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牧和宫冥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转身尾随着夜瑾进了府里。

因着这意料之外的一出,两人心里都有些沉重,因为不知道暗中是谁在伺机而动,更不知道,这些来自何处,或许连查,都无从查起…

连他们公子都说“查到查不到都无所谓”,是不是足以证明,他们的来历和所属的杀手组织,行踪诡异,查证困难?

黑幕降临的夜晚,夜空里乌云翻滚,似是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第707章 寻常人,谁请得起如此厉害的杀手

夜瑾在丞相府待了两个时辰,与曾经的东幽老臣和温牧着手培养出的新进年轻臣子们,都有了正式的接触。

商议并决定了一些重要的大事之后,离开丞相府时已接近子时。

夜黑风高,阴霾笼罩在一些手下的心头,温牧要加派人手护送,夜瑾淡言拒绝,独自一人飞身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公子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温牧皱眉,“是因为刺客的原因?”

宫冥缓缓摇头:“不知道。”

夜瑾心情的确不怎么好,并且也并未刻意掩饰,以至于一整个晚上,原本准备好了很多话要说的大臣们,在夜瑾释放的冷气压笼罩下,个个噤若寒蝉,只听夜瑾说了一些决定好的事情,至于其他原本应该还有些可商议余地的事,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回到紫云山庄,夜瑾也是一语不发,沉默地回了自己的厢房,在无寂的服侍下沐浴,只穿上一声白色中衣,半躺在床头,看着自己搁在床头案上的长剑。

曾经剧毒缠身的日子虽然痛苦,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却是对的,夜瑾现在对各种剧毒知道的都不少,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轻易中招。

且九倾在给他解毒的时候,曾经给他服下的龙还丹似乎还有着百毒不侵的效果,以至于夜瑾的身体对毒素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对剧毒的类别也有了一定的辨识力。

这把剑上涂抹的剧毒毒性很强,见血封喉,灯光下颜色不是很明显,但是眼睛还是能看得出剑刃上的些许异常。

可夜瑾知道,这种剧毒在东幽和西陵几乎是很难见到的。

而刺客的身手,也非一般的西陵和东幽高手所能企及…

“主子在想什么?”无寂察觉到些许不对,有些不解地看着案头的长剑,“这把剑有什么不对么?主子从何处得来的剑?宸王给的?”

一连三个问题,让夜瑾回过神,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沉默地半靠在床头,陷入了沉思。

之所以跟温牧和宫冥说查不到也无所谓,是因为夜瑾心里清楚,他们查不到的可能性很大——东幽局势他一直在幕后操控,君氏父子已经没了半点垂死挣扎的余地,更不可能突然反击。

而除了涉及江山大事之外,还有谁会如此阴毒狠辣地,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甫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寻常人,谁又能请得起如此厉害的杀手?

夜瑾心里明白,自己的武功在东幽和西陵本就算得上顶尖,然而若非这些日子跟着宸王修习了南族的内功心法,他今晚也不可能在那些刺客手下占得便宜,就算侥幸不死,也一定不可能完好无损。

有人要杀他,但是不想被得知身份,所以才买通了杀手组织。夜瑾心里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批杀手应该是来自南族…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但是他的判断和直觉,其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倘若刺客真是来自南族…

那么除了九倾和宸王之外,还有谁知道西陵的瑾王此时在东幽,并对他起了杀心?

第708章 无眠的一夜

夜瑾心里有了几个猜测,却还不敢确定。

但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代表着他和九倾的事情已经遇上了阻碍——不管是来自谁的反对,对他来说,都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主子,夜已经深了,还不就寝么?”

无寂眼神纠结地看着夜瑾,站在一旁沉默了很久,见他家主子还一个劲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火热的目光。

他若不开口提醒,主子不会打算就这样发呆到天亮吧?

