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们跟踪你们?我们只是去停车场。”一个镇定了。

“我叫你们,干吗要跑?”奥,训练有素。

“我们又不认识你,你叫我们,我们就要停?”另一个也不赖。

我一时倒也反驳不了他们,刚想给踏歌暗示,软的不行,来硬的。一阵音乐响起。眼睁睁看其中一个灰衣人拿出手机,接起电话来。就听他接着说是,还时不时看着我。

岂有此理,还说不是跟踪!我冷哼一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姐,刚才冒犯了。我老板想见你,请跟我们来吧。”接电话那个跟我说。

难道是夜无云?可他手下叫他大哥。这两人也没什么敌意,所以孤清或蓝蒙都可以排除。单秋寒身边的保镖有类似气场,但他不应该会派人跟踪我。到底是谁?

“小姐,车子就在外面,您请。”另一个往上跨两级台阶。

“说不你老板是谁,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们去。”我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您去见之后,就知道了。”接电话的那个说。 呵——打太极,画圈圈呢!我居高而下,没有松动的表情。踏歌已经蓄力待发。但我确实看出来,这两人没有半点要攻击我们的架势。

“这样好了,你们在前面带路,我们开车跟在后面。”测试他们真善还是假恶。

“我得跟上面请示。”说做就做,接电话那个男人又打了个电话出去,大致说了下我的意思,然后挂电话,对我说,“可以。”

对方这么好说话,我也不好再刁难。让踏歌跟在他们的车后,往城市另一方向开去。快到老区的露天广场时,前面车子缓缓停下来。

“小姐,请您自己往里走吧。”灰衣人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一个人?”听上去是这个意思。

“似的,您的朋友可以留在车上,或者先回去。”灰衣人说。

踏歌要争 ,被我拦住,“在这儿等,我会联络你。”

踏歌看哦呜这么说,点点头,回驾驶座。

这个露天广场,曾经是旧城区最好的绿化带,因为年代久了,慢慢没那么多人来。尤其是冬天,更是萧条。

然而顺着灰衣人指的方向走,景象却焕然一新。光秃秃的树之间拉起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帐篷里,小贩卖热气腾腾的食物,杂技演员表演节目,小丑说着笑话,可以投飞镖,打桩,捞金鱼,还有旋转木马,碰碰车,小飞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好玩好喝的应有尽有。年迈的老夫妇们,年轻的恋人们,甜蜜的家庭们,可爱的孩子们,往各式各样的帐篷前走。虽然各自喜好不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

刚下车时,冷风吹得脸撕疼。走进光圈里,嬉笑成窜,乐音如铃,却是包围着人们的暖潮。

虽然知道有人要见我,却不知道是谁。看到广场中心有个大型喷泉,位置很醒目,就走到哪儿四下张望,既没看见熟人,也没人上来搭讪。离喷泉池最近的旋转木马栅栏外,围着一大群孩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从里面挤出来的手上拿着糖果和彩色气球。那么多孩子,却看不见很多父母,只是不远处有两个女老师模样的人微笑着,拿了东西的孩子们纷纷集中到她们周围。可能是养育院的孩子吧。

当围着的孩子们越来越少,我看见了发糖果的男人。他背对着我,白色中大衣,天然卷的短发。那件衣服是我买给他的,因为他穿白色最好看。他竟然提前回来了!我抑制不住自己的笑。甜如蜜,心如蜜。呼吸间都是香甜味。

海粟啊——我踱着步子,走向他。孩子们对我这个陌生人不吝啬笑容,我也给以回报。最后剩下一个小女孩,海粟把所有的糖果和气球都给了她。

“要和朋友们分享。”海粟笑着说。

“嗯。”小女孩赶忙点头,“大哥哥你长得那么好看,小云可不可以长大了嫁给你?”

“大哥哥眼睛看不见,小云将来就不要了。”他逗逗小孩,“而且大哥哥结婚了。”

我撇嘴,哼,他还知道啊!真是的,瞎了,还能招蜂引蝶。

“大姐姐不会不要大哥哥吗?”小云歪着小粉脸,着实可爱。

“不会。大哥哥想请她当眼睛,她答应的话,就永远也不走了。”他摸到小家伙的头。

“大姐姐会答应吗?”小云一手气球,一手糖果,想吃没法吃,小脸嘟起来。

“那可不一定。”我出声,过去帮小家伙剥了一颗巧克力,放进她嘴里,“如果大哥哥不能让大姐姐感动到哭,大姐姐不会答应的喔!”

