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平静地说了上面这段话，青龙静了一下才皱了眉道：“你不信他们？”
我笑了笑，道：“是他们不信我。”
青龙沉默下来。
我继续道：“我已经不可能再回那边的世界，父母、朋友、爱人…都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过去，如今我已经只剩下这个弟弟。”我握紧了他的手，轻轻道，“拜托你，宵蓝。”
听到我叫出他的名字，青龙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开了揪住我衣服的手。但是还没等我有别的动作，整个人已被他抱在怀里。
青龙抱住我，在我耳边道：“但是你要记得，我的主人只有你一个。如果你让自己陷入险境的话，不论这边是什么状况，我也会直接去你那里。”
我点下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青龙没再说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像要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出征
出发那天早上，阿骜来送我，脸色还是不太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塞给我一只青鸾。
我有些无奈道：“我又不是出去旅游，东奔西跑居无定所，怎么通信啊？而且，你不觉得对着一只鸟形录音机说话很傻吗？”
阿骜还没回话，那只青鸾先从笼子里伸出头来啄了我的手。
我痛得倒抽一口气，手一缩就把那笼子扔了出去，幸好莫队长在后面眼疾手快地接了下来。阿骜很紧张地拉过我的手去看，于是我顺便继续抗议，“你看，还是只会啄人的鸟。”
阿骜直接驳回了这个抗议，瞪着我道：“要么带上它，要么带上我。”
这种选择…根本就是没有选择嘛！
鹰隼宫的人虽然不信我，但应该还不至于会这么快就为难麒麟，毕竟如果阿骜出事，他们又不知要等多久才会有新的麒麟和王。
但是麒麟对妖魔来说，那可是至高无上的美味啊。
谁知道芳国现在还有多少妖魔在流窜？我完全不期待敢死队的这些家伙能派多大用场，到时我单枪匹马，怎么可能保护阿骜周全？我怎么可能带他一起去？
于是我只好叹了口气，回头向莫烨空道：“把那只鸟带上。”
莫烨空应了声，将它交给管后勤的队员收好。
我伸手拍了拍阿骜的肩，交待了几句要保重，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就准备出发。
除妖敢死队清一色地骑着天马，但是特意给我找了一只孟极。
虽然看起来像是特别优待，但我总觉得也许只是为了在遇上妖魔的时候令我更为突出来吸引妖魔的注意力。
不过比起这个，我比较在意的是那只看起来像是白色豹子的孟极居然看到我就像猫咪一样发出撒娇的呼噜声，还使劲用头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养来玩的宠物我不介意它温顺粘人，但是要骑着这种家伙去跟妖魔打架，是不是太可笑了一点？
所以骑着它飞上天空的时候，我在想，这件事情告以段落之后，一定要去黄山抓一只驺虞来，就算抓不到也要去抢了尚隆或者利广的来。
报告妖魔肆虐最厉害的地方是振州，所以这里是我们第一个目的地。
第一天扎营的时候，我便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当看他们的面，往自己头上淋了一盆冷水，在他们的目瞪口呆中变成了男人。
“这是我家乡的秘术，可以在特定时间内改变自己的性别。”我这样解释，“这样子以后行事会比较方便。你们以后也不用叫我主上，免得地方官大惊小怪做出些劳民伤财的事情来。”
敢死队的队员们也不知信不信这解释，反正就是齐齐应了声，也没别的表示。
反正我也习惯了，挥手让他们去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虽然变成了男人，又跟他们说不要暴露我的身份，但莫烨空还是给我单独安排了一个帐蓬。他解释说虽然他明白我想跟大家同吃同住不分彼此的意思，但是我毕竟不像他们这些行武出身的粗人，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不如就当我是名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们是保护我的杖身。这样既能掩饰身份，也不会乱了尊卑。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但是也等于间接阻断了我想深入基层的念头。也不知他是不想我接触太多下层军士，还是单纯嫌麻烦。
