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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颜和许知捷同时变色。许知捷一把拖过欢颜,便从侧面往下奔去。

他秘密来探欢颜,并未带几个从人;如今携佳人出来散步,更是连兵器都没带。即便他从小习武,身手不弱,此时也不敢和人动手,只想快快冲回寺中,即便逃得狼狈也顾不得了。

欢颜虽然疲累,但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刻,哪里还敢耽搁?跟着许知捷便往坡下飞奔。

两人还未及转身,便见那边冲来几名蒙面人,挥刀往他们身上砍来。

欢颜惊呼,调头奔逃时,脚下在岩石上一滑,顿时剧痛钻心,冷汗直冒。许知捷将赶上前的一名刺客踹飞,急扶了她问道:“怎么了?”

欢颜转头望向刺客手中明晃晃的刀,心中仿佛舒了口气般轻松了下,淡淡笑道:“崴了脚了!你先走吧,不必管我了!”

许知捷冷笑道:“你打量我是和三哥一样的人呢!”

欢颜心里一抽,抿唇不语。

许知捷已一把将她抱起,转头看回去的路被堵上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山上冲去。

偏偏那些人像早知道他会到这座山头一般,竟然预先在山上埋了伏兵。所行之处,草耸木动,不知哪里窜出的高手奔出,又有暗箭蝗石如雨飞来。

许知捷仗着自己身后高明,硬生生夺下一人单刀,破开一条路便往草木深入冲去,肩上却已被刺客的兵器拉开一条口子,有鲜血慢慢从雪白的素衣上渗出来。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一)

眼看对方重追不舍,许知捷呼吸渐渐急促,几次险些被暗器伤到,欢颜大急,拍打他后背说道:“五公子!知捷,知捷,你放我下来!”

许知捷不理,顿下身劈开前方拦住自己的刺客,飞脚将他们向下踹落,趁着下方刺客救援同伴时又往前飞奔。

欢颜道:“知捷,我一介小小侍婢,算得了什么?你如今何等尊贵,若因我出什么事,我真真是百死莫赎了!”

许知捷哼了一声,道:“你当我傻子么?我瞧着你就是不想活的模样。”

他说罢,却顿了身,忽笑道:“不错,你不过小小侍婢,他们追杀你做什么?你在这里等着,我把他们引开,呆会过来找你。”

欢颜吓了一跳,忙道:“不错,他们不会拿我怎样。你先顾着自己逃命要紧罢!”

话犹未了,身体被往下倾落,眼前顿时绿暗一片。

许知捷将她放在灌木丛后一处凹下的部位,解了她惹人眼目的白狐斗蓬垫在她身下,匆匆拉了些枯黄的藤萝将她掩了,说道:“你藏好,我不过来,你千万别出来,知道吗?”

欢颜待要说话时,许知捷伏下身,黑黑的眼睛透过藤萝笑得弯弯看向她,“千万别动啊,若因你出什么事,你可是百死莫赎了!”

欢颜张张嘴,待要说什么,许知捷隔了绿萝将她探上来的额亲了一亲,低低道:“咱们都不能出事,我等着娶你呢!”

欢颜愕然。

许知捷已一跃身飞起,轻松地飞向正奔袭过来的刺客,喝骂道:“你们到底谁派来的?先帝刚刚驾崩,便这样等不及了?看小爷这便送你们去伴驾吧!”

但闻惨叫和斥喝连连,却是越来越远。

许知捷虽然看着憨痴年少,到底出身皇家,见惯了争权夺利,一被人刺杀立刻猜到是朝中有人想暗算他,听得欢颜满手冷汗,只觉心中一根弦绷得紧紧的。

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在飞过落叶的沙沙声回旋,身子似乎被山石的冷意侵透了,渐渐冻得麻木。眼前尽是枯黄的藤萝叶子,死去的叶子。来年这满山遍野的草木再度被吹风吹绿时,这些掩护她周全的藤萝想必已尸骨无存。