“大哥哥要加油!”小云乐呵呵跑回孩子群中去了。

“来了?”海粟站起身,牵到我的手。

“我再不来,就有人和你私定终身了。”我暗指他老少通吃。

“不会,我很坚定。”他神色正气。

“不说这个。”我陪着他,慢慢走进人群中,两边五光十色,“你什么时候也用保镖了?还派人跟着我?差点以为是冤家对头呢。”

“有个喊打喊杀的老婆,家里面要多备些关键时候能打架的人。不是派人跟着你,是派人去接你,正巧赶上你出门,我就让他们等你事情办完了再请过来。”

“我什么时候喊打喊杀?都是别人对我的。”不服气,“我是和平主义者。”

“是,是。”他演得诚惶诚恐。

“不过——”我和他五指交握,“能在平安夜见面,我很喜欢。”

“圣诞夜都是家人一起过,至少平安夜想和你单独相处。”他的本意如此。

“而且是我们第一次过节。”圣诞节,也是白色情人节。

“也是第一次约会。”平时,最多吃个饭。

我想了想,真的,和海粟认识很多很多年了,这样的纯约会竟然是第一次。相亲那次不算,蜜月也不算。

“海粟,事先声明,你可得赢至少一只半人高的熊宝宝,不然我不走。”我拉着他打算玩上一圈游戏先。

“我尽力而为。”他习惯被当成正常人了。眼睛看不见,听声音或者可以。

想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天方夜谭。在一个射击玩具枪的帐篷前,弄了半天,贴进去的钱购买十只维尼,他却连尾巴都没碰到。

“老板,要不我送您一只?”摊主热心建议。

“老板?”我听着奇怪,“难不成这游乐园活动室海粟你办的?”

“时间太仓促,只能简单安排。”海粟又给了一张大票,要再接再厉。

我望着他专心聆听的认真模样,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不过说小时候错过游乐园的机会,他就整个小型的出来。我看着四周,那些孩子的欢呼和大人们的掌声,那些精彩的表演和美味的食物,就像是童话里梦幻般的存在,却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海粟给我的,不只是一个游乐园,还补全了年少时的遗憾。在那份遗落被填满的同时,我的心与他共鸣。

“中了,中了。”摊主比我们还高兴,手舞足蹈。

“真的么?”我想得太入神,没注意,“把大熊给我。”拍手称快。

谁知,摊主抱来一只不太大的纸盒,“大熊是给一等奖的。”

“你那么兴奋,难道不是一等奖吗?”我看摊主简直跟中了彩票似的。

海粟笑着不说话。

“老板射中了特等奖啊。”当然可以兴奋,多不容易啊。

我看着眼前小小盒子,再看看架子上和我一样高的熊宝,“特等奖的玩具比一等奖的小太多了。”

“老板娘,您打开看看再说。”神秘兮兮。

海粟还是笑,却加大加深。

我去掀盒盖,“我要是不满意,你得换那只大的给——”我字还没出口,消声。

盒子里,眼睛睁不开,全身毛茸茸,双耳蜷着,软软成团,是只爱斯基摩狗宝宝。小小的,正睡得稀哩呼噜。

“海粟——”我觉得在这么下去,就得语言障碍症了。他怎能宠我如此?

