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瑾身子靠在树上,脸色有些苍白和倦怠,也不再兜圈子,简直直白地道:“温绥远约我挑战,先是以武功消耗我的内力,然后设下阵法,引我进了梅林。”

“阵法启动之后,我闭上了眼,等阵法停下,我睁开眼时面前就出现了八个人,就是方才我说的六王和苏幕臣,以及温绥远自己。”

“胥王说不欲与我为难,只要我愿意离开南族,就放我一条生路,让我不要对南族帝君之位心存妄想。”

“齐王说殿下一时糊涂,但不会永远糊涂,他们几位皇子只承认四位皇夫,绝不会承认我这位西陵皇子的身份。”

“八皇子也附和了齐王的话,说绝不会承认一个外族来的人当南族的帝君。”

“宣王说,让我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如果连命都没了,还如何去殿下面前证明我的爱?”

“让六王出面,以言语刺激于我,给我施加压力,让我明白自己若是不放弃,以后在南族的日子将会有艰难…”唇畔缓缓掠过一抹嘲弄的笑意,夜瑾目光讥诮地看着温绥远,“可惜,你的这点雕虫小技,我还没看在眼里。”

温绥远脸色青白交加,眼底怒火翻腾,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阻止他的胡言乱语,栽赃陷害。

“嘘。”夜瑾抬手,示意他别着急,“温公子先听我说完吧,思路被打断再想拾起来就有些困难了,趁我现在脑子里正清晰,一次性把话说完。然后你说话的时候,我保证也一个字不打断。”

温绥远咬牙,森冷地道:“妖言惑众。”

“是不是妖言惑众,大家都是有脑子的,稍后可自行判断。”夜瑾淡淡道,“现在我接着说。”

“我对六王说的话嗤之以鼻,告诉他们我不会离开南族,然后他们八个人启动了阵法,打算对我动手了。”

“可惜我擅长一套障眼法,他们没能得手,因为我咻的一下子就消失了,其实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就站在那里…”夜瑾转身,伸手朝后面一颗梅树的树梢方向指去,“我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和形体,然后站在梢头,安静地欣赏着六王在下面演了一出拙劣的戏。之后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因为我心里明白,他们守着阵法的八个方向只要不动,我就找不到破绽。可我必须找到破绽,所以只能等。”

“为什么一定要找出他们的破绽?”八皇子听得有些入神了,此时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什么不趁机溜走?”

“我为什么要溜走?”夜瑾睨了他一眼,“温绥远想杀我,我就要逃?这样岂不是太没面子了?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明白惹怒我的代价。”

八皇子闻言,嘴角一抽,然后就默默无语了。

第863章 他们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帝君之位

“事实证明,赝品就是赝品,他们跟我比耐心,功力还差远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以为我是真的遁逃了,然后那个宸王就让其他五王先回宴席上,免得离开太久惹得别人怀疑,而他自己,还要去宫里巡逻一圈。”

说到这里,夜瑾忍不住笑了,当然是不屑地嗤笑,“巡逻?他们简直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帝君之位。一个个还真把自己当成王爷了,演得那么入戏,可惜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话音落下,众人嘴角齐齐一抽,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奇妙。

笑死他,就能继承他的帝君之位?

原来帝君之位可以来得这么容易,他们算是长见识了。

温绥远死死地掐着掌心,眼底阴冷的色泽翻涌,咬着牙,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失控。

没关系…

他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对方无凭无据,就算把一切说的天花乱坠也是无用,谁能证明他说的话?

就算他记性好到把所有的事实说得一字不差,又有何用?

无凭无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殿下还真能信了他的话?

就算九倾信了,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六王转身离开的刹那间,我寻到了机会,将他们全杀了。”夜瑾笑着,声音里却能清晰地听出几分寒色,“我的目的只在杀了他们六个人,所以没办法再去理会苏幕臣和温绥远二人,身后这道伤痕就是他们的杰作,具体地说,应该算是苏幕臣下的手,温绥远则打了我一掌。”

虽然已经明白他所说的话里隐含的意思,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幕臣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眉,反应过来之际,才明白对方说的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苏幕臣。

九倾听到此处,目光在他身上寻找了一会儿,“一掌打哪儿了?”

