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皎月温顺地点头,什么也没说,恭敬地跟九倾告退,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前些日子,臣偶然去过一次胥王府。”寒钰低声说着,再一次撩衣而跪,“胥王被幽禁在王府之中,没有陛下旨意,臣私自进入王府是抗旨之罪,臣先行请罪。”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

夜瑾皱眉,胥王?

九倾淡淡看了寒钰一眼,“四哥什么时候去的胥王府?”

“约莫一个月前。”寒钰低头,语调平静地道,“胥王以前做过的事情就算是赐死也不为过,陛下念在兄弟情分上留了他的性命,只削了他的王位并罚他幽禁,这是陛下的仁慈。但是臣觉得,有的时候…人活着,不一定比死了好。”

尤其是曾经尊荣显赫过,而后一朝没落的人,那样的日子…

“四哥起来吧。”九倾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胥王现在如何了?”

寒钰站起身,缓缓摇头:“陛下亲自去看一下比会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九倾闻言缓缓点头,眼底一抹神色划过。

活着不一定比死了好?

“朕记得,胥王的母亲现在也住在胥王府。”

寒钰点头,眉眼间神色有些阴郁,却似乎并不想多提这位自九倾登基之后就搬离了皇宫的善嫔。

九倾转头,跟夜瑾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皆浮现深思。

“既然四哥这么一说,那朕过去看看也无妨。”九倾说着,淡淡一笑,“四哥这天伦之乐也享受得更久了,再过一段时间康儿和安平就该正式去上书房读书了吧,四哥还要继续隐居在王府之中?”

寒钰笑道:“听说小公主殿下身边选了好几个伴读,都是长得极为漂亮的孩子。”

此言一出,九倾顿时默然。

夜瑾嘴角抽了抽,表情也有些微妙。

寒钰讶然看着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九倾淡笑,“小孩子贪玩而已,好了,朕和夜瑾就不多待了,改日四哥可以带着四嫂和孩子进宫聚聚。”

第1663章 幸福,可以原谅一切不美好

离开了钰王府,九倾淡淡道:“胥王当初是因为算计我们的事情,被我削了王位,剥去了所有属于皇子的尊荣,幽禁在胥王府…至今已有五年多了。”

夜瑾记得当初的事情。

胥王给九倾下了药,试图让九倾忘了他,而且还因为想除掉夜瑾而刻意包庇温绥远,不过最后都没能成功罢了。

而且夜瑾也知道,胥王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不喜欢自己,不希望看到南族的帝君由一个外族皇子来做。

真要说什么罪大恶极…胥王还真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钰王虽然没有说得更明白,但他话里的意思显然已经告诉我们,这些年胥王过得并不好。”夜瑾淡淡说道,“不过也不该觉得意外,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越是身处高位的人,一旦没落了就越能最快看清周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九倾没说话,两人坐着马车一路到了胥王府。

被幽禁的皇子不如一般寻常的百姓过得好,这是事实,她心里也很清楚,因为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有朝一日突然间失去了一呼百诺,衣来伸手的尊贵,对于自小长在宫廷里的人来说,绝对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的煎熬。

当然,失去了外在的华衣美食,仆佣成群,对于胥王和宸王这样的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们都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但是失去了自由,却真正会让人觉得痛苦。

当华丽的府邸变成一座困住身心自由的牢笼,那么身在其中的人,即便面对如何美丽的景致,如何清新安静的空气,也依然会变得让人空虚,慢慢让人失去所有的希望,直到变成一个会呼吸却没有思想的木偶。

倚着车上软榻,九倾敛眸沉默。

夜瑾也是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停在了胥王府的大门外。

下车之前,夜瑾看向九倾:“倾儿,六年前我刚入南族的时候,听到的所有关于胥王的传言都是说他铁面无私,才华惊人,跟宸王并称文武二王。”

九倾挑眉看他:“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本身也没那么伟大,但是五年多的幽禁对于一个皇子来说,惩罚已经足够重。”夜瑾说着,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她的唇,柔声道:“我们这些年过得很幸福,所以我愿意原谅以前的一切不美好,倾儿,你觉得呢?”

