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骜虽然没出声,但脸色已经沉下来。

…比喻还真是不能乱用。我后悔得只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

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里都长了刺。但我们怕明天出不起房钱,只要了这一个房间,现在连躲都没地方躲。

房间不大,也没什么家具,沿墙一个大炕,我们本来就都在炕上围着炕桌坐着。这时目光扫过旁边的铺盖,我哪里还坐得安稳,唰地就站了起来。

修篁跟着我站起来,问了声:“主上?”

我红了脸,愣了半晌,眼珠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借口,又伸手拍了一下桌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修篁似乎有点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表情,“怎么?”

“难道我的钱就那么白白被那些贪官占了不成?”我哼了一声,“老子要去他们家黑吃黑!”

阿骜无言地叹了口气,“你只是想逃跑吧?”

我就当没听见,“是去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反正是拿回我们自己的盘缠行李,多的也是他们的赃款,他们难道还敢声张?再说了,就算他们知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他们既然要这么小心翼翼地把我们放出来,难道还敢再大张旗鼓把我们抓回去?”

修篁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不,不用了。”我连忙拒绝,“你陪着阿骜。我和青龙去比较方便,我很快就回来。”

修篁转头看了看阿骜,没有坚持,只道:“主上万事小心。”

“放心放心,你是跟我一起杀过妖魔的,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本事?”我笑起来,“区区一个郡城府衙…”

“我就是担心它不够主上消遣。”

我噎了一下,才意识到他不是担心我被人怎么样,而是在担心我会跟那些人正面冲突。只好打了个哈哈,道:“放心放心。大不了我不打人,只偷东西还不行么?”

修篁这才点点头送我出去。

100多行不义必自毙

出了客栈,我突然觉得有点窝囊。

身为一国之君,我竟然会因为不敢和两个迟早都是我的人的男人同处一室而要半夜三更跑去做贼。

…看这日子过得。

但是回眸看到青龙那张毫无表情的臭脸,想想他一个本该万众膜拜的神将,竟然要跟着我去做小偷,就平衡了,甚至不由得咧嘴笑了笑。

青龙很不高兴。“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连忙摆了摆手。

青龙横了我一眼,没理我,自顾向前走。

我加快两步追上去,一面问:“你最近跟我闹别扭,到底是因为别人说你是人妖还是因为我没有解释你不是阿骜的使令?”

青龙冷哼了一声。

我过去拉了他的手,陪着笑道:“不要那么小气嘛。你知道,这边人妖的概念和我们那里又不一样,式神、神将之类的解释起来又太费劲了。你是什么身份,咱们自己明白不就得了。何必和外人计较?”

青龙停下来看着我。

“不要这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放心啦,像你这么好用的式神我还不舍得给别人。”我伸手去拉他的脸,“不要再生我气啦,来,笑一个。”

青龙一把拍开我的手。

“小气,笑一个来看有什么关系…”

我正要再去捏,青龙便皱眉盯着我的手,“别招我,你还嫌不够乱啊。”

我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青龙无比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安安份份继续向前走。

青龙过了一会却又道:“你把他们单独留在那里不会有问题吗?”

“这里没有妖魔,强盗大概也不敢公然在城里生事。官府暂时也不会想再抓我们回小黑牢…能有什么问题?”

青龙道:“别装傻。”

“那一方面…”我叹了口气,“我都不在了,还会有什么问题?”顿了一下,又叹一口气,“我要是单独带他们其中的哪个出来,才会有问题吧?”

青龙毫不掩饰地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我,“自作孽,不可活。”

我很无奈地咧了咧嘴,索性向他伸出手,“懒得走了,青龙你带我飞过去吧?”

府衙修得高峻威严,但这个时候却黑灯瞎火寂静无声。

我和青龙摸黑走了一圈,发现只有几个值夜的小吏和士兵。按说府衙的后堂就该是太守的内宅了,但这里也只有几个仆人,这个时候早都已经睡了。

显然太守大人不在这里,赃物也不在这里。

我抓了个仆人逼问了一番才知道太守另有私邸,平常根本就不住在府衙。

这当然更好,我还怕我们要真的在府衙里动手会把事态扩大,既然是私宅,那就不必束手束脚了。

于是问出了地址之后,我和青龙就转移了目标。

到了之后,才发现我想得有点简单。要在这种几乎比得上我们那边一座公园的大宅院里,找出我们的财物…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何况我们还只有两个人。

我不由得愤愤地骂:“不知道贪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了这么大的园子!”