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落在他的身上,暗道,怪不得他的脸色看起来如此苍白。

身后那道血痕虽然看着严重,但只是皮外伤,血也不是流得很凶猛,还不至于失血过多。

但若是被强劲的内力打了一掌,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没事。”夜瑾淡淡一笑,“打在后背肩膀,这么多人我也不好意思脱了衣服让你看,等一下回去再说吧。”

众人闻言,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原来还知道害羞。

九倾缓缓点头,“还有其他要说的么?”

“有啊,梅林里还下了迷情药。”夜瑾面上敛了笑意,神色变得冷鸷,“从消耗内力,到梅林布阵,又到六王齐出,一环扣一环,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置我于死地。”

“可我偏偏没死,所以他最后一计就是陷害我。”

“他觉得我应该受到药物的控制,所以安排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放在梅林的某一个角落里,待所有的杀招失败之后,就可以将这个阴招用在我的身上。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最后一招。”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音,周遭仿佛真正陷入了一片安静,只有风声不断地刮过耳膜,在众人心头留下一丝丝茫然的痕迹。

第864章 你觉得自己委屈?

安静维持的时间不长,夜瑾靠在树站着,淡淡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事实的经过就是这样,谁心里若有疑问,可以尽情发问。温公子若觉得我说的有不对之处,也可以反驳。”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这些?”苏幕臣道,“你方才说的那六王被你杀了,尸体呢?”

夜瑾道:“什么证据也没有,六具尸体已经被他化尸水化掉了。”

温绥远咬牙冷笑:“从头到尾,你就是信口雌黄,鬼话连篇,一字一句全是凭空捏造,子虚乌有的事情你居然也可以说得这般流利顺畅,看来天生就是个擅长妖言惑众之辈!”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九倾,“殿下还请明察,这个侍女是臣府上的不假,但并非臣刻意安排。西陵皇子一番故事编造的滴水不漏,说得好像就是事实的真相,但是宸王、胥王、凛王和八皇子都在这里,他却说被他杀了,简直满口胡言!”

“他说一切都是臣陷害他,可那他偏偏没办法证明自己说的话,而臣的侍女手里攥着他衣服上撕下的布料,并且在从未见过他的情况下,一口咬定是他行了兽行。如果他不曾见过臣的侍女,这绺布料从何而来?难道还是臣从他的衣服上撕下来的不成?”

温绥远跪了下来,语气冷怒交加,“臣心里难平,请殿下查出真相,还臣和侍女一个公道!”

九倾看着他,目光疏淡,“你觉得自己委屈?”

“殿下觉得臣不委屈?”温绥远抬起头,目光中隐含一丝沉痛和愤怒,咬唇反问,“殿下难道认为西陵皇子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他是殿下喜欢的人,殿下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他一面之词就定了臣的罪,臣没有如此下作,费了这么多的心机只为了要对付他!”

九倾闻言,嘴角淡勾,却是不置可否。

“臣也觉得,温绥远应该没这么阴毒。”沉默了很久的苏幕臣缓缓开口,语调恭敬,“殿下,虽然西陵皇子所说的事情有条有理,听着的确是一环扣一环,并无多少破绽,可事实上并没有人能证明他说的话,反而是温府的这个侍女…”

顿了一下,他道:“这个女子,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确是被人破了身…如果一个女子跟一个男人无仇无怨,何以会拿自己的清白为代价,宁愿失身也要陷害于他?”

九倾闻言,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所以苏卿觉得,西陵皇子会下作到对一个女子用强?”

苏幕臣一噎,“臣并非这个意思,但…方才他自己也说了,梅林里有迷情药,如果这药并非绥远所下,而是他自己不慎…”

“所以你还想说,他其实是自己给自己下药,然后对一个女子用强?”九倾勾唇轻笑,那笑意不知为何,竟让苏幕臣觉得格外狼狈,仿佛自己心里的阴暗早已被她看了个透彻,无所遁形。

嘴角不由抿紧,苏幕臣发现自己已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第865章 你真以为,我拿你无可奈何?