“圣诞礼物。”海粟说,“差点以为要被老王独吞了。”

老王就是摊主,连连摆手,“老爸,我可不敢。瞧您的架势,今天打不到特等奖,您就不会让我做别人的生意,所以我可是盼着您快点打中。”后面的人都排起长队了,看海粟执着成那样,还以为奖品多精贵。要他说,直接送就得了,非要搞神秘惊喜浪漫的。不过看老板娘高兴快哭出来的样子,效果还真不错。

“还要不要大熊宝?”他手指疼。

“不要了,拿不下。”我一手挽着他,还得抱着狗狗。

“拿不下才不要的?”海粟失笑。

“要是多张几只手,你还得继续努力。”我眼中,满溢满溢,都是海粟的柔情。

“贪心。”他说归说。

我只回他笑声。

只看见一间透明帐篷,里面有架白色钢琴,还坐着好些小孩子。我和海粟走进去,原来是在教圣诞歌。我们找了位子坐下来,跟着一起唱。一曲终了,演奏者离开钢琴,大概小休。

“大哥哥。”小云也在,“我来帮你加油了。”

我还没听明白,海粟却站起来,小云拉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到钢琴边。海粟要弹琴?我惊讶,记得他说放弃很久了。然而,真同我想的一样,海粟坐在钢琴前,活动下手指,试了试音。我正在雀跃,很期待,很激动,他十指齐按,噪音突起,吓得孩子们堵上了耳朵哇哇叫。

他上去恶作剧啊!我看看盒子里的狗狗,也被吵醒了。正当我想喝倒彩时,噪音停顿,轻快的琴声响起。我吃惊抬头,见他指间起伏,流畅且充满情感,如雨滴落泉,如清雪藏蕊。

莫扎特的小星星。听了他的,我才知道那天孤清在家弹得远不纯净明快。

弹过莫扎特的,海粟又弹了儿童歌曲版。孩子们跟着老师唱: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孩子们的声音真美,海粟的琴声真美,最天籁,最纯净。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爱

正当我沉醉其中,琴声又变了。悠扬,深情的前奏过去,海粟竟然唱起:

那一年的夏天,遇见你,在黑暗的边缘,百合花是裙摆和衣沿,在风里,翻飞入我的双眼。

以为,那只有一秒的情缘,却不知,从此后将你牵念。

那一年的春天,遇见你,在茫然的窗前,烟火在天空和海岸线,在光里,璀璨照亮我的笑颜,以为,那只是一秒的瞬间,却不知,从此后心永挂念。

烟火百合,像金色的火焰,绽放在星星面前,烟火百合,像起舞的云烟,婀娜成黑夜的银边。

我们本来,是两道平行线,寻找自己的平衡点,分享一条河流,却隔开遥远的彼岸,我们本来,是永不相交的线,在两个世界精彩万千,透过玻璃墙,只能望着疏离的容颜。

谁知未来是风筝的线,放得再远,还在命运手中牵,终有一天,平行线移动成为一条线…从来没听过的却属于我们的歌,从来不知海粟的嗓音可以媲美歌星,从来不知男人为女人弹琴唱歌能引发心底最深的柔怀。望着那个温柔的,穿白衣最好看的男子,他是上天给我的守护天使吧。

外面的天空突然亮起各色的烟火。孩子们不知何时,人手一支洁白百合,笑着依个放进我手里。我已经泪流满面。

“海粟——”声音哽咽。

“哭了么?”他站在琴旁,我站在观众席的最后,却只觉得灵魂紧紧相偎。

“哭了,哭了。”孩子们齐声说。

“就当你答应做我一辈子的眼睛了。”海粟走向我,笑容如月光般华丽。

“我答——”话没说完。

海粟白色大衣上突然多出个黑洞,胸口迅速染红一片。他尚带着灿烂笑容,就在我眼前,直直栽向地面。

那瞬间的痛苦,活生生将我撕裂。

“啊——”我压抑不住得疯狂尖叫。

孩子们虽然年纪小,却也感到事情不对,看我歇斯底里,不由跟着叫起来哭起来。我眼前模糊不清,已经快要窒息,抓住胸口的衣服,跪倒在地,急喘。我不敢靠近海粟,只是想到那些血,就觉得自己要死了。隐约看到好几个影子冲进帐篷,抬着海粟就走。