九倾没说话,安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下车吧。”

夜瑾嗯了一声,起身扶着九倾下了马车。

两人今天是便服出宫,胥王府外面的守卫不认识他们,但两人容貌绝世的容貌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惊艳。

九倾驻足阶下,抬眼看着萧索的胥王府大门,大门上方的牌匾还在,却无法避免地已蒙上了一层灰尘。

门口的守卫看着很懒散,并且还很愚钝——即便九倾和夜瑾都穿着便服,但他们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是宫中御用之物,识货之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身份的不凡。

第1664章 幽禁中的胥王府1

可此时此刻,他们除了对九倾和夜瑾的容貌感到惊艳之外,面上却并无其他任何该有的戒备,或者审问之类的表情。

九倾举步,拾阶而上,径自走到了门口。

旁边两个守卫才一脸如梦初醒般的表情,急忙伸手拦住,“姑娘,你走错地儿了吧?”

“放肆。”夜瑾冷冷一声,“这里难道不是胥王府?”

那两个守卫一愣,似乎是被夜瑾的气势震慑了一下,然后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道:“此处是胥王府不假,但这里关着的人却已经不是胥王了。”

九倾哦了一声,“不是胥王?那这里关着的人是谁?”

“是庶民啊。”左边的守卫一脸轻慢的笑容,“天家皇子又如何?出身尊贵又如何?这一朝失势,还不是跟个丧家犬一样被囚禁在这里,连一点自由都没有?说句难听的,现在他连我们这种生来低贱的人都不如,至少我们还能去酒楼吃个饭,去勾栏院享受享受,可他呢?呵…”

冷笑了一声,“自己的母亲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懦弱无用,他这人生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九倾不想再听他们废话,淡淡道:“把门打开。”

“姑娘,这可不成。”守卫脸色一变,“此处已经是禁地了,没有圣旨,你要是擅闯可是抗旨之罪。”

另外一人终于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不是寻常人能擅闯的地方——”

夜瑾直接伸手点了两个守卫的穴道,连哑穴一并点了,然后缓缓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一股衰败中夹杂着潮湿的尘土味迎面扑来。

九倾和夜瑾同时皱眉,目光一扫,曾经繁华的王府中如今杂草丛生,处处透着破败萧条的气息。

夜瑾回身关上了门。

两人一路安静地往府内走去,迎面没有看到一个侍女下人,整座王府内安静得像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宅。

主院在东,就算胥王被削了王爵,应该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换个住处,所以九倾和夜瑾径自朝主院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上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二人才终于看到了几分属于这个季节该有的绿色生机——从廊檐上垂落而下的藤蔓葱葱郁郁,密密麻麻,完全遮掩了视线。

看着几乎将整个回廊都覆盖住的藤蔓,九倾眉头越发皱紧,胥王虽然被贬,但这府中的下人应该都还在吧?

当初她剥了胥王王位,命胥王回府闭门反省,却并没有剥夺他属于皇子该有的俸禄。

既然没打算让胥王在这里饿死,那自然不可能在用度上克扣他。胥王现在没有应酬,走不出王府一步,除了膳食衣着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开销,所以朝廷拨每个月给他发放的月俸应该都会剩下不少,足以支付府中下人们的月钱。

那么,为何一路走来,王府中看不到一个下人?无人打扫,到处都积满了灰尘,连藤蔓都开始肆无忌惮地疯长…

第1665章 幽禁中的胥王府2

慢慢走近回廊深处,一阵女子追逐嬉闹的声音远远传来。

九倾皱眉,转头看了夜瑾一眼,两人举步朝前走了一段,透过藤蔓的缝隙,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幕。

“大管家,来抓我啊,哈哈。”

“大管家来啊…”

“来嘛来嘛,这里啊,大管家…”

一个穿着华丽锦袍的中年男子蒙着眼睛,一行十多个女子围成一圈,把中年男子围在了中间,以言语挑拨嬉闹,待中年男子听到声音伸手欲抓之际,又灵活地躲避,然后又是一阵调笑。

九倾平静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若有所觉地转头,另外一个方向走来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面色不善,冷冷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嬉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众多女子不满地瞪着来人,“呦,这不是善嫔娘娘吗?这么凶做什么?您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善嫔娘娘啊?”

“儿子都靠不住了,您还有什么好横的呀?”

“就是就是,要是没有大管家,您以为自己现在还能穿着漂亮的衣服,端着娘娘的架子?”

随着女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中年男子扯下了蒙着眼睛的黑布,冷冷地喝了一声:“闭嘴!”