想着许知澜曾送她两盆绿萝,她小心养护在窗口,倒也常年碧绿。

却经不起人的心都随着这冷萧萧的秋意凋零了。

她眼底又涩痛,忙用力霎了霎眼,把泪水逼了回去,侧耳静听山间再无人声,慢慢坐起身,揉捏自己崴了的脚。

她在医术上颇有天分,又有名医指点过,虽然只在太子府内偶尔行医,但医术着实不错,自有法子为自己医治。她扶着树枝慢慢走了几步,寻着一两昧草药,嚼碎了敷于伤处,拿帕子扎紧了,便不像原来那样疼得厉害。

看看天色渐晚,她既担心许知捷能不能平安脱身,又担心他找不回她的藏身之处,遂披了白狐斗篷,寻着根被他们打斗间斫断的白桦枝,也顾不得摘去上面金黄的枝叶,当作拐杖慢慢柱着往山下走。

走不多远,又听有打斗声由远而近,不觉大惊,忙藏身到一株大树后,悄悄往外窥探时,却还是原来那群刺客,正追逐着一名白衣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眉目俊朗,神情潇洒,腰间别了一枝玉笛,手中却持了一把宝剑,正和那群刺客斗得正狠。

介个少年,不难猜到是谁罢?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二)

他的身手比许知捷更加高超敏捷,以一敌众竟无落败之象,只是左臂受了伤,黑色的血正缓缓浸透素衣。

黑色的血?

欢颜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着夕阳的光线眯了眼细细看去时,再次确认那血是黑色的。

伤他的兵器或暗器上,必定是喂了毒的。

这些刺客要取他性命,就像方才要取许知捷性命一样。

欢颜常随太子诸公子出游,皇室宗亲和京城贵家公子大半是认识的。

她可以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大吴皇室的一员,却再弄不清他是怎样的来历,怎么会和许知捷遭遇同一批刺客的追杀。

难道因为都穿白衣,这些人把这人当作许知捷了?可刚才明明已经碰过面,再迟钝也不至于个个都认错吧?

欢颜百思不得其解时,那少年行动已经迟缓下来,低头看一眼肩上的伤势,飞快往这边退了过来。

欢颜暗暗叫苦,正要柱着树枝离开时,少年已侧头瞧见她,略显黯淡的眼眸有什么亮光如焰火般闪了一下。他朗笑道:“呀,怪不得喊我来看白狐,原来这里真有白狐精呢!”

刺客们已经奔了上来,一眼看到欢颜,已有人在叫道:“瞧这个穿白衣的女子,一定就是夏轻凰!没错,这个才是萧寻!”

欢颜恍然大悟。

敢情他们要追杀的是这个叫萧寻的少年,她和许知捷才是被他们认错的人。

她忙道:“我不是夏轻凰……”

萧寻已欺上前来,一把将她腰揽住,飞身便往山上掠去。

风声呼呼响在耳边时,萧寻轻笑道:“没用的。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换谁都会这样。”

欢颜见他中了毒居然还能运着轻功飞奔,心中纳罕,忙道:“我住在那座山头的寺庙里,麻烦你将我送过去,我家主人必会保你平安。”

萧寻奇怪地看向她,“和尚养的狐狸精?”

欢颜吐血,但恨双臂被他牢牢束着,不能提过树枝来给他当头一棒,只是怒目而视,恨恨道:“你才是狐狸精!”

萧寻便定睛再看向她。昏沉的暮色里,他的眼眸如明珠般的灿亮。

他微微笑道:“不是狐狸精么?我却想不出,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间绝色!”

欢颜不晓得他是真心还是嘲讽,转头看慈恩寺越来越远,待他自侧面山顶攀下,便连那个山头也看不到了,自己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捏在掌中,不觉心中忐忑。

好在萧寻行动迅捷,此时已将刺客抛得远了。欢颜便道:“你既不送我回去,便放我下来,我自己觅路回去。”

萧寻垂眸看她,笑道:“天都黑了,山里有狼,也不怕吃了你?若你真是狐狸精,放了你走倒也不妨。”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三)