九倾显然是相信夜瑾的,胥王、凛王和齐王三人都沉默。

虽然他们心底也觉得,夜瑾不会蠢到在这里对一个女子做下这样不堪的事情,那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但是温绥远…应该也不至于陷害他。

温家长子素来是个进退有度的人,且他们都是打小悉心教养出来的名门公子,若说他因为夜瑾被立为帝君一事不服而提出挑战,他们是相信的,也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以这般下作的阴谋手段陷害一个人…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而现在,无人能证明夜瑾说的话是对的,也同样没有人能证明这些就是温绥远的算计,所以双方都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温绥远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对夜瑾设下阴谋陷阱。

夜瑾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曾强迫这个女子。

如果殿下就这样治了温绥远的罪,在场的人尚且不会心服,更何况那些老臣们?

“夜瑾,你刚才说打伤你的人是温绥远和苏幕臣?”一片安静之中,九倾目光落到了夜瑾的脸上,“你确定是这二人伤了你?”

此言一出,苏幕臣脸色剧变,抬眼看着夜瑾,一颗心慢慢下沉。

如果对方要借机陷害他,殿下是不是也会就此相信了他的话?

但是出乎他的意外之外,夜瑾却缓缓摇头:“六王既然是易容的,那个苏幕臣自然也有可能是易容的。”

“但是此时,这里只有温家长子。”九倾道,“你说的那个易容的苏幕臣,也不见了。”

夜瑾点头:“对。”

胥王淡淡道:“所以,还是空口无凭?”

“要真说空口无凭也不完全对。”夜瑾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前这些人一眼,“其实我并非完全没有证据,只是想给这个无辜的女孩子一个机会。”

说着,他垂眼,看着那个神色惊惶而苍白的侍女,“你确定方才对你不轨的人,是我么?”

侍女没说话,只是眼神与他对视的时候,身子一缩,恐惧清晰地浮现在她的双眼中,小脸上明显的骇然和愤恨,以及紧咬着唇啜泣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我素来对女子敬而远之。”夜瑾冷冷道,“一般不主动接近我,不主动惹我的人,我不屑于去找她的麻烦,但是你大概也不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也是心胸狭窄,手段狠辣,对于陷害我的人——即便是个柔弱的女子,我也绝不会手软。”

“西陵皇子是在威胁她?”温绥远神色冰冷,望着夜瑾的眼神泛着明显的不屈和正义凛然,“就算殿下护着你,但人在做天在看,你这般堂而皇之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一个柔弱女子,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说的真是精彩极了。”夜瑾笑意慵懒,却透着蚀骨的冷意,“温绥远,你真以为我拿你无可奈何?我愿意说这么废话,其实不过是想逗你玩而已,即将成为过街老鼠的人…可不是我。”

说到这里,他抬眼环视一周,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也顺便看看,这些人是如何蠢死的。”

第866章 夜皇子,你闹够了没有?

众人脸色一黑:“…”

“我也累了,拜你所赐,接下来几天我又要养伤了。”夜瑾冷冷睨了他一眼,面上闪过一丝不屑,抬眼朝众人道:“这个人根本不是温绥远,他是易容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我。”

众人皱眉,这就是他所谓的证据?

温绥远抬头,冷冷地盯着夜瑾:“西陵皇子,你闹够了没有?!”

“闹?”夜瑾冷笑,“谁在闹?闹的人是你吧?”

“我就是温绥远,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温绥远站起身,伸手朝旁边一指,“苏幕臣,苏家的嫡长子可以证明我,宸王、胥王、凛王和齐王,甚至是湛祺和八皇子,我们都是打小就认识的,谁敢说我不是温绥远?你一会儿说六王是易容的,一会儿又说有个假的苏幕臣,现在倒好,连温某也成了假的,你眼里还有什么是真的?就算要编造谎言,也请你编得认真一点,如此信口开河一通,你以为自己是谁?!”

