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暗道回到小院的书房,昊月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叠薄绢来。

抖开往书桌上一铺开,只见那一尺宽,三尺之长的白绢上,用工笔仔细地绘制着一张皇城的地图。

苏海陵对比了几处自己曾经去过的宫殿,果然分毫不差,不禁好奇道,“这地图你们究竟是怎么画出来的?”

梅君寒也是一脸好奇,这地图不比别的,就算昊月以前是宫中的侍卫统领,也不会熟悉每一处宫殿,更是画得如此精准了。要知道当初苏海陵提出这个要求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存了心刁难慕容紫的。

“我们从工部存档处偷出了当年建筑皇宫的设计图纸来,然后找了一个画师,照着临摹了一份。”昊月道。

“没人发现?”苏海陵愣了一下,的确没想到还有这个方法,的确是比亲自去皇宫踩点测量方便多了。

“这种几百年的老文档了,谁会天天去查?用完再悄悄放回去就是了。”昊月道。

苏海陵点了点头,小心地将白绢卷起收好。

“那个慕容琴怎么样了?”梅君寒道。

“跑了。”昊月无奈地道,“似乎她做完这件事就没打算再回来似的。”

“果然是早有预谋的。”苏海陵一声冷笑道。

“三更半夜的,你们回来了不睡觉,做贼呢?”就在这时,随着司徒夜的声音,书房的门被重重地敲了几下。

“你不是也在做贼?”苏海陵没好气地接了一句,示意昊月去开门。

“我以为书房里有老鼠才过来看看的。”司徒夜冷哼着,见到昊月,倒是呆了一直,“昊月?”

“司徒公子。”昊月让开了路。

司徒夜走进屋内,冲眼看到苏海陵的右手,顿时忘了本来要说的话,惊道,“你怎么了?伤得严不严重?”

“严不严重还等着你这个大夫来判断。”苏海陵道。

司徒夜上前一层一层地拆开绷带,一面皱眉道,“这是谁这么有耐性啊,当是包什么宝贝呢。”

苏海陵轻笑几声,瞟了梅君寒一眼。

好不容易拆掉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来,边上的昊月不禁脸上一白。

司徒夜素来是随身带着各种药物的,仔细地撒上金疮药,又换了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整齐。

“还是你包得顺眼些。”苏海陵活动了一下右臂,见不影响平日的活动,满意地道。

“早知道应该让你流血流死!”梅君寒道。

“你舍得?”苏海陵勾起了唇角,一脸的得意。

“懒得理你,我回去睡了。”梅君寒一甩衣袖,出门去了。

“昊月。”苏海陵脸色一肃道,“你和慕容紫有约好在哪里见面吗?”

“有。”昊月点点头道,“无论是否找到小姐,天明时分都到天寿酒楼见面,原来的落脚之地不能用了,恐怕魅影门的杀手都埋伏在那儿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苏海陵道。

“那…我先走了。”昊月咬了咬唇,不舍地望着她。

“明日见了慕容紫,让她一起来见我吧。”苏海陵淡淡地道。

“是!”昊月闻言大喜,行了一礼,连出门的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以他的功夫,苏海陵自然不会担心他被巡夜的官军抓到,只想着明日要如何见慕容紫!

“你这个祸水!”司徒夜收拾好药瓶,气呼呼地道。

“我?祸水?”苏海陵指着自己,莫名其妙地道。

“勾引了一个又一个,你不是祸水是什么!”司徒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哪有勾引那么多的?”苏海陵哭笑不得地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司徒夜凑近了她,低声道,“下午我给梅君寒把脉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的身子给了人了,不是你还会有谁!”

“这也看得出来?”苏海陵一怔,她只知道女人有处女膜 ,可男子,除了守宫砂,怎么能看出是否清白无暇。想来也是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梅君寒那个疯狂的母亲才毁了他的守宫砂,想让他一辈子痛苦吧!

“别人不行,我当然可以。”司徒夜不屑道,“你以为我真像那些庸医一样?”

