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上古神而已,之前为你所用不过是借你之力养精蓄锐罢了,还真当自己能耐了,如今就是女娲伏羲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放在眼里。”

兽影掀起煞气挣开了束缚,又扑向郁途,意识苏醒,形体将成,威力自然远胜往日。郁途被冲撞后退,眼角余光瞥见身后掠来的风衷,忙闪身避开,跃去一边站定,捂住被撞击的胸口,压下了那阵不适。

巨大的兽影左冲右撞,形同癫狂,根本没有多管他,反正在它眼里一切都是即将要被毁去的。

郁途抬头,隔着那巨影,看到风衷在另一侧遥遥看着他,眸光森冷如刀:“你苦心布置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个?”

郁途冷脸不语。

从千年前他接触这煞气开始就在等着这一天,为它寻找合适的载体,压制人间仅存的生机,却没想到到头来不是他利用了极魔邪物,恰恰是自己被极魔邪物利用了。

周围的景象开始凋零剥落,天空上原本摇摇欲坠的星辰接连暗去,果然一切都是幻象,等这层幻象除去,露出的是依旧一片暗沉的深底。

只有风衷先前撑起的神光还照亮着四周,那块直插入地下的巨石封印就在眼前,连它都开始发出碎裂之声,远处神柱上五彩神鸟的光亮炫目迷离,其上神力已经发挥到了极限。

外面的封印一阵一阵地往下压来,但收效甚微。

只差一步,就差一小步,极魔邪物就会现世了,这么久以来所做的一切都会荒废,人间会回到一片荒芜,甚至覆灭,进而是整个三界。

风衷忽然扭头朝郁途冲了过去,盛怒之下生气暴涨。

郁途拍出一掌,地面裂开,阴气窜出,却没能抵挡住她,龙桑杖穿过层层阴气刺入了他的肩胛。

“你究竟对身为冥神有哪一点不满,为何非要走到这一步!”

郁途仰面躺在地上,肩胛处被灼出了青烟,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口中却哈哈笑了起来:“三界之主,能者居之。如今我功败垂成,又败在你手下,成王败寇,你可以动手了。”

风衷拔出龙桑杖,对准了他的眉心,带出的血迹滴在他额间,她咬着牙看着。

“难不成你还有些舍不得我?”郁途讥诮地笑了一声。

生死二神维持着人间的运转,却偏偏总是针锋相对,风衷并不希望人间失去冥神,但想起他的所作所为,眼中便渐渐浮现出了杀机。

身后忽然邪气弥漫,风衷扭头看到煞气席卷而来,连忙避开,巨大的兽影扑了过来,一掌拍在她原先的位置,一击不中,又往郁途身上挥去。

郁途接连受创,行动迟缓,勉强避开,还是被伤到了一些,捂着肩胛跃去远处,与风衷只隔了数丈。

兽影嘶吼了一声,徘徊在二人面前,大概是因为刚才冲撞上方封印时又接连受到了新的施压,消耗颇大,它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生死二神自相残杀,不如将身躯和神力都交给我。”

煞气凝聚起来的形态只不过是个大致的轮廓,甚至连头和五官在何处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它的神情,但风衷却觉得它此时一定就看着自己和郁途。

上方又施下一阵压力,兽影周身一沉,愤怒嘶吼,顿时结束对峙又朝他们袭了过来。

风衷明白了,它想要她和郁途的身躯与神力是为了对抗外界,好尽早冲破封印出去。

她朝郁途看过去,正巧他也在看着她,谁也没有做声,但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兽影已到了跟前,风衷点足而起,天衣如水,自它煞气凝聚的身躯中穿过,生气也穿了过去,兽影一滞,郁途手心一摊,鬼火飞去,卷向它周身。

身躯当中贯穿了种神的生气,外围却燃起了冥神的亡气,兽影扭曲嘶嚎,愤怒难当:“尔等宵小,待我现世,定要屠尽三界,你们全都要飞灰湮灭!四方诸界全都要化为一片混沌!”

