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瑶姬抢着道。

“你们一群女人怎么好随便进年轻男子的屋子?”苏海陵瞪了她一眼,将木心拉到自己身后,“庵主是出家人自然无妨。”

“你…”瑶姬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迸出一句,“你又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的…”苏海陵想了想,唇边勾起一丝笑意,轻飘飘地答道,“我的侍君。”

 

[第二卷 琴剑江湖:第四章 断剑逐浪]

素心惊讶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一袭白衣,墨发流泻,眉宇间三分清冷,七分淡泊,一张明显是手工制作的松木古琴随意地摆在一边。

打发木心回房去,苏海陵大大方方地在木清尘身边一坐,手也揽上他的肩膀,整个人懒洋洋地靠了过去。

木清尘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无奈,但却没有躲开。

苏海陵得意地一笑。

“这位公子便是青莲剑仙的传人?”素心干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暧昧。

“不错,先师已在六年前故去,庵主来晚了。”木清尘淡淡地道。

“公子既在,那便不晚。”素心的神色除了最初的一抹惋惜,便再无变化。

“庵主要寻的,不是青莲前辈吗?”苏海陵插了一句。

素心微微叹息着,宽大的衣袖往桌面上拂过,放下一样东西。

“断剑?”苏海陵呆了呆。

怎么看都是半截很平常的剑,而且看断口处的情况,分明是好多年前的东西了,谁会把这么一把废剑收藏起来?

然而,在看到断剑的一刹那,木清尘的眼神黯了黯。

“这个,有什么奇怪的吗?”苏海陵好奇地拿起断剑,却不禁手腕一沉。想不到这看似废品的东西,竟然比普通长剑重了一倍有余!

“逐浪剑。”木清尘低声道。

“你认识?”苏海陵心中一紧,直觉地感到,素心带来的麻烦恐怕真不小。

“师父说过,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大的敌人的配剑。”木清尘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墓碑道。

苏海陵闻言怔了怔,最好的朋友?最大的敌人?

“三十年前的一战,贫尼有幸在旁观战,那一日的情景直到今天依然历历在目。”素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缅怀,一丝激动,“数日之前,那人的逐浪剑突然出现在妙仙庵正殿中,贫尼惭愧,竟然未曾发现任何动静。”

“不是吧?南楚第一名门的正殿居然能让人来去自如?”苏海陵脱口道。

素心脸上掠过一抹尴尬,却是无法反驳,只能苦笑。

“我知道了,逐浪剑留下。”木清尘从苏海陵手里拿过断剑,开口下了逐客令,“青莲静斋素不留外客,趁着天色未晚,请诸位下山去吧。”

“有劳公子。”素心站起来,肃容施了一礼。

“彩云,送客!”木清尘吩咐了一句。

他并没有特别提高声音,但字字凝而不散,相信彩云不管在静斋的哪个地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一会儿,只听得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把剑很稀奇吗?”苏海陵皱了皱眉,又把断剑抢了回来,翻来覆去地把玩,“还是他们那些武林中人整天闲着没事干,浩浩荡荡地跑来小寒山组团旅游?”

“逐浪剑曾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武器。”木清尘虽然听不懂什么叫“组团旅游”,但也不多问,只道,“师父说过,距今三十年前,他曾经不得不去和一个最好的朋友决斗,逐浪剑就是那个人的兵器。”

“逐浪剑已断,你师父赢了?”苏海陵猜测道。

“不知道,师父什么都没有说。”木清尘摇了摇头。

“那你收下这把断剑,打算怎么办?”苏海陵一头的黑线。

“去师父当年决斗的地方。”木清尘道。

“好吧。”苏海陵气得反笑了出来,“你下过山没?知道怎么走吗?”

木清尘呆了呆,随即不悦道:“你真当我是傻的?问路不就行了。”

“我怕你被人骗去卖呢。”苏海陵靠在他肩膀上一阵闷笑。

“你…”木清尘一挑眉,忽的又想起一事,顺手敲了敲她,喝道,“你跟她们说我是你的侍君,侍君是什么?”