夜瑾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淡淡道:“你自己是谁,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是谁,难道我自己还会弄错不成?”温绥远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冒充温绥远陷害你,然后打算把罪名推到一个莫须有的人身上?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不是笑话,很快就会知道。”夜瑾说着,淡淡偏首,“谁精通易容术?”

“易容术,几位王爷或多或少都擅长一些。”苏幕臣道,“但是为了让夜皇子心服口服,不妨让宸王和胥王两位王爷亲自验证。宸王、胥王向来公正无私,绝不会故意偏袒任何一方,更不会弄虚作假,夜皇子觉得如何?”

夜瑾嗯了一声,“我没意见,就让宸王和胥王来验一下这位温公子的真假吧。”

温绥远狠狠地闭了下眼,语气冰冷地道:“夜皇子最好能想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让自己脱身,否则原本的罪名之上再加一条妖言惑众,殿下还能公然袒护你不成?”

夜瑾不屑地笑了一下,也不再说话,半垂着眼,有些无聊地踢着脚下的泥土。

宸王沉默地走到温绥远面前,抬手在他耳根和下巴,以及脑门甚至是发丝处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随即缓缓转头看向九倾,几不可察地摇头。

温绥远见状,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暗芒。

胥王也沉默地走了过来,以同样的手法却更为细致的动作,将温绥远整个脸部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戴着人皮面具之后,又摸了摸他的骨骼。

良久,他才转过身来,看向九倾:“殿下,此人确实是温绥远本人,没戴任何人皮面具,五官和骨骼也正常,并没有易容变脸的可能。”

温绥远闻言,愤怒的表情略有些缓和,眼神却仍是冷怒地看着夜瑾:“夜皇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什么可说的了。”夜瑾抬眼,嘴角淡勾,“事情到此,已经结束了。”

什么?

众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头慢慢皱紧。

第867章 夜瑾的底牌

夜瑾面色微冷,一字一句如夹杂着凛冽的寒风,“宸王,凛王,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我初入南族皇宫的那一天,温绥远、苏幕臣和湛祺对我动手,因为此事被宸王打了五十军杖,对不对?”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提起那天的事情做什么?

今天的事是今天的,过去的事情难道还要旧事重提?

温绥远脸色一僵,心头突然闪过一抹强烈的不安,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掌心。

“夜皇子应该没那么小的度量吧?”苏幕臣眉头皱起,脸色明显开始不悦,“对你动手的事情,我跟绥远,还有湛祺都已经挨了宸王的罚,事情已经过去了,夜皇子难道还要翻旧账?”

“我就算气量狭小,也还不至于翻旧账。”夜瑾淡淡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此事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说的没错。”苏幕臣道,“那日的确是我们先对你无礼在先,也的确被宸王责令打了五十军杖,而且宸王当时在场,不止是宸王和凛王,包括禁卫军都亲眼看见了,所以不可能有假。”

“五十军杖应该很重吧。”夜瑾淡笑,“留下疤痕没有?”

“夜皇子是没话找话,还是故意想拖延时间?”苏幕臣冷冷道,“军杖之重,你大概从未亲身感受过。被军杖打过的人,即便是练武之人也至少需要卧床休养两个月,才能使伤势痊愈,留疤是肯定的,但凡是练武之人,谁的身上没有留过一些疤痕?”

“若是如此,那就一切好说了。”夜瑾微微一笑,这一瞬,仿佛眉眼也变得生动了起来,绝世脱俗的脸上光华流转,美得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

宸王没说话,其他几位王爷和苏幕、湛祺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突然间在高兴什么。

温绥远却似乎没了方才的气势,双眼死死地盯着夜瑾,表情带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掌心已被掐得破皮流血。

“方才我之所以说,这个温绥远是假的,是因为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夜瑾冷笑了一下,“从我进宫那天到现在,也不过才区区十几日而已。苏公子说至少需要卧床两月养伤,并且痊愈之后也还会留疤,说明这区区十日时间根本不可能让伤势完好如初,现在让温公子把身上的袍子褪了,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此言一出,温绥远神色倏地冷煞:“夜皇子,你不要太过分!温家乃是南族传承了百年的权贵世家,不是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的!”