言语犹在,巨大的身形便如雾气一般消弭不见,甚至连气息也感受不到了。

风衷心中一沉,忽然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似千万道雷劈在身上,摔出去时吐出口血来,一抬头见郁途也被冲撞开去,同样伤得不轻。

她抬起手背抹去血迹,起身勾了勾手指,生气缠绕周身,防着兽影再度袭击。

郁途却冷不丁笑了一声,一手竖起二指指地,一手竖起二指念诀,霎时间阴风阵阵,曳地的白发被吹得张扬飞舞,巨大的兽影被阴气卷了出来,又被拉扯到他身前。

兽影求之不得,一靠近便凝成一股钻入他身躯,很快便完全占据了他的躯体。

郁途的眼中又浮现了墨黑,却意识清醒:“早知你不能全信,好在我最强大的是意识,你既然不愿助我成事,那我也叫你无法好过。”

身躯里传出了兽吼,犹如身处囚笼一般,挣扎冲撞,郁途周身煞气缠绕摆舞,唇边溢出了鲜血,却隐忍不发,压制着不让它出来,脸上甚至还带着冷冷的笑意。

风衷料想他难以久撑,龙桑杖一竖,藤蔓缠绕住了郁途的双脚,飞掠过去,并指指着他心口,凝神施法,周身生气流转,越来越快,猛地窜入了他的心口。

以易死换生术压制住极魔邪物的煞气,外界传入的稳固封印之力应当可以重新封印住这魔物。

只不过代价有些大。

郁途与她只隔了几步,生气强盛,几乎使他心生厌恶,他却反而走近了一步:“你要用自己所有的生气来压制它?”

风衷抬眼:“那又如何?”

“嗬,这就是你种神会做的事。”郁途说着又走近了一步,胸膛抵在了她的指尖,“呲”地一声仿佛热火入了凉水。

风衷冷冷道:“你最好站着别动,先压制了这邪物,你我的事再行计较不迟。”

郁途置若罔闻,身上的煞气随着压制挣扎不断,他盯着风衷渐渐苍白的脸,一直走到了她面前,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将她紧紧扣在了怀里。

风衷的手臂垂了下来,术法却没断,身上的生气愈发强烈。她没有挣扎,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放手,休怪我没提醒你,待你身上阴气耗尽,恐会陷入永久沉睡。”

“就算不沉睡又如何,大势已去,能有机会让我执掌三界?”

“执掌三界对你就如此重要?”

郁途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反而将她抱的更紧了,下巴抵在她肩头,体内的煞气在冲撞,外面的生气在躯体上灼烧,但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

“对东君而言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举止,对我而言却是煎熬,明明我曾经离你最近,为何偏偏如今离你最远?”

风衷蹙眉,重复了一遍:“放手。”

郁途笑得森冷,几乎要将她揉入身躯:“只这一次,我绝不会放。”

时间漫长,风衷的双眼氤氲在阵阵青烟之中,虽然外表看不出伤害,但能感到他周身的阴气迅速流失,眼前拂过的白发慢慢变为乌黑,拥着她的身躯亦不再阴冷。

那双手却始终扣着她,用力至极,使她无法动弹,甚至吃痛。直到抵在她肩头的下巴耷了下去,呼吸连同他身躯里的煞气一并沉静下来,远处传来了曦光的呼唤,那双手也依然紧紧扣着,没有分毫松动。

第94章 094 往事

这一刻眼前场景倏然变幻,成了另一幅光景:天色亮了起来,四分五裂的大地变成了起伏的山地,两侧是齐整的树木,地上是柔软的青草,远处山峰上矗立着巍峨的殿宇,那是母皇山里女娲大神的住所。

风衷看到自己独自站在一棵大树下,身上的天衣裹着纤瘦的身躯,那是她年少时的模样。

脚下草木旺盛地疯长,她当时出生才七日,刚成少女态,尚且还有些无法掌控住自己天生的神力,不过就在这里站了片刻,草木都快长到齐腰的高度了。

风衷有些苦恼地退开几步,但站在何处,何处就草木狂长,她提着衣摆捡着没草的地方落脚,一边尝试着收放自如,顿时仿佛跳跃一般,不经意看简直像是在舞蹈。

树影里枝叶轻响,风衷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郁途站在树旁,漆黑的长发,深幽的双眸,身上的袍子白的胜过头顶的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风衷瞥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试着控制神力,嘴里却问了一句:“你从哪里来?”

“去见我师父万山天尊了。”

“哦,原来你还有别的师父啊。”

“我本就不是女娲大神的弟子,只不过是在她座下历练,为将来准备罢了。”

风衷又停了一下:“准备?准备什么?”

郁途抿紧唇,许久才道:“准备履行天神职责。”

风衷点点头,也没在意,女娲大神座下的神仙哪个不带着职责?仙是后天修炼飞升,神是生来天赋异禀,但都肩负着责任,既然位列神坛仙班,就理当为三界天道出力。

掌控神力并没有消耗她太久时间,毕竟生来就慧根独具。

她领悟了精要,又试着用了多次神力,郁途就站在一旁观看。

风衷的手指往他面前一弹,他的脚下便生长出了一丛青草,她带着笑问:“你今天不修习术法么?”