苏海陵笑了笑没有答话。

“你要是再敢出去祸害人,小心我明天给你下绝情散!”司徒夜又瞪好怀眼,转身扬长而去。

苏海陵望着他的背影,愣愣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就算她不知道绝情散是什么东西,但听着名字猜也猜出来了。

这个司徒夜…还真是敢说敢做啊!

好一会儿,她才苦笑着摇摇头,出了书房。

隐约中,依然可以听到外面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的呵斥声,显然官兵依然在搜捕,却也不知昊月和慕容紫如何了。

一边思考着,苏海陵随意就着冷水擦洗了身上的尘土,换了干净的衣裳,悄悄摸回木清尘房里。

也许是因为外面的响动,木心已披衣起床,正在门口张望着,见到她急忙迎上来,扯着她道,“小姐,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和梅公子是去了哪里?”

木心这一下刚好拉到右臂的伤口,苏海陵倒抽了一口冷气,忍着痛道,“没什么,你怎么起来了?真是一个个都做贼呢?”

“说什么呢!”木心噘着嘴道,“公子听着外面官军搜捕刺客的声音,便估摸站小姐定然又捅了什么漏子了。”

“放心,你家小姐我不会真的去当刺客的。”苏海陵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好了,小姐快去睡吧,不然天都要亮了,公子已经问了几回了。”木心笑嘻嘻地将她推进房去,又道,“小姐要做的大事,木心不明白,只要公子好就好了。”

苏海陵闻言不禁一笑。

关上门,走进里间,果然见到木清尘斜靠在床头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恐怕不止是木心的话,就连司徒夜那句“祸水”他也听见了吧。毕竟司徒夜可是大声骂出来的,木清尘的耳朵又灵得很。

“你还真提…每次都搞那么大动静出来。”木清尘摇了摇头,往床里边挪了挪,又道,“过来,让我看看伤得如何。”

“司徒都上药包扎了,皮肉之伤罢了。”苏海陵除去了外衣,躺到他身边。

“祸水!”木清尘白了她一眼,低声嘀咕道。

苏海陵一脸的郁闷。

木清尘看?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吃醋了?”苏海陵也低笑着搂过他,想起当初教会他什么叫“吃醋”,还真花了不少功夫呢。

“吃了几大包梅子,早就够酸了,哪还用着着去喝醋?你自个儿留着吧!”木清尘道。

苏海陵笑笑,知道他心里还是在意的,却也无可奈何。

欠了的情,终究是要还的,此时让她舍了梅君寒或是昊月也是不成的。

也许,她还真如司徒夜所说,活生生一个红颜祸水?

“睡了!”木清尘不理她,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她,拉起被子往上一蒙。

苏海陵摇了摇头,也静静地躺下。

今晚的事,回头想来也真是惊险呢…

第三卷 第 32 章

第二天一早,当苏海陵起床时,慕容紫早已悠闲自在地在客厅里喝茶了。

“你倒是好心情。”苏海陵一看到她就没好气。

慕容紫耸了耸肩,无奈道,“殿下是希望我来负荆请罪吗?”

“免了。”苏海陵在她对面坐下,一面示意暗香盈袖出去,并关好了门。

“殿下放心,不出三天,琴儿那丫头自然会回来找我。”慕容紫敛起了笑容,自信地道。

“你该不会在她身上下了毒吧?”苏海陵皱了皱眉。

“琴儿知道得太多了,若没有其他保证,我又怎么敢信任她?”慕容紫一声冷笑,淡淡地道,“若是无事便也罢了,有事么…”

苏海陵心中一凛,无形中又对她多了几分警惕。

慕容紫又说了几处无念剑派的联络点,都是连慕容琴也不知道的。

苏海陵一一记在心里,又道,“我想见一见女皇。”

“这也不是很困难。”慕容紫想了想道,“皇宫的地形我们都熟悉了,昊月想必也清楚宫里的侍卫换班情况,不过三年时间,也不会有多大改变,就看殿下是想做什么了。”