青龙没说话。

他对于偷东西,想来也不太在行,指望他能知道从哪里开始找,似乎也不太现实。

我有点后悔,要是带修篁来,也许会有主意。但想想单带他出来的后果,又把这念头打消了,指着当中看起来最豪华眼下还灯火通明的一座楼房道:“我看我们就从那里搜起吧?”

青龙没有意见,拎着我飞纵过去。

夜色正浓,青龙速度又快,高来高去的,也没被人发现就直接到了那楼房的屋顶上。

这小楼竟然戒备森严,楼上楼下站了五六个侍卫。我和青龙对视一眼,蒙上脸,悄悄溜到飞檐下的横梁上,靠近窗户,小心地朝里看去。

房间里有三个人在说话。坐着那个是个微胖的中年人,留着两撇短须,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他对面站着的那个,是个一脸凶相的男人,披着一头乱发,但还是能看出来,左脸上刺着几个青色的字。另外还有个山羊胡的瘦子站在旁边。

坐着的胖子和旁边的瘦子我从没见过,但另一个男人,却似乎有些面熟。

我皱着眉正在想,青龙已在我耳边轻轻道:“昨天城外逃走的强盗。”

…吓!

我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吗?那强盗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只听到那个胖子一拍桌子,骂道:“你还横!还不服气!你知道你们这次惹到什么人吗?”

强盗没吭声,胖子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甩在他身上,“看看!就算你不识字也看得懂下面的印章!这可是供台甫的信!”

我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两个打开的包袱,正是我们被搜走的东西。

胖子又把两枚旌券扔过去,“看看这是什么!芳国冢宰的亲笔旌券!什么人才能有这种面子啊!何况那还有个金发的男人!金发啊,你们眼睛都瞎了吗?!”

强盗讷讷道:“当时他包着头巾,天色又暗,何况当时也看不到他们包袱里装着什么…”

“就算一开始是晚上你们看不清,第二天去抓人的呢?全瞎了吗?”胖子的怒火开始转向旁边的瘦子,“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做事眼睛要放亮点,不要把尾巴露出来,这次好了。一捅就捅到天上去了。你自己看怎么办?”

瘦子赔着笑,讪讪道:“那不是想给死掉的兄弟们报仇,一时冲动…”

“你还敢提那些不长眼的狗东西!”胖子一急,粗话都蹦出来了。“也不想想这场麻烦到底怎么惹上来的!”

我在外面听着,不由得就冷笑了一声,我说昨天早上官府的人怎么来得那么快。原来不是尸体被人发现报了案,而是官匪勾结直接来找我们报仇的。

青龙伸过手来捂住我的唇。我深吸了口气,才压住直接跳下去大打出手的念头,示意他我知道轻重。

好在房间里那几个人也没有听到,只见那个强盗苦着脸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胖子道:“最好是他们顾着面子悄悄地离开这里,不找我们麻烦。我看他们被关了一天,也没见有人来打听营救,想来的确是没带多少人手,只有三个人…”

强盗小声地说:“我们打起来的时候,分明有四个。”

胖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你还敢说!十几个人连三四个人都打不过,要是当时就做干净了,何至于这样!”

…这狗官!竟然明明猜出我的身份,还敢说这样的话,分明就不把我这芳王放在眼里。我咬了咬牙,默默又多记上一笔。

胖子继续道:“没弄死也就算了,竟然还漏了一个。要不是不知道跑掉的人会采取什么行动,我们怎么会这样被动?”

听起来,要不是他们抓不到青龙,在牢里也会向我们动手!真是胆大包天!

他这样一说,那个瘦子倒是露出一丝怯意,道:“那万一溜掉的人真的带了人马来…怎么办?”

“当然是什么都不认!”胖子道,“跟下面的人都交待清楚,我们今天白天抓的人是自己越狱逃跑的,没有人再看到过他们!”