夜瑾抬眼,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深沉幽冷的色泽吓得无寂一个激灵,差点跪了下去。夜瑾却平静地移开了眼,又沉默了须臾才拉过被子,在床上躺了下来,“你也去休息吧,不必在这里守着了。”

无寂闻言,眉心皱了起来,“属下还是守着主子吧。天亮之后,主子去早课,属下再休息也是一样的。”

若是平常他或许就去休息了,但是今晚他家主子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万一发生点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该怎么办?

所以他还是贴身守着放心些。

夜瑾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淡道:“你杵在这里,本王睡不着。”

“那属下在门外守着?”无寂征询,“要是主子有什么吩咐,直接喊属下一声就成。”

夜瑾语气淡漠,“随你。”

无寂躬身退了下去,临走前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案头的那把长剑,“主子,这个剑是凶器,这样放在床头是不是不怎么好?要不要属下挂起来?”

“不必,就这样搁着。”夜瑾闭上眼,声音低沉,“出去吧。”

无寂道:“是。”

应完,便转身离开了厢房。

夜瑾一夜没睡着,不是不想睡,而是脑子一直在转,总是忍不住想着暗中对他下手的人是谁——也不是他放不开,而是因为从未踏足过南族,所以心里对很多事情难免敏感。

九倾曾经说过,四年前她立了四个皇夫,这些人都是南族权贵之中身份显赫的大家族子嗣,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自身本事,显然都是非常了得的。如果不是因为有夜瑾,他们以后必然会成为九倾名正言顺的皇夫,与九倾共担政务,共享皇室尊荣。

如果他们知道了夜瑾的存在,知道他们的储君殿下爱上了一个西陵皇子,并愿意为了这个皇子废了皇夫…或者,就算他们还不知道九倾有废皇夫的打算,也一定会生出危机。

所以,刺客极有可能是某个皇夫派来的。

但是夜瑾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因为南族还有皇上和皇后,也就是九倾的父皇母后——如果这对帝后在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居然喜欢上了一个他国的皇子,甚至打算让他凌驾于南族权贵之上,那么,他们会不会反对?

如果南族帝后反对他们在一起,九倾此时身在南族,又是否会感到为难?会不会受到刁难?

夜瑾闭着眼,心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可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让他意识到了此前没有仔细思考过的事情——他似乎把两人之间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709章 貌美如花,不止是女子的追求

不是他爱上了九倾,而九倾也接受了他,他们就理所当然地可以在一起,他们两人之间,似乎还隔着不少的阻碍。

而这些阻碍,最终能否被完全冲破?

惆怅了一整夜,夜瑾第二天早上起身的时候,用冷水拍打着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着镜子自照的时候,竟觉得自己今天似乎看着憔悴了很多?

夜瑾皱眉,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这张已经看了二十年的脸,当得起冠绝天下之称,就算昨夜没睡好,也丝毫不影响绝世之美容,是一张让女子趋之若鹜的脸。

然而此时,夜瑾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了一个担忧,他跟九倾长时间分隔两地,久久才能见上一面,以后时日久了,万一容色憔悴了,九倾对他的感情会不会淡化?

这个想法倏然闪过心头,让夜瑾忍不住狠狠地抽了下嘴角。

自己大概又开始患得患失了。

九倾喜欢的,又不单纯只是他的脸…嗯,虽然出色的容貌在其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既然喜欢上了,那么以后应该不大可能因为容色不再了,就对他不爱了吧?

九倾其实没那么肤浅…

“主子?”无寂小心翼翼地看着夜瑾,见他对着镜子发呆,且表情看起来冷漠异常,心里忍不住想,难道他家主子是对自己的这张脸不满意?

这般想着,无寂目光微转,视线定格在夜瑾风华绝代的脸上,怎么看都觉得这张脸生得真是美极了,就算是他一个大男人,有时也难免觉得惊艳。

因为知道他家主子的脾气,所以无寂从来不敢放肆地盯着夜瑾的脸瞧,也从不会说出什么赞美的话,但是他心里一直认为,他家主子的容颜,在整个西陵和东幽若是称第二,那么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而今日,主子一直对着镜子发呆,还时不时地皱眉,是什么意思?