“我只想单独见她一面。”苏海陵往椅背上一靠,想起当初苏雪陵的疼爱,虽然明知是带着算计的假象,却依然有些怅然。

何况,她总觉得,她所了解的苏雪陵,绝不会甘心让苏玉陵和苏锦陵把持朝政,定然其中还有一些别的布置。

“我安插的一个小丫头是负责采买蔬菜的,每隔三天便要出宫一趟这回也就是明天,要跟着混进去不难。”慕容紫沉吟道。

“明天吗?”苏海陵点了点头道,“也好夜长梦多,不如早些办了的好。”

“那殿下准备一下,明日我会过来,人数不宜太多,带上昊月就可以了。”慕容紫道。

“我知道。”苏海陵郑重地道。

她当然知道潜入皇宫有多危险,但若是不去这一趟,她的而已中就始终存在着一个最大的变故。

送走了慕容紫,苏海陵想了想,又叫了孟如烟,带上全部的关文,先出门去了一趟刑部。

司徒真也许是调查了什么,这回丝毫没有留难便在文书上盖了印,甚至还推荐了几处不错的铺子。

苏海陵笑着谢过,正打算转到户部去,一次性将这事办完了,回家时顺道去看铺子。

“那个…苏小姐!”司徒真终于忍不住在她们出门前一刻叫住了。

“司徒大人还有什么事吗?”苏海陵道。

“令弟…可好?”司徒真犹豫了许久才道,毕竟,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问及一个闺阁男子总是不应该的。

苏海陵怔了怔,点头道,“舍弟自然是好的,只是他生性顽劣,却不敢将他带到衙门里来。”

“这倒不妨事的。”司徒真连忙说了一句,但说到一 半,终是颓然一叹,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去吧。”

“在下告辞。”苏海陵一声叹息,带着孟如烟辞出来。

到底是血缘之亲,母子天性,纵然相貌上认不出来,但直觉上也会觉得亲近。只是,司徒夜既然不愿,她自然也不会多事。虽然她也同情司徒真,但毕竟司徒夜与她更亲近,当然也向着她的。

户部衙门距离刑部并不远,不过隔着一条街而已,遥遥想望且。

孟如烟看看左右,紧追上一步,低声道,“小姐,那户部尚书上月因其母病逝,如今按制回乡守孝三年,如今户部的差事都是秦相在管着,两个侍郎在旁辅佐,丞相大人可是精明得很,不好糊弄。”

“你以为司徒真今日为何这么好说话了?”苏海陵一声冷笑道,“我上次可是故意对司徒真吐露了不少消息,盈袖告诉我,当天晚上她就去了相府,足足两个时辰才出来。”

“小姐的意思是,今日司徒真的做法,其实是秦相的意思?”孟如烟讶然道。

“不错,所以我们去户部也不过是应个景而已,恐怕秦相比我们还急呢。”苏海陵道。

“为什么?不就是一家粮铺吗?”孟如烟不解道。

“问题的重点不在粮铺,而在蓝家。”苏海陵解释道,“蓝旌若是有异心,几十万大军逼近京城可不是好玩的,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粮草控制起来。蓝旌不是也对我用了这种方法么?”

“这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东西属下实在不明白。”孟如烟苦笑道。

“你是侍卫,只要保护好应该保护的人就是你的责任了,原也不需要你懂得这些。”苏海陵笑道。

“小姐说的是。”孟如烟道。

就在这时,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后门缓缓驶来。

苏海陵和孟如烟本是走在街道正中的,见状也就往边上稍稍让了让。

车夫憨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马车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一阵风微微吹起车帘,里面突然传出一个急促的声音,“停下,快停下。”

车夫呆了呆,但又不敢违抗车里人的命令,赶紧勒住了马匹。

马车尚未停稳,车上就跳下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男子来,然而,长长的衣衫下摆却勾在了车辕上,让他重心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公子小心。”车里随后钻出来的小侍见状,不禁一声惊呼。

苏海陵就在旁边,虽然知道这世界的男子若在大街上和女人拉拉扯扯,对名誉有很大的伤害,但总不能任由他摔个头破血流吧?脑子里想法还没转完,她下意识的动作已上前扶了那男子一把。

“公子,你没事吧。”那小侍慌忙跳下车,扶过自家公子左看右看,幸好,哪儿都没伤着。

“入画,别那么大惊小怪的。”白衣男子轻斥了一句,很快地又恢复了从容淡雅的神态,仿佛刚才的狼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公子没事就好。”入画松了口气。

苏海陵也不禁愣了一下,刚才没看清人,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竟然是秦玉轩。这可巧了,她们不正准备去拜访他奶奶的?

