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拖累你,不是我的话,你一个人完全可以在山崩前逃出去的。”梅君寒道,“你,绝不会把自己置于死地。”

“你倒是看透我了。”苏海陵闻言,一声笑叹,闭上了嘴不再招惹他。毕竟说话也是很耗体力的,这时候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甚至漆黑一片,攀岩变得更加困难。然而,望着似乎已经触手可及的终点,两人终于欣慰地相视一笑。

成功了…

重重地将匕首插入岩壁,梅君寒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地面。

就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只听“咯嚓”一声脆响。

苏海陵暗叫一声不好,情知是地震后形成的地貌不稳定,尤其是接近地面的部分更是脆弱,然而却已来不及…

一大块岩石坍塌下来,匕首松脱,两人避无可避地随着碎石一起跌落,而且这次真是丝毫无法借力了。

还是要死在这里吗?苏海陵不禁苦笑起来。事到临头她倒不怕了,只是感到不甘,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海陵!”顶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喊。

第二卷 第 32 章

一根青色的藤蔓天若惊龙,从崖顶上扑下来。

梅君寒虽惊不乱,丢掉一把匕首,紧紧地抓住藤蔓。

“呯!”两人重重地撞在布满碎石的崖壁上。

“苏海陵!”司徒夜的脑袋从崖顶上探出来,“你还好啊?”

“还没死。”苏海陵有气无力地答道。

抬头望去,只见木清尘手里抓着一根长长的藤蔓,半跪在地上,努力稳住他们下坠的身体。

梅君寒咬了咬牙,慢慢地移动位置,找了个勉强可以容身的突起处,稍微喘了口气。

“不要乱动,这可不是清心藤,怕是无法长久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木清尘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下来。

“你可以吗?”梅君寒回头问道。

苏海陵强忍着一阵阵的心绞痛,咬牙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救命的藤蔓,然后慢慢解开两人绑缚在一起的清心藤。

木清尘手上用力,小心翼翼地将她拉上来。

没有了背上的重量,梅君寒也吐出一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臂,继续向上爬去。

苏海陵紧张地看着那条在尖利的碎石上不断磨擦的藤条,就怕藤条突然间断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这种地方。

幸好,她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直到崖顶,司徒夜伸手将她拖上来。

脚踏实地,苏海陵忍了许多的痛楚终于一下子迸发出来。

“你怎么了?缠绵又发作了?”木清尘脸色大变,握住她的手,一股冰凉的真气输送过去。

司徒夜拉着她另一只手把了把脉,眼神微沉,良久才道,“如果再没有解药,恐怕不妙。”

“我需要一个没有干扰的地方。”木清尘道。

“药庐已经被压在了山下,就算里面真的还有什么,也找不到了。”司徒夜颓然道。

苏海陵也不禁叹了口气,上官璇玑留下的医典可都是无价之宝啊,可惜了。

梅君寒借着匕首的力量翻上崖顶,大口地喘息着,双臂都在微微发抖。

“谢谢。”木清尘突然道。

“是我欠了她的。”梅君寒没有看他,只自顾道。

“昊月呢?”苏海陵左右看看,不见昊月,不禁焦急地问道。

“我们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呢。”司徒夜讶然道,“一直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什么?”苏海陵一惊,就想站起来。

“别动!”木清尘一瞪眼,将她拉回来,“你想死不成?”

“就是,昊月一身武功,我们都没事,他也一定没事的。”司徒夜也道。

苏海陵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说话了。无论如何,自己身上的缠绵之毒要是不控制住,就什么事也干不了。

木清尘的内力带动起她本身的真气,在经脉内洗涤了一圈,慢慢地将乱窜的毒素重新逼回一处。

松开手,木清尘的脸色似乎比苏海陵还苍白,额边的发丝尽被冷汗浸得湿透,黏黏地搭在一起。

“清尘!”苏海陵心疼地望着他,又将下毒的苏雪陵诅咒了千万遍。

“我不要紧,此地不宜久留。”木清尘道。

“嗯。”苏海陵答应一声,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地震之后一般都会伴随着余震,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很危险,可是…昊月!。

