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很镇定的看着他半响,尔后得出结论:“意思就是说,你除了会弹这一曲,其实什么都不精通?”

蓝云笑眯了眼,直点头:“师父答对了。”

宁青突然掩面低低的笑了起来。

“师父失望了?”蓝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恶趣味了。

宁青放下掩面的手,轻咳一声,淡定道:“没有,琴棋书画精不精通并不碍事,你会弹一曲就已经足以。”

夜色惭深,两人交谈的声音惭弱,直到无声…

翌日一早天色蒙亮。

一夜都在揣测推敲着宁青传于她的心法的蓝云停下思考,抬眼扫了一眼桌上燃着的残烛,再看看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走到玲珑前,抬眸瞧了一眼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宁青,她眼色微闪,试着起音。

玲珑一动,天籁之音,婉转而悠扬,直达人心,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迷。

金丝线在她修长完美的十指间妖娆绽放,可琴音并不快,一声过后,许久才再出一声。

宁青睁开了眼睛看他一眼,又缓缓的闭上。

而厢房外,盘膝入定的法空身子也微微一颤。

…直到蓝云停下指间的拨动,琴音仿佛还在厢房里缠绕。

宁青再度睁开眼,微微一笑:“感觉如何?”

蓝云紧蹙眉心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有些疼痛。”她初以为是这琴弦不习惯?但后来感觉又不像,倒像是血液全都往指尖汇流了一样麻胀,仿佛那股血液要喷涌而出似的。

“练就内力绝非朝夕就能练就的。”以他本身参悟出来的奥妙加上对心法的领悟,假以时日定会突飞猛进。

蓝云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上,既然全部心法她都牢牢的记在了脑子里,她自会慢慢参悟修练,不过,现在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做。

“传闻缥缈山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奇药?”

宁青神色有些莫名,片刻后,他淡道:“这只不过是传闻罢了。”

“那师父精通药理吗?”其实这话蓝云问的很是忐忑,如果宁青真精通药理,那么他就一定看得出来她身上的易容,可是他却没有怀疑,这说明他其实并不精通药理。

宁青摇了摇头,淡声道:“为师对医药之术并不精通。”也许一切都自有天意,娘最初的时候教他医理之术,他却已经被父皇所引导着去学了权谋兵法之策,且如饥如渴很上心,并无心再去学医术。

“那师父曾经用的那迷幻药物是何人所炼?”一开始信阳茶楼闹鬼,他不正是用了某种使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宁青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剔透似乎看透人心,蓝云微笑以对,心里却难免有些忐忑。

宁青收回了目光,淡声道:“我师父精通医理。”

蓝云了然,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她师父的师父其实还健在人世?

“你对药理感兴趣?”宁青淡声道。

蓝云轻笑:“我倒不是很感兴趣,药理医术博大精深,想要钻研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徒弟懒的很,并不想学,不过是想着要未雨绸缪一下,要是师父精通药理,就给徒弟一些药丸防身,当然了,赐徒弟一些奇珍异药就最好不过了。”

宁青淡淡一笑:“原来如此,确实是未雨绸缪了。”

见他似乎对这话题无意下去,蓝云有些惋惜,以她这师父的精明,她要再追问下去一定会引起他生疑。

“对了,师父说要立地入世,是打算要离开了吗?”这些日子他就窝守在这信阳茶楼里,从不见他与人结交也见他有动作,他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归?

宁青没有出声,只是起身。

蓝云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目光,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乌黑的盒子走了过来。

“未雨绸缪有时候也是应该的。”宁青打开盒子,取出一支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吞。”

“这是?”蓝云诧异的看着他。

“对你修练百心曲心法提升有用。”

蓝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暗咬了咬牙,吞了下去。

见他吞下,宁青取出那只药瓶递给蓝云:“半个月吃一颗,它可助你凝神聚气。”

蓝云伸手接过:“谢师父。”她想求的是延年益寿的药,不是这些药啊,师父。

正当蓝云郁闷时,宁青又取出一支药瓶:“这里面有一颗药丸,危急时刻可用来护心保命,你留着在身边,别浪费辜负为师的一番心意。”

蓝云心头一喜,护心保命?

“只有一颗?”那也就是说怀王病发时只能用一次?

宁青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贪心的小徒弟:“你可知这一颗药有多珍贵?”万金难求一颗,就是他娘身上现在也只剩下两颗而以。

“不是,师父,这药这么好,徒弟只是想着如果你还有的话,可否多给我几颗?”蓝云讪讪道。

宁青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指戳着他的额头:“亏我还想着错过你这个徒弟有些可惜呢?”

蓝云嘻嘻一笑,连忙把药瓶塞入怀里放好:“师父可听过一句话?”

