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不派人去,万一女帝来不及下山,误了祭陵吉时,这又如何是好?

理郡王心里发慌,眼神发急,喉咙一阵一阵差点冒烟。

“议政王,这,这,兹事体大,这——”理郡王吃吃艾艾。

“哼!”议政王显然极不满意他的不痛快,一甩袖子,睨着他厉声道:“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你自己看着办吧!”

“慕王爷——”理郡王胸口一梗。

湘琳极怒,不觉暗暗瞪了议政王一眼。议政王这话一出,显然是两头讨好,两头不担责任。无论古清华是否按时下山是否误了祭陵大典,都怪不到他头上,而如果理郡王说一声上山迎驾,损了古清华名声的也是他而不是自己!

“陛下一定会按时下山,一定不会误了祭灵大典!理郡王,诸位大臣,且等着便是!”湘琳仰望那阳光下冰晶剔透、格外威严雄壮的山峰,一字一字说道。

诸臣不禁都愣住了,包括理郡王在内,瞠口结舌瞪着这胆大包天的宫女,理郡王甚至有一刹那的恍惚,这丫头那倨傲的神情、那凌人的气质,那自信明亮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宫女……

“大胆!”议政王大怒,指着湘琳喝骂道:“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不过是伺候得好得了陛下几分宠幸,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此处是何地,岂有你说话的份?来人呐!”议政王喝道:“还不快快将这大胆僭越的丫头拿下!”

“何人要拿朕的贴身女官?”议政王话音刚落,古清华清脆脆的接了他的话,清冽的空气,明亮的阳光,雪白的天与地之间,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亮。

诸人转身,一片雪白世界中,看到她和苏浚并排而立,风向后吹着秀发丝丝飘荡,玄色衣袍格外夺目,迎风飒飒,英姿勃发。

“陛下!陛下!”理郡王心怀激荡,眼眶湿润,大声喊着“扑通”跪了下去,叩首道:“天佑陛下!天佑大息啊!”

脑袋保住了,乌纱帽保住了,满门的性命也保住了!理郡王腿脚发软,激动得一塌糊涂,几欲放声大哭。

诸臣、宫侍、禁卫、官兵们见了,齐齐跪下,乌压压一片磕头顿首,“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地动山摇,震得白雪飒飒跌落。天寿山脚下气氛顿时一变,原先的沉闷低郁一扫而空,人人精神大振,喜上眉梢。

天降瑞雪,陛下安然无恙准时下山,足见祖先神灵庇佑,大息有福,陛下有福,万民有福!

“众卿平身!”古清华抬手挥袖,一步一步缓缓来至议政王面前,低头盯着他,问:“议政王何时不管朝政管起朕的**来了?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议政王脸憋得紫涨,僵硬的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只是直直的瞪着古清华,古清华毫不躲闪,迎着他的目光,跟他对上了。

空气里似有一根拉紧的弦,正在越拉越紧,越拉越紧,仿佛呼一口气就能吹动它“啪”的一下断掉!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心突突的跳,紧张的盯着眼前事态的发展。

“陛下,议政王也是着急,担心陛下啊!还请陛下恕罪,祭陵大典要紧!”理郡王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弯腰拱手陪笑。这等时候,除了他还有谁配、谁敢打破僵局呢!

古清华挑了挑眉,仍是一眨不眨盯着议政王。就算理郡王扔了台阶过来,也该他议政王先下,没有堂堂一国之君,反倒去就他的理!

议政王终于垂下眼帘,勉强拱手淡淡道:“臣一时失态,请陛下恕罪!”

“是,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理郡王忙又搭腔。

古清华缓缓舒了口气,微微仰头,凝视着远处穿越山间层层阶阶、气势巍峨雄浑、庄重凝重的皇陵,傲然道:“此乃圣山,有祖宗庇佑,天地保佑,朕堂堂真命天子怎会有事!天降瑞雪,来年我大息必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朕,理应率卿等拜祭上天,拜祭祖先神灵!”

