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阑又端详一下,才恍然大悟——这沙发太大了,而且还是圆形,乍一看,很像床。

在客厅正中放一张床,然后上面还搭着和地面同色的艳红七彩鸟兽图腾毯。

让人不往淫荡的方向去想也难啊。

容楚在一边操着手,神情满足,太史阑瞟一瞟他,确定其实也许可能或者某人就是这么想的。

她上前去,在沙发上坐了坐,这沙发是听景泰蓝口述制作的,没有人真正坐过,自然只得其形不得其髓,她已经做好了要么硬邦邦要么一坐下去就陷进屁股的心理准备。谁知道一屁股坐下去,还当真有点弹性,软软的甚舒服。

“你用了弹簧?”她问。

现有的一些精巧机关已经有了弹簧的初期雏形,只是还没有精确地达到现代那世符合“虎克定律”的弹簧理论,使用螺旋压缩弹簧的弹簧秤还没有问世。

“没有那么巨大的弹簧,不过我想,一些打造可伸缩软剑的材料,应该可以支撑这样的力度。”容楚舒舒服服地在她身侧躺了下来,看那样子很想立即驱退闲杂人等,和她在这沙发上滚三滚。

太史阑把叮叮当当放在沙发上,两只立即咿咿呀呀地试图爬动,容楚搔着叮叮的小脚心,笑吟吟地道:“叮叮乖,这个要给你爹娘先睡一睡…”

太史阑白他一眼——这家伙忒小气,八成是怕儿子女儿先尿上一泡,弄脏了他的雪白沙发。

她抬头对沙发上遮了红布的巨大画框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容楚,容楚却专心逗儿子,似乎没打算掀开来给她看。太史阑向来不是好奇心泛滥的人,他不说,她也不提,

抱着叮叮起身,又看了看楼下的客房,也是装饰精美,另外在客房和客厅之间,还有一个隐蔽的浴间。厨房则在别墅之外。

客厅有一半连接着圆形的露台,半圆的全景走廊一直绕到屋后,走廊的地面则是全黑的打磨原石,另一种风格的凝重。

从露台的一侧可以转上楼梯,楼梯果然是螺旋式的,紫红色松木楼梯,打磨光亮,弧度优美,栏杆一路雕花,却不是西洋风格,而是精致的镂空人物图,最下面是一对婴儿,一男一女,笑眉笑眼,憨态可掬。再上一级,孩子又大了些,一两岁模样,赤脚玩乐,表情生动。再上一级又大了些,五六岁模样,背手读书,摇头晃脑…一级级阶梯上去,是一对双胞胎的成长,从婴儿到童年到少年到青年…从粉妆玉琢的襁褓之中一直到玉树临风身姿娉婷的青年男女,再往上依旧有一个轮廓,却是简笔。容楚在她身后笑道:“他们缺失了哪几年,以后让他们自己来补罢!至于成年之后,咱做爹娘的还没到那年纪,何须替他们操心那么多?他们若有兴趣,自己慢慢补上也成。”

身后苏亚等人啧啧惊叹,不住道:“如此奇思妙想,国公如何想来!”太史阑默不作声,心中却也震惊。这是一个古代人发挥自己想象,在自身文化品味基础上,对外洋文化的接纳和再加工。所以所有的设计,因此便显出一种特别的韵味,既有西洋化的浪漫华丽,也有东方古韵的精美细致,偏偏双方都不显得夸张,结合得恰到好处。

能形成这样张扬又收敛的风格,在细节处处夺人眼目的人,自然得有七窍玲珑心思。容楚当仁不让。可是有这能力是一回事,愿意这样用心,又是一回事。

她回身,想要给他一个笑容,容楚却竖指“嘘”了一声,道:“且莫赞美,好的还在后头呢,你赞得太早,后面没词了怎么办?”

太史阑摇摇头——自恋到这程度,夸他实在多余。

叮叮当当对满楼梯的自己似乎也很有兴趣。叮叮不住挥舞着小手,想要抓一抓那楼梯上和自己很像的娃娃,连当当也斜了斜眼睛,似乎照了照光可鉴人的木雕面,大抵是对雕刻的那个娃娃不太满意,咧嘴又哭起来。

容楚连连叹息,“你就是我的魔障,上辈子和我有仇,但凡我做的事,你从来就没捧场过…”

太史阑已经走上楼梯,忽然停住脚步。

楼上全木地面,深紫红色木质光滑洁净,日光照上去如一大片紫色锦缎,木地板离墙边还有半丈远处微微抬高,像一个榻榻米,榻榻米上是大开的连幅轩窗,窗下紫檀小几,白瓷棋罐,收纳晶莹圆润黑白子。一旁原木色的花瓶里,几支紫白花朵斜插,姿态静谧。

如果说楼下是精致和华贵集合的狷狂,此刻便是和谐与灵韵集合的静雅。

太史阑忽然被这个角落的布置击中,眼神微微湿润——容楚总是能知道她想什么。

这一个角落,未必一定是指对弈的期待,不过代表着平静和皈依。

很多很多年后,对坐廊前,闲敲棋子,听天海之声,看人间落花。

“现在就感动了?”容楚在他身后低笑,“你这样多愁善感,我要吓得不敢再带你走下去,万一你激动得投怀送抱怎么办…”

“天还没黑,就有人做白日梦了。”太史阑看看左右,各有房门,右边两道小门,想必是儿女房间,左边一道大门,应该就是主卧。她停住,向后看了看。

后面一排等着开眼界的跟屁虫,眨巴眨巴望了她半晌,最终在她的目光中败退,周八当先默不作声转头下去。

容楚笑而不语。

就知道她心底有最关键最珍爱之处,是不愿意任何人分享的。

对于她这样的小自私,他很乐意看见。

太史阑推开了那道大门。

对于这个主卧,她很有些期待,前面处处见巧思,这间最重要的房间,没可能毫无特色。

此刻连她的心都砰砰跳了跳,怀里的叮叮,爱娇地将脑袋贴在她心口。

门打开,黑漆漆一片。

太史阑怔了怔。

此时还在下午,海边无遮无挡,日光还算烂漫,屋子里就算暗,也不可能一点光线都没有。

“有些东西,一开始亮出来就没意思了…”容楚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低低如呢喃。

太史阑猜着莫非等下就是烛光红酒鲜花——言情剧的老梗。

如果是那样她也很期待,不过她不记得自己有对景泰蓝普及过言情剧知识,因为她对那种虚耗生命使人变笨的玩意嗤之以鼻。

容楚轻轻推着她,走到屋子正中,她可以感觉到屋子很大,也感觉到屋子里并没有很厚的帐幔,奇怪那些光是怎么被遮挡住的?屋子里不可能没有窗户。

忽然她听见容楚声音道:“左!”

这一声声调上扬,她恍惚以为这是导演在喊“a!”

随即她感觉到身边一亮,哗啦一声,一束光忽然从左边射来,金黄光柱,落在她脚下。

她一怔。

“后!”

又是哗啦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抽起,随即一大片金光从身后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