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惬意间,门“嘣”被人撞开。傅轻寒一丝不挂的身子如鱼窜起,急拉被子,却晚了一步,大好春光现在来人眼里。

寒光一颤,“是谁让你取的露凝膏?”

青儿完全没承想皇上对自家小姐态度竟这般凶狠,不是才封的她为美人吗?急忙跪下,“是奴婢拿的。”

“这里没你的事!”拓拨骁正眼也不瞧地下,床上那个娇小的影子紧紧吸住他的视现。露凝膏掩饰住所有的疤痕,洁白的身子如一朵雪莲静静绽放在殷红之中,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炫晕,这个女人,明明貌不惊人,可身上却有说不出的气质丝丝扣着他的心。

寂静,被院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皇兄,皇兄!”

拓拨骁眼里闪过不悦,命令道:“快把衣服穿上!”带门出去。

院外一名华服男子高挑秀眉,水眸里映出万分多情,“皇兄,听说你纳了个新美人,果真被我猜中你在这里。”

“有事吗?”拓拨骁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皇兄,带新嫂子给我瞧瞧则个!”

“别胡闹!”拓拨骁走远了些,回头问道,“你来不会为了这事吧!”

“当然不是了。”拓拨烈收起嬉皮笑脸,“君浩在养心殿外等你几个时辰了。”

“他是来责问孤为何这次不派他出兵的吧!”

拓拨烈笑道:“不是,他只是想去坤宁宫见见皇后,希望皇兄批准。”

“他本是六宫统率大将军,皇后又是他亲姐姐,去坤宁宫也没什么,何必到孤跟前讨情?”

“皇兄,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君浩向来把你奉为神明,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没经过你便私自去坤宁宫。”拓拨烈纠正道。

“罢了,传孤的口谕让他去吧。”摆摆手,却看到拓拨烈盯着他身后,他一回头,一个绿影倾身。

“皇上吉祥!”

拓拨骁的脸差点没气绿,“孤有叫你出来吗?”

第12章 皇弟

“啊,见过美人嫂子!”拓拨烈脸上重现玩世不恭之样,端端正正作了个揖。

“你,别,我不是—”傅轻寒羞红了脸,退了几步,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三千发丝松松地用一根红绳系在脑后,眉尖一股慵懒之意。

“怎么不是?”拓拨骁揽过她的小腰,细细柔柔的腰肢握上去竟然倍感娇盈,他一愣,本能地收紧胳膊,傅轻寒踉跄着跌到他怀里,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刹那间占据了他的心。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新婚燕尔啊!”拓拨烈煞有介事地点头。

傅轻寒知道他是拓拨骁的亲弟弟,她嫁入傅家后便听说长年在西域为使,拓拨骁大婚时也没有赶回,这次却在宫里见了头回面。

拓拨骁松开手,干笑两声,拉他离去。

傅轻寒才直起身往回走,偏房处却传来响亮的吵闹声。

她不禁轻移莲步拐弯过去。

“你个小杂种,你不偷吃嘴会生疮吗?”这样难听的话语出自她那个高贵的嫡出姐姐,傅轻寒皱起了秀眉。

“你烧了我的布,你赔你赔!”带着哭腔的叫喊嘶哑异常。

走近了,瞧见唐雪与一个身着灰色缎衫的丫头扭缠,旁边几个宫女若无其事地欣赏着,见傅轻寒向这边过来了才上前拉开二人。

“宛儿,我辛辛苦苦为你熬了大半锅的粥,被这个小乞丐的破瓦罐全弄脏了!”唐雪十分委屈地叫道。

灰头土脸的宫女毫不示弱,指着倒地的煤炉子哭道:“你干嘛烧了我的布料?我拿来做新衣的!都给你烧了!”

“是你先来偷东西的!”唐雪怒气腾腾又要冲上去撕她衣服,被几人死命地拉住,“小主,莫与她斗气,她向来都这样!”“癞丫头,快给唐美人与小主赔礼道歉!”

宫女不依不挠,“反正烧了我的布定要她赔!”

美人院的婢子们都来火了,丫的这什么人,居然在她们主子面前如此猖狂,岂不是将她们给贬下去了?