郁途想了一瞬才点头道:“修习。”

二人便相对盘膝坐下各自修炼,郁途刚刚成年不久,风衷却还在年少,若非是天神,实际上算的上是年幼,却比他还要沉稳,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仿佛入定一般从不觉得枯燥无聊。

直到日薄西山,郁途已经数次睁眼看她,起身道:“回去吧,晚了女娲大神会找你的。”

风衷这才站起身回去,郁途先走了几步,又站在道旁等待,等她走过去才跟了上去。

虽然风衷没郁途年长,却总是走在前面,郁途就习惯跟在她后面走。

有一次风衷问过他为什么,他说路上枯燥乏味,但是跟在后面盯着她脚下地面生长出花草却有意思多了,所以宁愿跟在后面。

等到风衷再次站在这片山里时已经过去一段时日,她的少女身姿拔高了一些,脸上红润娇嫩,仰着头,一双大眼灵动地望着一棵大树繁密的枝叶。

大树粗壮,目测已是需要十数人合抱的程度,高不见顶,是开天辟地时留在母皇山里的神树。

女娲大神说神力足以抵达树顶便算是通过了她的考验,也就可以取得树顶上方的宝物。

郁途从树后闪身出来,他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消失,话也不多,风衷已经习惯了。

“你也要去上面取宝物?”风衷偏头问他。

“这是女娲大神给的考验,自然有我一份。”郁途朝上方看了一眼:“看起来有些难办。”

风衷拧了拧眉:“确实。”

神树高不见顶不算什么,但越往上越靠近天界,神力也越强烈,会不断阻拦攀登者,没有足够的神力和耐力是无法贴着神树一路到顶的。

风衷凝起神力,一跃而起,踏着枝叶往上飞去。

郁途跟了上来,风衷所过之处枝叶繁茂,她落脚甚稳,如履平地,速度自然比他更快。

郁途不追了,立在树枝上,忽然挥袖劈了过去,光亮如刀砍在神树上,接连数下,风衷身形一晃,低头看去,巨大的神树发出干涩的声响,一段一段断裂,轰然往前倒去,她不禁错愕:“你做什么,这可是神树!”

郁途瞥她一眼,飞身朝神树倒下的方向飞去。

风衷落了地,连忙以神力复原神树。

等巨大的神树重新树立起来,郁途已经回来了,手里托着一只古朴的木盒:“宝物我拿到了。”

风衷不大高兴:“你这算什么?”

郁途将木盒纳入袖中:“你对这人世间的万物怀有感情,我没有。结果是我得到了想要的,那就行了,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风衷蹙眉盯着他,仿佛刚认识他一般,好一会儿才往回走,郁途这次没跟上去。

第二日再回到这修炼之处,郁途已经等候在树下了。

头顶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身上,斑驳错落,但他整个人都很阴郁。

风衷昨日为复原神树消耗了太多神力,到现在还有些疲惫,走得很慢,脚下的地面都没有接连生长出花草来,心里也还有些不快,并没有与他主动说话。

郁途迎面走了过来:“我明日就要走了。”

风衷停下脚步:“去哪里?”

“冥界,我以后会执掌冥界,成为冥神。”

风衷想了一下:“就是主管人间轮回之处?”

“嗯。”

风衷这才压下了不快:“那好吧,你保重。”

郁途问:“你没什么临别赠礼?”

风衷皱了一下眉:“我没有准备,你早些告诉我就好了。”

她的手垂在身侧,郁途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握了一下。风衷下意识地要抽回来,他却用了力气紧紧捏住没放:“以后应当就不能这样触碰你了。”

风衷侧过头,他松开手擦肩而过,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上。

场景如烟,扭曲变幻,上古荒野横在眼前,一望无际,远处奔腾的江河水声震天。

风衷带着小黑行走在路上,天衣白中带着浅绿,看起来是水青的色泽,像极了她脚下生出的嫩芽的颜色。

天快黑了,倦鸟归巢,四下安静,小黑闲得无聊,跟在她身后说笑话,可是他生性木讷,很难说得有趣,风衷笑道:“你还是别说了,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呀?”

小黑挠挠头,朝前望去,忽然道:“冥神来了。”

风衷道:“这也不好笑。”

“不是笑话,是真的,冥神来了。”

风衷抬眼望过去,一袭白袍的身影在暮色中慢慢接近,一手揭去了帷帽,露出雪白的长发和浮着鬼火的双眼,原先生气盎然的脸苍白没了血色。

“风衷?”他有些惊讶,走近到跟前,蹙着眉似有些不舒服,却还是忍耐着,端详着她的脸:“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