“吉人自有一厢。”略微恢复过来的梅君寒说了一句。

“我们走吧。”苏海陵眼神一黯,慢慢地站起来。

举目望去,青念山脉的地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山间小路都已经不见,剩下的就是满目疮痍的石山,看来!。想要走出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道各大门派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司徒夜突然笑起来,“不过也算他们走运,十里沉沦大阵被震毁了。”

“我们要往哪里走?” 梅君寒道。

“总能出去的。”司徒夜看看漆黑的夜空,努力辨别方向。

“我…呃…”苏海陵刚吐出一个字,突然间,才退去的疼痛猛地以数倍于往常的威势倒卷回来,让她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海陵!”木清尘大惊,一握住她的手,竟然发现本来被他逼到一处的毒素在血脉中到处游走。

梅君寒急忙取出那个装着雪莲丹的药瓶,急急地倒出一粒。

苏海陵颤抖着手接过药丸吞下,然而,雪莲丹也仿佛一下子失效了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怎么会这样?”司徒夜慌乱地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盒,拈起几枚金针,又快又准地刺入她的几处要穴。

“呜…”苏海陵一咬舌尖,将冲到口边的呻吟吞了回去,嘴里一片腥咸的味道。

金针一入体,简直就像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要是换个人,恐怕早就痛得晕过去了。不过这个时候,能晕过去也是一种福气吧!

苏海陵心里暗自苦笑,原本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到此刻却是最折磨她的元凶…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梅君寒皱着眉头看着正为苏海陵输功的木清尘。

“不知道怎么回事,缠绵之毒被引发了。”司徒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而,天灾的突然降临,让他们除了随身之物外,没带出来任何药材甚至清水。

苏海陵勉强让自己有头脑冷静下来,默默地运起寒玉心经。

真气一丝丝艰难地聚集起来,然而毒素的扩散却越来越快,就算加上了木清尘的外力,依然是杯水车薪。

突然间,她只觉得颈后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你干什么!”司徒夜跳了起来,又惊又怒地瞪着梅君寒。

“打昏她,还让她少受点苦。”梅君寒淡淡地收回手刀。

“你…”司徒夜无言可答,一转头,看到木清尘的动作,又不禁吓了一跳,大吼道,“你不要命了?这样输内力给她,你自己会受不了的!”

木清尘一咬牙,冷声道,“割破她的手,放血。”

“什么?”司徒夜呆了呆,但深通医理的他自然很快就明白过来为。

苏海陵的毒都在血液中,只要放掉一部分血液,而新生的血液无毒,体内的毒素自然会被稀释,虽然最终新生的血液又会被污染,但短期之内,这的确是一个救急的办法。

“我来。”梅君寒拔出佩剑,拉起苏海陵左臂的衣袖,剑锋划过,鲜血飞溅。

他落剑很准,划破皮肤,伤口长而失血多,但却没有丝毫伤到主要的经脉,而且伤处非常平滑,将来也不会留下疤痕。

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岩石,晕开绚丽的妖花。

木清尘紧咬着唇,眼中闪过痛楚。

放血只是饮鸠止渴,要是还有其他方法,他绝不会…

寒玉真气仿佛是最廉价的地摊货一般,疯狂地涌入苏海陵体内。

梅君寒有些担心地看着那越流越多的鲜血,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样…没关系吗?”

“只要失血量不超过所有鲜血的一半就没关系。”司徒夜也一脸的紧张。

不知道是因为毒发还是因为大量失血,苏海陵的脸庞苍白如雪,连嘴唇都成了淡青色,手背上更如晶莹透明一般,连下面的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见。

看着伤口渐渐自然凝固,梅君寒看了司徒夜一眼,见他点头,又拔剑在原处划了一剑。

直到第三次划开的伤口又不再流血,司徒夜才制止了梅君寒的动作,撕下干净的布条,敷药包扎。

“什么人?”梅君寒忽然心有所动,猛然转身。

司徒夜心头一紧,衣袖一抖,一瓶毒药已滑入掌心。

梅君寒伸手按上了剑柄,他可以察觉到有高手在附近,可如今虽然他气力未复,甚至握剑的手都不稳,然而司徒夜不会武功,昊月不知所踪,苏海陵和木清尘又处于生死关头,丝毫分心不得,也只有他有一战之力了。