“没时间羞辱你。”夜瑾声音淡漠如雪,隐含着淡淡的不屑,“温公子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脱了吧。堂堂一个大男人露个背而已,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儿,不至于让你觉得羞辱。”

话音落下,周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胥王缓缓转头,看向始终不曾评判的宸王,直到此时心里才隐隐明白,或许…这才是西陵皇子真正的底牌。

第868章 若有疏漏,本王首当其冲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绥远的身上。

他们都不是傻子,夜瑾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初时听着有点懵,但是稍一思索便也明白了,他是说上次在宫中拦截他的那个温绥远,不是他本人,而是假冒的。

除非温绥远能脱了衣服证明,自己身上的确有被军杖责罚过的伤痕,否则那日被打的人就不是他——如果不是他,那么顶着温绥远这张脸,唆使苏幕臣和湛祺一起对付这个西陵皇子的人,又是谁?

这个疑问在众人心头闪过,他们的脸色不由也凝重了一些。

那日宸王亲自在场,如果是别人易容成温绥远的模样,怎么会连宸王都瞒过了?

一片静默之中,九倾淡淡开口:“温卿,夜瑾说的话,你可有什么要反驳的?”

温绥远瞳孔骤缩,血色一瞬间自脸色尽褪,却死死地抿着唇,不发一语。

“那天的事情如果确实出现了疏漏,那么,本王首当其冲应该承担失职之罪。”宸王说着,目光缓缓落在夜瑾面前,声音沉冷,听不出丝毫的感情波动,“如果你说的这一切,最后证明只是你自己在胡言乱语,那么事情到此为止。这个女子对你的指控,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夜瑾闻言,沉默地与他对视片刻,须臾,云淡风轻一般点头:“可以。”

“所有的黑翎卫守住梅林,不许任何人出入。”

“遵命!”

黑翎卫齐刷刷退了出去,牢牢守住了梅林各个出入口,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绝对出不去。

空气似乎慢慢凝结成了冰,气氛紧绷,所有人的心头仿佛都压下了一座小山,再也没有人敢随意开口,八皇子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几分不安。

“温绥远。”宸王目光微转,看向神色极为难看的温绥远,“脱了你的衣服,让本王验伤。”

话音落下,温绥远身子瞬间绷直,眼底划过一丝惶然。

“臣…”他开口,声音艰涩,似乎想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死死地握着拳,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宸王目光渐冷,不容置疑地重复了一遍:“脱了衣服,让本王验伤。”

顿了一下,“如果你自己不会,本王可以让人帮你。”

温绥远脸色剧变,不敢置信地抬眼,惊怒交加:“臣是御史的儿子,是南族权贵重臣家的嫡长子,是皇上钦点为殿下皇夫的人,宸王岂能如此羞辱臣?”

“你觉得这是羞辱?”宸王声音冷漠,字字如吐冰渣,“如果真相的确如夜瑾所说,那么本王告诉你,你这是欺君罔上,意图不轨,扰乱宫廷,甚至算得上是谋反作乱,本王就算当场下令将你杀了,温御史也不敢多言一句。”

安静如死寂一般的梅林中,这隐含冰冷肃杀气息的一字一句,从素来铁面无情的宸王嘴里说出来,所带给众人的是山岳压顶一般巨大的迫力,所有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苍白了几分。

第869章 好一个环环相扣

眼底一丝苍白划过,温绥远沉默了很久,唇角一点点泛白,在宸王目光威压之下,他终于无法再坚持,却也并没有褪衣,而是缓缓开口承认:“那天被打的人,的确…并非是臣。”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齐变色。

苏幕臣和湛祺死死地盯着他,不断地摇头,不可能…

那天跟他们待在一起的人根本就是温绥远,他们对他如此熟悉…就算并没有熟到生死之交的程度,但是对方有没有易容,是不是他人假扮,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况且,谁的易容术精湛到可以连宸王都骗过去?