众女子们一凛,不甘地等了善嫔一眼,纷纷甩袖离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中年男子上前抱住了善嫔,软语哄着,“别气,她们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我心里装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哦?那你告诉我,你心里装着的人是谁啊?”虽已经过了五十,却保养得不错的善嫔挑着柳叶眉,满眼讥诮地看着眼前男人,“你的心里装着那些心思不正的小狐狸精吧?”

“哪能啊?”中年男子讨好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些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能跟你相比?你才是我心里的珍宝,她们都是青菜豆腐。”

说着,迫不及待地搂紧了她的腰,一阵甜言蜜语信口拈来,直哄得眼前女子缓了表情,转怒为笑,中年男子才一把抱起了女子,往最近的院子走去,“心肝宝贝,让我好好疼你…”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眼前。

夜瑾和九倾二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须臾,夜瑾握住了九倾的手,“别怒,这种人不值得你动怒。”

九倾缓缓摇头,转身继续往长廊一头走去。

怒么?

的确是有点,父皇曾经的嫔妃——就算因为儿子失势而被迫搬来里这里被幽禁,但她还是皇家的人。

如今公然在这里跟别人的男人行肮脏不轨之事,撇开律法不谈,她可有顾忌到自己儿子的尊严?

走到长廊尽头,九倾和夜瑾再一次缓下了脚步。

庭院里的桌子旁,一个青衫男子安静地端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身影比之以前削瘦了很多,也显得更单薄了一些,侧颜苍白而憔悴,周身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孤寂。

九倾抬眼看了看天,此时已接近午时,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身上,虽是在暖春,也颇有些刺眼灼热之感。

第1666章 幽禁中的胥王府3

九倾记得,胥王以前也是个低调安静的人,这样的人看书应该是待在自己的书房,享受无人打扰的安静,而不是坐在如此耀眼的阳光之下。

算起来,皇族兄弟姐妹之中,也只有八皇兄性子是比较活泼的,其他人虽脾性不一,但无疑都是相对安静的人。

然而,繁忙的时候喜欢安静,等到日子彻底安静了下来,或许这种如死了一般的空虚寂寥,反而最能把人逼疯。

九倾没有走过去,而是靠着廊柱坐在了栏杆上,沉默地敛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瑾握着她的手,体贴地陪在一旁,无声给予温柔。

待在此处,整座王府仿佛都陷入了一片寂静,静得没有人气,然而如果九倾不曾亲眼看到方才的那一幕,或许她会真的会以为这座王府是没人的。

可此处的寂静,却完全没有影响了另外一处的热闹。

同一座府邸,两处截然不同的气氛…

一阵脚步声传来,九倾缓缓抬眼看去,对面一条青石板小路上走来两个女子,九倾目光微细。

她认出来了,这两个女子正是方才跟那位大管家一起嬉闹的其中二人。

或许是余怒未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事情,二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两人手上端着托盘,由远及近,一直走到了庭院里的胥王跟前。

沉默地把托盘上的一个馒头和一份青菜放到桌子上,侍**阳怪气地道:“大管家说了,善嫔娘娘伺候得他舒服,所以今日给王爷再加一个菜。”

话音落下,另外一个女子把托盘上的牛肉端过来,愤愤地放到了桌上,语气酸溜溜的,“要不是大管家想着宫里那点月俸,她还真以为大管家那么喜欢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姿色。”

夜瑾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目光冷漠地注视着那两个本该身份低贱到只能仰望主子的奴婢,此时却对着曾经的主子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他以为胥王会大怒,毕竟他也曾经高高在上,也曾万人敬仰,这些低贱的侍女以前在他面前只能卑微地匍匐在地上,此时却如此羞辱于他,连带着他的母亲一起。

不管放在谁的身上,此事都是无法容忍的,哪怕身边没有人可以使唤,凭他自己的武功想要当场杀了这两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并没有。

胥王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径自低头看书,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不屑理会,还是已经对这种情况麻木了,全然当这两个人是空气。

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挑眉:“王爷看的是什么书?治国的?王爷您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哦不,应该说,王爷还死死地记着自己曾经的身份呢,但那已是曾经了,王爷现在的身份是庶民…没有自由的庶民,连婢女都不如,看这些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学学大管家,及时风流多好?”

说着,主动偎依了过去,“王爷,要不奴婢们来伺候伺候您?”