宁青挑眉以眼神询问。

蓝云轻咳一声,淡定道:“徒弟已收,概不退换。”也许有个师父还是好的,说不定等到哪一天她就上传闻中的缥缈山上过些隐居的生活。

“师父说要尘缘未了,要立地入世,难不成不是回缥缈山?”蓝云试探问道。

宁青一怔,笑了笑,淡声道:“日后有一天你就明白了。”

蓝云眼色略深,意思就是他并不想和她谈讨这个话题。

天下掉下的陷饼她全都接了,对于他究竟什么身份她不是不好奇,而是她的计划已经进入尾声,就等着周国反应了,她无心在他身上投放太多的注意力。

141宁青离开

蓝云拜了个师父,从大年夜开始直到快正月十五,这半个月来,她早出晚归,大部份时间都在信阳茶楼跟着宁青学习。

除了心法外,她的琴棋书画都突飞猛进,受益匪浅。

不得不说,宁青的才华还是让她极为敬佩的,拜他为师倒真不算屈就她。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宁青站在窗前远眺着前方。

正在执笔蘸墨的蓝云手里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宁青回头看着他,眼神微有波动。

“师父有话要对徒弟说?”蓝云信搁下手里的笔。

“你…要不要随为师去看看别处风景?”

蓝云一愣!

见他怔愣,宁青反而轻松起来,来到书桌前,执起他刚才搁下的笔,略一凝思,落笔于纸上。

蓝云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看着纸上跃然而出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间普通的院子,杏花树下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正凝神远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勾勒出最后一笔,宁青执笔凝视着,眼神里有着错综复杂的情感,但转眼就归于平静,仿佛刚才复杂的情绪不曾存在。

“这是?”

宁青搁下笔,回答道:“我娘。”

蓝云没有出声,宁青回头静静的看着他:“你的事情还有没有了结?需不需要为师助你?”

蓝云摇了摇头:“不,我的事情也快要了结了,师父想回家看望师…师婆?,徒弟也想回去探望叔父,想必叔父他在家里盼着我回去。”

压下心里的失落,因为早已经有预料,宁青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为师也不便勉强。”

“师父既然要归家,徒弟也不敢再耽搁师父行程,这些日子师父授业,徒弟受益匪浅。”

宁青沉默了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物在画上盖了个印章,淡声道:“这副画留给你作个纪念。”

蓝云接过,微笑道:“谢谢师父,徒弟一定会好好保管,时不时的拿出来作个念想。”

再仔细一看他刚才盖的印章,笑道:“青山居士,和师父很相配。”

宁青淡淡一笑,用不了多久,他会让全天人都知道这四个字。

正月十五一大早,天色阴沉沉的,昨天一夜又刮起了大风,气温直降,虽未下雪或雨,却寒刺骨,让人恍若以为回到了寒冬腊月呢。

信阳茶楼外面,平叔、小虎子爹娘都依依不舍的看着一身布衣衫的东家走出来。

“东家…”牵着马的小虎子刚一张嘴,眼眶就红了。

宁青笑看着众人,微微拱手,目光却望向正驶来的马车,笑意延伸到了眼底。

蓝云从马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又停住,微微一笑,拱手道:“宁大哥,一路珍重!”

宁青嘴角含笑地走上前,轻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一天你会不会来看望为师?”

蓝云笑了笑:“有机会,一定会。”

宁青笑了笑,收回手,翻身上马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看着惭先惭远最后消失不见的背影,蓝云眼神有些惘然,尔后逐渐淡然,也许,此一别之后再见就真的是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这楚国不是她的归处。

告别宁青,蓝云刚回到赏月别院,就见福公公领着一众太监宫女们守候在院子外面。

见国师终于回来了,顶着刺骨寒风站在外边等候着的福公公差点热泪夺眶,其余人也都直在心里呼爹喊娘的,要是国师再不回来,他们再这样站下去,没冻死也会冻残。

“国师,您请上马车,皇上让奴才等人接您进宫呢?”福公公僵硬的哈着腰请安。

蓝云眉心蹙紧:“让他们先回宫,本国师稍后即到。”

“可是…是,奴才遵命。”福公公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到国师那微沉的眼色时,不敢再出声,就算皇上近段时间看起来似乎是不太在乎国师了,可他却很清楚,国师啊,已经长皇上心眼里去了,他们这些人要真惹怒国师,皇上饶不了他们。

乾承殿,楚鸿站在台阶上远望着前方,身后的小莫子大气都不敢出,皇上自早朝之后神色就不大对劲。

小太监过来禀报国师到了,小莫子看了一眼皇上,收到示意后,示意小太监通传。

蓝云看着楚鸿有些僵硬的背影,嘴角淡勾,上前道:“见过陛下。”

“都退下。”

“是。”小莫子连忙领着一众人都退开了去。

一旁的法空眉心微拢,看了一眼蓝云,也垂眸退了下去。

蓝云沉默的站立在楚鸿身后,目光淡然的打量着四周的风景,站在这高高的台阶上远眺,一阵风吹来,寒意刺骨,在寒冬快要离开时,没想到还会迎来一股不亚于寒冬腊月的冷空气。

蓝云不动声色的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心里惭有些不耐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在,楚鸿也并不打算一直站在这里吹冷风,转回头静静的盯着他。

蓝云微微低头:“陛下。”

“边关八百里加急,周国边关异动频繁,且使臣也飞鸽传书,周国皇帝震怒楚国悔婚,要楚国给出说法。”楚鸿面无表情的将最今日早朝之上的动态说出来。

蓝云抬头看着他,面色淡然,眼色不见任何惊讶:“小僧并不惊讶。”

而他如此淡然的神色似乎有些激怒楚鸿,他盯着他的目光深黑阴鸷:“什么意思?”