海粟安全了。那些人会送他去医院,他不会有事。虽然这么想,眼泪却不停地流。凶手!是谁?我猛地一激灵,体力回来,站起身,原地转,从各个角度搜索狙击手最可能藏匿的点。

砰啪——一朵大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中,将黑暗照亮。钟楼!下一秒,我已经冲出了帐篷。快到钟楼那儿时,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在烟火的光里闪了闪。就是他!我的直觉。那男人察觉我跟着,开始加快速度,到最后更是跑了起来。他越是跑,我越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风呼呼在耳边狂怒,心已经破了个大洞,冰冷得我几乎麻木。好几次,海粟中枪的样子在眼前晃过,让我不能集中精神,差点失去前方的影子。两人一前一后狂奔,穿过大街小巷,渐渐离开了热闹的城区,进入住宅地。我不想再耗费时间,随手抄起人家门口的扫帚,用力扔出去,正中他的背。他脚步略顿,却没回头。我看这招有效,抓起脸盆木棍随便仍。他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阻碍了脚步。离他差不多一身长,我扑过去。他闪身让开,却也被我阻住去路。

今夜阴云,小巷子里没有灯火,黑暗将他的脸藏起来,我看不太清楚。

“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忘了变声。

“夜日?”我怎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我真希望自己能从这场噩梦中逃出来。他往我身边走了几步,野性的头发,左耳的耳钉,狭长的凤眼,比黑暗还沉的气息,无一不熟悉。

“怎么会是你?”我痛苦地摇头,“为什么偏偏是你。”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夜日的眼神并不森寒。

“为什么杀海粟?蓝蒙让你做的吗?”除了冷血的毒蛇,我想不出词能形容蓝蒙,“他让你杀人,你就杀人?”

“他不死,我跟你就得死。”他必须忍耐。

“那你就死啊!”我不经思索,“而我更不怕死。”只是不能是海粟,不应该是海粟。他本来会平平安安一生,就因为碰到我,难道连命都不能长久?

“我以为我们算朋友。”一句让他去死,夜日目光森寒。

“朋友?”我快精神崩溃了,“朋友会杀了我丈夫吗?”

“是朋友,才在你和别人之间,选了别人去牺牲。”他也很挣扎。

“夜日!”我无法跟他沟通。

“我是很自私的人。”孤孤单单在他的世界存活,非常辛苦,不容许他考虑别人的感受。

“你是很可怕的人。”我信任过他。那种信任被背叛,在海粟留给我的伤痛处撒盐。

“随你说吧。”事到如今,不可能追悔,他得走了。

“你不能走。”我看出他敷衍我的意图,出手阻拦。

“凤孤鸿。”枪口指着我的头,“让开。”

“开枪。”我还有什么好怕。

“想死也得等以后。”他暗如魔魅,“不用报仇吗?平安的仇,海粟的仇。”

夜日说对了,我还不能死,“蓝蒙我会找,他之后就是你。”

“到时候,悉听尊便。”他收起枪,大步流星,消失在黑夜中。

我没再追。

睫毛上一滴冰凉,开始以为是泪,手指擦过,眼前悠然落下几片纯白。我仰望天空,竟然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本该属于我和海粟最美的初雪,却好像心碎的尘灰,片片惨白。我冷得抱住自己的身体,蜷在无人的街角,痛苦难当。

纷纷雪,争抢着身体的温暖,我无意夺回。

过了好久,急促的脚步在巷子里响起,又在我面前戛然停止。我依旧维持着抱膝的团姿,眼睛好累,快睁不开了。

“阿鸿。”那声音好遥远。

我费力抬起脸,勉强撑开眼皮。狗狗眼,娃娃脸,是平安么?

哇——我放声大哭,“平安,我把海粟也弄丢了,怎么办?”

他将我抱起来,叹息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嗯,”寒意被驱走了些,我抽啜,“你在就好,你总能帮我的。”

心一放,我就支撑不住,沉沉闭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在自己房间。天已经大亮。一看时间九点多,我心想,海粟该下飞机了,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能见面。

虽然做了个梦,却不知是好是坏。开始非常甜蜜,结局非常恐怖。还好只是梦而已。要是真实的,我就死了。

起床刷牙洗脸,才发现脸浮肿,眼皮泡,和水鬼有的拼。不会是边梦边哭吧?我咧开嘴,调试几次,最后觉得还是别刻意去笑,不然非吓倒一片不可。

走出房门,两边居然各站了个凤卫,吓我一跳。

“出什么事了?”梦境里的疼痛在心里想要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