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的脸黑得如锅底,眼光不自然地看向傅轻寒。傅轻寒半点也不惊讶,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懒懒道:“是在我的房里找到的吗?”

“物证摆着,你还想狡辩不成?”小宫女气势汹汹地指着她,“连皇后的东西都敢偷,真是无法无天了!”

傅轻寒冷笑,完颜珠沉下脸,“唐宛,本宫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难怪以前这浣衣房从没出过偷盗这样恶劣的行为,你一来就有了。”

“皇后娘娘,你要怎么处置我呢?”

完颜珠见她一脸的无所谓,恨道:“本宫当然会有处置,你现在不过是个下人,当真以为皇上来你这过夜就了不起来了?”

傅轻寒眼帘里射出一道阴冷,直直地盯住她,原来这场阴谋只为皇上来浣衣房过夜才有的,她的醋吃到自己这来了。立刻昂起头,声音无比暧昧,“原来皇后娘娘也知道皇上到我这来过夜的事,我还当他几个月不去坤宁宫,娘娘连自己男人的事也打听不到了呢。”

这话狠狠刺中了完颜珠的心,手指直哆嗦,“你,你,把这盗簪子的小贼带回去!”她身后跟来的几个宫女准备一块儿上,刘嬷嬷却横身往前一挡,扑通跪倒,“娘娘,这簪子,是奴婢拿的!”

“什么?”完颜珠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簪子是谁拿的她心里最清楚。浣衣房的管事是宫里的老嬷嬷,做事一向老道精明,怎么会为这个女人代罪?“刘嬷嬷,偷了本宫的簪子,这罪可不轻,你要三思啊。”

刘嬷嬷低着头,“簪子的确是奴婢所拿,刚见皇后来,奴婢心虚,便藏在了唐宛房里,既然找到了,奴婢也瞒不过了,自知罪大,请娘娘赐死。”

完颜珠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贱女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儿,竟让这个老成的嬷嬷宁愿代死,面上微微笑着:“这罪也不致死,想你在宫里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赏你几鞭子吧。”

刘嬷嬷被宫女压倒在地上,傅轻寒大惊,她是如何不信这簪是刘嬷嬷栽赃的,她的心意她也明白了,扑上前,“嬷嬷,你又何苦,这簪是我拿的又如何?你何必为我受这苦?”

刘嬷嬷厉声喝道:“我不想连累你,别逼我!”

第103章 林花谢了春红(五)

傅轻寒一怔,她这口气便似这簪真是她所拿一样,只一怔间,鞭子的雨点已齐齐落在刘嬷嬷的背上,她嘴里还在不停地念着“娘娘,奴婢知错了…”

傅轻寒想上去为她挡,可一触到完颜珠含冰凝视的眼光,忍住了。

“唐宛,适才是本宫错怪你了,幸而不是你拿的,若不然,这狠毒的鞭子你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你说这鞭刑是不是重了点?”完颜珠朝她走近,想从她眼里能不能看到愧疚之情,毕竟刘嬷嬷是将她的罪抗了过去。

傅轻寒却面无表情,眼无波澜,“皇后娘娘处罚得极是,偷盗者就应狠狠鞭笞,看她下次还敢不敢拿宫里的东西还栽赃罪婢了。”

棵完颜珠哼了一声,“给本宫朝死里打!”

噼哩啪啦的鞭子声响在刘嬷嬷的背上,傅轻寒空洞的大眼望着,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几十鞭打完,完颜珠领着一帮人扬长而去。

直到脚步声走得再也听不见,春月也偷偷地躲起来了,地上,刘嬷嬷趴着,没有动,傅轻寒急忙弯下身,探她的呼吸,好在还有气,去院外唤了两个浣衣女帮忙将她抬到自己屋里。

追“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顶这个罪名?”傅轻寒叹气,泪眼晶莹。

刘嬷嬷睁开浑沌的眼,嘴角轻微抽搐,发出嘶哑的声音,“娘娘…能为你挡鞭,是奴婢的荣幸。”

