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王点头,抿了抿唇,才道:“最近有很多不利于宸王的消息传出。”

不利于宸王的消息?

静瑜面色不变,只淡淡一笑:“去年不就有了吗?”

那些在天都城兴起的谣言,关于上摄政王夫妇有谋反之心,以及小皇帝不是摄政王对手一类的话在天都城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后来让刑部彻查,也查到了一批小虾兵,但最后却并未查出主使之人,静瑜和宸王都没有太多的心思追究此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臣手底下有一批密探。”凛王垂眼,低沉声音显得有几分肃冷,“最近臣得到消息,有人正在密谋设计陷害宸王。”

静瑜眉梢微挑,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这个在所有皇伯之中最寡言的凛王,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想法。

唇畔微扬,她道:“谁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设计陷害宸王伯伯?”

“暂时,臣还不得而知。”凛王略微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侄女儿,蹙了蹙眉,“臣逾越,想告诉陛下一声,除了设计陷害宸王之外,暗中也有人见陛下年幼,不动声色地试图误导陛下的判断能力,他们想让陛下猜忌宸王,防备宸王,想让陛下相信,宸王有不臣之心。”

垂下眼,他续道:“请陛下保持理智,莫要着了小人的道。宸王一心忠于社稷,忠于子民,从未有过那些心思…”

“凛王伯伯是担心朕愚钝无知,没有分辨能力,心胸狭隘,容不下功高震主的宸王伯伯,对吗?”

凛王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屈膝:“臣并非这个意思!”

静瑜漫不经心地挥手,一道劲风扫过,凛王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跪不下去了,惊异地抬眼,十一岁的少女坐在椅子里,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桃花林深处。

“凛王伯伯是长辈,不必在静儿面前诚惶诚恐。”静瑜的声音淡泊如水,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静儿虽是天子,却并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只要没有做出危及江山触及朕底线的事情,静儿永远都只是各位皇伯伯的侄女儿。”

凛王沉默地看着她,须臾,忍不住问道:“那么,陛下是否相信宸王有不臣之心?”

“朕相信的是事实。”静瑜道,“谣言影响不了朕对事实的判断,如果宸王伯伯没有不臣之心,那么就算外面谣言如浪涛翻滚,朕也不会受之左右。同样,如果宸王伯伯有不臣之心…”

说到此处,静瑜语气微顿,慢悠悠转头看向凛王,对方神情一紧。

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清淡的笑容,静瑜俏皮地勾唇:“如果宸王伯伯真有不臣之心,朕倒是愿意把这江山拱手相让,凛王伯伯觉得如何?”

凛王:“…”

呆滞地盯着少女绝美脱俗的小脸看了很久,此时的凛然浑然忘了不可直视圣颜的规矩,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静瑜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第2017章 不受谣言左右2

回过神之后,凛王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垂眼道:“江山大事岂容儿戏,陛下还请慎言。”

慎言?

“朕说的是真心话,没别的意思。”静瑜淡淡笑了,说完又躺到了椅子上,“凛王伯伯没什么其他事情,就回去吧。”

凛王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眼前少女,眼底挥之不去一抹深思。

他总觉得,少女时而娇俏,时而纯真,时而睿智…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点不属于孩子,甚至是不属于常人该有的,过分的冷静淡漠。

尤其是在她听到关于宸王的谣言,以及说到宸王是否有不臣之心的时候,她的冷静和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觉得诧异。

“凛王伯伯是要研究我吗?”静瑜轻笑,语气漫然,“别浪费时间了,连我爹娘都看不透我,伯伯就更不可能了。”

凛王闻言也没说什么,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此时静瑜带着些许戏谑的话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而她语气里的俏皮,又让他觉得请罪太过大题小做。

所以只能沉默。

须臾之后,他正要告退,但是话还没说,却听静瑜又道:“凛王伯伯既然如此关心宸王的事情,手底下又刚好有可用的密探,那就多派一些人手出去,随即收集细重要的信息证据过来,以备后用。”

凛王恭敬领下:“臣遵旨。”