“陛下万岁,大息万岁!”诸臣跪伏在地,叩首再叩首,群情一时激荡不已,尤其古氏诸人,这皇陵里躺着的,也是他们的祖先啊!有陛下这等明君,天下之福,亦是古氏之福!

古清华与苏浚不容察觉交换了眼神,在湘琳、苏姑姑等簇拥下缓缓登上御辇,小太监“陛下起驾——”的尖亮声音悠远绵长,徐徐传递向远方,古清华的御辇缓缓移动,向着皇陵的方向,宫女近侍围绕周旁,群臣缓步随后跟随……

说是祭拜皇陵,其实也并非到祖宗陵寝墓碑前磕头跪拜,而是在离皇陵七里半处一座面朝着皇陵、高三百多米的山上向着皇陵祭拜。

此山叫御门山,山脚有祭陵换装休息的宫殿承天殿及安置随行群臣百官的排殿。有阔大的大理石御道徐徐盘绕通上山顶,山顶为一片平坦的四方形广场,正中间砌着阔大的四方形的白玉基座,共三层,层层往上缩小同等比例,每一层都有宽大的露台,单面看去形如梯形,层层皆有白玉阑干环绕,雕琢着造型各异的飞龙翔凤麒麟瑞兽。最上层自中心突起建着一个两米多高,一半方一半圆的露台,四周无阑干,圆弧遥遥对着远处巍峨可见的皇陵。

此时,朝着皇陵方向,供着色泽凝重的龙首飞翘硕大红木长案,案上正中摆着可见铭文图案二尺半长的四角青铜宝鼎,案前放置着一个方形明黄软缎跪垫,吉时到时,祭陵帝王先将一盘盘祭品亲自安放案上,然后亲自点燃香炉,跪在跪垫上,率领跪在一层层露台上的臣子皇亲们向皇陵遥遥叩拜,次日,遣使亲往皇陵前祭酒,祭陵大典方算完毕。

御辇缓缓驶往御门山行宫,古清华携了湘琳的手,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湘琳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还好,你出现了!”

古清华沉默片刻,道:“你太冲动了,何必跟他正面冲突呢!”如果她晚来一步,如果议政王真把湘琳怎么样了,她古清华这辈子都会内疚的!即使议政王没把她怎么样,经此一事,湘琳在议政王眼中必定不同,起码,议政王会重新审视她,这一来,湘琳的存在便显得太显眼了!毕竟,羽林军副统领的职位,湘琳也不过是从慕天南手中接下来挂个号而已,长久以来都没见她有什么动静,今日这一显露,实是祸非福。

湘琳自己也觉到了,想了想,仍是咬牙道:“便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阻止他的,那个老贼,太张狂奸诈了!”

古清华明知不对,不知怎的仍是胸怀大慰,低声微笑道:“到底是古氏后人,这份血性,朕甚是赞同!”

湘琳一怔,望着她,二人相视一笑。她自己也不是任人欺负之人,何必说她呢?

“往后,还是多加小心些!”古清华低语。

“我知道!”湘琳轻轻点头。突然盯着她上上下下的瞧,仿佛不认识一般,直瞧得古清华不自在起来,拂了拂衣裳,道:“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湘琳忽的一笑,道:“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太一样了!原本还为你担心了一晚上呢,生怕山上天寒难熬,谁知你精神气色倒比昨日更要好些!天寿山,果然是我息圣山,祖宗择此为风水宝地,果然目光如炬!”