苏海陵一呆,才想起平民百姓都是娶正夫、侧夫、夫侍,而正君、侧君和侍君的说法是皇室和贵族才有的,并不在民间广泛流传。像木清尘这种和社会常识脱节的人,不明白就再正常不过了…

“说啊!”木清尘催促道。

“侍君就是…师父啊。”苏海陵笑眯眯地蹭蹭,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诱拐小白兔。

“哦。”木清尘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

苏海陵耸了耸肩,暗自好笑。也不是存心骗他,只是…很好玩!

不过话说回来,青莲静斋中这一屋子的书涉及到天文地理,琴棋书画,绝世武功,就是没有生活常识和风土人情,甚至少有的几本史书中关于后宫的部分也被删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教导他的青莲剑仙曾经被情所伤过?

“你又在想什么?”木清尘将她推开了些,训斥道,“还有,刚才你接那个女人的最后一招应该是还没有练成的吧?也不怕挡不住,一剑穿喉!为什么不后退?你的轻功足够可以避开的。”

“你今天的话好多。”苏海陵笑笑,不在意地道,“何况,如果所有的事都要等有了十分把握才去做,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木清尘不赞同道。

“放心,我有分寸的。”苏海陵道,“至少我也有七分把握,再加上一点儿冒险的刺激。”

“下次…不要这样了。”木清尘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苏海陵握住了他的手合在自己掌心,认真地道,“我不会让你为我担心的。”

“谁为你担心了?”木清尘迅速抽回手,又道,“收拾东西,明天就下山。”

“这么快?”苏海陵倒是一愣。

“有问题?”木清尘疑惑道。

“没…”苏海陵无语,虽然很想等昊月回来,然而,看到木清尘的表情,她似乎有种感觉,要是敢说一句“有问题”,那大概就会真的变成有问题了。

下山就下山吧,反正她本来就想拐木清尘出去的。在小寒山隐居了三年,她的耐性也快被磨尽了,是时候出去闯闯。

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在弄清楚之前,苏海陵并不想贸然地插足进去,不过江湖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若是能收为己用,就相当于多了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和无数优秀的打手。

或许…改趁着这机会先在江湖中闯出些名号来。尽管朝廷对武林向来是不屑一顾的,认为一群武妇难登大雅之堂,然而,终有一日当“苏海陵”这个名字渐渐飘进那些大佬的耳朵里,就是大雍的朝廷重新洗牌的时候到了!

 

[第二卷 琴剑江湖:第五章 下山]

第二天一早,在彩云几乎要杀人的怒视和木心哀怨的泪光中,我和木清尘包袱款款,下了小寒山。

木清尘这辈子是第一次走进平常人的生活,虽然表面上依然淡定,但目光中偶尔闪过的一丝惊奇还是说明了,他对这个和小寒山完全不同的世界很感兴趣。

原本,像他这样的未婚男子不戴面纱就跟一个女子走在街上是很惹人注意的,不过好在小镇人民风淳朴,并没有京城那么多的规条,而木清尘也不是那种美得倾国倾城,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的美人,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妇村夫的眼光只停留在外貌上,并不会感觉到他的气质有多特别。

苏海陵暗暗筹划着,到了人烟聚集处定然要雇辆马车才行。

在明眼人眼里,木清尘可比昊月更显眼,何况,她更不想让别人随随便便地看属于她的人!

“这位小姐,买枝花送给这位哥哥吧!”一个卖花的小童看到他们,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甜甜地道。

见到那张小小的脸庞上洋溢的期待,苏海陵笑了笑,取出几枚铜钱递给他,顺手从他提着的花篮里挑出一枝雪白的香雪兰。

“谢谢小姐!”花童拿着铜钱,欢喜地去寻找下一个顾客。

“哪,送给你。”苏海陵笑眯眯地将花塞进木清尘手里。

“为什么?”木清尘皱着眉,显然很不习惯香雪兰散发出的浓郁芬芳。

“不送给你,难道让我一个女人拿着?”苏海陵白了他一眼。

“我不喜欢花香。”木清尘道。

“那走远一点再扔掉吧,那孩子看到了会难过。”苏海陵道。

“为什么是香雪兰?”木清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花拿在手里。

“因为它像你。”苏海陵偏过头望着他的侧脸,悠然道,“在一个很远的国度,每一种花都有独特的寓意。香雪兰,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心险恶,纯洁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

“你嘲笑我?”木清尘瞪了她一眼。

“我是夸你呢。”苏海陵笑道。

木清尘一握拳,再摊开手时,只见娇嫩的花朵已化成一堆冰屑,再轻轻一碾,就消散在空气中,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来。

“不用毁尸灭迹吧…”苏海陵耸了耸肩,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

要是…把最后一句话也说出来,会不会自己也落得和那花朵一样的下场?

