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顾莞敏忍不住拉住顾莞华的衣袖,目中满是依依难舍:“再过三日,就是你出嫁的大喜日子。以后你就是丁家的儿媳,我们姐妹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朝夕相伴了。”

顾莞华心中也有些酸意,眼中闪出了水光,哽咽着喊了声“三妹”。

顾莞敏鼻子也酸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搂住顾莞华,小声哭了起来:“大姐,我真舍不得你。”

顾莞敏这么一哭,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就连顾莞宁,心中也有些酸涩。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往日亲密无间的姐妹们,一个个长大成人,然后各自出嫁到不同的人家。以后想再聚在一起,殊为不易。

顾莞宁还好,嫁到太子府一年多来,无人约束她,时常回府。

换了别的人家,新媳妇一两年之内,等闲是不让出门的。

伤感的情绪最易传染,很快,顾莞琪也红了眼眶,姚若竹悄悄用帕子擦起了眼泪。

吴氏崔珺瑶婆媳两个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众人相对抹泪的样子。

“莞华,今日是你添妆的喜日子,可不能哭鼻子抹眼泪的。”吴氏心中也有些沉甸甸的,面上却露出慈爱的笑容:“快别哭了。前来添妆的亲朋女眷就快来了。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顾莞华嗯了一声,用帕子擦了眼泪。

崔珺瑶也是过来人,自然清楚顾莞华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走到顾莞华身边坐下,轻声安抚了几句。

顾莞华也略略振作,重新露出了笑容。

吴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主动张口道:“崔氏,今日会有不少人来添妆。莞华这里人来人往,没个主事的也不方便。你就留在莞华这里,帮着招呼客人吧!”

其实,崔珺瑶如今才是执掌侯府内宅的当家人。理应在内堂招呼来客才对。吴氏这么一说,显然是又要摆婆婆的威风和架势了。

当着众人的面,崔珺瑶从不会忤逆吴氏的意思,微笑着应了下来。

吴氏心气稍平,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了。

顾莞华略有些歉然地说道:“大嫂,你还有许多事忙碌,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

吴氏那点小心眼,谁能看不出来?

身为女儿,顾莞华不便说吴氏的不是,只能尽力宽慰大嫂。

崔珺瑶倒是并不在意,冲着顾莞华眨眨眼笑道:“婆婆发了话,我正好趁机躲躲懒。等外面忙不过来了,自然会有人来叫我。你就别担心了。”

好一个狡黠的崔珺瑶。

顾莞宁露出会心的笑容:“大嫂说的是。大姐,你今儿个就安生地待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用烦心,等着添妆的人来就行了。”

顾莞华点点头应了。

过了一会儿,陆续有添妆的人来了。既有熟悉的亲眷,也有和顾家来往密切的女眷。

有身份尊贵的顾莞宁坐镇,有长袖善舞的崔珺瑶招呼,一切有条不紊。

崔珺瑶所料不错,过了没多久,便有丫鬟悄悄进了屋子里,低声禀报道:“大少奶奶,内堂客人众多,夫人请你过去招呼客人呢!”

崔珺瑶和众人道了一声,才施施然起身离开。

顾莞宁忍不住抿唇轻笑。

看来,崔珺瑶是早就摸准了吴氏的脾气。

顾莞琪凑了过来,低声笑道:“二姐,你说今儿个,吴舅爷吴舅母会不会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 劝母

当然会来。

不管如何,吴舅爷是顾莞华嫡亲的舅舅,今日必是要登门为顾莞华添妆的。

顾莞琪真正想问的,是吴莲香来不来。

吴莲香在侯府住了几年,和众人都很熟络。只可惜一步走错,步步都错,落到了如今这么尴尬的境地。

刚才崔珺瑶也在,顾莞琪颇为机灵,并未提起吴家人。崔珺瑶一走,顾莞琪就忍不住了。

顾莞华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为了顾及顾莞华的颜面,顾莞宁并未多说,随意地扯了扯唇角道:“待会儿见了吴舅爷吴舅母,你可别乱说话。”

顾莞琪笑道:“二姐还当我是不懂事的孩童呢!这点道理,我岂会不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吴舅爷吴舅母很快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他们夫妻的身后。顾莞华也不例外。