第89章 率百官皇陵祭拜

听着湘琳虔诚由衷、心悦诚服的认同大赞祖宗之英明神武,古清华脸上一热,下意识别开头去,突然之间心下大囧。

湘琳说,她气色更好些了……

所幸,湘琳没有再追问什么,很快车辇便到了承天殿,苏姑姑等扶着古清华下辇,入殿,早已有司仪处的宫女们等候在此,见圣上驾到齐齐上前跪拜见过,然后,便引她入内沐浴更衣,化妆束发。

祭陵大典所穿服饰历代天子皆是一样,无分男女。内着紫红中衣,外罩一袭绣着日月星辰、龙凤山河的玄底朱纹阔袖长袍,枣红蔽膝,上绣龙腾祥云图案,足上是一双玄色绒缎镶边的厚底长靴,靴邦自脚后跟处沿着靴筒向上绣着朱色如意云头纹,无金无玉,端庄凝重厚实质朴。长发高高束在头顶,红绳稳束,贯以简单的墨玉钗,再戴上高高的黑色镶金龙通天冠,描眉画目,薄施轻粉,将五官刻画得更加立体些。

一番装备下来,古清华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一动,关节就会咯吱咯吱作响。

所幸,已经大功告成!

当年服饰过古凤倾更衣化妆、白发苍苍的老宫女望着古清华的目光和蔼温善而充满敬佩,说到底是先帝的血脉,风采尤胜先帝当年!又说想当年先帝化妆时,途中还因体力难耐歇了三次呢,而陛下居然一次没歇。

老宫女边说边叹,直赞先帝有福有眼光,为息国留下了一个好皇帝!

古清华眼睛都瞪直了,面上尽量保持着含蓄谦虚的微笑,心里却是苦水一股一股的往上冒,若早知道可以中间歇息,她也会歇的啊!也不至于这会子,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化好妆,登上八人抬的御轿,群臣皆着吉服,拥护着古清华徐徐往御门山上的祭台走去。整个队伍,庄严而肃穆,不闻半声说话言语声,人人神色恭敬,垂手敛目,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不疾不徐,不抢不窜。古清华轻轻撩起轿帘一角,深深向着远处皇陵凝视,远山苍茫,凯凯白雪亦不能掩盖那雄浑傲然的巍峨皇陵,阳光下,此情此景,游走此间,看在眼中,感在心头,古清华自心底突然升出一种神圣之感,眼前的一切突然呈现出异常端凝的肃穆,古清华怔怔望着远山,望着那巍峨攀沿的古氏列祖陵寝,轻轻放下了轿帘,双手合什,微微合目,嘴唇翕动,无声念道:古氏列祖列宗,保佑清华,保佑息国从此安宁祥和……

祭陵大典完成得十分完满,当日晚上,古清华仍旧回住天寿城行宫。

晚间设宴,招待了古氏一族核心人物的各位夫人老太太们及四大家族当家人的夫人们。

因都是女人,而古清华又表现得十分亲和善意,脸上的微笑自一开始便从没断过,又命湘琳、苏姑姑等殷勤劝酒。加上女人们没有男人们那么多心眼,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很快的,众人便打成一片,酒过三巡,话过十句,愈发放开了心怀,推杯论盏,你来我往,甚是欢愉。

古清华又赏赐众人诸多宫中御制钗环首饰、胭脂水粉、新鲜堆花、绸缎衣料等,跟众人煞有介事探讨起服饰珠宝化妆赏花养宠物诸如此类话题,众人益发相见恨晚,滔滔不绝,望着古清华的眼神从敬畏敬服中更添了几分亲近,人人心中暗赞,陛下待人宽厚和善,这般行事,这般心胸,这般见识,天底下谁人能及?各自下定决心,回去定要好好劝和劝和自家老头子,好好约束自家子侄儿孙辈,陛下是个好皇上,切莫辜负了陛下一番心意!

再次日,古清华再次设宴,犒赏所有参与祭陵的大小官员及古氏等,君臣尽欢而散。又停留了两日之后,第三日一早,便起驾回銮。

古氏一族恋恋不舍,将她送出城十里之外,跪拜叩首辞别,直至御驾远去,望不见影,方才转回。

古清华端坐在御辇之中,信心满满,经此一行,她相信她在民间的名声势必更上一层楼。尤其是与当年逆反的古氏后人冰释前嫌,有意交好,无论古氏还是天下百姓士子,对她都会好感大增!