“姐姐,当真把她布都烧了吗?”傅轻寒问道,依唐雪的脾气并不意外。

“还留着吗?瞧你新晋了美人,这贱婢不知是淑妃还是昭仪派来使坏的!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唐雪鼓起嘴找台阶下。

“你是哪个宫的?”傅轻寒问道,宫女擦擦泪水望过来,大大的眼睛不失光茫,两道浓浓的眉毛忽上忽下,“你赔我的布吗?”

傅轻寒一怔,唐雪厉声道:“怎么对美人无礼!”

宫女的嘴角抽了抽,没发出声音,傅轻寒上前一步,“别怕,不碍事的。”回头问,“美人院里有现成的布料吗?”

唐雪抢道:“小库里有几匹上好的布料,我都盘点过了,可别给这贱婢!”

“姐姐,我们新进宫,没有必要四处树敌。”傅轻寒不理会她难看的脸色,吩咐身边的丫环,“去取一匹给她,另外,煮些香饭给她盛上。”

第13章 人皮面具

“不管你是哪个宫的,若是以后衣食不足尽管来我这,别见外了。”傅轻寒轻柔的语音如三月甘霖,流光回转的眸子缓缓注视着面前的宫女。

宫女迟疑半晌终是接过,一扭头飞快跑了。

“真是不懂规矩!宛儿你白对她好了,连个谢字也不会说。”唐雪幸灾乐祸。

傅轻寒径直进屋,“青儿,打盆水来,出去带上门,我想一个人静静,别让任何人来打扰。”

镜前,绿影妖娆,她轻轻一呵气,银面上生出一层白雾,葱白的小指滑出两字,“秋—莺”,又迅速擦去。

傅轻寒捧起水润湿了脸颊,左手移到下巴处,拈起两指,“哧啦”撕下一张面皮,镜子里立即倒映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淡扫蛾眉,粉腮红润,铅华尽退,不施粉而自美,薄唇水润流光溢彩,微启口时露出一排贝齿,皎若秋月。这张脸,曾是拓拨王朝最受宠的容颜,这张脸,曾令后宫三千佳丽失色靠边。傅轻寒曲起小指,挑去小巧精致的鼻翼上一根微小的汗毛。

“咚咚咚!”门外不合时地响起敲门声,傅轻寒从顾影自怜中惊醒,抓起方巾将面遮住,“谁?”

外面没有回答,门直接被推开,一袭黄裙娇艳明媚,“唉哟,妹妹,对镜描眉啊?”杨淑妃亭亭玉立,桃腮满面,身后黑压压一排头,个个乌髻高耸,云鬓斜坠。

傅轻寒站起身,并不前去,“淑妃姐姐光临寒院,真是蓬毕生辉。”

杨淑妃毫不客气地走进来,笑道:“宫里的姐姐可都来了,我给介绍介绍。”指着身后华装彩服女子一一叫起封号来,大抵都是美人之上的人物,除了华昭仪她见过,其余也没放在心上。

“大家听说皇上新封了美人,却没看到份子,都跑来问本宫,所以本宫就领着她们来问妹妹了。”杨淑妃笑得不怀好意,“想是妹妹初进宫,这点规矩不懂。”

新晋的嫔妃必须给级别比自己大的妃子送点东西,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傅轻寒知道,刘嬷嬷也叮嘱了好几遍。她低笑温言,“妹妹新进宫确实不明白。”方巾蒙在脸上,只看到她眼角吊起,看不到笑。只是这一吊,风情万种。

杨淑妃吸口气,“妹妹怕羞么,还是长得太美怕我们受打击啊?”一句话引得其他几位妃嫔低低耳语。她很好地充当了煸风点火之人。

“我们也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的人。”果然有人尖酸地说道。

傅轻寒拉紧了面巾,“妹妹刚洗的脸受不得风寒。”

杨淑妃装作十分大度之样,“既然美人不愿给我们看,那就算了,本宫与姐妹们开个小会给这位不懂宫规的美人妹妹说说教,怎么样?”

有个妖艳女子掩口笑道:“昭仪姐姐,现今皇后姐姐很少出坤宁宫,后宫主管权自然在淑妃姐姐手上,开个会又有什么大事?”