第1667章 幽禁中的胥王府4

胥王没动,但是那个贴上的侍女却忽然趔趄了一下,往一边倒去,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胥王终于抬眼,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滚。”

侍女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不屑地讽刺了一声,“装什么假正经?”

说罢,两人拿着托盘,转身就待离去。

“站着。”

安静的回廊上响起了一个平静至极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情绪波动,却瞬间打破了王府该有的沉寂。

两个侍女诧异地转过身,看着从回廊走下来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容貌绝世逼人,浑身散发尊贵之气。

侍女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原本在看书的胥王身体蓦地一僵,随即缓缓转过头,沉默地看着原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两个人。

徐徐放下了手里的书,他起身离开凳子,转过身来,双手轻撩了青衫,慢慢屈膝跪倒,“罪民参见女皇陛下,参见帝君。”

两个侍女瞬间呆滞,然后脸色刷白,扑通一声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女、女女女皇陛下,万、万万岁…”

九倾没说话,目光从两个侍女身上掠过,看向桌上的两个菜,一个馒头,看起来已经冷硬,一盘青菜也完全不像是新出锅的,另外一盘,据说是善嫔服侍大管家服侍得好了,所以给另加的菜,是一盘干巴巴的牛肉。

目光微转,放在桌上的那本书的确是本治国论,只是书页泛黄陈旧,看起来已有了些年代。

无人说话,周遭真正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两个侍女吓得瑟瑟发抖,胥王却似乎很平静,身体跪得很正,目光半垂,盯着地上的某一处,片刻不曾移动。

九倾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良久,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身子不断颤抖的两个女子身上,“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奴奴奴婢叫芍药…”

“奴、奴婢叫牡丹…”

“牡丹,芍药?”九倾唇角淡挑,“大管家给你们取的名字?”

两人低着头,身子快缩成了一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颤抖了半天,却厅女皇淡淡道:“芍药,去把大管家和府里所有的人都请过来。”

“是是!奴婢遵、遵旨。”

芍药腿脚发软,却慌乱地爬起来,匆匆领命而去。

夜瑾抬脚走进了主屋,在屋子里搬出了一张梨花木做成的椅子,放在阶下。

九倾目光从椅子上扫过,胥王府里的桌椅家具自然没得说,都是上好的料子,这些年就算胥王如何失势,这些家具也没人敢拿出去卖。

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九倾淡淡看向留下的侍女:“牡丹,你过来,我们聊聊。”

牡丹闻言,身子愈发颤抖得厉害,却不敢抗旨,哆哆嗦嗦地跪爬了过来,脑袋几乎埋到了土里。

“你在这王府里服侍多久了?”

牡丹声音也颤抖:“回,回陛下,奴奴婢在这里…八、八年了。”

“卖身进来,还是从宫里被安排过来的?”

“…卖、卖身…”

“卖身契在谁的手里?”

“大、大管家。”

第1668章 幽禁中的胥王府5

大管家很快就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身后喊跟着王府里所有的护院和侍女,以及胥王的母亲,曾经的善嫔。

“奴、奴才参见女皇陛下,参见帝君大人,不知陛下和帝君驾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侍女们都慌慌张张地跪了一地,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能全部把自己埋进土地里才好。

九倾目光从眼前乌压压的一群人身上扫过,淡淡开口:“夜瑾,你看出什么来了?”

夜瑾道:“这个自称奴才的人,是这王府的管家?”

“是,是,奴才是王府的管家。”大管家连忙应声,“奴才王、王德忠。”

“这座王府的主子是谁?”

王德忠一愣,随即惶恐地回道:“回帝君,王府里的主子是胥…胥王…”

“但是我怎么觉得,大管家才是这王府里的主子?”

此言一出,王德忠脸色骤然刷白,“奴才不…不是,没…没有…”

“恶奴欺主,罪不容赦。”夜瑾淡淡开口,直接宣布了他的死罪,“来人,把这个刁奴拖出去杖毙。”

话音落下,王德忠脸色骤变,“帝君饶命!奴才是冤枉的,奴才对王爷忠心耿耿,从没有过懈怠轻慢之举——”

“陛下和我亲眼看到的事情,你狡辩不了。”夜瑾冷眼看着他,“作为奴才,身上穿得比主子华贵,吃的比主子精美,把主子的月俸收入自己的腰包,甚至于…”

语气微顿,夜瑾顾及着胥王的颜面,没把话说得清楚,却仍是淡淡道:“方才你跟这些侍女们玩游戏玩得挺开心的,对吧?”