古清华心中洋溢着满满的满足,只是可惜,辇内座上只有她一个,无人可分享心中的喜悦。

天子御辇,任何人不得同辇,侧皇夫苏浚也不例外。

古清华望望空荡荡显得异常宽大的御辇,嘴角勾起一抹浅而略带娇媚的笑,手不由自主按在胸前一块暖玉上,有几分迫不及待快点到达汲水驿站了。

这些天忙着应酬做亲民工作,加上又要避嫌,她和他连说句私房话的机会都没有。

到达汲水驿站正是黄昏饮马傍交河的时分,古元佑、萧炎早已带着先头部队将汲水驿站布置得妥妥当当,古清华一下御辇,进入临时改建的行宫,热水热茶已是样样备齐。

古清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穿着宽松的软缎衣裳闭目闲闲歪在软榻上,随行保健女医上来替她轻轻按摩拿捏,祛除一日的疲劳。殿中一片温暖如春,丝丝甜香催人欲睡。

半响,古清华矍然睁开双眸,理了理衣裳坐直身子,挥挥手止住了女医,女医明白她的规矩,无声屈膝行了一礼,垂首缓缓倒退着退下,苏姑姑见状便上前,微微施了一礼,道:“陛下。”

“翟凤城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她离开翟凤城这些日子,无需吩咐,朝政大事自是有专门委派的驿使日日快马加鞭将奏折传来,她每日习惯性问的,是宫里的消息。

苏姑姑忙贴身拿出一本,双手递上道:“这是邵皇夫命人传来的,一个时辰前刚到。”

古清华接过一看,顿时变了脸色,瞳孔猛然睁大,“啪”的将奏本一合,沉声道:“将苏侧夫传来!没有朕吩咐,谁也不许靠近!”

“是,陛下。”苏姑姑瞟了一眼神情凝重的古清华,欲问不敢。

“你放心,”古清华倒并非有意想要瞒着她,扶了扶额淡淡道:“哥舒宇闹了点事,叫邵皇夫软禁起来了!好在朕没几日便回去,料想无妨,你传旨下去,明日加紧赶路!”

苏姑姑亦脸色微变,忙正色应了声“是”匆匆出去。古清华虽说得轻描淡举,但她的神情和如此重视的态度分明已说明一切,哥舒宇此次所闹动静,必然不小。

一时苏浚过来,见殿内没人,还当她与自己一样相思难禁了,不觉心神俱荡,道声“陛下!”按礼数施了一礼,便欲至她身边坐下倾诉相思。

不想抬眼见她咬着唇,沉着色,满面凝重的样子,苏浚心里“咯噔”一沉,脚步一滞,站在当地。

古清华怔怔的望着前方发呆,乍一回神发现苏浚站在三米开外,温润如玉的眸中轻光流动,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古清华一怔,轻轻叹了口气,脸色缓了下来,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望着苏浚。

苏浚眼中一亮,微微笑了笑,上前偏身坐在她身侧,一手轻轻揽过她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握着她温热滑腻的素手,低头轻问:“陛下,你怎么了?”

古清华将邵卿发来的奏本递给他,道:“你自己看看,哥舒宇果然动了!还好朕早已安排妥当,他让邵卿抓了个正着,关押起来了!哼,据邵卿说,这家伙功夫还不错呢,伤了十几个一等羽林卫。”

第90章 女皇帝御驾回銮

古清华将邵卿发来的奏本递给他,道:“你自己看看,哥舒宇果然动了!还好朕早已安排妥当,他让邵卿抓了个正着,关押起来了!哼,据邵卿说,这家伙功夫还不错呢,伤了十几个一等羽林卫。”

“好在制服了他,邵皇夫向来谨慎,陛下大可放心。”苏浚一边接过奏本一边安慰她道。哥舒国的二皇子会武功,这倒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他奇怪的是,哥舒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怎么看此事?”古清华坐直了身子,望着他道。