另外几个连声附和。

第14章 迫去玉萍宫

眼见杨淑妃手臂伸到自己的臂弯了,傅轻寒怕抖落面巾,只好从了,一只手空着好随时掖紧面巾。

一行人叽叽喳喳来到玉萍宫。

墙高宫深,垂柳小道通往杨淑妃的寝宫。纵是来过很多次,再来一次,这些妃嫔还是禁不住轻叹一声,赞不绝口。

傅轻寒望去,金柱银顶,大大的水晶帘子后象牙雕制的床木隐隐现出一角,梳妆台是用高档的香木打造,桌椅都是经年的檀木所制,碧柜上的摆设更无一不是奇珍异宝,彩光交汇。玉萍宫的奢华度毫不亚于当年的碧云宫,可以说,碧云宫已烧毁,这是另一个碧云宫,傅轻寒心里极不是滋味。

几人坐下,有侍女奉上茶。

“这茶是皇上赠给臣妾的毛峰,姐妹们尝尝。”杨淑妃提到是皇上所赠时掩不住的得意。

“啊,这茶真香啊!”一群女子羡慕地咂嘴,半是嫉妒地看着杨淑妃。唯有傅轻寒没动茶盏。

“美人妹妹,难道喝茶时方巾也下不得?”杨淑妃暗生怀疑,这女人脸上一定长了什么难看的东西,好,那就让大伙都瞧瞧。

傅轻寒摇头,“这会儿下了对皮肤不好。”说着将方巾拉开一个小口,端起茶盏移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杨淑妃脸上极是不悦,“我说你是真不懂呢还是装不懂,都到了本宫这了,一不触风二不碰雨的,哪有什么受不得风寒?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吗,还是,你脸上根本长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语说出,嫔妃中一蓝衣女子接道:“是啊淑妃姐姐,我们很想看看呢。”

“千蓝,既然想看就替唐美人摘了面巾如何?”杨淑妃阴阴一笑。

“使得!”千蓝一蹦,跳到傅轻寒座前,“妹妹,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胆小呢?就算脸上有难看的东西,我们也保证不告诉别人。”

傅轻寒心里一个咯噔,她们要来硬的?早知道如此临行前就不该支开青儿,或许早就有一丝不安,正因为如此才不敢带上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脸上这块面巾,除非她死了,否则是不会摘下!

她退了几步,冷冷道:“淑妃姐姐,如果妹妹今天不依你这个要求呢?”

“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杨淑妃大怒,叉起腰,“就凭你一个刚被封为区区四品的美人就敢在本宫面前蹬鼻子上脸?违逆本宫的旨意,你倒是瞧瞧后果!”

“淑妃姐姐别与她多话。”千蓝急躁道,“不懂规矩总认得宫法。”

“你们有什么权利对我施宫法?”傅轻寒不紧不慢道,“我倒是记得宫规里有一条不得私行宫法。”

杨淑妃最受不得她这不愠不火、气态慵容之样,心中烧起一把火来,“贱婢子!”

第15章 遭欺

千蓝扬起了头,“淑妃姐姐,我来揭!”

傅轻寒警剔地按紧面巾,一个蓝色的身影冲了上来,“啊”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齐围上来看,一缕柔软的黑发轻轻从她们眼前飘落,散开在地上,千蓝尖叫着捂住光洁的额头,指着傅轻寒的右手,“刀,她竟然带刀来玉萍宫!”

傅轻寒的手心渗出一层汗来,刚才事急舞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幸得只削去千蓝的额发,没有伤及皮肤,否则皇上面前她也不好交差。

杨淑妃瞪圆了眼,退了几步,朗声问,“唐美人,你进宫是要刺驾吗?”

“妹妹见什么人带什么东西,见皇上自然不会带匕首,到了玉萍宫来,可就说不得了。”傅轻寒字字含威。

杨淑妃轻佻地一笑,“口气这么大,可别忘了你还在本宫的地盘之上,本宫要处置你,好似捏死一只蚂蚁!”拍了拍双手,屋外侍候的两位婢女立刻走进来。

刚进宫时,她们都文文静静地领着路,勾着头,与别的宫女没什么两样,此刻,各个精神抖擞倍显身强力壮,傅轻寒倒吸一口凉气。

“摘了她的面纱。”杨淑妃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

“你们敢以下犯上吗?”傅轻寒厉声问,不容反驳的威严。

宫女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怔住了。杨淑妃“嗖”直起身子,“还等着干什么?难道本宫的话也不听了吗?”