“对了,钰王伯伯前去澜东查兵器案一事,凛王伯伯也可以多花点心思,这背后肯定会有阴谋,只是朕还小,不想表现得那么聪明,只能由凛王伯伯多多费心费力了。”

凛王心里微震,却还是什么也没多问,只恭敬应下:“臣会注意的,请陛下放心。”

静瑜点头,懒懒地闭上了眼,凛王告退。

桃花林里一片安静,凛王离开之后,容陵无声地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后安静地凝视着的小脸,片刻,慢慢跪了下来,继续替她捏着双肩,伺候得精心周到。

时间一天天过去,表面的平静永远无法阻止私底下越发激烈的暗潮。

寒钰和上官楚飞在澜东果然遇上了几次刺杀,但有宸王安排的黑翎卫保护他们的安全,从离开天都城到直达澜东,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

私造兵器一事除了牟利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怀有异心,有谋反意图,而这些事情往往都离不开军队的支持。

澜东一带有守城军五万,如果此件案子就是澜东城主在幕后主使,那么寒钰和上官楚飞此去就代表了一定的凶险。

百名黑翎卫就算身手如何厉害,也挡不住军队的力量,况且对方若是布下天罗地网…

凶险几可预料。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钰王想象中那般棘手,私造兵器一事确实存在,不过虽然此事发生在澜东境内,却跟澜东并无关系。

两个月之期未到,钰王和上官楚飞就带着查到的结果回到了天都城,并于大殿之上,将所查到的所有事情禀报于女皇陛下和摄政王。

第2018章 证据所指1

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居然会跟远在浔州的风大将军有关。

在澜东私造兵器的人是风离轩手下的一名偏将,名叫尤清,隶属于浔州飞鹰军。

十年前,飞鹰军是前朝余孽凤九州在此秘密召集训练的一批精兵,人数有八万之多。凤九州打着复国的旗号密谋制造内乱,借以起兵,可惜野心还没有机会实现就被宸王识破,并且将凤九州父女和他手底下几名重要的心腹一举格杀。

后来宸王返回天都城之后,将事情经过跟女皇陛下禀报了一番,之后建议由风离轩前去浔州接手那批八万精兵,女皇同意了他的建议。

然后风离轩就去了浔州,这一走就是十年,风离轩已经在浔州娶妻生子。

如今十年过去,当初的八万精兵经过风离轩一手整顿,编制,训练,又裁减了一些年龄较大的,如今只剩下六万精锐。

对于镇守一方州城的军队来说,六万人数已不算少,况且这只是凤九州曾经用于密谋造反的军队,风离轩的目的是镇压他们,用时间和雷霆手段将他们骨子里对于凤家的忠心消除,让他们明白应该效忠的人是南族天子,是正统的帝王,应该守护的是南族的子民。

后来风离轩将这支精锐军队改名为飞凤军,而除了这六万人之外,浔州同样也有他自己的城军。

尤清,是风离轩过去浔州之后,一次偶然间救下的少年,当初跟在风离轩身边的时候才十六岁,此人勤学好武,又因为还是个孩子,风离轩对他管教甚严,武功谋略几乎都是风离轩一手调教。

十年下来,他早已成了飞凤军中最得风离轩信任的人,也是飞凤军中公认的除了大将军之外,最厉害的一位将军。

寒钰在查澜东案的时候,查到私造兵器案的幕后主使是这个人时,就顺便让黑翎卫去把这个尤清的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然后得知他是风离轩的人时,眉头就一直在打皱。

带着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他的心里还一直在想,这件事显然不可能如表面上查到的这般简单。

此时当着群臣的面说完了此事,朝堂上文武百官齐齐沉默,虽然个个表情都有些异样,但一时之间并无人说话。

静瑜目光在众人面前掠过,淡淡道:“尤清,是风离轩的人,所以这件事跟风离轩脱不了关系,是吗?”