苏浚将奏本合上放置一旁,眉间轻轻蹙了起来,他尚未开言,古清华又道:“他既没有暗中结交朝臣,也没向朕替哥舒国求取过什么好处,也没有暗杀朕想要朕的性命。邵卿说,他半夜私闯宫中禁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你说,他在找什么?这件东西这么要紧,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苏浚细细寻思,心中也是纳罕不已,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想了想,只得道:“陛下不用担心,等回宫了好好问他便是。臣夫这就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传到北境,让我爹给好好查探查探。”

古清华沉吟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苏严和哥舒国斗了十几二十年了,对哥舒国的情况自然比她要了解得多,没准,他真能探出什么。

“明日咱们要加快行程,早一日回到宫里早一日放心,朕不想夜长梦多。”古清华又说道。而且,邵卿是个事事认真较真的人,这样的人做事虽然给人靠得住的感觉,但是,也很容易被人利用。谁知道哥舒宇在翟凤城中甚至是宫中有没有内应?

苏浚明白她的心情,并不阻拦,一手却不觉轻轻抚上了她的胸,轻轻按了按,柔声道:“还疼吗?若是急着赶路,恐怕——”御辇虽然高大宽阔,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坐垫,车轮也缠上了厚厚的草编巨绳用以减震,道路也经过修葺,但是,加速赶路终究会颠簸。

古清华脸有些红,却没有去推他的手,反而顺势往他身上靠了靠,低声道:“无妨的,就这几日而已,回去好好调养便是。”

苏浚俯身在她晕红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道:“若是受不了便叫停,别逞强,我会心疼的。”

古清华心中甚是甜蜜,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反手拥抱着他,下一秒,便被他勾起下颔,深吻缠绵。喘息渐起,呼吸渐促,数日相思,终在这一刻尽得抚慰……

第四天黄昏,便已回到翟凤城城郊,按规矩还得在城外驿站住一宿,次日清晨由留守城中官员及礼部、鸿胪寺一应官员出城迎驾,可是古清华归心似箭,到了家门口哪里还肯不进去?便振振有词说国事繁忙,今晚进城回宫,明日一早便可上朝了,不是要比留宿城外要好?当即下旨一切从简,轻车简装入城进宫。众人见她搬出这个大的理由来,自是不便说什么。

回到久违的紫宸宫,古清华不禁有一刹那的恍惚,一切都一样,一切又不太一样了!至少,在这个宫里,除了湘琳,她又有另一个可以倾心依恋的人了!虽不能时时刻刻相伴相守,但是疲惫无助时,至少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安稳入睡的胸怀。

安顿之后,古清华刚欲派人前去传邵卿觐见,邵卿已经带着慕天南进来了。

慕天南神色淡淡,但古清华能感觉得到他的不快。后来才知,哥舒宇被邵卿押起来之后,邵卿便以宫中恐不安全、为防意外为由,命慕天南搬入坤宁宫跟自己同住,一天十二时辰的处在一起。明为作伴,实为监视。

古清华忍不住暗暗好笑,邵卿做事,有时候真叫人哭笑不得。不过,他的方法虽然保守古板了些,无疑却是十分有效可行的。

彼此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古清华便找借口遣走了慕天南。她如今已经回来了,宫里禁卫也加强了许多,而且,又有苏浚在,慕天南也没有必要再跟正皇夫住一起了。

“哥舒宇如何了?可有问出来什么?”古清华开门见山问道。

邵卿神情自若,回禀道:“兹事体大,臣夫不敢轻易审问,如今他囚禁在北苑地牢中,臣夫派了羽林军日夜看守,地牢钥匙只有臣夫有。每日送饮食都是臣夫亲自送去,绝无差池,陛下放心!”