不过他既然这样安排了，我也就勉强同意了。
还好如花就没有这么多弯弯肠子，我叫他陪我练习打架，他就真的打，完全不遗余力。急得莫烨空不停在旁边瞪眼。
不过有了第一次的交锋，我们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初步认识，所以就算他全力以赴，也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我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急于打倒他，只是随意地活动开手脚，复习各种招式身法。
本来只有莫烨空怕出事在旁边看着，但是渐渐就惊动了其它人，后来几乎全队人都围过来在看。
不知道第一声好是谁叫的，总之后来只要出现精妙或者威猛的招式，也不管出招的是谁，都能听到外围一片鼓掌叫好声。
一直到我们打完停下来休息，队员们还在三三两两讨论我们刚刚的练习，还连说带比划的。
我不由得想翻白眼。
…原来这些人也不全是木头嘛。
但我一眼扫过去，他们就立刻停了下来。
原来只是对我有成见而已。
我耸耸肩，收回了目光，接过如花递来的水来喝，顺口道：“谢了，如花。”
喝完之后，见他还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于是又问了声：“怎么了？”
这络腮胡大汉皱了眉头道：“为什么主…公子你只有在叫我的名字时会带奇怪的口音呢？”
我“卟”地把刚刚喝下去的水喷了出来。
如花更加不解地望着我。
于是我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然后也不等他答话，就回了自己的帐篷。
首战告捷
我们遇上的第一批妖魔是在到达振州地界的第三天。
是几只蛊雕。
那时还刚近黄昏，我们才安下营，就发现天空划过几道黑影，在我们头顶盘旋不去。
我感觉不对抬起头来张望时，已有一只巨大的蛊雕一面发出尖锐的鸣叫，一面向我俯冲过来。
“小心！”
“来得好！”
我几乎与莫烨空同时叫出声，并且抢在他之前亮出刀来。
“主上，切不可逞强硬扛。”莫烨空也拨出刀来，看着冲过来的蛊雕，一面向我说道。
他说得极快，我就当自己没听见，直接道：“你指挥其它的队员上骑兽，试试用弓箭对付它。”
说话间蛊雕已冲到我们头顶，利刃一般的尖爪向我当头抓来，我侧身一避，顺手一刀撩了上去。
叮的一声，金石交鸣，甚至溅出几星火花来。
以前怎么没听说蛊雕的爪子硬成这样？我皱了一下眉，将刀换到左手，甩了甩被震得有些发麻的右手，转过身来，防着蛊雕的下一次攻击。
幸好刚刚那一下它也不是完全毫发无伤，蛊雕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收起了爪子，改用巨大的翅膀向我拍击。我借它的翅膀激起的狂风跃起来，空中一个翻身跳到它背上，双手握刀向它脖子用力刺下。
蛊雕嘶叫着，扑腾着翅膀在空中翻转，试图把我甩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
我骑在它身上，双腿用力夹紧它，不让自己掉下去，一面紧握着刀柄，向下刺穿了它的脖子。
蛊雕又无力地扇动了几下翅膀才直直坠到地面。
我从它身上跃下，用力将刀拨出来。蛊雕的血像喷泉一般涌出，溅了我一身。
我抬手抹了一把，然后才看到如花挥舞着他那两把巨大的宣花斧跟另一只蛊雕斗在一起，而莫烨空正指挥其它的队员排成防御队形，向还在半空里盘旋的其它两只蛊雕放箭，阻止它们冲下来。
虽然是第一次战斗，但看起来配合得还不错。
我这样想着，走到莫烨空那边去，这时如花也已经斩下了那只蛊雕的头，正提着斧子走过来。
我看着那身首分家的蛊雕尸体，不由啧啧嘴，这家伙力气真大，说是天生神力也不为过。
其它那两只蛊雕像是学聪明了，并没有继续进攻，但是也没有离开，就保持呆在箭射不到的高度，围着我们绕圈。
“它们在做什么？”我手搭凉棚向上看过去，“等援军么？”
莫烨空的脸色很沉重，“它们要是一直在我们的弓箭射程之外飞的话，就算没有援军，这两只也已经很麻烦了。”
我看了一下他们的弓，虽然是硬弓，但是射程大概也就只有一两百步，的确是对付不了这些家伙。何况以我刚刚的经验来说，那妖魔皮厚毛长，这种箭射上去能不能造成切实伤害也很难说。