没见到吴莲香的身影,顾莞华顿时松了口气。

亲疏有别。舅舅舅母再亲,也不及长嫂亲。以后她出嫁后,依仗娘家的地方多的是,更应该和长嫂相处和睦。

偏偏吴家从不肯消停安分,还打着让吴莲香嫁进来做妾的念头,着实让人头痛。

“舅舅,舅母。”顾莞华起身行礼。

其余人也一一行了晚辈礼。

顾莞宁不想在大喜的日子里让顾莞华难堪,也行了一回晚辈礼。

一见到顾莞宁就发憷的吴舅爷吴舅母,颜面大增,也颇有些意外之喜。

顾莞华看在眼中,心知这是顾莞宁给自己颜面,颇为感激地看了顾莞宁一眼。顾莞宁冲顾莞华微微一笑。

好在今日吴舅爷吴舅母没抽风,送了添妆礼,像模像样地说了些煽情不舍的话,便离开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前来添妆的亲朋好友,午宴后才一一散去。

吴氏精神抖擞地替顾莞华清点厚厚的一摞礼单,整整用了一个时辰,才整理清楚。不由得喜上眉梢:“今日的添妆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一些。”

顾莞华笑着应道:“我们长房今非昔比,前来添妆的人出手也都大方慷慨的很。”

可不是么?

二房早已没落,子嗣丰盛的长房如今才是定北侯府的中流砥柱。

吴氏不无傲然地想着,就听顾莞华又说道:“自从大嫂嫁给大哥之后,我们长房在府中的地位也愈发不同了。”

崔珺瑶出身名门望族,本人又极优秀出众,掌家之后,也从无错处,处事圆滑公正,令人称道。

吴氏笑容一顿,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就是没有崔氏,我们长房也是蒸蒸日上。”

顾莞华没有辩驳,只长长地叹了口气,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吴氏说完大话之后,也有些不自在,低声咕哝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皱着眉头做什么。”

“母亲,女儿就要出嫁了。以后想时时提醒母亲几句也不可能了。”

顾莞华缓缓说道:“家和万事兴。一家人一条心,才能越过越好。母亲若总是对大嫂心存芥蒂,处处刁难。让大嫂寒了心,大哥也会心中不喜。时间久了,他们都会和母亲离心。”

“舅舅和舅母存着什么心思,母亲心里也很清楚。我劝母亲一句,绝不能被他们挑唆怂恿,生出扶持吴表妹对付大嫂的念头来。”

被顾莞华说穿了心思,吴氏难得有几分心虚,目光也有些漂移不定:“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念头了,你别胡说。”

顾莞华正色说道:“没有最好。这些话,也只有做女儿的,才敢和母亲细说明白。大哥如今有了妻子,一颗心未必全部向着母亲。母亲若是行事不妥,只怕大哥会不高兴。”

“可不是么?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吴氏酸溜溜地来了一句,见顾莞华又蹙了眉头,只得不太情愿地说道:“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顾莞华轻声道:“母亲知道亲疏之别就好。以后母亲老了,奉养母亲的,是大哥大嫂。”

吴氏顾莞华母女两个说着知心话。

正和堂里,太夫人也在和顾莞宁低声说着私房话:“宁姐儿,你和殿下已经圆房了。可得早日怀上身孕才好。”

“再过两三个月,齐王世子妃就要临盆了。这一胎若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儿子,就占去了长曾孙的位置。”

“皇上最重嫡长,又最喜欢孩子。这些日子,齐王世子妃凭着肚中的孩子,出尽了风头。你也不能落于人后。”

顾莞宁脸颊微热,知道祖母是全心为自己考虑着想,点点头应下了:“祖母放心,其中利害,我都明白。”

太孙和她有卓然的地位和身份,都是因为元佑帝的圣眷。

只有维持这份恩宠,才能稳稳地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是太子,也不敢过于“管教”儿子儿媳。

太夫人见顾莞宁温驯听话,心中颇觉得欣慰:“你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就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天子之眷顾,谁也无法保证能维持多久。只有早日生下子嗣,才能稳稳地在皇家立足。”

“好在太孙殿下对你情深义重,一颗心都在你的身上。至少在这几年内,是不用为你担心了。”

现在是新婚夫妻,情深意浓,一心一意。

三年五年无妨,十年八年呢?