寒钰抬眼,看着龙椅子上的少女,须臾目光微转,又看向宸王。

宸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寒钰,等着他详细陈述。

静默了一瞬,寒钰缓缓摇头:“这件案子虽然是微臣所查,但其中还有很多疑点。首先,尤清这个人曾经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如今跟在风大将军身边已有十年之久,他们名义上是主从关系,但真正算得上有师徒情谊,尤清背叛风大将军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顿了一下,他又道:“私造兵器盔甲是触犯法律的事情,风大将军更不可能知法犯法。”

第2019章 证据所指2

况且凤家老小都天都城,风大将军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会掉脑袋的事情。

静瑜漫不经心地开口:“所以钰王伯伯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暂时还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寒钰道:“回禀陛下,此次调查的过程中,臣发现除了尤清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参与了其中。”

“谁?”

“浔州辛家的一位主事,名叫牧西元。”寒钰道,“浔州首富乃是辛家,而这个牧西元是辛家高层主事之一,与此同时,辛家手里还拥有丰富的铁矿资源——不过微臣得知,迄今为止辛家并未利用铁矿做出过触犯律法之事。”

“辛家是浔州首富,牧西元是辛家主事,尤清是浔州将士,也是风大将军的手下。”苏相淡淡开口,“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如今所有的证据指向了浔州,甚至直接指向风大将军。”

话音落下,群臣之列的风云涧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正前方的高处。

龙椅上的少女神情轻松而慵然,心情似乎并未受到此事的影响,在听到苏相的话之后,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微转之间,对上了神色微紧的风云涧。

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静瑜看向风云涧的眼神里带着安抚意味,风云涧突然间心里就松了下来。

然后,收回了视线,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胆小。

大风大浪也不是没见过,此时怎么如此轻易就失去了镇定?

他了解自己的兄长,也很清楚兄长识人眼光精准,如果那个尤清真的是兄长一手教导提拔出来的人,那么至少可以确定,这个人品行上是值得兄长费心的,所以…背叛,基本不可能。

而兄长明知私造兵器是触犯律法的事情,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会知法犯法?

所以这件事几乎可以断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至于目的…风云涧想,兄长待在浔州十年,跟朝中很多大臣已经没了往来,也并没有阻挡任何人的利益,谁会陷害他?

此事是针对风家,还是针对兄长一人?

这段时间大多心思都放在世子们功课上的风云涧,此时已隐隐明白,幼帝登基之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终于也要开始了。

龙椅上的这个少女年纪虽小,可她的心思并不小,如果真有人把她当成好糊弄的孩子,只怕…吃亏还在后头。

这般一想,风云涧慢慢也就平静了下来。

“牵扯到风大将军,必须慎重以待。”左相大人朝女皇躬身,淡淡开口,“臣私以为,风大将军既不可能有谋反之心,也不会纵容属下做出触犯律法的事情,但眼下既然证据指向风大将军和他身边的尤清,那么应该继续详查。”

礼部尚书道:“风大将军手里有军队,如果消息走漏,只怕会引起不可预料的后果。”

轻鸾皱眉,转头看着他道:“闻大人是担心风离轩起兵造反?”

闻起低眉垂眼,“微臣只是觉得应该以防万一。”

第2020章 证据所指3

“的确应该以防万一。”沉默已久的宸王终于出声,“凛王,齐王。”

凛王,齐王二人出列,躬身应道:“臣在。”

宸王目光微扫,又点了一人:“应尚书。”

刑部尚书应大人出列,恭敬地道:“臣在。”

宸王冷冷道:“点黑翎卫五百,禁军两千,刑部侍郎二人,即刻随你们出发前往浔州,带回尤清和牧西元,查清真相。”

凛王和齐王二人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头,觉得此事是否有些草率?

“启禀陛下,启禀摄政王。”应尚书缓缓开口,“臣觉得如此不妥。”

不等宸王问起,他就主动开口解释:“澜东离浔州路途遥远,且不说路上奔波费时费力,更是容易暴露自己,且私造兵器必定需要大量的工匠和官兵,以尤清和牧西元二人的身份和能力,他们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就做成这件事?并且他们身在遥远的浔州,又如何确保澜东一事能隐秘且顺利地进行?”

顿了一下,“臣觉得私造兵器一事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本身就存在着大量的疑点,如今南族太平盛世,没有内乱,也没有出现天灾饥荒,谁会如此不自量力地搞谋反?”