古清华微微点头,心中自然明白邵卿话里话外撇清关系的意思。哥舒宇乃哥舒国当今天子胞弟,邵卿虽为正夫,他为侧夫,但他的后台可比邵卿硬得多。而且,他鬼鬼祟祟的那样子,天知道在捣鼓什么呢?万一问出来什么不该问的东西,牵扯进不该牵扯的漩涡中,对他本人、对邵家、对清流都不是好事。

他是邵家的一份子,是清流的代表,古清华明白他的苦衷,也能体谅他的苦衷,但是,心底仍忍不住浮起淡淡的失望。他对她纵然尽忠尽职,但是真正到了关键事件考验关头,他考虑更多的,仍是他们邵家和他背后的清流。

“湘琳!”古清华扬声,待湘琳来后,她又摇了摇头,起身道:“算了,朕还是亲自去一趟北苑吧!湘琳随朕一起去,这些日子幸苦皇夫了,皇夫回去好生歇着吧!”说话间,古清华胸口牵扯,气息一滞,忍不住掩口轻轻咳了几下。

邵卿已经答应起身,见状不觉道:“陛下这是——审问哥舒宇也不急在一时,陛下还是好好歇歇吧!”

他关切忧虑的眼神令古清华心中一慰,到底,他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的。假如他知晓了自己遇刺的消息,不知又会是怎样一副神情呢?古清华竟下意识如是想道。

“朕无妨,只是路上受了小许风寒,心腹大患在眼前,区区风寒算的了什么?”古清华笑笑,换上绒服,披上银狐大氅,带着湘琳等往北苑去了。

邵卿到底秉性正直,哥舒宇虽然被关押在地牢里、手脚都上了粗大如拇指的铁链镣铐,铁链一头嵌在牢房一角墙壁上,但是居住环境还是甚为舒适的。

牢房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说,地上还铺了厚厚的毛毯,有床榻,榻上有软和的锦被,另一端有小桌几,几上有茶壶茶碗点心盒子,牢房外边还燃着取暖的火炉,壁上点着明亮的油灯。还有两名不识字的中年哑巴太监跟他关在一处,伺候他喝水用膳,实际上也是监视他万一自杀。

古清华觉得邵卿有点小心得过了头了,哥舒宇这样的人,才不会轻易自杀呢!

古清华进来时,哥舒宇正坐在床榻上舒服的端着细瓷茶碗饮茶,一名太监轻轻给他捶着腿,好不享受!古清华乍一见这副情景,胸口一梗,立刻气得七窍生烟!

这日子,过得比她舒适多了!

湘琳比她更气,尤其脑海中闪现过当初大皇姐被囚禁北苑冷宫的凄惨情景,鼻子一酸,恨不能踹哥舒宇两脚。

古清华脸色“唰”的沉了下来,冷冷盯着哥舒宇。哥舒宇一抬头亦看见了她,先是一怔,随即笑盈盈屏退了太监,优雅从容将茶碗搁置一旁,拂拂衣裳,施施然站了起来,向古清华颔首微笑道:“陛下还记得臣夫,这早晚还来探望臣夫,臣夫荣幸之至!”

“都给朕退下!还有你们两个!将茶水都给朕撤了!”古清华冷冷开口,瞪了伺候哥舒宇的那两个太监一眼。

第91章 刑房夜审哥舒宇

“都给朕退下!还有你们两个!将茶水都给朕撤了!”古清华冷冷开口,瞪了伺候哥舒宇的那两个太监一眼。

众人不敢作声,敛气屏息应了声“是”恭恭敬敬退了出去,一时间,只剩下古清华、湘琳和哥舒宇三人。

古清华一眨不眨盯着哥舒宇有五六句话的功夫,嘴角忽的勾起一抹淡笑,道:“哥舒二皇子,可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哥舒宇一呆,诧异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夫不懂!”

“这等时候你还装什么蒜?”古清华有几分鄙视的瞧着他,道:“叫羽林侍卫拿了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你赖得了吗?”

哥舒宇一怔,呵呵笑了笑,道:“此事臣夫认罪。陛下不在宫中,臣夫太闲了,臣夫不该好奇,更不该三更半夜私闯禁地,陛下要怎么责罚,臣夫不敢有怨。”

古清华大怒,瞪着他冷冷道:“看来,你是日子过得太舒适了,以至于脑子都有些不太灵光了,朕觉得,是时候该让你清醒清醒了!来人,”古清华扬声,对进来领命的羽林军士缓缓吩咐道:“朕要让哥舒二皇子醒醒神,这地牢里太暖和了,不太适合,将所有的地毯摆设火炉统统给朕撤走!”

