子弱智的言语之后,简直是要心花怒放了。

他还以为自己和无情、无愁,以及十三影充其量最多只能算是侍卫和影卫,跟温牧那些紫霄宫阁主们相比,简直太弱了,根本算不得心腹,可为什么…这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心腹阁主,居然连他家主子的名讳都不知道?

甚至直到现在,他家主子要成为东幽皇帝了,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就是来自西陵的瑾王…

如果可以,无寂真想放声大笑三声,不过还好忍住了,只是嘴角一抽一抽的,以及看向温牧和宫冥的眼神里,忍不住多了一些鄙视。

“夜瑾难道没告诉过你们,他就是西陵的瑾王?”九倾挑眉,似乎觉得意外,随即想了想,“或许是觉得没必要说吧,他这个人素来低调,不喜欢惹人注目,倒是也可以理解。”

温牧和宫冥面面相觑,彼此眼底神色皆是有些困窘。

他们承认,自己的确不知道公子居然就是来自西陵的瑾王,也从没有试图去弄清公子的身份来历,只知道紫霄宫在他手里一天天壮大,而且公子的行事作风足够让他们敬畏臣服…

如此便足矣。

但是此时,这个事实似乎让他们无形中就落了下风。

温牧眼神有些纠结地看着九倾,虽然她的目光依旧平静,仿佛一汪清水般剔透沉静,并无多少类似于嘲笑或者炫耀的色泽,但温牧却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被无声地嘲弄着。

这种感觉,让他心头的狼狈又多了一分。

宫冥也是看出来了,从他和温牧到了此处,直到现在还不足半个时辰,这位姒姑娘一盏茶尚未饮完,且从头至尾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并且言语间温和有礼,从容不迫,却一点点将他们的气势完全压制了下去。

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感觉。

心里微凛,宫冥竟觉得,他们今日冒昧前来,似乎当真是来错了。

九倾目光微转,见两人各自握着茶盏不说话,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不由淡淡一笑,也没有再为难他们的意思,开门见山道:“两位今日前来,是为了夜瑾登基之事?”

温牧一震,抬眼看着她,须臾,缓缓点头:“是。”

定了定神,他正色道:“江山社稷不容儿戏,公子昨日在宫里所说的话姑娘都听到了,温某作为臣子,无法置之不理,也不能放任公子任性,还请姑娘体谅。”

“你觉得你家公子很任性?”九倾挑眉,语气漫然笑问。

温牧微窒,“在下言语或有对公子不敬之处,但意思的确是这个意思。”

第672章 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

九倾扬唇轻笑,如冰雪初融,令天地失色。

夜瑾现在很忙,她刚好闲着没事做,所以此时她有足够多的时间与这两位周旋。

其实若真想解决问题,九倾只要报出身份,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温牧和宫冥虽然都是不错的人才,但是不管何等人才,他们也不过只是东幽的臣子,只是紫霄宫的一个属下而已。

连东幽和西陵皇帝都不敢得罪的南族储君,他们在听到她的身份之后,只怕让他们把自家公子洗干净打包送到她的榻上,这两位也完全能做得到。

但是九倾觉得,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身份固然可以让人闭嘴,但是也同样会失去很多乐趣。

“夜瑾的确很任性。”九倾淡淡一笑,语气中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纵容和宠溺,“西陵瑾王在西陵很是受宠,如果他想登上皇位,在西陵同样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你们觉得他为什么舍近求远,大费周章地跑到东幽来,花费这么久的时间筹谋?”

此言一出,温牧和宫冥再度面面相觑。

因为姒姑娘话里隐含的深意,也因为她说话的语气。

纵容和宠溺…他们大概是耳朵出问题了,才会在她的语气中听出了这种口吻,这向来应该是男子在提及自己心爱的女子才会有的语气,此时却似乎完全颠倒了过来…

他们觉得有些接受困难,并且也意识到,事情好像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心思微定,温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开口道:“姒姑娘是说,公子其实有望登上西陵帝位,但是他自己却主动放弃了?”

九倾漫不经心地点头,“唔,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温牧转头看了宫冥一眼,宫冥也看了温牧一眼,然后两人同时端起茶盏,掩饰一般地喝了一口,显得极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