“所以臣以为,谋反一事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能凭借一个私造兵器就怀疑一个有功之臣。”

说到此处,应尚书撩袍跪倒:“陛下,王爷,风大将军是朝廷重臣,是忠心的大将,尤清若真是他的手下心腹,那么此番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尤清被冤枉,可圣旨不可违,旨意一旦传到浔州,就算尤清是清白的,也必须跟着臣等一道回来接受审问,风大将军若是不愿,那就是抗旨不遵。”

“不管这件案子最后查到的结果如何,即便还了尤清清白,这抗旨不遵的罪名也足够掉脑袋。”应尚书抬头,“王爷应该了解风大将军的为人,他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是同时,他也是个爱护手下将士的人,如果他认为尤清无罪,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还请王爷三思。”

刑部尚书应大人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敢直言无讳的人,即便是面对冷硬无情的宸王,他也坚持自己认为对的,而不能盲目地服从。

话音落下之后,朝堂上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须臾,寒钰躬身:“启禀皇长兄,臣觉得应大人所言有理,这件案子虽是臣所查出,但臣自己也并不相信结果的真实性。”

“本王给了你们两个月的时间,你却查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结果?”宸王目光冷冷地落到寒钰的脸上,“失职之罪,该如何处置?”

寒钰神情微紧,却从容地跪下:“臣任凭皇兄发落。”

跟着寒钰一起去查案的上官楚飞,见状也在殿上跪下:“启禀摄政王,此番微臣跟钰王一起去了澜东,所查到的所有证据全部指向浔州,并且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证据来得太容易,也找不出丝毫破绽,完美得让人不得不信这个事实就是如此。”

第2021章 证据所指4

“然而,虽铁证如山呈现在了面前,可钰王和微臣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个结果,因为就如方才钰王所说,这件事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但是我们就算在澜东继续深入调查,结果还是不会变——看起来,就像是一场人为已经安排好的戏码,所有的证据和结果早已提前一步放在了那个位置,就等我们去取一样。”

对于朝上大多官员来说,上官楚飞只是一个年轻的,刚入仕途不久的后辈——虽然进了朝堂也已经有了十年之久。

可三品以下年轻的官员,在朝堂上一般很少发声,就算有,大多时候也是恭敬而低调,此时这个上官楚飞虽然也恭敬,语气却带着几分年轻官员少有的坚定和张扬。

朝上大臣们的目光不由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

宸王目光沉沉看着他,“那么你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办?”

上官楚飞闻言一愣。

此事应该怎么办?

摄政王会问他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素来一言九鼎杀伐果断的摄政王,是个指点江山的人,殿上朝臣都是听他的旨意行事,虽然他对摄政王方才做出的决策有些异议,但是…

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才是正确的。

“臣…”苦恼地皱了皱眉,他有些沮丧地垂首,“臣愚钝,请摄政王指示。”

他人微言轻,怎么会想到摄政王居然会问他的意见?

如果提前预知到,他一定最好充足的准备,在大殿上一鸣惊人,然后给摄政王留下一个深刻的好印象,说不定今天就直接连升三级了。

上官楚飞心里憋闷,却只能在心里独自懊恼。

“老臣以为,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既然证据已经摆在了眼前,就容不得疏忽大意。”苏相声音淡淡响起,透着为官多年形成的威压,“证据确凿,却要凭片面的主观臆断来决定事情该如何作为,这本身就站不住脚。况且…”

目光微转,他看向钰王和上官楚飞二人,“今日朝上官员都在,这件事已经是无人不知,倘若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消息就传到了浔州,让心怀不轨之人提前毁灭证据,做好充足的应付准备,你们觉得这个后果应该由谁来承担?”