傅轻寒一怔,心里生疼生疼,情不自禁喃喃,“这是为什么?”现在还有人记着她美人的身份吗?而刘嬷嬷将说的话却令她一惊。

“娘娘,昨夜窗下的人,是奴婢。”她十分艰难地吐着气,半天,才继续,“你回屋前,奴婢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出来,想探个究竟,却无意窥见娘娘的真容…”

傅轻寒不语,紧紧抱住她虚冷的身子,听她说道:“有幸再见贵妃,死又何惜?贵妃,是我们心中的神。”她看向傅轻寒的眼光全是崇拜、敬意与欢喜,傅轻寒勾下玉颈,泪光盈盈,“刘嬷嬷,你别想得太多,好好养伤。”

“贵妃…”她紧紧抓住傅轻寒的手,拼力道,“宫里太危险,让皇上,皇上保护你…”她连喘粗气,“别管奴婢,这点伤还是能撑得过去。”

傅轻寒淡淡笑道:“你养着吧,我去替你熬药。”拓拨骁拿来的药还剩着好几副,她正好熬给刘嬷嬷,只是她说的让皇上保护这句话,权当一个笑话吧。若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会怎么对待自己还是个未知数。

出来熬好药,傅轻寒端进去喂刘嬷嬷,刘嬷嬷连摇首,“奴婢没有这么好的福分让娘娘亲自给奴婢熬药,还亲自喂奴婢。”伸手要抢。

傅轻寒打开她的手,装着生气,“弄泼了我可跟你翻脸啊。”低头道:“以后别唤我娘娘了,这事儿,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刘嬷嬷只好顺从地由她喂药,傅轻寒不时自己也喝上两口,刚服侍她睡下,春月就走进来,“唐宛,我听说美人院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傅轻寒问,一面走出去,怕扰了刘嬷嬷休息,春月跟出来道:“好像是你姐姐孩子的事。”

“孩子?”傅轻寒很感到意外,不过才两个月不到,肚子里孩子能出什么事?难道又是摔了跌了?心里也紧张起来,她虽对唐雪有孕的事心存反感,可乍一听到这消息仍然挺着急,直接往美人院去了。

美人院里面集着好几个人,见到傅轻寒过来都让开道,知道她是唐美人的妹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沉重。

傅轻寒走到窗下,看到拓拨骁站在屋子正中间,满脸的暴戾与杀气,拳头捏得紧紧的搁在胸前,仿佛要火山爆发似,一双大眼突成了铜铃,全是火红。她吓得不敢走进去,停住了脚,扫到躺在床上的唐雪,她捂着脸,发丝篷乱,精神萎靡不振,瘦削的肩上下抖动,掩着无尽的痛苦。

孩子掉了?这个想法一下蹦进傅轻寒的脑里。

“皇上,昨儿最后走的是杨淑妃,她来之间美人娘娘喝了这鸡汤,然后匆匆走了,娘娘就叫起肚子痛来。”秋莺跪在地上逞报,满脸的悲伤。

“传淑妃!”拓拨骁大声吼出来,眉尖眼角,全是痛心的恨,“妃杀吾子!”小德子急应奔出,院子里静得怕人。

“皇上,你要为咱们的儿子做主啊!”唐雪嘤嘤泣道,她不敢想象,没有肚里的龙子,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她该怎么过下去。

“别吵!”拓拨骁心中有气,脱口叫道,眼也瞟到了窗下的傅轻寒,冷冷道,“你怎么来了?看孤的笑话来了吗?”