他虽是笑语晏晏,可不知怎的,欢颜总觉得他的声调像在微微打着颤,尾音中似萦着一丝虚弱。

抬眼看他神色,也不复原先的风姿焕发。

脸庞苍白,唇色青紫,眉宇间微见焦灼。

他是知道自己中了毒的,却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毒性有多强烈。

欢颜正要提醒他时,萧寻忽然脚下一滑,抱着她的手臂顿时一软,她已自他怀间跌落,却无法在倾斜的陡坡站稳脚跟,身体飞快往山下滑去。

欢颜大惊,忙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自己身形时,坡上的石头、草丛和灌木飞快自手边滑下,怎么抓不住。

正在头晕目眩时,但闻萧寻一声清叱,身体飞快落下,恰将她兜头抱入怀中。但他亦已是强弩之末,最后一式已经耗光所有的力气,终究连他自己都稳不住,抱了她一路往下飞滚。

后背和双腿被参次的石块磕得疼痛,但她的头和身体被他紧紧拥着,铺天盖地都是这少年陌生却让人安宁的气息。

她心中莫名地便镇静了些。

隐隐地,她想着,这样地死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不用活着看许知澜把柔情脉脉的眼神投给其他女子,也不用细想他该有多狠的心才能将海誓山盟的心上人一手推向绝境。

如果她从此再不在他眼前出现,也不知他日后会不会因为他的狠心而后悔。

可时至今日,她为什么还要介意他会不会后悔呢?

母亲从小便告诉她,即便她是个侍女,也不必为此自卑。有才有识有傲骨,便会有旁人不敢小觑的高贵。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与门第和血统无关,更不是带着一股子铜臭味的富贵可以比拟的。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她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可她……却潸然落下泪来。

在垂死之际,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怀里。

醒来时似乎全身的骨骼都在疼痛,倒也不觉得山间有多么地寒冷。

她睁开眼,漆黑的苍穹将满天的星子倒映在她眼里。

她躺在自己软软的斗蓬上,身上盖着件厚厚的白袍。

定定地看了好久,看到肩袖处的黑色血迹,她才想起这是那个萧寻的外袍。

她赶忙坐起,才看到只穿了夹衣在一旁打坐的萧寻。

夜色下,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得可怕。看到她起身,他也没有动,只是抬眼向她笑了笑,低哑着说道:“小白狐,自己找回家的路吧!我没法送你了!”

欢颜不答,站起身望向此时看来高不可攀的山丘。

萧寻伸出右手,从一旁抓出一个小小包裹,放到她的脚边,说道:“这里有一点干粮,你不怕黑的话,就在就从这里往南走。估计到天亮时便会看到村庄了,自己雇辆车回去吧!”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四)

欢颜将四周打量一番,低低问道:“哪边是南?”

萧寻怔了怔,“什么?”

欢颜迟疑了下,到底说道:“我从没一个人出过门,分不清东南西北。”

萧寻无语半晌,依然没有站起身,只指点道:“那边是南。你看天上的星,最亮的那颗是北极星,你只往另一边走便对了。”

他又看了一眼星光下那张清美脱尘的面庞,耐心地指点她:“实在找不到时,天亮后记得找年长有德的老人问路,别给人骗了去卖青楼里。”

欢颜点头,披上自己的斗篷,捡起那个装干粮的小包裹,看一眼那颗北极星,便往南方觅路而去。

萧寻看她身影消失,微觉松了口气,却觉好容易凝定的神智又是一阵模糊,便再也支持不住,身体一晃便伏倒于地,颤抖的右手伸过去,摸到肿大的左臂,却已完全失去知觉。

他无奈叹息:“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如今牡丹花飞了,难道我要死在满山的落叶里?”

正恍惚时,眼前忽然微微一闪,却见欢颜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转回来,正蹲在他跟前向他凝望。

他挣了挣,竟没能起身,只向她苦笑道:“小白狐,怎么还没走?”

欢颜望一眼天空,说道:“我找不到哪颗是北极星了!”

萧寻跟随她的目光往向天空,只觉满眼都是星子乱晃,无奈叹道:“我也找不到了!”