香雪兰,秋天种下,冬天开花。先结婚,后恋爱。

蓦然间,她的脑中又闪过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朝阳宫的月色下,她淡淡地微笑着,将一朵白莲插上男子的襟口。

昊月…

这个立誓了生死相随的男子啊,虽然已经留了暗记给他,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呢。

“去问问,绿海原在什么地方。”木清尘忽然道。

虽然没有常识,但他也察觉到了自己上前问路很不妥当。这街上几乎看不见男子,偶尔有几个,也戴着面纱,紧紧地跟在女人身后。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苏海陵情知绿海原就是三十年前青莲剑仙与逐浪剑主人决斗的地方,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她左右看看,见一支经常来送货的商队正在布庄门口卸货,便走上前拍拍那首领的肩膀,笑道:“张大姐,又来运货?”

“哟,这不是海陵吗?”张大姐回头看见她,细细的眼睛更是笑眯成了一条缝,“怎么,买布料?这回大姐可刚刚从南楚京城运来了上等的雪绸,扯上几尺回去给家里的夫君做身新衣?”

说着,她的目光暧昧地看了看不远处的木清尘。

苏海陵笑笑,也不解释,只道:“大姐,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你知道绿海原这个地方吗?”

“你们要去绿海原?”张大姐一呆。

“是啊,大姐知道那地方?”苏海陵道。

“哦,当然知道。”张大姐定了定神道,“绿海原距离南楚京城不远,只有三、四天路程,不过…不过那地方…唉…”

“那地方有什么不对吗?”苏海陵好奇道。

“也没什么,这绿海原原本是南楚有名的竹海,景色十分优美,只是,三十年前老天震怒,降下天雷,一夜之间,绿海原竟然被夷为平地,而且打那之后便寸草不生。”张大姐摇头叹息道,“你们千里迢迢跑去那个地方干什么?”

“去办些事。”苏海陵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姐。”

“唉唉,海陵!”张大姐一把拉住她的袖子,“等等,我这儿卸完货也要回楚京了,你这身子骨就娇娇弱弱的,还带着夫君,我看就不如跟我一起上路,也有个照应!这边境上最近也不太太平呢。”

“既然如此,就多谢大姐了。”苏海陵道了谢,转身拉了木清尘过来。

“不客气,这两年海陵也照顾大姐不少生意了。”张大姐爽朗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大姐,都整顿好了,可以上路!”一个小伙计小跑着过来道。

“海陵,走吧,那辆马车你们用。”张大姐指指一辆半新的马车道,“这位公子这般模样,你也舍得他抛头露面?”

“谢谢大姐。”苏海陵忍笑忍到几乎内伤,赶紧拉着木清尘跳上马车,放下车帘。

“苏海陵!”木清尘一声低喝。

“清尘你和一个商人有什么好计较的?”苏海陵习惯性地往他肩上一靠,手也顺势揽上了他的腰。

“放开。”狭小的车厢中无处可躲,木清尘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地心跳。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只要这女人靠近来,自己就浑身不对劲。

“不要,我喜欢你。”苏海陵干脆地道。

喜欢?是什么?木清尘有些茫然。书上没有写,师父也没有教过,不明白。

三年来,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然而,他依然不明白,她说的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苏海陵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按住了他的手,轻笑道,“顺其自然即可,顺着你的心意,终有一日,你会懂的。”

 

[第二卷 琴剑江湖:第六章 到底是谁打劫谁]