此言一出,大管家顿时脸色惨白如雪。

陛下看到了…那不是也看到他跟善嫔…

片刻之前还威风八面的大管家,慢慢的,面如死灰。

两个暗卫现身,直接拖着他往外走,王德忠回过神来,凄厉地大喊:“陛下饶命,奴才该死!陛下,陛下…”

“既知该死,又为何要求饶?”九倾平静地一句话,顿时让他所有求饶的话尽数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侍女们惊惧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大气不敢出。

“府里所有的侍女,全部送进宫里去。”九倾说着,目光轻扫,“包括善嫔在内。”

送进宫里?

夜瑾转头看着她,无声无息出现在周遭的暗卫们沉默着。

九倾起身,语气淡淡:“送去浣衣局,终生不得出。”

话音落下,侍女们面如死灰,齐齐瘫软在地。

“臣妾做错了什么?”跪在侍女后面的善嫔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九倾,“臣妾就算如何不好,也是胥王的母亲,胥王曾经做错了事,陛下一言不发把臣妾也贬到此处,如今又是毫无缘由地把臣妾贬到浣衣局,敢问陛下,臣妾做错了什么?”

“以前你什么也没做错。”九倾淡道,“胥王做错了事,你这个做母亲的过来陪着儿子,你觉得这是贬?”

善嫔顿时一窒,脸色僵硬。

“至于这一次…”九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需要朕直接告诉你,你做了什么?”

第1669章 患难看透本性

气氛凝滞,没有人说话。

九倾根本没打算要审问什么,来王府走一遭,她心里对所有的事情已都一清二楚。

胥王被幽禁在王府之中,朝廷每月拨下给他的用度都到了大总管的手里,而王府里所有的下人知道王爷失势,便都冷眼相待,甚至言语奚落。

大总管在王府里一手遮天,侍女们都想得到好处,善嫔也直接依附了大总管——两人或许是各取所需,但对于胥王这个儿子,善嫔但凡尽过一点作为母亲的责任,九倾都不至于对她冷酷如斯。

母亲华衣美食,打扮得花枝招展,触犯宫规,跟大总管颠鸾倒凤,而她的儿子吃冷馒头,隔夜剩菜,还要承受低贱的侍女冷言冷语…

还需要问什么?

还需要解释什么?

九倾不想说太多,也不想听她们喊冤,此时一切的言语都是多余。

“如果你还打算为自己辩解,那么朕想,你或许更需要一条白绫。”

一句话,彻底断绝了善嫔还残留着的一丝侥幸。

包括善嫔在内的所有侍女很快被带走,既然觉得在这里服侍一个失势的主子是委屈了她们,那么宫里的浣衣局显然更适合她们。

九倾目光微转,落到了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身上,眼神定格了一瞬,她淡淡道:“二皇兄起来吧。”

胥王低声说了句:“谢陛下隆恩。”

然后才慢慢站起了身。

“五年幽禁的日子,皇兄感觉如何?”

胥王抬头,沉默地看着她,“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九倾淡淡一笑:“二皇兄觉得,朕是喜欢听假话的人?”

“生不如死。”胥王垂眼,“但是罪臣也适应过来了,不去想,不去听,不去说,不管不问,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不会少一天也不会多一天。”

“那么朕想问一句,二皇兄对当初犯下的事情,后悔过吗?”

后悔?

胥王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些,面上沉寂,周身也弥漫着一种了无生趣的寂冷气息。

“没想过有没有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想了也没什么意义。”良久,胥王才淡淡道,“但是罪臣却是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二皇兄明白了什么事?”

“罪臣明白了,父皇当初的决定是睿智的。”

太上皇当初的决定?

夜瑾眉梢微动,太上皇当初的什么决定?

九倾微微沉吟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皇上当初立了东幽的女子为后,然后立了皇后的女儿为储君,这件事是睿智的。

都说患难见真情。

有些人是能同富贵,却不能共患难的,即便是亲生母子。

患难之下,轻而易举就能撕开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皮肉之下的一层丑陋。

如善嫔如今做下的这些事情,别说律法宫规容不得,便只是站在一个世俗道德的角度,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都是极为失败甚至是贪婪下作的。

子不言母之过。

可五年来,他显然已经对自己的母亲失望透顶,否则以胥王的骄傲,他不会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