无寂忍不住想着,从夜里回来到现在,他家主子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反常…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貌美如花…”夜瑾喃喃自语,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无寂还在旁边,“其实不止是女子的追求,男人也需要容色过人,否则如何让心爱之人脸上增光?”

什么?

无寂愕然地瞪大眼,以为自己幻听了。

“主子方才在说话?”他愣愣地开口。

男人也需要容色过人…主子说的是这句吧?

夜瑾似乎为自己的患得患失找到了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转身走出去了。

无寂仿佛空气一般被漠视了。

夜瑾对自己的容貌还是蛮有信心的,那些什么皇夫的都闪一边去吧,就算到了南族,夜瑾也自信自己的容貌不会被比下去,而本事…哼,宸王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难道还会比被人差?

作为被调教的人,夜瑾此时完全不会考虑其他,他只要确定自己有足够多的筹码,能压住那些皇夫,就足够了。

第710章 眼冒金星的感觉

落在后面的无寂盯着夜瑾的背影,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长得算是一般般吧,那以后是不是就不能让心爱的女子脸上增光了?

今天的早课不在书房,而是在山庄后园的梅林。

夜瑾出了房门就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绪,不再惆怅,也不再无病呻吟,独自一个人往庄子后园走去。

紫云山庄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夜瑾以前并没有长住此处,这段时间待在这里又全身心地投入了训练,根本没多少时间在庄子里走动。

九倾不在,他也没那般闲情雅致。

梅林很大,当然具体有多大,夜瑾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园子分成了东西两园,中间以一道高墙隔开,两园之间有互通的拱门,进出倒是方便,只是有一点——园子里九曲十八弯,没进过这处园子的人,若无人引领,很容易在其中迷路。

梅林外面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潺潺流动,气氛幽静得很。

眼下已经进入深秋季节,梅花尚未绽放,梅林映在眼底便有一种萧索之气。夜瑾沿着溪水岸独自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瀑布…

夜瑾脚下一顿。

抬眼望去,一道飞流而下的银河映入眼底,流水湍急而下,瀑布两岸是险峻的悬崖峭壁,怪石嶙峋,瞬间阻挡了他的脚步。

夜瑾眉眼微动,眼神四下淡扫,顷刻间拔地而起,身子如大鹏展翅一般对着翻滚倾泻的瀑布疾掠了过去,然而下一瞬——

砰。

脑袋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石壁,身体急速坠落,眨眼间夜瑾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白皙玉润的额头上,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肿起了一个大包。

纵使是这些日子自认已经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此时夜瑾也终于体会了一把眼冒金星的感觉。

脑子也被震得有些晕沉,缓了很久,他才缓过劲来,撑着快散了架的身体坐起身,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额头,霎时忍住了倒抽一口冷气的冲动。

轻轻闭了下眼,待那阵痛感和晕眩感过去,夜瑾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看到这道本不存在的瀑布开始,夜瑾就知道这是宸王又给他设下了阵法,原本以为自己能解开,却明显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瀑布湍急的声音很清晰,听在耳朵里有一种无比真实的感觉,梅林似乎已经消失,眼前除了这道瀑布,只有自己身后一大片绿草如茵的空地…

绿草如茵?

夜瑾缓缓转过头,自己走来的时候,分明是沿着一条小溪,而从庄子前院通往这里,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青草地——就算有,在眼下这个时节里,也早干枯了。

昨天还跟宸王对弈了一局,虽说棋盘上的阵法大多是用于战场上,跟深奥诡秘的上古奇门遁甲不尽相同,但本质上有相通之处,而且在对弈的过程中,宸王会随时提点他《轩辕帝经》上提到的知识,命他加以结合运用。

学以致用,对于夜瑾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第711章 君临天下的傲然

夜瑾站在瀑布前开始沉思。

这一沉思就约莫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转过头,看着身后一望无际的绿草地,平坦而宽阔,广袤无垠,就像置身在无边无际与天相接的大草原上。

视野上很舒服,可舒服在这个时候却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夜瑾转过目光,注视着翻滚湍急的水流,仿佛自天际倾泻而下的银河,有一种气吞山河的雄壮磅礴,让人只看着,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一种强烈的征服欲。

征服欲?