三百年前,钦圣女皇苏洁夺取中原之地后,不服大雍,又不愿依附西秦的将士百姓纷纷南下,另一支义军的领袖宁静建立了南楚政权,与大雍划江而治。

湘江水流湍急,江底又暗礁遍布,为了行船安全,来往于两国的商旅都会绕道下游,在比较平缓的地方过江。

出了小寒山地界,张大姐带着商队很快地熟门熟路绕到了湘江下游最近的渡口,逍遥津。

正是正午,码头边唯一的一家饭馆里挤满了等船的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女人的汗味,男人的脂粉味,异常气闷。

木清尘皱着眉,不动声色地退到了最靠近窗口的角落里。

“很难受?”苏海陵体贴地将水袋递给他,一面狠狠地瞪走两个朝这边张望的女子,又转回头道,“忍一忍吧,船很快就会到了。”

“嗯。”木清尘点了点头,运功化去胸口的闷气,脸色才好看一些。

苏海陵把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伸手一带,将他搂进怀里。

“你…”木清尘一瞪她,然而,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却化解了屋子里难闻的浊气,使得他不愿挣扎。

苏海陵拈起一缕他的长发在手中把玩,脸上笑意吟吟。

“你们感情真好。”张大姐羡慕地道。

“嫉妒呀,那赶紧去找个姐夫。”苏海陵得意地抱紧了怀中的人。

木清尘叹了口气,干脆一狠心,由着她去了。反正这女子自从三年前来到小寒山起,就老是喜欢缠着他,学来的武功也大半都用在他身上了,他早就从最初的不适到现在的习惯了。

“船来了!”江边有人大喊起来。

“海陵,走了!”张大忙道。

“嗯,清尘,走吧!”苏海陵站起来,牵着木清尘的手,本想帮他把人群挤开,然而…

“别动。”木清尘按住她,微微散发出身上的气势,周围的人就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得他们不由自主地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这也行?”苏海陵一愣。

“你学了武功就只会用来爬我的窗子吗?”木清尘白了她一眼。

苏海陵尴尬地笑笑,而一边张大姐等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会给他们让路,但有便宜不占可不是商人的本性,一行人迅速挤上船,占据了甲板上最好的位置。

反正不过小半日水程,风和日丽,又没有大浪,在甲板上享受一下阳光和江风,远远比乌烟瘴气的船舱舒服多了。

没一会儿工夫,客船渐渐驶离岸边,微微的摇晃伴随着阵阵凉风,格外舒爽,就连刚才在小饭馆中凝结的郁气也都消散了。

“呜…”木清尘突然脸色惨白,一转身趴在船舷上一阵呕吐。

“清尘!”苏海陵吓了一跳,赶紧轻拍着他的背顺气。

“呕——”木清尘捂着自己的喉咙,一脸的痛苦。

“清尘,你…居然晕船?”苏海陵不可置信地道。

“我又没有坐过船,我怎么知道自己会晕船?”木清尘浑身无力地靠在她身上,没说几句,又开始吐。

苏海陵简直是哭笑不得,木清尘自懂事起这辈子就没下过小寒山,自然也没有坐过船,这回唯一一次下山,还是冰河冻上了,直接走下来的!

“晕船的话,吃点这个吧。”张大姐说着,塞过来一个小包。

“梅子?”苏海陵挑出一粒让木清尘含在口中,果然,酸酸甜甜的味道抑制住了胸口翻腾的气息。

木清尘缓过一口气,软绵绵地倚在她怀里。

突然想起原来酸梅都是孕妇用来抑制孕吐的,苏海陵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目光也好奇地在他腹部打转。

尽管知道这个世界是男人生孩子的,不过…勾勒一下木清尘大着肚子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笑。

木清尘已经懒得理会她在打什么主意,慢慢合上眼睛。

“睡吧!”苏海陵放柔了声音安抚道。

木清尘抓着她的手,努力让自己忽略此刻正在船上的事实。

突然间,不知是谁叫了起来:“哎呀!你们看那条船!”

苏海陵一回头,只见一条结实精炼的小船乘风破浪,从后追来。船身上用白漆画了个大骷髅,船上站着十来个凶悍的女子,手里都提着兵器。

“强盗来了啊!”渡船上顿时像是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吵!”木清尘迷迷糊糊地抱怨着。

苏海陵看他那难得一见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没事,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