“那么你是否告诉本王,那个假冒你的人是谁?”宸王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依然沉冷慑人,“假冒你的目的是什么?”

“宸王。”温绥远抬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屈膝跪倒在地,“此事是臣之罪,那个人只是臣府上的一个高手,宸王要问罪,臣也甘愿认罪。但是此时,这件事并不能抹煞西陵皇子做下的事情。”

顿了一下,他一字一句,缓缓道:“臣觉得,西陵皇子纵然将已经过去的事情掀开,纵然能冠一个罪名在臣的头上,却不能抵消他自己犯下的事情,请宸王和殿下明察。”

没错,有人假冒温绥远,此时的确需要好好彻查,查出他的意图,但是那件事跟今日发生的这件事并不能混为一谈,也并非刻意相互抵消的事情。

众人心头刚闪过这个想法,却听夜瑾蓦地冷笑一声:“方才我在梅林见到的最后两个人,一个苏幕臣,一个温绥远。那个温绥远背后有伤,显然就是那日被宸王责令打了五十军杖的人,也就是那个假的温绥远。而苏幕臣背后无伤,才是眼前这个真的温绥远所易容的。”

说到此处,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周,“宸王和各位若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只要让温绥远把那个人带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苏幕臣脸色微变,不敢置信地看着温绥远,神色渐渐变得冰冷。

原来…是他易容成了自己的样子,所以,今日如果不是夜瑾看出了他们的伪装,那是不是自己就要背上一个谋害未来帝君的罪名?

还有六王…

既然有了假的苏幕臣,有了假的温绥远,那么再弄来假的六王,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反正事情发生在梅林里,距离宴席那边还有一段距离,并且此处设下了阵法,轻易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察觉。

好一个环环相扣,好一个栽赃嫁祸。

不止是苏幕臣明白了,几位皇子们的目光也都沉默地盯着温绥远,眼底渐渐渗透出复杂的色泽。

过了片刻,胥王道:“既然那个人刚刚还假扮了你的身份,那么他应该还在这附近吧,温公子,请你让他出来。”

温绥远紧紧地咬着唇,两只手在身侧死死地攥着,苍白的脸颊一阵阵地抽搐着,抬着头,盯着夜瑾的眼神阴冷而怨毒,额头上却隐隐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第870章 费心算计了一切,却是自取灭亡

夜瑾脸色也有些白,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两个人的脸色分不清谁更苍白一些。

不过,夜瑾脸色发白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温绥远…

众人沉默。

方才大义凛然地骂了夜瑾一句“实个屁话!话说八道!”的八皇子,说夜瑾睁眼说瞎话的胥王,冷喝夜瑾莫要含血喷人的苏幕臣,齐齐安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们对事情的是非黑白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到了这个时候,若还要强辩什么南族世家嫡子教养多好,品行俱佳,进退有度…那么显然,有些自欺欺人了。

八皇子面上有些不自然,看着夜瑾的眼神隐隐流露出了几分愧疚。

他们似乎都冤枉他了。

虽然方才除了温绥远之外,并没有人直接给他定罪,但他们的心里下意识地偏向了谁,自己心里都是清楚的。

被人设下陷阱击杀,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被人冤枉做了龌龊的事情,此事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八皇子知道自己早就绝望了,因为真的是百口莫辩。

所以的证据都已被毁,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余力自证清白,尤其旁边还有一个女子手里攥着最有力的证据,将毁人清白的罪名安到了他的头上。

可这位西陵皇子,从始至终面上没有一丝慌乱不安之色,镇定得像是在看一出拙劣的戏剧,而且还是别人的戏剧,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带着一种绝对的自负,和淡淡的嘲弄,欣赏着对方跳梁小丑般的演戏,以一种漫不经心地且缓慢无声的方式,无情地撕开了对方仅有的一点破绽——温绥远后背没伤。

就这么一点微弱的细节,若是寻常人只怕根本不可能注意得到,而他不但捕捉到了这点破绽,还成功地利用这一点仅有的破绽,将对方所有阴暗的手段一点点揭开。

不慌不乱,却让人防不胜防,逃无可逃。

这份功力,八皇子知道自己再修炼个几年,也是绝对及不上的。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温绥远——这位公认的温文有礼,举止沉稳有度的世家公子,连父皇曾经都看走眼过,觉得他有君子的胸怀气度,堪当大任。

而现在,西陵皇子来到南族还不到半个月时间,就让他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真面目,这样的耐心,这样的气度,就是所谓的君子胸怀么?