原来他们放我们出来,不单是为了大事化小,也是为了应付以后的盘查。这样说起来,我们当时要是决定把牢底坐穿,他反而更为难。我想打出来,倒是正中他下怀。

“这些东西也要尽快处理掉,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胖子说着指向桌上的包袱。那强盗便有些舍不得,小声道:“这么多钱…总要给死掉的兄弟们一点安家费…”

“什么时候了,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胖子这么骂着,看着我们的财物,自己眼角抽了几下,语气却缓下来,“也罢,我先收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说吧。”

胖子说完把供麒的信和我们的旌券扔进了烤火用的炭盆烧了。又吩咐两人回去一定要把手下的嘴封好。然后就让他们出去了。

他们一走,胖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桌上的财物归置好,重新打包,然后带着下了楼。我们悄悄地跟在他后面,见他走进了间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卧室,摒退了仆人,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捣鼓了两下,那张描金雕花的大床便向一边移开,露出一个洞口和几级向下的楼梯。

嘿,看起来这家伙还有个地下密室。我们正愁找不到他的钱财藏在哪里,这下正好。

胖子进了密室,正要关门,我连忙几步窜了过去,本想直接打晕他的,结果我手还没挥下去,他先跌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我,牙齿打着颤,“你…你是什么人…怎…怎么进来的…”

他这一跌,我扬起的手挥了个空,就有点不高兴,随口道:“侠盗我来也!专管劫富济贫!”

胖子扯着嗓子就要叫人,青龙眼疾手快,照着他后脖颈就是一下,他声音还没发出来,人便瘫了下去。

虽然还不太会做贼,但看起来把人打晕这一手,青龙倒是已经炉火纯青。

我笑了一声,向他竖个大拇指,转身向密室里看去。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简直要晃花人的眼。吗的老子的国库都没这么金光闪闪!

我乍了一下舌,道:“要是全搬回去的话,我们今年过冬的粮食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青龙对这个大概也不熟,只是很诚实地告诉我,靠我们两个,是不可能搬完的。

我也只是想想,把自己的东西抢回去是一回事,把他搜刮柳国人民得来的民脂民膏搬回芳国去…我这芳王大概也不用当了。就好像我再生气,也不能真的直接把这柳国的太守打死一样。

但心里还是憋着火,我哼了一声,道:“不行,不能这样便宜他!青龙,我们把他这他园子拆了,然后把一屋子钱都扔出去给百姓!”

青龙没有意见。

于是我们就准备动手。

毁屋拆房青龙一向都很在行,但这次我打算把声势造大一点。先弄出一声剧响,把周围所有人都吵醒来。然后青龙在半空里现了神将法相,舌绽春雷,大声道:“栗堡太守贪赃枉法,官匪勾结,鱼肉百姓,危害一方,天理不容!”

我本来想弄一点更加慷慨激昂的演讲辞,但实在不是这块料,只好让青龙随便讲讲,他显然也不是这块料,但好在言简意赅,而且凭他没有骑兽没有依托,就那样站在半空里威风凛凛的形象也足够了。

底下的人虽然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有些已下意识跪倒在地,向青龙叩拜。

青龙又道:“与之无关者,速速退去。”

…听到他这句,我几乎想冲上去把他拉下来。神将果然还是太心软了。太守是被我们打晕在那里,但他这么一说,那些从犯还不跑得一干二净?

果然他话音一落,院子里的人已争先恐后地向外跑去。青龙等着人跑得差不多,才亮出他的大刀,当空向身边一幢楼阁劈去。

楼房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灰尘。

本来还在观望的人也被吓得尖叫着向外跑去。

我跟着也动了手,一面拆屋,一面放火,将一座大好庄园彻底破坏殆尽。还不解气,又在门口的青石大街上,重重刻下“多行不义必自毙”七个大字。

青龙回到我身边,皱了一下眉,问:“我们刚刚忘记那个太守还晕在那里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起来我们家最有同情心的不是麒麟阿骜,而是这位神将大人。“放心,他是仙人,只要没砍头都死不了,就算被砸断个手脚,也是活该。”

说起来,也许正因为他知道自己死不了,柳国又废除了死刑,才会这么贪得无厌肆无忌惮吧?

