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她不禁疑惑,低喃道:“这人好像得罪不起的.”
赵乾环顾四周,发现由于她的疑惑,那些家丁已经停手了下来.
“还未请教这位官人.”侍立在马车前的侍女十分灵巧代自家主人代问.
赵乾不答,只是拈起弓,下一瞬只见一样物事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地击在了帘子的边上.
周合欢仰望着自己周家亲贡给今上的紫玉九连珠,禁不住颤抖.
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紫玉珠如虎口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
“还不快走!真要等人来令你父亲脸上无光吗?”
周合欢恍然惊醒,忙不迭叫人赶马离去,但余光瞄了一眼跟在赵乾身后的阿房.
就在马车刚走之后,只见前后左右,凭空涌出许多着铁胄的将士,迅速围拢在赵乾与阿房的身边.
一位领头的武官上前行礼,“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无碍,我也不想你们出来.”赵乾挥了挥手,各位士兵又悄然无声隐入四处.
牵着牛的老人抚了抚胸,才勉强站立起来“这位贵人!老头子我真是瞎了眼,一路上还唠唠叨叨的烦你.”
赵乾抚摩着牛头,轻声地截断了他的话“老丈何须介怀,佛说众生平等,我们所不同的唯有所披的外衣己.”
这时前面的阿房早己乐不可支拿起牛车上的小纺车,用手指勾着纺轮转动.
老人见此一笑,转头向赵乾道:“看这位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如此的童性不改.可见官人平时对她疼得紧.”
赵乾看着她,“让老丈见笑了.”在自己的看护下阿房一生都可如此,但天有…不测风云…
他目光闪动,但没有想下去.
这时在牛车辘辘声中,他们终于到了老人要找的店铺.
买货的店铺掌柜在老人的劝说下,由阿房在一群小孩儿的包围中硬是免费挑走了一架小风车儿,小水车儿,小梳妆台儿…
事后,赵乾为示谢意,送了一瓶好酒,两对鞋 还有三匹布与那老人.
“为什么不给他银子呢?”回宫的马车上,歪着头的阿房讶异的问道.
赵乾侧身,俯在她耳边低语道“没看到老人家没钱也不愿收你的银子,可见他要的不是银子,而是我们对他的尊重.”
阿房点了点头后,又挠了一下耳朵道“气都喷进我耳朵里了.远点,远点!”
赵乾的手指替她掠过鬓间的一缕发.“会吗?”
会!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
“好好说话,别把我当牛一样摸来抚去的.”
赵乾把手枕在自己的头上,“别把你自己当牛,它可比你强多了,会拉车,会下地,会耕田,还会用尾巴赶蚊子.”
“可它会这样吗?”阿房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指尖缓缓向下划他的喉结“它又会这样吗?”
赵乾的喉结动了一下“不会!”
“我想它也不会这样吧!”
“哈哈…”
原来是阿房的手突然转到赵乾的腋下,挠他痒痒.
赵乾一边求饶一边想道,这女人真没有一点情趣.
阿房这才罢了手,依旧拿起案上的纺车把玩.
赵乾凑过了头“你这么爱它,是不是这样想,最好以后可以过我耕田,你织布的日子.”
阿房笑嘻嘻道“才不要呢!我遇见你时,你就是官家,所以官家是我的陛下,陛下是我的官家.”
罢了,有这句话,再不懂情趣,他也认了.
“况且你从出生起便是五指不沾阳春水,如果你去耕田的话,会饿死我的.”
这女人还真是一丁点情趣都无.
赵乾回宫后,面色平和,并没有提在街上生变之事.
宫中大部分人碍于周双宜也不敢问,唯有素媚姑姑奉了太后的御命,不得不来.
“就这点事还值得来问,”
赵乾听完素媚姑姑的来意后,语带不悦,“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素媚见赵乾论事时,殊无怒色,只得唯唯而退.
听到素媚姑姑的回禀后,太后紧咬了银牙,不发一言.
“太后?”
素媚姑姑见她生气不由奇道“官家都没事,处不处罚宋周氏都无所谓吧!”
太后咬牙冷笑道“皇儿罚的是我.”
素媚姑姑惊讶不己“官家哪里罚了太后?!”
眉间蒙上一层阴霾的太后倚在榻上怨恨地叹气,“素媚别给我装糊涂了,你明知道我这是投石问路,明面上是追究宋周氏,实际是问皇儿要不要一块联手把周家除掉.”
素媚姑姑不动声色,装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太后轻抬起玉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皇儿始终与我有嫌,所以才信不过我.”