“臣觉得苏相所言极是。”一位老臣站了出来,恭敬地道,“既然证据确凿,就该立即将人带回天都审问,将未知的风险扼杀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至于他们是否真的是被人栽赃陷害,那也要等调查清楚了之后再做决断。”

另外一人附和:“没错,风大将军就算如何爱护手下将士,也应该知道皇命不可违,律法不容触犯的道理。如果他要知法犯法,公然包庇,那也只能按国法处置。”

“朕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轻柔软嫩的嗓音忽然响起,大殿上群臣的声音戛然而止,众臣愕然地抬眼,看向慵懒坐在龙椅上的小女皇。

宸王转过头,沉默地看着静瑜片刻,缓缓开口:“陛下的意思…”

第2022章 遵照陛下的旨意

“拿人。”静瑜淡淡道,少女纯真娇嫩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容陵,稍候替朕拟一份密旨交由凛王伯伯,让凛王伯伯带去浔州,如果风离轩敢阻挠办案,视为同罪。”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

容陵恭敬地应下:“奴才遵旨。”

群臣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龙椅上的女皇陛下,几乎很难相信方才那番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而宸王…

宸王方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轩辕静瑜虽然是女皇,可她还是个孩子,今年也才刚刚十一岁,离十四岁亲政还有三年,摄政王居然会征求一个孩子的意见?

很多人甚至曾在心里想,当女皇陛下真的到了亲政之龄,摄政王会平静地交出自己手中大权吗?

权力是个好东西。

朝堂上站着的大臣们无人不知这个事实,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里久了,谁都会留恋,谁会心甘情愿把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大权再轻易交出去,然后在这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俯首称臣?

不管是苏相,还是以苏家为首的门庭,或者是忠于君王的内阁元老,以及所有的年轻朝臣们。

甚至是几位皇族的王爷,有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的想法。

权力更迭的时候,常常伴随着眼睛看不见的血腥…然而如今,从宸王和女皇陛下的身上,他们却只看到了和谐。

宸王对待女皇陛下的态度…

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完全不是一个对待孩子的态度,虽言语之中没有刻意做出的恭敬,但说话的语气却当真不像是在应付一个孩子。

而是实实在在地在征求她的意见。

而年仅十一岁的女皇陛下,淡然言语之间所流露出来的,却分明是不逊于前任女皇陛下的平和睿智,甚至看起来已经浑然忘了前些日子因为皇夫一事,跟宸王之间闹得有些不愉快的事情。

众人心里沉沉,忍不住想,女皇陛下方才一番话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上朝之前有人刻意教过?

此时她跟摄政王之间的和平相处,是真的和平,还是故意伪装做戏?

“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么就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宸王淡漠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众人心里沉沉的思绪,“凛王,齐王和应大人,下朝之后拿上陛下密旨就立即启程前往浔州,半个月之内必须赶到浔州拿下尤清和牧西元二人。”

语气微顿,宸王接着道:“谁敢抗旨,一并拿下。”

这一次无人再提出异议,凛王、齐王和应大人三人恭敬地领命:“臣等遵旨。”

静瑜瞥了一眼朝上大臣们的神情,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很难接受吗?他们是不是都以为,自己跟摄政王之间就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才正常?

一群没脑子的人。

母上大人在位的时候,他们的脑子好像都挺好使的,怎么自己登基了,反而个个都变得愚钝了,难道是她这个女皇陛下的年龄拉低了他们的智商?

第2023章 执白子,黑子?

下朝之后,静瑜命人去宣来了予修。

这两三年来,因为功课开始紧张,予修待在静瑜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白日要去上书房上课,下课之后还要练武——不但自己练武,还要教好其他的弟弟,文课武课都结束之后,依然还有太多的东西要学。

尤其是从今年开始,静瑜说他十岁了,若是人生按照十载一个阶段来算,那么过了十岁之后的予修就是已经进入了人生的第二阶段,所以各方面的要求比以往更加严格,不许有任何懈怠。

十岁的予修也不再像以前总是粘着静瑜,小小的少年身上已经能窥出几分其父的影子,沉着稳重,做事认真严谨,颇有大将之风。

不过,对于静瑜来说,光有大将之风还不行,他需要的是指点江山的帝王风范。

“参见女皇姐姐。”

静瑜转头,看着规规矩矩行礼的少年,淡淡一笑:“起来。”

“谢女皇姐姐。”予修站起身,沉默地看着她,眼前有着显而易见的敬仰。

静瑜也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一身玄色的锦袍衬出少年修长的身姿,织金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挺拔峭立的身段,带着几分跟宸王如出一辙的岳峙渊渟般的气势。

只是相比起宸王的冷硬峻拔,少年身上的气息更温顺平和一些。

静瑜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腰侧,那里悬挂着一块碧绿色双钩镶金玉,色泽圆润纯正,乃是宫中上等品。

眸心一道思绪划过,静瑜淡淡转头:“坐吧,陪我下盘棋。”

予修讶异了一下。

下棋?