傅轻寒忙从正门进来,低头谢罪,“皇上,罪婢关心姐姐,所以第一时间过来。”不过,刚看到拓拨骁发怒痛心的模样,她确实挺解恨的。

唐雪见了她,火苗又被点燃,掩脸大哭,“滚!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这里的所有人!”但没有人听从她的话,包括傅轻寒,包括一旁的完颜珠,现在不是她使性的时候,拓拨骁也回过头,压低了声音,“你注意身体,淑妃过来,孤给你个交待。”

“交待?皇上,臣妾的皇儿都没了…”她放下手,不住地哽咽,两眼因为哭泣与流血过多而显得憔悴臃肿,看得出来,她丧子之痛有多剧烈。傅轻寒心里一动,此时此刻,她想到了弘儿,解恨的想法一消而散,天下,哪个母亲对子女的心会有虚假?唐雪纵然无情,可她肚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孤要她赔命!”拓拨骁怒气冲冲。

正说着,窗外比唐雪叫得更惨的声音闯入房中,“皇上,臣妾冤枉啊!”正是杨淑妃,披头散发,浑身泞泥地撞进来。

第104章 林花谢了春红(六)

唐雪见到杨淑妃,如见大敌,也不哭了,红着眼睛从床上下来,那气势像是想把她活活吞了,“还我儿来,你这个贱女人!”小产没多久,她根本支撑不起飘浮的身子,跌倒在地。

“不是我,不是我!”杨淑妃头摇得如波浪鼓,爬到拓拨骁脚下,哭得梨花带雨,“皇上,不是臣妾,臣妾没有动她的孩子…”

拓拨骁连声滚也没说,一脚将她踢开,拿起桌上盛着半碗鸡汤的碗,“这红花是怎么回事?不是你?那怎么你一走,孤的皇儿就没了?!”

傅轻寒冷眼旁观,没想到杨淑妃竟会在皇后前头先下手,如果不是杨淑妃下的红花,难不成是唐雪行苦肉计?唐雪对肚里的龙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就算没有了这个孩子,除掉杨淑妃又有什么用?她相信唐雪是不会这样做的,杨淑妃有最大的嫌疑。

棵“拉出去斩了,灭她九族!”拓拨骁狠狠丢下一句话,杨淑妃尖叫,“皇上,您忘了,您最爱臣妾的吗?皇上,你不能这样!”

声声击打着傅轻寒的心,曾几何,他也这般爱着自己,一定也是用那样的口气说出灭她九族的话来,帝王帝王,果然最最无情。相似的经历引得她恼恨,挡在杨淑妃面前,冷冷道:“皇上,她犯错是她一个人的事,为何要诛连到她的家人?”

“你在为她求情吗?”拓拨骁瞪眼,恨意不消。

追“罪婢哪敢,但她的家人与这事又有何干?”傅轻寒怕一示弱,便被拓拨骁的话抵回去,对上他杀气重重的眼。

“皇上,皇儿没了…”唐雪在地上喃喃,被侍女搀到了床上。拓拨骁看也不看傅轻寒一眼,命道:“孤的话都没听到吗?推出去斩了,灭掉九族!”

傅轻寒心一阵发寒,退到了门外,秋莺也出来了,看着她的眼神半含同情,“何必自讨苦吃?”

“我看不过去。”她低低答道,左侧一个讽刺的声音说道,“你也有看不过去的时候?本王以为皇嫂心如铁石呢!”

傅轻寒傻了眼,转过头,说话的竟是拓拨烈。他与从前并无两样,仍然穿着黑风衣,脸上带着笑意,那笑,藏着说不清的意蕴,“皇嫂,多日不见。”

傅轻寒结结巴巴,“好,好。”她不是在那张写着拓拨烈种种罪行的诉状上画了押签了字吗?不是承认了自己是他派进宫刺杀拓拨骁的幕后主使吗?可他怎么还活生生站在面前,站在宫里,拓拨骁没有对他下手吗?那之前自己做的都算什么?

“皇嫂,你见了本王怎么很不自然啊?”拓拨烈的眼神极是无辜,问道,“你又没做对不起本王的事,干嘛躲躲闪闪啊?”