日后太孙做了储君,坐上龙椅之后呢?谁能保证太孙永不变心?退一步说,就算太孙不愿沾惹别的女子,日后为了子嗣丰盛,也不得不为之。

丈夫总是不及儿子可靠的。

太夫人的尊尊教诲,顾莞宁没反驳半个字,一律乖乖应了下来。

她和萧诩之间的纠葛和情意,无法告诉任何人。太夫人心中忧虑也是难免的。

太夫人话锋一转,又问起了乐阳郡主的事:“皇上忽然下旨赐婚,让乐阳郡主远嫁吐蕃和亲。此事你之前可知情?”

乐阳郡主是齐王夫妇的长女,也是齐王世子嫡亲的胞妹,是太夫人嫡亲的外孙女。这几年来一直在藩地,并不亲近。

不过,到底多了一份血缘的羁绊,太夫人少不得惦记一二。

第五百二十八章 出嫁

顾莞宁没有隐瞒,坦然道:“殿下让人送了口信给我,我早就知情。原本皇祖父相中的人选是衡阳,我问过衡阳,她不愿意远嫁。我便让她装病,躲过了赐婚。”

太夫人哑然。

所以,此事确实和太孙夫妇大大相关。

对太夫人来说,乐阳郡主自是要比衡阳郡主亲近的多。听了这番话,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便说什么。

毕竟,衡阳郡主才是太孙的亲妹妹。太孙向着衡阳郡主也是难免的。

亲疏有别,在关键时候,总能彰显出来。

顾莞宁看出了太夫人的心思,低声道:“祖母是不是心中不太痛快?”

太夫人轻叹一声:“不痛快,倒也谈不上。你姑母是齐王妃,我们顾家和齐王府在朝堂上划清界限,私底下这份血缘牵扯,却是扯也扯不清。乐阳到底是你姑母的长女,也是我的外孙女。一想到她小小年纪要被远嫁和亲,我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过了片刻,又道:“今日我们祖孙两个说话,你就不必告诉太孙了。免得他心生芥蒂。”

顾莞宁点点头,嗯了一声。

太夫人沉默片刻,才道:“赐婚的圣旨既是下了,乐阳郡主很快就要回京城来发嫁了。”

和亲关系重大,为了表示大秦的慎重,乐阳郡主会从京城发嫁。

顾莞宁应道:“皇祖父已经命人去齐王藩地宣旨,一来一回,总要一个多月。和亲一事,关乎着两国,不能随意轻忽。婚期定在明年年初,乐阳郡主也会被召进宫里,重新学习宫中礼仪。”

太夫人打起精神道:“等乐阳郡主回京,我打算去齐王府一趟,见一见郡主。”

顾莞宁目光一闪,淡淡说道:“到时候让大嫂陪着祖母一起去吧!”

绝口未提自己,显然是没有登门的打算。

太夫人也未多说,很快又将话题移开:“再过三日,就是莞华出嫁的日子。到时候你早些回府,陪一陪莞华。”

顾莞宁笑着应道:“这是当然。不止是我,殿下也会一起回来。”

定北侯府操办喜事,太孙这个孙女婿从未缺席。

太夫人心中高兴,脸上满是笑意:“殿下回来也好,正好和丁骁也能亲近一番。”

三日后,顾莞华出嫁。

定北侯府的热闹就不必细说了。

顾莞宁也见到了姐夫丁骁。

比起前世,此时的丁骁还显得稚嫩,年轻英俊的脸孔英气勃勃,一双明亮的眼睛,时不时地看身侧的顾莞华一眼。脸上满是喜气和期待。

成亲前,顾莞华曾在屏风后见过丁骁一面。丁骁却没见过顾莞华,只听闻母亲赞过顾莞华端庄秀丽性情温柔。

今日前来迎娶新婚妻子,丁骁的心里一片火热。

顾谨行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哼一声:“这个小子,这么轻易就将我的宝贝妹妹娶走,真是便宜他了。”

崔珺瑶听的掩嘴直笑。

顾莞宁也听进了耳中,不由得笑着打趣:“等大姐三日回门的时候,大哥一定要一展大舅兄的威风,好好地敲打姐夫。他若是敢欺负大姐,大哥可万万不能饶了他。”

“这是当然。”顾谨行理所当然地说道:“当日你出嫁的时候,殿下还在病中,没能陪着你回门。我也没机会说这些话,心中一直引以为憾。这一次,是万万不能漏了。”

顾莞宁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站在她身侧的太孙,很配合地露出愧疚的神情:“一切都是我的错。等三日后,我也陪阿宁回来。到时候大舅兄训话,我和丁姐夫一起听着就是了。”