欢颜不说话,忽取过他身畔的宝剑,拔出。

萧寻眼皮一跳,眸光蓦地冷凝,淡淡地看向她。

欢颜慢慢地扯过他的左边袖子,用宝剑小心翼翼地挑开,露出肿大的手臂,仔细看那伤口。

萧寻这才晓得她只是查看自己伤势,目光便又柔软下来,轻笑道:“小白狐,你有修练千年的内丹吗?传说狐狸的内丹可解百毒。”

欢颜不理他,又将手搭上在他的脉门。

萧寻看她动作娴熟,猛地悟过来,不觉又惊又喜又微觉忐忑,“你……是大夫?”

欢颜摇头,轻声道:“我学过医,但没救过人,顶多帮人伤风头疼之类的小毛病。”

萧寻便道:“那你还是快些走吧!呆会儿一个小姑娘家和我这个死人呆在一起,只怕会吓傻了你。”

话未了,欢颜已持剑在手,在他的伤口处划了个十字,跪在他跟前挤着黑血。

她一边挤,一边道:“毒已入血,部分侵及肺腑。好在你用真气护住了心脉,暂时无恙。若现在有药,我应该能救你。”

萧寻道:“你现在有药吗?”

欢颜道:“寻常的药铺应该就有卖的。”

萧寻叹道:“你给我去买,来得及吗?”

“若以银针止了毒气蔓延,应该来得及。”欢颜垂着眉眼,“可惜,我不认路。”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五)

也就是说,她出了这里,十有八、九就找不回来了。

萧寻苦笑。

欢颜看一眼漆黑的山头,又道:“山上应该也有。”

萧寻没等她开口,便道:“可惜,你不认路。”

欢颜便不说话,看着能挤出的污血已不多,从头上拔出一根银簪,伸手扯开萧寻胸前衣衫,说道:“我试着帮你用银针先把毒气逼一逼吧?”

萧寻看着粗粗的簪挺,虽因毒性发作而渐渐动弹不得,却禁不住毛发竦然,干笑道:“小白狐,那是银簪,不是银针。”

欢颜将银簪顶部一拧,便有机簧轻轻弹开,里面却是中空的。她将帕子铺在地上,轻轻一倒,便倒出数十枚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

夜间的风越发地肃杀,萧寻半赤着上身卧于地上,身躯不由自主地打战,却觉不出寒意,朦胧间笑问:“你以前常给人扎针吗?”

欢颜利落地将细如牛毛的长针扎入他胸前几处穴位,答道:“我常给阿黄和小白扎针。”

“阿黄和小白?”

“我养来做试验的狼狗和猿猴。”

“狼狗和猿猴!”

萧寻惊叹,很想抗议两声,却觉血脉流动得越发缓慢,连呼吸都似要停顿住,终于再说不出话来,连眼前少女晶明如玉的面庞也渐渐消逝在黑暗里……

萧寻再度醒来时,只觉浑身都已肿大得失去知觉,但还能感觉出自己正在仰卧一辆什么车上,明亮的阳光下,蓝天白云的色彩都璀璨得过分,将他刺激泪水直沁。

他想抬手将眼角的泪拭掉,左手固然早已无法动弹,好容易抬起的右手,节节手指竟肿得跟猪蹄似的,连胳膊都肿大着,再也举不起来。

他正发怔时,一旁飘来一角雪白的袖子,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水滴。

但闻欢颜叹道:“你可真是个怪人。昨夜知道自己快死时还在笑着说话,怎么这时候反哭起来?疼得厉害?”

萧寻道:“这都让你知道了!果然是擅解人意的小狐仙呢!”

这时拉车的樵夫听到他们说话,已经停了下来,坐在旁边喝着水,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说话。

那樵夫又高又壮,面色黝黑,绝不是年长有德的模样,只是看着对欢颜颇有几分怯意,倒也毫无将她卖到青楼的意思。

萧寻努力支起身,才发现自己躺着的是山间装柴火木炭的板车,四周一无遮蔽,总算他身上身下垫了厚厚的棉被,不致让他冻着。欢颜原来也坐在板车上,这时车停了,她才走下车来,舒了舒手脚。

萧寻浑身酸疼,也想活络下筋血,可惜他连坐起身都困难。

看看自己肿大的身子,他苦着脸问道:“我的脸是不是也肿成这样了?”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六)

欢颜正拿了个竹筒蹲在路边草丛,并不瞧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