骑着骑兽上去攻击我也想过，但我骑术一般，也从来没试过在骑兽上打架，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还是找个安全的时候先练习一下再说。
想来想去竟然无计可施，只能抬头看着那两只蛊雕在那里盘旋。
可恶。这个时候手里有热兵器该有多好？不要说什么等离子激光炮了，哪怕只给我一把AK47呢？
突然有点后悔当年把那个玉如意锁在抽屉里没带出来。
那玩意虽然时常晃点我，但很多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如花大吼了一声，抓起身边一块石头就向天上的蛊雕砸过去。竟然堪堪擦身而过，甚至震下了两片羽毛。
空中的蛊雕被激怒，大叫了一声，俯冲下来。但是冲到一半另一只蛊雕也叫了一声，于是它又折了回去。
我不禁睁大了眼。
——这些妖魔有智慧！
至少是彼此能交流沟通！
不过如花这个举动倒是让我有了对付它们的办法。
我向如花招了招手，这大汉走过来，带着一脸有劲没处使的郁闷问：“公子有什么吩咐？”
我指了指天上的蛊雕，“你能不能把我扔上去？”
如花一怔，旁边莫烨空已大惊失色地插了一句：“主上千万不可以身犯险！”
“闭嘴，我们出来就不是来玩的！”我挥手让他一边去，转头继续看着如花，“怎么样？行不行？”
如花伸过手来抱起我掂了掂，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我们来试一试。”我拍了拍他肩，“但你要保持注意哦，万一高度不够跌下来，一定要冲过去接我。”
如花又点下头，“是。”
于是我准备好，深吸了一口气，跟如花一起数了“一、二、三”他便奋力将我向半空里的蛊雕掷了过去！
其实如花的投掷高度的确还差那么一点点，但是那只蛊雕的智慧实在很有限，看到有食物送到嘴边来就直接冲过来接。
于是我抓着它的爪子一借力，便翻身跃到它身上，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一阵快斩，结果了这只妖魔。
剩下的那只在这只蛊雕落地之后，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拍翅飞走了。
地上的敢死队员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踩在蛊雕的尸体上一起落地，如花果然等在旁边，看来他真的随时准备冲过来接我。我笑了笑，走过去向他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如花像是不知道我伸手是什么意思，半天也没理我，只是盯着我的手看。于是我只好自己又收回来，改为搭了他的肩一起向其它队员走去，一面道：“我教你几句话，下次再有这种机会，你扔我出去之间先喊好不好？”
如花问：“什么？”
我道：“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人间大炮，二级准备，人间大炮，三级准备，人间大炮，发射。”
如花竟然真的跟着念了一遍，然后皱了一下眉，道：“喊这个的话，时间会不会太长？要是喊完之后妖魔已经走了怎么办？”
…
我才真的不知道拿你这种人怎么办啊。
迟钝和认真绝对是冷笑话的天敌！
小心烫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陆续碰上了几拨妖魔。
一开始是一两只被他们叫做“虫”的低等妖魔，然后慢慢就开始有大妖魔出现。
小虫敢死队的普通队员基本都能对付，大一点的几个人合力也能收拾。加上有我在，基本都能轻松解决。
我之前的确是懒得太久了，生疏了身手。这几场打下来，慢慢也就恢复了正常的水平，在骑兽上也能打得得心应手。
敢死队员们虽然对我还有点躲躲闪闪，但是看我的目光已是崇拜的居多。
如花更是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态度，对我言听计从，决无违抗。
虽然一连几仗都是大获全胜，但老实说我却实在很难开心得起来，跟莫烨空研究以后的行动方案时，他也并不乐观。
虽然理论上讲，玉座上只要有王，没有失道，妖魔就会越来越少。毕竟妖魔只是在黄海的野木上才会结果，轻易也不会越过那四扇门跑出来。所以应该是杀一只少一只。我也正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才会带着这敢死队跑出来的。