若真是如此,这般教养和君子气度,如何能让人信服?

大势已去,温绥远知道自己今日已经无法全身而退,心里恨极了夜瑾,可他并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他费心算计了一切,到头来却只是自取灭亡?

“西陵皇子纵然说的天花乱坠,也改不了自己骨子里的下作。”温绥远目光盯着夜瑾,冷冷道,“臣的确对他起了杀意,布阵击杀没能成功,是他的本事,臣心服口服。但是臣的侍女也的确是被他糟蹋的,这一点他抵赖不了。”

九倾眉眼微冷,沉默地看着他,如画的眉眼间一片清寒之色。

第871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苏幕臣和湛祺没有错过她的神色,心里同时为此感到了几分不安。

权贵世家素来以教养和高人一等的贵族气质而自傲,男子才情出众,气度从容,有君子之风。女子端庄优雅,礼仪出众,以琴棋书画熏陶气质。

数百年来,各大世家子弟莫不以自己的出身为傲,哪怕面对同样身份的人,气度和涵养也能带给人一种发自心底的优越感。

然而此时,殿下却亲眼见证了所谓的名门教养之下,如此阴暗不堪的一面。

并且,一切肮脏下作的算计,对付的却是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殿下此时,是否已经对所谓的世家教养失望透顶?

夜瑾不知道两人心里的想法,在温绥远话音落下之际,鄙夷地冷嗤了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转头看着他。

忍着身后剧痛,夜瑾站直了身子,完全不理会众人眼神和表情的异样,缓缓走到那个女子的身边,蓦地伸手钳制住了对方的下巴。

强迫她抬头,夜瑾森冷慑人的眸子微细,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我糟蹋了你,是吗?”

语气冰寒刺骨,犹如来自修罗地狱。

几位皇子因他突然间的举动而齐齐怔了一下,皱着眉,沉默地注视着他面上流露出罕见的煞气,此时的夜瑾,周身仿佛染上了一种来自十八层地狱最底层的阴冷气息,连男人都感到心悸,更何况是娇弱的女子?

少女吓得脸色惨白,身子不断地颤抖,牙齿打颤:“你…放、放…放开…”

双腿颤抖着想朝后退去,然而夜瑾的力气多大,又岂是她能轻易挣脱的?

“来,告诉我,是不是我糟蹋了你?”夜瑾唇畔微扬,笑容冷酷无情,吐出来的话更是带着一种阴恻恻的危险气息,“如果的确是我糟蹋了你,那么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索性我娶了你好不好?”

众人呆滞:“…”

少女吓得不断地摇头,身子抖成了筛糠,“不…不要…”

“夜瑾!”温绥远神色阴沉,冰怒咬牙,“你想做什么?你在威胁她?你当着殿下和宸王,以及这么多人的面,威胁一个柔弱的被你毁了清白的女子,你还是人吗?你就是个畜生!”

畜生?

夜瑾一个眼神都不甩给他,冷酷地盯着少女的眼睛,阴冷地笑着:“我方才说什么来的?我这个人心胸狭窄,手段狠辣,对于惹了我的人素来不介意将她活剐了。”

少女脸色惨白如雪,恐惧地盯着夜瑾的脸,不停地颤抖,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你既然说我毁了你的清白,那好啊,当我的侍妾吧,反正你以后也没人要了,以你这个小小侍女的身份,给我做个侍妾也不算委屈了你,顺便还能满足我的凌虐欲。”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