“我…”傅轻寒迫使自己正视他的眼,可一看到拓拨烈眸子里笑意与冷气相融,心又虚下去,“我还有事。”拨脚跑了,一口气跑到美人院的墙外,大口喘着热气。刚才慌张,居然都忘了纠正他,自己已不是他的皇嫂了,只是个下人而已。

瞅着没人追上来,她才梳理好散乱的心绪,拖着发酸的身子,一步步踱回了浣衣房,去看刘嬷嬷的病情。

刘嬷嬷躺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她进来时便张开了眼,轻轻问,“唐美人的孩子没保住吧?”

“是的。”傅轻寒点头,刚才的谈话已被她猜中了,刘嬷嬷长年在宫里,这些方面的敏感比她强得多。

“宫里险恶,不是人能想象。”她闭上眼,摸索着傅轻寒的手,傅轻寒递过去,她将手贴在冰凉的脸上,“娘娘,西大门的王公公是我的相好,你若有什么为难处,可以找他,就说是我的意思。明儿我就要贬到冷宫去了,再也不能见面了。”

傅轻寒抽出手,“怎么?冷宫?我去求皇上。”

“千万不要,皇上现在正烦心,奴婢也正不想在浣衣房呆了,去冷宫清静清静养身子还好点。”刘嬷嬷微微笑着,慢慢说道。

傅轻寒想不出话来劝她,让她歇着,回了房。刚走到房门口,便看到拓拨烈在那等她,她脸一白,真是阴魂不散。他到底是要干什么?要报复自己吗?

“皇嫂—”他的话被傅轻寒打断,“我不是你的皇嫂了。”

拓拨烈没理会,淡淡道:“你还记不记得本王府里有个叫弃儿的孩子?”

“怎么了?”傅轻寒全部的心思集中在他的嘴上,期待着他说下去。拓拨烈嘴角暗暗一笑,这个唐美人竟这么轻易地就在他面前暴露出目的,对那个孩子的关心甚至在他的意料之外,城府如此不深,她背后的人怎么会选择她进宫来卧底,去找那张图呢?

“那个弃儿—”他咳嗽了两声。

“到底怎么了?”傅轻寒语气颤抖,“你把他怎么了?”自己入狱前求过他保护弘儿的安危,却不承想,在背叛他之后,会成为他控制自己的把柄了。可当初,又怎么会想到背叛他就可以活着出来,活着再去见弘儿呢?

“你想知道他的安危吗?”拓拨烈大大卖了个关子。

“我想,你还不快说!”傅轻寒吓得泪在眼里打转转。

见她率直单纯的样子,拓拨烈心中长长一声叹,没有表现出来,低低道:“今夜子时,院外见!”急急绕走。

“喂!”傅轻寒恨得一跺脚,她的弘儿,究竟怎样了?心哗一下全乱了,把唐雪掉孩子的事早抛到了九宵云外,一心一意只去想弘儿了。

一个下午没有吃好饭,安静地坐一会儿,仰头看太阳落山,终于盼来了月上中天,急不可待地溜到院子外头,此时,花亦静,草亦眠,四处都在沉睡,她四下打量,寻找着拓拨烈的踪影。

“你是在找我吗?”背后飘来的声音把傅轻寒惊得五雷轰顶。

第105章 林花谢了春红(七)4000字

她回过头,拓拨骁冷冷地站在院口,白衣轻飘,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

“我—”傅轻寒咽了口口水,“我是—”

拓拨骁接过话头,“孤知道,你是来与拓拨烈约会的。今儿在美人院看到他追着你出去,孤就猜到了。”

傅轻寒又怕又不解,在美人院时,他正为夭折了一个皇子大发雷霆,竟还有心思关注自己的事吗?

棵“孤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还是与他藉断丝连!”这回,拓拨骁火了,衣襟颤动,不知是风吹起的,还是控制不住情绪。

傅轻寒低下头,“他说,如果我不去,就会伤害弃儿。”

“弃儿,弃儿?唐宛,你还跟孤演戏吗?是不是拓拨烈都还没把弃儿真正的身份告诉你,就让你为他出力吧!孤告诉你,那个野孩子只会挑起孤一腔的愤慨!孤因为他连真正的贵妃都敢杀,何况你—一个假冒的!”