蓝云双手合什,这个动作他许久未做过了,却并不见生疏,反而有一股出尘的空灵气。

“逆天改命,自然也改了其余人的命。”

“什、么、意、思?”楚鸿低沉的声音并不高,却暗暗在咬牙切齿。

蓝云微微一笑:“陛下若真要追根究底,追错了根,究错了底,小僧告退。”

“站住。”怒吼声响起的同时,楚鸿也一手拽住了蓝云的手,力道之大,让蓝云皱眉。

“你好大的胆子,你当朕是什么人?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话跟朕说清楚,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蓝云冷冷的看着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陛下你不明白吗?小僧提醒过陛下,但陛下却并不当一回事。”

楚鸿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白初月改变了这一切?”

蓝云看着他半响,面色缓和了下来,轻叹一声:“陛下,小僧就算能窥探天命,也终究是个人,绝不可能神通广大到掐指一算,就能算尽所有人的前生今世。”

楚鸿盯着他,拽紧蓝云手臂的力道并没有松缓,显然还在愤怒中。

“白初月逆天改命,已然让命数改变了。”

楚鸿拽紧他手臂的手不知道是松还是紧,震惊的看着他。

楚绝声音响起的同时,蓝云也被他护在了身后。

楚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看着挡在他面前的楚绝,怒从心起:“七弟,你好大的胆子。”他眼底究竟有没有他这个皇帝?竟然又未宣召就直闯他的乾承殿。

楚绝看着他,剑眉微蹙着,但面色并不见太多的表情:“周国有异动并非是坏事,皇兄何必为难国师?”

楚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怒火,冷静下来:“让开,退下,朕与国师有重要事情在商谈。”白初月的事除了白初月,就只有他和国师知道,这件事,他必须要处理。

楚绝眉蹙深:“是为了白氏?”

楚鸿面色微变,蓦然瞪向蓝云,他为了七弟竟然泄露天机?

“国师没有告诉臣弟任何事。”楚绝将蓝云再度往身后一藏,淡声解释。

楚鸿眯眼:“那你为什么将苗头直指白氏?”

楚绝轻叹一声:“皇兄,这件事并不难,臣弟虽然不知道白氏究竟有什么玄机,但是以臣弟对皇兄的了解,皇兄绝不会那样莫名其妙的册封一个女人,她必定有古怪。”

楚鸿冷眼盯着楚绝半响,突然命令道:“国师退下。”

蓝云自然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吹冷风,听闻自己可以走了,立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他如此放肆妄为,楚鸿面色一紧,眉头皱成了一麻绳,自那日藏书阁之后,他就似乎越来越放肆了?他依仗着谁?他还是七弟?

楚绝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想着他曾经问过的问题,眼色微黯,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这些日子他知道他大部份时间都在信阳茶楼,他想见他却又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了。

心里沉甸甸的压抑而难受,却又莫名的涌出一丝丝希望。

当他愿意问他那样的问题时,是不是意味着他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所以他才会思考与他在一起?他是想与他隐居吗?

可是可能吗?他怎么能放下肩上重担随他离开隐山水?

所以,直到今天,他都未回答那个问题,好在他也并没有再问?这让他既松了一口气又莫名的失落。

“你说周国有异动并非坏事是什么意思?”楚鸿微愠地盯着楚绝的失神,冷冷出声。

楚绝低头敛了敛心思,这才抬头道:“征讨大元国其实并非难事,臣弟有绝对的信心用不着五年,必将大元国攻破。”

楚鸿面色好看一些,并眉间依旧紧蹙,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是一开始臣弟就与皇兄商讨大计时就说过,前提是周国不会对我们发兵,可是这样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周国皇帝并非平庸之人,相反,他精明强悍,野心勃勃,我不相信这样的皇帝会犯下这样的错误,竟然没有能干的储君接位?”

说到这里,楚鸿面色阴鸷下来:“你还是强调周国当局是周国老狐狸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在周国答应和亲且昭平公主嫁来楚国后,依然如此坚持自己的想法?”在白初月以前他或许有些忌惮这一说法,但是在白初月之后,他很清楚的知道,周国并没有留有后招。

楚绝点头:“父皇能想到的问题,周国皇帝也一定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