夜瑾微默,眼底隐隐流露出清傲之色,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征服天下,任山川大地皆俯首的睥睨,和翱翔苍穹的浩然澎拜之感。

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经脉里有一种名为王者的自信在一点点燃烧。

深深吸一口气,夜瑾在心里念着,待我君临天下…

身子再度飞跃而起,白色锦袍在空中绽开清贵无双的风华,似一只白色的神鹰翱翔苍穹,俯瞰广袤大地,整个天下尽在眼底,仿佛万物俯首,尽皆臣服在脚下。

而他,独自置身于云端,独享万千荣华。

脚下轻点瀑中峭壁,身子拔地而起,如流星,如闪电,似有一飞冲天之势。

转瞬间登临瀑布之顶,这一次,前方再无丝毫的阻碍。

一袭白衣,衣袂飘然,倾泻了无边风华。

当眼前的一切消失了无痕迹的时候,夜瑾还沉默地站在梅林外一株梅花树的枝头,枝梢脆而细,似摇摇欲坠,他却站得稳如磐石。

“若是卖弄得够了,现在可以下来了,我们谈谈。”

夜瑾一愣。

垂眼看去,一身黑衣的宸王负手站在树下,如岿然不动的崇山峻岭,气势峭冷,浑身透着疏淡之气。

夜瑾沉默了须臾,徐徐飞身而下,方才满腔君临天下的傲然之气霎时烟消云散,站在宸王面前,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师父。”

宸王抬眼朝他看了一眼,目光从他脑门上掠过,淡淡道:“破相了。”

夜瑾闻言一呆,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脑门,“无碍,男人谁还在意这个?”

“不在意么?”宸王淡淡扯唇,“若是真破了相,以后大概就无法貌美如花了。”

此言一出,夜瑾顿时一僵。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宸王嘴里说出来的,夜瑾沉默了很久,随即俊美的脸上便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刹那间便轮流转换了数种颜色,堪称精彩绝伦。

宸王瞥了他一眼,转身往梅林里走去,“昨晚遇刺了?”

夜瑾定了定神,压下脸上燥热的感觉,转身跟上,“嗯,还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心里没一点底?”宸王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夜瑾微默,随即如实回道:“刺客武功很高,不像是西陵或者东幽杀手该有的身手,我心里有了些猜测,但是没有证据,暂时还不敢妄下定论。”

宸王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凡事随心,不必刻意去顾忌什么,做大事者不能瞻前顾后。”

第712章 尊师重道

夜瑾闻言,沉默中不由深思起他话里的意思。

凡事随心,不必刻意去顾忌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提醒他,不管刺客是谁派来的,或者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都不必顾忌,该如何就如何?

那么,宸王是否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夜瑾心里深思,但随即便抛开这些想法,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既然宸王说一切随心,那么他该相信,但凡能对他下杀手的人,必定是不顾一切要阻止他跟九倾在一起的人,那么不管是谁,他都不必客气——或许,这也是九倾让宸王做他师父的原因。

在去南族之前,自己本事强大了,足以应付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他才有机会踏足南族,否则只怕尚未见到九倾君临天下,就尸骨无存了。

“这段时间你学习的速度很快,学到的东西也很多,但欲速则不达,本王给你两个月的时间,结束东幽的事情。”宸王淡淡道,“本王也要回南族一趟,在你结束东幽一事之前,本王会回来。”

夜瑾有些意外,却也不觉得太意外,默了片刻,点头道:“是。”

宸王转头看着她,淡淡道:“你暂时叫本王一声师父,那么本王不妨告诉你,尊师重道也是帝王该遵守的品行。在你成为南族帝君之前,本王希望你牢记这一点。”

夜瑾一静,尊师重道?

宸王这是隐晦地提醒他什么?