“梅宫主果然好功夫。”随着一个清雅平和的声音,慕容紫仪态潇洒地从一声两人多高的巨石后走出来,秀丽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没有一丝经历了天灾之后的狼狈模样。

“慕容掌门倒是悠闲。”梅君寒一声冷笑。

“看来,梅宫主是遇上麻烦了。”慕容紫说着,向他身后的苏海陵和木清尘瞟了一眼。

梅君寒脸上一冷,紧紧地盯着她。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慕容紫一摊手,示意了自己并没有动武的打算。

虽然如此,梅君寒也不敢放松了警惕心。这个女人…从某些方面来说,比苏海陵还让人难以看透。

“缠绵,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解法的。”慕容紫突然道。

“你说什么?”司徒夜第一个跳了起来。

“什么方法?说!”梅君寒“铮”的一声将宝剑拔出了半截。

“不用这么激动。”慕容紫轻轻一笑道,“我既然来了,自然就是打算告诉你们的。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有人愿意过毒就可以了。”

“过毒?”梅君寒微一皱眉。

“把毒过到另一个人身上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司徒夜冷笑道。

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善男信女,如果简简单单就可以将毒过到另一人身上,他们早就去抓个无恶不作的混蛋来充当药人了。

“普通的人当然不行,可如果有人修习的内功和她相同,那么只要逆运玄功就能将毒过到自己身上了。”慕容紫道。

梅君寒一皱眉,忍不住望了木清尘一眼。

若是有和苏海陵的内功同出一源的,恐怕这世上就只有木清尘了吧!只是…慕容紫的话是真是假?而且这时候告诉他们这种方法,究竟何目的?

“过毒之人会如何?”良久,梅君寒才道。

“不知道。”出乎他的意外之外,慕容紫却是事不关己地一笑,轻描淡写地道,“又没有人试验过,谁知道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海陵中的是缠绵?”司徒夜冷冷地道。

“ 不愧是尚书家的公子,果然敏感。”慕容紫赞赏地点了点头道,“如你所料,我是大雍的人。”

司徒夜闻言,眼中顿时射出冰冷的光芒,抬手间,抖露出两个玉瓶,“你信不信我让你立刻化成一滩脓水?”

“邪医传人,慕容紫自是信得过的。”慕容紫一笑,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梅君寒拦住了司徒夜,淡然道,“你若是大雍之人,我们如何认得过你。”

“我是的大雍的人,却不是苏雪陵的人。”慕容紫别有深意地一笑,转身便走,一边留下一句话,“如果她不死,我在无念山等她,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她一切。”

梅君寒没有阻止她离去,只是脸上却露出深思的神色。

不是大雍女皇的人?那么无念剑派究竟是哪一方的力量…

“喂,木清尘,你在干什么?”司徒夜收起手上的毒药,一回头,却吓了一跳。

“她说的,没有错。”木清尘平静地道,“过毒的确是一个方法,只是…不到最后关头我不愿意用而已,我怕…她会难过。”

“你…”司徒夜想拉开他,却又生怕扰了他行功会导致他走火入魔,只急得团团转,“木清尘,我是很讨厌你,可是你这么做,她醒过来又心安吗?”

“我本不需要你的喜欢,讨厌亦无所谓。”木清尘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不见一丝起伏,“我只希望她好好活着,而我…。会陪着她。”

“过毒不会要你的命?”司徒夜眼前一亮。

“你莫忘了,我万毒不侵。”木清尘道。

司徒夜呆了呆,这才想起的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药庐中遍布的各种奇毒也真的没有伤害到他分毫。

然而…如果如他所说,缠绵之毒对他不会造成影响,而他也确实知道这种方法,那为什么一直不实行呢?

他看得出来,木清尘是真的爱惨了苏海陵,绝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的。

梅君寒一直沉默不语,他不是不懂武功的司徒夜,深知逆运玄功的危险性。改变真气原有的运行路线,一个不好就会走火入魔,就算最轻的结果也是经脉寸断,变成废人一个,严重的话,立即吐血身亡!