她的声音惆怅,实际心底更为明白,皇儿是怕若不能连根除掉周家的话,反而会连累上了阿房.
延辉殿中.
阿房刚伸出手,将小几上的一盘果子取来一颗放入口中,赵乾扯住她的手,硬是把她手中的果子放入自己口中.
“官家,皇子已经十二岁了.”
阿房叹息道,“所以拜托你有点为人父亲的模样.”
赵乾摸了摸腰间的玉坠,“我现在不像他的父亲吗?”
像父亲的话,就不会这样随随便便抢人的东西.
“听说你这次回宫没管端儿要利钱,所以端儿赢了锦昭仪四百两.”
咳咳!…正在喝茶的阿房一阵咳呛.
赵乾轻抚她胸口,阿房微微喘着道.“臭小子…也不分我二百两.”
“你很缺钱用吗,老诓儿子的银子.”
“谁说有钱就不能诓人的,如果你心疼儿子,好吧!我以后就不诓他.”
止住了咳嗽的阿房,很痛快地道.
“真的?”
“我去诓你女儿.
赵乾微一咬牙,“还是诓端儿吧!”女儿是一定要富养的.
“就知道你心疼你女儿.”
阿房掀起茶盖,在一杯茶中吹起朵朵涟漪,“你今天没事吗?”竟在延辉殿留了这么久.
赵乾叹道:“我只是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让周家垮掉?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尽全力让周家从此消失在朝廷.”
“我为什么要周家垮掉!”阿房扑哧一声笑,语气满是惊奇和不可思议.
“阿房,你仍是这般天真…”
心事重重的赵乾在她身边坐下“母后派人发了信,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联手除掉周家!!”
他语声淡漠“本来我是想留下周家与锦家互相牵制,不过端儿和康安毕竟养在母后的宫中,如果能趁着这个由头把周家除掉了,日后对你也有利些.”他比较了一下得失后还是比较倾向与母亲一起联手.
阿房一时血往上涌,有些手足无措“官家,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赵乾揽过她肩,伸手抚摩着她的脸“没什么事要发生,我只是怕万一天有不测风云,只留下你和一双儿女该怎么办好,而且你生性至善,心又软,做什么事都下不了狠心,到时候肯定被周家与锦家联手除掉.”
“可你不是说万一吗?而且,我一向安份,他们自己斗就好了,干吗扯上我.”阿房轻喃道.
赵乾轻声地,然而不容辩驳地截断了她的话,“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说的那么可怕,” 阿房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我现在不是住得好好的嘛!而且那个什么万一不万一的,到时轮到谁都说不定呢!”
赵乾把她重新揽入怀中“未雨绸缪,且不说锦家与周家会互相放冷箭,但是到时为了撑控皇子,第一时他们统一要除的,就先是你.”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生了儿子的错!早知道不生了.”阿房嘟嘟囔囔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抬头看到赵乾一眨不眨的眼正盯着自己,阿房蔫了…“其实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燕重误
“越来越没心没肺!”毫不意外的赵乾给她下了评价.
阿房嘿嘿一笑.“我也觉得你越来越像女人.”
赵乾拿过阿房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我哪里像了?”
“有证据的!”阿房迅雷不及掩耳地摸上他的肚子“跟我刚怀着康安的时候有点像了.”
“啧啧,我只不过胖了点.”
“有五斤了吧!”
“没那么多,只是三斤八两!”赵乾闷闷的说,寻思着明天要去骑射,健健身形.
赵乾与阿房说完话后去了皇政殿,待他一走,只见太后的素媚姑姑提了一食盒过来.“太后派小的给房娘子送粥!”
阿房看着素媚姑姑打开的食盒,便笑着道“不用拿了,我刚吃了水果.”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太后给的,你就收下吧!”
阿房坚定地道“我还是不吃,这次我是铁了心减掉身上多余的肉.”
“但这是太后给的.”
一定要吃吗? 阿房灵光一闪,“姑姑就替我吃了吧!”
“不行!”
阿房已经把碗端在了她的嘴边“瞧!这粥煮得刚好,又绵又烂,啧啧,里头还有姑姑爱吃的虾肉和蟹肉.”阿房喂了她一口后,又道“好吃吧,再来一口.”
“谢过房娘子!”
…
“呃,除了水果,房娘子还只吃不沾油的青菜叶子.”素媚姑姑如实向坐到妆台前的太后禀道.“说是减肥!”
她边说着边挑了发挽成鬓拢在太后的头上,又道“听说她还嫌官家胖呢!“
房娘子是位没心没肺的女人.
房娘子是位没心没肺的蠢女人.