不怪夜瑾如此想,他毕竟出生宫廷,打小便见多了宫廷里的利益互换,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一定不可能是真的出于好心,有所图才是正常的。

宸王虽然不同于其他一些喜欢算计筹谋的人,但是对于自己的将来,对于南族江山易主之后新帝的脾性和作风,只怕他自己也是无法完全预料得到的,所以现在…算是未雨绸缪?

宸王扫了一眼显然在思索的夜瑾,语气疏淡:“你是以为,本王打算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回报?”

夜瑾抬眼,微默了片刻:“师父大概是多虑了,我觉得九倾对师父是真的信任,就算她以后登基,应该也不至于对你下手。”

宸王沉默地看着他,眸光顿时就有些古怪。

夜瑾嘴角轻抽了一下,很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此时的气氛似乎有些怪异,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

“是你想多了。”良久,宸王默默转身徐行,“尊师重道的意思如果你不明白,以后本王会让你明白的。”

夜瑾闻言,嘴角一抽。

盯着他的背影,他眉头微皱,心里忍不住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尊师,不就是尊敬师父吗?他觉得自己这一条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任自己以前多骄傲不驯,在这个师父面前,还不是一个字都不敢反抗?

虽说是因为九倾,但夜瑾这些日子以来已不得不承认,宸王本身就是一个让人敬畏的人,不是因为他多严苛,而是只要站在他的面前,就会让人不自觉地绷紧浑身的神经——

这种感觉,夜瑾这几个月来体会得刻骨铭心。

第713章 你是想赎罪?

宸王的行事作风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

说了要走,就不会拖泥带水,第二天晚上,他就带着黑翎卫——对,所有的黑翎卫,清一色黑衣劲装,黑色高头大马,气势冷冽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在黑夜之中。

夜瑾在他们离开之后,于紫云山庄外,独自站在夜色中沉默了很久。

不知为何,盯着前方绝尘而去的一行轻骑,夜瑾心底突然间生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不好,但是那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他就算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时间很快进入十一月,夜瑾正式着手清理君氏皇朝,对于还在做着诛灭叛逆美梦的君乾来说,被御林军包围在勤政殿的感觉大概生平也只能体会一次。

夜瑾没有亲自去皇宫,而是去见了姒聿尘。

这些日子以来,姒聿尘一直安静待在山庄里,每日就是出来看看天,看看景,发发呆,一天的时光对他来说,似乎完全是在虚度。

可夜瑾知道,对于现在的姒聿尘来说,如此静谧的岁月曾经却是一个不可得的奢求。

九倾此前曾表达了要把他带去南族的想法,但姒聿尘拒绝了,他这样的人开口拒绝的事情那就一定是真的拒绝,旁人就算劝得再多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九倾明白这一点,夜瑾自然也明白。

虽然姒聿尘说过自己不会寻死,但是夜瑾心里还是有点忧心,或许是为了自己的母亲,也或许只是单纯地从心底怜惜着他的不幸,更有甚者,对他是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哀。

所以从私心里说,夜瑾希望他和自己的母亲都能过得好好的——虽然这样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很小。

姒聿尘住的惊蛰楼在紫云山庄偏北位置,也算是山庄里的主院,距离紫云山庄前院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远离尘嚣喧闹,院落清幽宁静,假山小桥,流水潺潺,一年四季的花草都有,景致很好,适合隐居式的生活。

穿过幽深的回廊,进入院子里时,夜瑾一眼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男子——连月来,这似乎也成了惊蛰楼的一道风景。

“姒伯伯。”夜瑾站在回廊的石阶下,淡淡开口。

姒聿尘转过头来,温润的容色沐浴在晨光中,有一种静谧的祥和。

平静地看了夜瑾一眼,他道:“有事?”

“我把君乾交给您处置,可以吗?”夜瑾说着,又道:“三十年前,姒家被灭族一事不止是皇帝一个人的手笔,朝中还有几个大臣也参与了其中,我想把他们一并交给姒伯伯,由您亲自处置。”

姒聿尘闻言,安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夜瑾不解:“他们是你的仇人…”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姒聿尘淡淡问道,“是想为你的父亲赎罪,还是因为想补偿什么?”