这一场闹得够大,渐渐有人跑来看热闹,也惊动了城里的卫兵。我跟青龙也就没有多留,去拿了之前藏起来的钱财拣城里破旧的地方漫天洒去。

来回搬了数趟,一直到天空隐隐发白,才带着我们自己那份回了客栈。

阿骜和修篁等在那里,看样子,大概一夜没睡。

修篁接着我,就皱着眉苦笑了一声,“主上这黑吃黑…吃得可够彻底的。”

显然连他们都听说了太守府邸的事。

我把和青龙一人一个背回来的包袱丢给他,“也没多少,除了我们自己的,只拿了少许辛苦费。你看,要把他多年来取之于民的东西还之于民,总该要付我一点工钱吧?”

修篁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末了还是没开口。

阿骜给我递了杯茶。我端起来一口喝干了,然后才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原本也想小心谨慎偷了我们自己的东西就回来的。但是,他们真是太过份了。”

我把在太守府听到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道:“他们知道我是芳王,尚且如此,可见平常对百姓如何了。就算这是柳国,就算他是柳国的官员,要我当什么也没看到,我做不到。如果这样就是触犯了天帝,如果天帝要为这种事惩罚我,那我倒真要问问,到底还有没有天理?”

修篁没说话。

我索性放赖,“而且,不是君权天授么?我不是天帝选中的人么?那天帝选中的人被这么个东西欺负了还不能欺负回去,天帝的面子搁哪里?”

修篁忍不住失笑,“主上…”

我懒得再说什么,脱了鞋子上炕,“我困死了,先睡一觉再说。”

修篁便道:“天也亮了,我去准备一下之后的行程。”

我们的骑兽没弄回来,少不得要再买,行李也缺了一些,都要补上,有得他忙。我也就点了点头,自己在炕上躺下了。

阿骜坐在我旁边伸过手来,握了我的手。

虽然刚刚跟修篁说得振振有词,但其实我心里还是不太有底,不由得便轻轻反握住阿骜的手,轻轻道:“万一…我是说万一…”

阿骜笑起来,打断我的话,俯□在我脸上亲了一口,道:“早说过了,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从选择你,就有一起死的觉悟了。”

“呸,真不吉利。”

阿骜又笑了笑,道:“辛苦一晚上了,睡吧。”

我也的确是累了,握着他的手,偎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侠盗我来也…是个老电影,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我当年很喜欢。

另外

12月10号,我会去成都签售《白夜灵异事件簿》

时间:2011年12月10日下午14:00—17:00

地址:成都市新华文轩西南书城一楼(成都市上东大街友谊广场1-16号)

成都的朋友们有空请来捧场啊~

101“有人要见你们。”

我一觉睡到了中午,闻着食物的香味才捂着咕噜作响的肚子醒来。

阿骜微笑着看着我,话却是向修篁说的,“你看,我说她是个狗鼻子,闻着香味自然就会醒。”

我哼了一声,坐了起来,在修篁的服侍下简单洗漱一番,阿骜已把铺盖收起来,在炕桌上摆好了午饭。

我打个呵欠在桌旁坐下,阿骜盛了饭给我,我迷迷糊糊拿了筷子,又打了个呵欠。真是还没睡够。

修篁笑道:“主上先用饭,我买了马车,一会上了路车上再睡吧。”

我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阿骜,“你有没有不舒服?”

阿骜也笑起来,道:“没事。”说着拉着我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前两天的烧也退了。你放心吧。”

“唔。”我应了声,低头吃饭。

三人匆匆吃了午饭,便收拾东西上路。

马车宽大舒适,拉车的马很神骏,修篁解释说,其实本可以再买可以飞的骑兽,但是最近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虽然说现在官府也没有发布抓人的命令,但我们毕竟刚刚经过那种事,又打伤了太守,要是再引起什么注意,反而不好。不如就老老实实扮成货商,随便跟着个商队一起走。他甚至还似模似样地办了货物。连搭伙的商队也联系好了。

据说最近路上都不太平,势单力薄的商人临时找人搭伙一起走的也不少,所以并没有人怀疑我们。

因为我们的旌券被那狗官烧了,修篁竟然还弄到了伪造的旌券。我一开始还担心这假旌券出不了城,结果修篁向守城的士兵袖子里塞了点东西,他连车里是什么都没看,直接就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