房娘子是位没心没肺的愚蠢女人.
太后心里默默念道,所以下次千万不能用聪明的方法暗示她.
不久,炎炎的小暑里,宫中总算是迎来了一阵雨,湖畔里的浅水处,青蛙纷纷跳出荷叶,有些借着风轻送,便轻轻跳过荷叶子,降在岸上.
湖畔除了水榭,也有曲苑回廊通向小亭里院.
里院里,阿房睡在躺椅上,椅子上垂下她半干的头发,半下的珠帘阻挡着吹进来的雨,院中所植玫瑰的暗香随风扶摇而来.
这时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阿房没有睁开眼睛,但翡翠己在她耳边轻道“张夫人来了.”
房紫静一见面,就笑着调侃道:“哟!女儿啊,听说你在减肥呢!”
自古女子以胖为福,阿房这般做法,自然惹人瞩目.
阿房只叹息一声,看着母亲道:“那日,太后派了素媚姑姑,名是送粥,其实是看我的心意.”
粥,乃周也.她不装糊涂怎么能行!
“宫中人就是喜欢弯弯曲曲表达自己的心意.”房紫静抿嘴一乐“咱别理她们了,先说说你的妹妹吧!”
阿房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妹妹?阿娘居然会关心这种事.”
“你妹妹已经到嫁人的年纪了”房紫静耸肩,“而且外面传言她会嫁入宫中.”
嫁入宫中??!!
“呃…有根据吗?”阿房感觉嘴角一抽一抽。
“周家姐妹,锦家姐妹都是进宫同侍官家,所以外面的传言说你也不例外!”房紫静揉了一下自己的左右脸,真是酸死了.
阿房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嗯,翡翠姑娘,”房紫静沉吟了一会道“拧把巾子给房娘子擦擦脸.”
翡翠端了盆子过来,阿房从沁凉的水里把巾帕捞出来放在自己的脸上.“嫡系一对白眼狼!我拷!”
“管他白眼狼还是黑眼狼,你什么都不知道!”
“要我装糊涂吗?”
“省得她们打蛇随棍上.”流言者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这世上难的就是糊涂,阿房在巾帕下呼了一口气,要真是糊涂了,就不知道要糊涂了谁?
所以这事由谁起,就让谁来处理吧!
另一边张府二小姐出行引得街上人声沸腾,百姓们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有羡有嫉地谈论起这位传说中下一位的金枝玉叶儿.
到了寺庙,侍女们微笑着掀开帘子“张娘子请下轿!”
衣着鲜丽的张燕清下了轿,一派天仙似的模样,袅袅婷婷步入台阶,更是引得身后人大声鼎沸.
张燕清微微一笑,心中无限快意.
“张娘子小心地上,别污了裙尾!”原来,不知何时,天上围了一群燕子排了许多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脸上不悦的张燕清连忙提起自己的裙摆,小心地抬脚上阶.
可是人有话说,“天啊!平时这燕子久久不见一只.”
这话一出,马上有人接口“平时我们也不来啊,只不过张家娘子来了,我们都来了,想这燕子必是跟我们一样来看看贵人的模样.”
此话一出,张燕清的脸上又是笑意盈盈.
不久,她求了一签出来,签文正是一枝梨花春带雨.
“好签啊!”安国夫人看见到签文笑得合不拢嘴,“这梨花在春天开得正是适宜,何况带着雨,岂不是水灵透了.”
正乐着呢,有人恰好送了信过来.
安国夫人一看更是喜不胜喜“女儿啊!快来看,是你姐姐叫人带了信叫我们娘俩进宫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顶轿子当下沿着路走,穿过宫门时张燕清稍稍掀开了点轿帘,只见前朝宫城层迭巍峨,突然令她有种晕眩的感觉.
待到了下轿的地方,张燕清使出浑身秀仪,步步生莲.
安国夫人望着的高大宫城,低声对张燕道“来过好多次了,但来一次,我就叹一次,我想这皇宫比戏文说的仙宫也不遑多让吧!”
“娘,这是前朝,是男人的天下,我倒是喜欢后宫姐姐住的地方,”张燕清笑着道.
“你姐住的地方自然是好,不过轻易说不得.”安国夫人拉着自己女儿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那是从前你姐夫还是太子住的地方.按规矩娘子们是不能入住的.”
“那姐姐还敢那么心安理得的住?!”张燕清问.
安国夫人横了她一眼,“她那么糊涂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个理,但你不同,所以要懂得这个理.”
张燕清挺了挺胸道“那是!母亲能胜了大娘,我自然也可以胜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