追“皇上!”傅轻寒一阵心痛,被他话里的野孩子、贵妃所刺痛,想打断他,可拓拨骁不让她有说话的喘息,掩盖住她的声音,“你心心念念只有他,孤就下旨,赐你给拓拨烈当王妃,你满足了吧?”

傅轻寒一怔,进王府?那不就能早日看到弘儿了吗?可是条件却是,嫁给拓拨烈?

她的犹豫拓拨骁瞧在眼里,大怒,这个女人竟然会去考虑,果然是有心!冷声道:“你嫁过去,弃儿孤就要接进宫,这辈子你都别想见他!”他想试试她,究竟是不是真地对弃儿关心。

傅轻寒慌忙摇头,“不要,皇上,罪婢不值得你这样做,罪婢宁愿在皇上身边,罪婢已是皇上的女人,不值得给王爷做妃…”

“混帐东西!”拓拨骁甩手给了她一掌,她柔净的脸瞬间血红,伴着他的暴啸,“难道说,我拓拨骁的女人也不配给他做妃子吗?还是怕,他根本就对你无情,只是利用!失去了利用,你就一钱不值?”

傅轻寒捂住火辣的面颊,听着他吼完,继续求道:“皇上,让罪婢留在宫里,或者,你真地讨厌罪婢,不想见到罪婢的话,就把罪婢打发到边疆,带着你讨厌的孩子永远不会回燕京,好吗?我求你了。”

“你想去连疆?”拓拨骁抬起她的下巴,脸上痛苦而又讽笑,“你想跟完颜君浩会面,是不是?你以为孤会戴你这个绿帽子吗?对孤不要的女人,就是杀!”

“那你杀了我吧。”傅轻寒的手垂下,冲动地说出一句令她后悔的话,她不想死,在她出天牢后,死这个字就是她的大忌。她死了,弘儿怎么办?

“孤当然不舍得你死。”拓拨骁慢慢曲下身,与她的脸平行,“孤赐你给烈亲王,相信,他是不会碰你的,甚至,不会给你半天好日子过。别忘了,是谁在他的罪证上画的押。”

“你—”傅轻寒极是恐惧,难道现在任何人都可以威胁她了吗?

“孤的话听到了没有?”他重又站起,大袖一挥,“明天清晨,就嫁到亲王府去,孤再也不想见你!”留下一个漠然的背影。

傅轻寒惨笑,她当真要嫁给第二个男人了吗?慢慢爬起来,向房里走,如果嫁过去,能看到弘儿,那又是一回事,可拓拨骁偏偏不想让她们母子重聚,说要把弘儿接进宫。难道完颜珠、杨淑妃、唐雪她们会善待弘儿吗?对了,她差点忘了,杨淑妃已经没了。真快啊!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多恐怖的一件事。

她想回自己的房,却鬼使神差地来到刘嬷嬷房中,轻轻一声叹。

“娘娘,皇上刚来过了吗?”拓拨骁那么大的声音,估计全院的人都被吵醒,也都听进去了,可谁敢出来呢?

“是的,明儿,他要我嫁到烈王府去。”傅轻寒拉上窗帘,屋子里黑漆一片,她不想看到光,要的就是黑,什么也看不到。

“娘娘,这怎么可以?”刘嬷嬷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你是皇上的人,怎么可以嫁给亲王?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皇上是真心爱你的。”

傅轻寒冷冷地笑,黑暗里,刘嬷嬷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我不信帝王的爱有多真。既然他要我嫁,那我就嫁,我要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凭什么我就得整日戴着面具生活?”

“娘娘—”刘嬷嬷哑然了。

“嬷嬷,你不是说王公公是你的相好吗?”傅轻寒道,“我求您一件事儿。”

“什么事只管吩咐,别跟奴婢求不求的。”

“皇上说,他要接我的孩子进宫,答应我,叫王公公有机会把他救出来,给我好吗?就算救不出,也要极力保住他的安危。”

“你的孩子?”刘嬷嬷并不知情,“那个孩子不是没了吗?”