但结果却是每杀一只妖魔，我心头的担心便重一分。
一方面是这些妖魔的破坏力实在让人触目惊心，也不知到底还有多少地方深受其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知芳国现在到底有多少妖魔，我这样要杀到什么时候？万一我们杀来杀去也没见少，他们会不会更加怀疑我是个伪王？
到时他们会不会为难阿骜？
不过担心归担心，反正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过了几天，我们遇上了一个商队，便跟他们结伴而行。
我倒是很佩服这些商人，我们一路走来，满目苍夷，十屋九空，他们居然还能冒着被妖魔袭击的风险过来经商。
商队的首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倒像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说振州本地的经济生产几乎全被破坏了，如果没有其它地方的物质输入，振州人就等于被孤立在这里等死，他们固然是为了赚钱，但也算是为芳国同胞尽一份力。
我笑了笑，道：“但这类物资调度，不应该是州府和朝廷的事情么？”
商队首领还没说话，商队里一个年轻的杖身已哼了一声，道：“州侯们只恨不得把所有的兵力都用来守着他们的乌龟壳，怎么会管其它州的百姓死活？”
说起来，虽然我在朝议上半睡半醒的时候居多，但是还真没听他们提过振州的事情。一次都没有。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扭头去看了一眼莫烨空，道：“这么说来，振州是被朝廷放弃了么？”
我心头不悦，语气未必稍微严厉了一下，莫烨空竟然被我这一眼盯得垂下头。
商队首领依然温和地道：“这倒也不能全怪他们。主上登基之前这么多年，芳国一直妖魔肆虐天灾不断，毕竟兵力财力都有限，惠州侯全力维持几个破坏程度小一点的州也没错。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政策，才让芳国得以喘息。至少这几个州内，民众的生计还勉强可以维持，而不至于处处民不聊生。”
说到底还是没有王的错。
但到底是谁造成芳国这么久没有王？
如果当年月溪不杀峯麟的话，峯王死了峯麟自然就会痊癒，再选王也不过就是几年时间，绝不可能拖上十几年这么久。
说什么“民众对两次选出错误的王失望了”，屁话，谁都知道麒麟不过是所谓天意的传达者而已。王会失道又不是麒麟的原因，因为这个被杀，实在是太无辜了。
这样想着，我不由冷哼了一声。
商队首领笑了笑又道：“现在玉座上又有了王，情况应该会慢慢好起来吧。”
我勉强跟着笑了声，道：“可是大家都说那是伪王呢。”
另一个商人插话道：“嗯，我也听说了。据说主上每天朝议都只是在睡觉。”
…原来芳国的大臣们也很八卦嘛。
商队首领道：“这种无端的流言，当笑话听听也就是了。我倒是觉得会向百姓下跪，又调用军队参加治水的主上即便真的是伪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满朝文武都在用戒备怀疑的目光看我，没想到不过一个商队首领竟然会这样相信我。我不由得心头一热，几乎就要当场抓着他的手拜托他去做我的大臣。
可惜我这边还没有感动完，前面负责警戒的敢死队员已经出声示警。
有妖魔。
我皱了皱眉，从商队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前面果然有几只像狼一般的妖魔，并没有直接发动进攻，左右移动着，似乎在观察敌情，伺机而动。
我令莫烨空带着敢死队保护商队，自己提着剑向前走去。
莫烨空也没有阻止，直接命令敢死队员们展开守卫队形。
那几只狼状妖魔见我过去居然转身就跑，还向着不同方向散开了跑。
我皱了一下眉，在原地站了一下，如花却已扛着他的大斧头追过去。
“小心有诈。”我叫了一声，如花却像没有听见一般。
这家伙什么都好，只是一看到妖魔就会红着眼变成狂战士，不杀掉几只就冷静不下来。也不知和妖魔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只好叹了口气，跟着追过去。
莫烨空那边也在大声命令第一小队跟过来支援，但是他们还没跑近，空中一声尖厉的嘶鸣，已有一只蛊雕俯冲下来。他们只好回头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