“多谢苏小姐援手。”秦玉轩行了一礼。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苏海陵赶紧回礼,一面暗自感慨,毕竟秦玉轩只是容貌像苏漠罢了。

一个是弱不禁风,而另一个…从七岁开始就翻墙钻洞打架斗殴,没一刻消停,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苏小姐可找到京城的亲戚了?”秦玉轩轻声问道。

“有劳公子挂念,已经找到了。”苏海陵微笑道,“我这回要在京城常住了,现在正要去户部办理开店的手续。”

“小姐要去户部?”秦玉轩一抬头,眼中竟闪过一丝惊喜。

苏海陵点了点头。

“我正要去找奶奶,不如一起走吧。”秦玉轩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

“好啊。”苏海陵笑了笑,转头看看已有不少人偷偷地往这边瞟过来,不禁一皱眉,低声道,“公子还是先上车吧。”

秦玉轩“嗯”了一声,在入画的搀扶下回到马车里。

那车夫拉着马缰,让马儿走得慢些,配合着苏海陵的速度。

秦玉轩放下车帘,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上也一片火烫,要不是有面纱遮挡着,恐怕早已被人看到了一脸的红晕。

他也奇怪自己今日怎么会如此大胆的,不过在街道上看见了苏海陵,便不管不顾地让车夫停车相见,还差点闹出了个大笑话,若是让奶奶知道,恐怕又要罚他闭门思过了吧。

还有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男子呢?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主动去和一个女子搭话…

想着,他不禁一声轻叹,眉宇间微微泛起轻愁。

“公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入画端了杯茶给他,好奇地道,“那位小姐是谁啊,你认识吗?”

“我哪有机会认得外面的女子?”秦玉轩白了他一眼,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又道,“她便是前几日在我们别院借宿的那位小姐了,亏你那日还跟我说见过呢。”

“我哪儿敢仔细看嘛,也不过远远瞟了一眼而已,哪里能认得呢。”入画噘着嘴说着,顿了顿,又奇道,“公子怎么会认识那位小姐呢?”

“我…”秦玉轩顿时误塞。

幸好,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回答,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公子,以户部了。”车夫在外道。

“我们下车吧。”秦玉轩松了口气道。

入画也是没心眼儿的,不过随口一问,也没往深处想,既然被扯开了话题,转眼间也忘了这茬。

下了车,春玉轩自然是不能从衙门正堂进去的,便与入画从偏门转往后堂,那车夫也拉了马车到后院去。

“还是司徒公子说的对,我们家主子就是祸水一洼。”孟如烟低声道。

苏海陵干咳声,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一眼。

敢情自己身边都是半夜不睡觉,喜欢听人 家壁角的夜猫子?

递上了名帖,在门口等候了一阵,便有一个差役迎上来,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一面道,“小姐请往这边走。”

苏海陵并不感到意外,想必秦相也早就料到了她会来吧。

然而,差役没有带她到书房或偏厅,七拐八绕地,竟然到了府衙后院。

“这位大姐,宰相大人不在办公吗?”孟如烟问道。

“丞相吩咐了,请苏 小姐到后园。”差役赔笑颜。

苏海陵闻言也微微一怔,但表现上却依然不劝声色,孟如烟望了望她,也不做声了。

来到花园口,那差役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苏海陵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一条清瘦的身影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这远处的浮云。

也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青布衫,但那背影流露出来的气势,却犹如山岳般沉稳。

纵然没有见过秦相,苏海陵也不会认错了人。

微微一笑,她吩咐孟如烟留在原地警戒,独自一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