“是!”两头饿狼扑了过来。

傅轻寒举起匕首乱挥乱画,直退到墙角,眼里满是惊恐,两个宫女不是练家子,手脚却十分有劲,其中一个一把抓住傅轻寒的右腕,“当”,匕首落地的声音。另一个配合着去扯方巾。

傅轻寒大怒,嗷嗷大叫一声,使出全身的力道,低头朝抓她腕的宫女小腹撞去,宫女猝不及防被撞个四脚朝天,带着惯性傅轻寒直冲向站在身后看热闹的一排妃嫔。

“啊!”千蓝几人吓得大叫,全躲到杨淑妃身后,杨淑妃脸也吓白了,语无伦次,“快,快抓住这个疯子!”

傅轻寒趁乱将面巾戴紧,冲向门口,宫女却冲上前抓住她的肩,正僵持间,门开了,一个小宫女站在门外,瞧见屋内一团糟的模样,惊得话也说不出。

“什么事?”杨淑妃有预料,“是皇上来了吗?”

小宫女点头。

“快,姐妹们跟我出去迎驾。你们,把她送走!”她带头出了房。

“我要—”傅轻寒没来得及呼出想要面圣之语,已被一个宫女死死蒙住了嘴,拖向院子的偏门。

“唔—唔—”她扭动着身躯挣扎,宫女的手更用力了,直把她拖到离玉萍宫很远的地界,一个猛推将傅轻寒推到地上。方巾跌落,她顾不上手臂擦伤的疼痛,急用宽袖遮住面容,泪扑拉拉流下。

宫女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阴阴一笑回过头。

第16章 走不了路

“你要干什么?”傅轻寒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眼神,浑身透满了冷气,她要杀人灭口吗?还是,她也对自己这张脸感兴趣?

傅轻寒挣扎着要爬起来,宫女一个扑身,捉住她的左脚,捏紧脚裸,硬是将傅轻寒的绿色绣花鞋掰了下来,露出裹着长布的金莲。

“你干嘛?”傅轻寒的声音已带着哭腔。

宫女麻利地打开长布的结头,一道一道扯开了缠脚布,娇嫩小巧的玉足暴露在空气里,紧接着又把她右脚的布也抽了掉,与鞋子塞成一团,得意大笑地扬长而去。

“我的鞋子!”傅轻寒大叫,站起身,娇小的足趾触到硬地时升起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一个崴脚,摔在地上,手心与脚背在碎石上划过,汩汩流出鲜血。

“唉哟。”傅轻寒的眼登时模糊,无声的泪水沿着脸庞倾泻而下,打湿了面巾。

曾几时,生在前朝相门的金枝大小姐受过这等罪?

在家,父母呵若掌上明珠,出嫁,拓拨骁捧若手心之宝,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以傅贵妃为榜样,而她,却在遭到痛心背叛之后家破人亡,连自己的真容也得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以免又有杀身之祸,像条狗一样乞求她名义上的父亲帮她进宫,卑贱地活在这个她曾三千宠爱集一身的皇宫。

到底这些都能换来什么?

是弘儿么?

到现在,她都没有他的消息,没有在宫里听到任何一个关于皇帝子嗣的消息。

莫非,他真地被他那狠心的亲生父亲推上了黄泉吗?

儿啊,娘还没走,你怎么能走?父皇不要你了,还有娘亲,娘要好好地活下去,哪怕,跟一条狗一样地活!

傅轻寒心上如十八根针来回扎,痛得千疮百孔,脸上笑得愈发苦涩。

秋莺,那个曾经跟着她从没受过半点苦的丫头,而今却落得比乞丐还不如,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傅轻寒眼里又出现了那个灰头土脸的宫女,喃喃道,“是我,傅轻寒哟。”啊不!她突然使劲摇头,是拓拨骁,是他!

她正默默悲伤着,墙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傅轻寒一惊,有人来了,第一个想法便是躲,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这模样可不能再被外人看见,本已手无缚鸡之力,何况还走不了路,根本保不了脸上这薄薄的纱巾。

四处一巡,她看中了花池边的假山,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傅轻寒猛地咬住嘴唇,撑住脚上剧烈的疼痛,跳到了假山背后,腿一软,斜斜地沿着山壁滑下去。

说笑声到了近处。

“你说皇后现在一定在大发脾气是不是?”

“嘘,小点声,将军还没走,要是被他听去了咱们可就没命了。”

“好了,走吧!”

皇后?傅轻寒才想起来,原来这已近了坤宁宫,刚才意识混乱她并没察觉。

第17章 夜遇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