而就算一切顺利…谁也不知道逆运玄功后会对身体造成怎样的影响。而木清尘…一直不实行此法,恐怕就是知道后果的。

苏海陵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战火纷飞,有刀光剑影,也有数不尽的温柔缠绵。耳边总是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说话,只是听不清,只知道不止一个人。

迷迷糊糊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里,苦的,涩的,但是之后肯定会有清甜的蜂蜜水冲去嘴里难受的味道。

经脉里似乎有一团凝固的胶状物不停地流动着,带来说不清是痛苦还是舒服。

昏一阵,醒一阵的,等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时,空气中都已经充满了冬日的凉意。

睁开眼看到的,早已不是青念山脉的乱石巨岩,而是精致的流苏纱帐,艰难的转过头,可以看到房中布置的帘帐、宫灯,及至各种小巧摆设,无不是价值不菲。

透过半透明的窗纱,可以看到几株梅花的影子,幽雅浅淡。

这是什么地方?苏海陵皱着眉,开始默默回想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地震…寻找昊月…和梅君寒爬上千尺高崖…缠绵毒发…最后的印象似乎止于木清尘焦虑而哀伤的脸庞!。

她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嘶哑得不成样子,努力了许久,也只能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却打开了。

走进来的人却是司徒夜,一抬头就对上两道晶亮的目光,吃惊之下,手里的托盘差点坠地。

“你醒了?”司徒夜重重地把托盘往桌上一放,也不管药汁都溅了出来,猛地扑到床边,一脸的惊喜之色。

“…废话。”苏海陵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

“啊,对了,我弄点水给你喝。”司徒夜一拍脑袋,手忙脚乱地扶她坐起来,拿过外衣给她披好,又抱了个大靠枕给她垫在背后,随即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苏海陵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润了润喉咙后,声音也清晰了不少,“司徒,这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了?”

“你好意思问!”一提起空上,司徒夜就恶狠狠地瞪过去,“猪都没你那么能睡的,你知不知道你就昏迷了一个多月了啊!”

“什么?”苏海陵不禁睁大了眼睛。

昏迷一个月?这也太夸张了吧!

“喝药!”司徒夜转身将刚熬好的药端过来。

苏海陵眉头一皱,就想起半梦半醒中被灌下去的那些怪味药汁。

“如果大小姐没有力气,我不介意用另一种方法喂你。”司徒夜故意把几个词的音念得很重,语气也带着暧昧不清的意味。

“好了,我早就说过,不吃你那一套。”苏海陵摇摇头,接过药碗,低头一饮而尽。

“切,我不过是想说,要是你没力气,我不会介意捏着你的鼻子把药灌下去。”司徒夜撇撇嘴,将空碗扔到一边,手从果盘里拿来一串紫玉葡萄,拉了一粒塞进她嘴里。

甘甜的水果冲去了嘴里的苦涩味道,苏海陵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南楚皇宫了,你住过一晚的房间。”司徒夜耸耸肩,无所谓地答道。

苏海陵不禁哑然,再仔细一 看,果然发现屋中的布置都有几分熟悉,这才相信了,她真的是昏迷了一个月…

“梅君寒回玄冥宫去了,他说…开春时和你有约在海月山庄见面,若是你还不醒,那他就要换盟友了。”司徒夜又道。

“清尘和昊月呢?”苏海陵忙道,“清尘有没有开始给女皇解毒?”

“呃…这个…”司徒夜愣了一下,吞吞吐吐起来。

“他们怎么了?”苏海陵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直起身子。

“你先别激动。”司徒夜连忙按住她。

“那你告诉我,他们究竟怎么了?”苏海陵紧紧地盯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告诉你就是。”司徒夜翻了个白眼,飞快地道,“昊月从那天起就一直没有出现过,我们担心你,也没来得及搜索就飞奔回楚京了,不过我已经让距离青念山脉最近的一支守军进山寻人了,想来这几天就会有消息。”

“清尘呢?”苏海陵心中一沉,又道。

“嗯…他…”司徒夜迟疑了一下,明白这事最终还是瞒不过去的,正想开口,门外却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