一席话,听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顾谨行难得霸气一回,丝毫不怯懦地应道:“既是如此,那就一并补上。”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接下来,就是拜别父母亲人。

顾淙远在边关。坐在上首的是太夫人,紧接着吴氏。一对新人郑重地拜别亲人。太夫人自是要叮嘱顾莞华几句。

顾莞华低低地应了一声。

再然后,就轮到吴氏说话了。

吴氏怔怔地看着穿着嫁衣的女儿,嘴唇动了动,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太夫人唯恐吴氏当场失态,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吴氏这才回过神来:“莞华,从今日起,你就是丁家的儿媳。以后谨记好生孝敬公婆伺候丈夫,早日为丁家开枝散叶。”

然后,顾谨行背着顾莞华上了花轿。

待顾莞华在花轿上坐稳了,顾谨行迅速低语道:“妹妹,一切多珍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用怕,有大哥在。”

顶着盖头的顾莞华泪盈于睫,哽咽着嗯了一声。

鞭炮声响起,花轿被众人稳稳地抬起,随着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

从这一刻开始,顾莞华也即将开始全新的人生。

定北侯府。

吴氏用帕子捂着脸,泪水不停地涌出眼角。

自花轿被抬走后,她已经哭了半个时辰。方氏劝了她半天也没用。

一想到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今日嫁为人妇,再也不像往日那般天天陪伴在自己身边,吴氏的一颗心就像被剜出来一般,疼得鲜血淋漓。

“真不该生女儿。将女儿养大了,还得嫁到别人家去。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生女儿。”吴氏一边哭,一边反复地念叨着这两句。

方氏想到几年后顾莞琪也会这般离开自己,也红了眼圈,陪着吴氏一起抹眼泪。

顾莞宁在一旁听着,也有些黯然。

世道艰难,对女子又格外苛刻。身为女子,一生中不知要受多少坎坷磨难。

出嫁到夫家,对女子来说,和第二次投胎相差无几。

遇到宽厚的公婆洁身自好的夫婿还算幸事,若是不幸嫁到了刻薄的人家,日子就更难熬了。

就连太夫人,心情也有些低落,勉强打起精神,挤出笑容道:“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丧气话。平西伯府家风清正,丁骁也是个品性端正的少年郎。华姐儿能嫁到丁家,也是她的福气。别胡乱说话,免得折了华姐儿的福气。”

吴氏哭声这才渐渐停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猜测

吴氏连着难过了两日,待到女婿陪着女儿回门的那一日,才又高兴起来。

女儿顾莞华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透着娇羞喜悦。女婿丁骁身材高大,英俊威武,不时地看新婚妻子一眼。显然是新婚过得蜜里调油。

吴氏一桩心事这才算放了下来。

太孙信守承诺,今日特意告假,陪着顾莞宁回府。

女眷们在一起说话,男子们则聚到了顾谨行的书房里。

顾谨行这一日颇有大舅兄的派头,明里暗里地敲打妹婿一通。

丁骁也是个耿直爽朗的性子,不等顾谨行说完,便笑道:“大舅兄不必担心。莞华已经是我妻子,我自会一心待她。就像大舅兄待大嫂一般。”

耿直的人拍起马屁来,也是一拍一个准。

大舅兄顿时舒展眉头,有了笑容。

太孙眼中也闪过笑意,一本正经地有学有样:“当日我在病中,没能陪阿宁回门,一直引以为憾。今日当着大舅兄的面,我也郑重承诺,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顾谨行笑了起来:“殿下对阿宁如何,我们都看在眼底。妹婿若有殿下这般,我也就放心了。”

被太孙抢了风头的丁骁,不但没介意,反而笑着应道:“大舅兄既是这么说了,我以后少不得厚颜去太子府拜会殿下,向殿下多多请教。”

太孙对年轻有为的丁骁也颇为欣赏,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白日都在宫中,想见我,只能进宫了。”

太孙如此随和平易近人,令丁骁心中暗暗振奋不已。

父亲为他定下这门亲事,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顾家门第高贵,莞华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还能和太孙成为姻亲。日后亲近走动也格外方便。

“大姐,姐夫待你可好?”这一边,顾莞宁也在笑着打趣顾莞华。

顾莞华轻轻嗯了一声。

顾莞宁眨眨眼,一本正经地问道:“好在哪儿?”

顾莞华窘得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