夜瑾闻言,表情顿时僵住,随即淡淡道:“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恶心的魔鬼赎罪?”

第714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恶心的魔鬼?

姒聿尘沉默了须臾,“抱歉。”

夜瑾摇头:“我只是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夜惊鸿对母亲做下的事情,由皇兄去报复刚好,而君乾的罪孽,理所当然应该由姒伯伯自己去报。”

姒聿尘听到他这番话,不由细细地看着他好长一会儿,目光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柔和,“出生宫廷,见多了尔虞我诈,难得你还能保持这份纯粹的性子。”

夜瑾一愣,随即垂眼沉默。

纯粹?

“我也不是没有恨过。”他淡淡道,“曾经恨得恨不能把亲生父亲碎尸万段,但是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恨这种情绪似乎已经离我很遥远,我不想再去恨什么,因为那是在惩罚自己。”

姒聿尘缓缓点头:“你说的对,但除非是圣人,否则谁又能轻易化解心里不共戴天的仇恨?”

那是已经融进了骨子里的恨意,恨到哪怕将世间所有最残酷的刑罚都在仇人身上用一遍,都不足以化解半分的浓烈憎恶和怨恨。

夜瑾沉默。

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他知道自己没办法说出任何安慰之类的言语,因为言语太过苍白。

他的经历和姒聿尘有所不同,夜瑾所憎恶的只有夜惊鸿,七年剧毒缠身,不得自由的痛苦和心里的屈辱也只是自己一个人承担,并未牵连他所在乎的人——若真有,也只有他的母亲,可曾经夜瑾也并不知道母亲完整的经历。

而姒聿尘,除了自己所承受的不公,和妻离子散的分离之苦,还有满族上下几百条人命的血债,这些却绝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任何言语,都无法抚慰半分这些鲜血淋漓,早已刻进了骨子里的恨意。

“姒伯伯。”冗长的沉默之后,夜瑾看着眼前已经上了年纪,看着却似乎只有而立之年的男人,“爱不能完全消弭仇恨,却能软化仇恨,如果可以…我把君乾和那些奸臣全部送到姒伯伯面前,姒伯伯报了大仇之后,余生是否可以跟母亲过一段安静无人打扰的岁月?就算不能忘记,至少,也可以不再刻意去回忆曾经的不美好。”

姒聿尘闻言,不由定定地看着他,“你真是个让人觉得意外的孩子。”

夜瑾一怔。

“我跟你其实并无什么直接的关系,你没必要对我的事情如此上心。”姒聿尘淡笑,“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长辈的事情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顿了一下,他叹息道:“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君乾和那些大臣,你便帮我处置了吧,不过欠你的这个人情,此生我大概也没办法回报了——”

“君乾我要亲手处置。”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传来,夜瑾倏然转头,看向回廊上走过来的人,嘴角轻抿,低低地喊了一声:“母亲。”

云绯月从回廊下走下,站在两个跟她关系密切的男子面前,淡淡道:“夜瑾,把君乾和那几个该死的大臣全部送到这里来,此仇不报,纵死也难以瞑目。”

第715章 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

“绯月。”姒聿尘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纵然两人之间隔着三十年的距离,她依然是他曾经最爱的妻子。

云绯月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来只是为了报当年的仇。”

姒聿尘没说话,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的,那个晚上都已经说了,他们都不是叛逆飞扬的少年,历尽千帆之后,很多事情明知说了没什么意义,便不想再说。

心里同样明白,当年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现在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但绯月却有报仇的能力,并且对于曾经的那些过往,她心里记得要比他深刻得多。

或者也算是,她要替他讨回一个公道。

“什么时候能把人带过来?”云绯月看着夜瑾,表情显见几分温和,“我是要报仇,但一切还是照着你的计划来,我跟聿尘都可以等。”

夜瑾摇头:“这段时间我虽然没出庄子,但计划一直有人在执行,母亲不必太过顾虑我。明日一早我就让人把君乾带过来,今晚母亲在庄子里住下吧。”

云绯月闻言,似乎下意识地就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