傅轻寒摇头,“前因后果我也不清楚,但他确实还活着,活在亲王府,我嫁过去却看不到了。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奴婢能帮得到,一定拼了老命,保护好小皇子,可皇上,我怕皇上—”话没说完,傅轻寒已经出去了,刘嬷嬷后面的话,她不敢想。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傅轻寒满腹愁思,三更刚过便起了床,刘嬷嬷硬撑着身体过来要为她梳妆。

镜里,她摘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娇艳的脸庞,洗干净额上的血迹,呆呆凝视,任由刘嬷嬷为她挽发。刘嬷嬷手滞了好几次,都被她严厉的口气逼得继续,“嬷嬷,给我梳最好看的发。”

她不仅要梳最好看发,还要穿最美的衣。

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她要风风光光地嫁。

红如血的长裙,娇如花的胭脂,斜碎的流海遮住额上的难看,露出了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庞,秋水明眸,栅唇如兰。

傅轻寒扬起嘴角,笑得极为灿烂,弘儿,娘又要嫁人了,弘儿,你会去哪里?

傅轻寒盛装完毕,静坐床前,大红的喜服娇花似火,衬得这孤清的小房子煜煜生辉,只是那抹红之上,却是惨淡的白。

她从来都是以淡妆示人,可今天,却出人意料地上了浓妆,雪粉红胭,缀得她本绝色的面容更加妩媚,可怎么也掩不住内心深处漫上来的苍白。

五更天,有宫人来传旨,她在屋内,一直倾着头听,没有人发现她相貌的异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唐春次女,进宫月载,贤淑有礼,未曾侍君,今赐于烈亲王为正妃,钦此!”小公公拖着悠扬的腔调宣读。

“罪婢唐宛接旨。”她依旧勾着头,双手举过天,接下皇旨。

“王妃娘娘,贺喜贺喜。”小公公阴腔阳调,傅轻寒麻木地听着。贤淑有礼,未曾侍君?原来圣旨也是可以造假的。她怎么会忘记碧水天池那一晚的甜蜜呢?唯一的见证人是青儿,她却走了,不会再回来。

她的青儿,唐宛的青儿,多么好的一个姐妹,傅轻寒咬住下唇,等下旨的宫人走了后,重新坐回床沿。

“娘娘,把红盖头戴上吧。”刘嬷嬷托了过来,极是仔细,“宫人说了,等会儿王府会有轿来迎接,不能再见外人的。”

傅轻寒点点头,由着刘嬷嬷将与衣服一样鲜红的纱巾蒙在头上,犹如,第一次嫁给拓拨骁的时候,那块方巾,她从燕京一直戴到了沙漠,最心爱的男人为她挑去。可这次呢?又是谁为她挑帘?

一群浣衣女从外面挤嚷着进来,她听见春月的声音,“哟,咱们浣衣房出了位王妃,可真是新鲜事儿。”声音飘近,刘嬷嬷喝道,“春月,新娘的盖头不能乱揭,你不怕犯了皇上的忌?”

傅轻寒感觉到伸过来的手缩了回去,春月讪笑,“我只当是姐妹,还没出阁前没事的呢!”

“她真是好福气,来浣衣房没两天就升为妃子了。”有人轻轻咬耳。

“是啊,虽说不是嫁给皇上,可却是嫁给烈亲王啊!”女人口里对“烈亲王”三字十分地崇仰,有胜过皇上之势。

“好像皇上也很喜欢她呢,真搞不懂耶—”

刘嬷嬷将这群爱八卦的女人通通赶出房,春月那讨人嫌的声音终于从耳中撤退了,傅轻寒淡淡地将盖头掀起一角。

“娘娘,别揭!”刘嬷嬷迷信,所以更忌讳,“新娘子揭了红盖头,对夫家不利。”

“是吗?”傅轻寒咯咯一笑,将盖头揭得更高了,“第一,我不是新娘子,我坐的是回头轿;这第二呢,夫家?拓拨家吗?他们利与不利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