“是,陛下!”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忙上前,卷毯子的卷毯子,搬桌几的搬桌几,拿茶壶的拿茶壶,撤火炉的撤火炉,不到一刻钟,将原本装饰得温暖如春的牢狱恢复了张牙舞爪的阴森样。

古清华犹不解恨,命道:“将那床榻锦被也都给朕撤走,叫狱卒抱两捆稻草、扔一床破棉被给他已经足够了!”

侍从们一怔,忙又应声上前,将床榻锦被一并收走,其中一个伶俐的,想了想,将披在哥舒宇身上的出风毛大棉披风也解了下来。

“陛下……”哥舒宇嘴角抽了抽,可怜兮兮的向古清华眨眨眼,道:“陛下连一件好衣裳也不给臣夫留下吗?”

古清华嗤笑,不屑道:“阶下之囚,也配跟朕谈条件?等你什么时候想起该说的事了,那时再来跟朕谈吧!”

“臣夫冤枉!”哥舒宇苦着脸叫屈。

“冤枉!”古清华挑了挑眉,道:“你不冤,是朕冤!让你骗了这么久才发现你的真面目!你潜入朕宫中,到底所图为何?”

“陛下何出此言!”哥舒宇做出委屈的样子,望着古清华道:“臣夫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啊,怎么是‘潜入’陛下宫中呢!”

“你——”古清华顿时气结,冷笑道:“看来,朕跟你果然是没法沟通,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朕也没法子了!”古清华扭头向湘琳道:“吩咐下去,刑房里十八般刑器立刻备起来,朕要好好招呼招呼哥舒二皇子。”说毕瞅了哥舒宇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好,陛下!”湘琳早看哥舒宇不顺眼,巴不得,满口答应。

哥舒宇凝着古清华离去的背影,嘴角一勾,笑了笑,眼眸子却闪闪发亮,喃喃道:“有点意思,够狠。”

不到两刻钟,久未启用的刑房一片火光闪亮,什么夹板、夹棍、老虎凳、鞭子、铁钳等等无不齐备,擦拭得干净澄亮,散发着冷幽幽的光芒,在支起的大火盆摇曳火光忽明忽暗的照耀下,更添了几分渗人的诡异。

哥舒宇身着薄薄的白色中单,四肢被铁链锁扣在刑架上,束起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与方才光鲜华贵的模样判若两人。只是,神情仍是那般神情,有点无谓,有点不羁。

幽暗的刑房中,人人敛声屏气,默默侍立。

众羽林军士见识过女帝陛下的手段,但从未见过她亲自入刑房审犯人,一时既是兴奋好奇,又忍不住心头发憷。

古清华显然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自己狰狞的一面,摆摆手命除了湘琳之外的人全部退到外边等候。

哥舒宇既不挣扎,也不出声反抗,一直神色淡淡的望着她,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子中如两点耀眼的寒夜之星,亮得过分。

古清华亲手取下挂在墙上的鞭子,食指粗,长近两米,乌油发亮的鞭身闪闪发亮,触目惊心,仿佛噬人的恶魔从沉睡中醒来,迫不及待的等着噬血的盛宴。

古清华握着鞭子,一步一步向哥舒宇走去,手一扬,手中鞭子如同一条黑龙飞了出去,破空带起呼呼风声,“啪”的脆脆一声打在地板上,浓浓的灰尘立刻飞扬起来。

静静的夜中,这一声脆响格外动人心魄,守在室外的诸人情不自禁心头一哆嗦,浑身发麻。

哥舒宇身子也抖了抖,抬头向古清华,面上已然带了两分紧张,道:“陛下,您,您这是玩真的?”

古清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腕一抖,“啪”的一声,出其不意一鞭子打在哥舒宇身上,哥舒宇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忍不住疼得咬牙抽了口气,五官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