这么多年,静瑜可从来没跟任何人下过棋,虽然在予修心里,静瑜算得上是无所不能的——如果她不是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培养出那么多厉害的伴读?

但是真的,从没有一个人见到静瑜展示过任何本事,除了偶尔心血来潮时会抚上一曲,那也大多是在锦墨他们练剑切磋的时候。

而此时,女皇姐姐居然要跟他下棋…

予修愣了片刻,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应了声是,就转身在静瑜对面的矮榻上坐了下来。

两人紫檀木小几上,黑玉打造的棋盘已经放好,静瑜抬眼:“你执白子,还是黑子?”

予修闻言,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道:“黑子。”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白子先行,他若选黑子似乎黑子似乎有点妄自尊大。

但他不清楚静瑜的实力如何,又担心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白子才应该是他的选择,但是若选白子,首先有示弱之嫌,而且于身份上来说,他也不该选白子。

所以只稍稍犹豫那一下,他就选了黑子。

静瑜对此倒是没什么表示,只点了点头:“那就开始了。”

予修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女皇姐姐手下留情,别让予修输得太惨。”

“瞧你那点出息。”静瑜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赢?说不定输得惨不忍睹的人是我呢。”

怎么可能?

第2024章 谋反二字的分量

予修在心里反驳了一下,小小声道:“女皇姐姐要是输了,予修把这些棋子一粒粒吃下去。”

此言一出,静瑜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眼神诧异的看着予修。

把这些棋子一粒粒吃下去?

“予修,你就这么相信我的棋艺?”静瑜嘴角抽了抽,表情难得地有些古怪,“万一你判断失误,棋子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予修眨眼:“女皇姐姐棋艺真的不好吗?我不相信。”

一阵脚步声响起,静瑜和予修同时转头,看向端着托盘而来的黑衣少年。

是容陵。

予修看着他把托盘上的茶点端下,放在女皇姐姐手边的几案上,然后将空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给女皇姐姐倒了一杯花茶端过来,就沉默的走过来,站在女皇身后,给她捏起了肩膀。

静瑜没说话,执白子先行。

予修很快也回过神来,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对弈上。

殿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只有棋子落上棋盘时发出的一点轻微声响。

不大一会儿,外面传来大宫女梅佳恭敬的声音:“启禀女皇陛下,风太傅求见。”

“风太傅?”予修闻言,下意识转头看了殿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看向静瑜,有些不安地道,“予修方才忘了跟风太傅请假,风太傅应该是因为我没去上课,所以才过来的。”

“不是因为你。”静瑜淡淡说着,声音微扬,“让风太傅进来。”

梅佳在外面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朝候在殿外的风太傅道:“太傅请。”

风云涧点头:“多谢。”

梅佳连忙言道不敢,很快退了下去。

风云涧看着眼前殿阶,轻轻抿了抿唇,拾阶而上。

此时本该是他的上课时间,世子们已经候在了上书房,可他却并没有心思去上课。

事关他家兄长的事情,他就算在朝堂上一时冷静,心里也无法真正平静下来,毕竟谋反这两个字分量太重,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所以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就过来求见女皇。

进得殿内,视线微抬间,一眼就看见坐在红木雕花窗边对弈的两个人,风云涧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然后抬脚慢慢走了过去,恭敬地撩袍下跪:“微臣参见女皇陛下。”

“风太傅请起。”静瑜声音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此时不应该是风太傅的上课时间吗?太傅怎么有空过来?”

在他行礼的一瞬间,予修就从矮榻上站了起来,并斜斜避开了一点位置。

待风云涧起身之后,予修躬身施了一礼,“学生参见太傅。”

风云涧摆摆手,“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