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勋点了下头。

绮罗想先去拿面条,却被林勋抓着手,硬是把乌鸡汤塞了过来,严肃地说:“先喝这个。”

绮罗撇了撇嘴:“这个乌鸡汤不好喝,跟药一样。”

林勋看着她,耐心地说:“这汤里放了药材,不好喝但养身体。喝了这个,才准吃面。”

他的口气就像在教育女儿一样。绮罗不禁好笑,没想到过了一辈子,自己在他面前,还是像个孩子。只不同的是,今生他也喜欢她。为了那碗香喷喷的面条,绮罗还是憋着气把乌鸡汤都喝了。她喝完抹了抹嘴巴,迫不及待地丢了汤碗,爬上罗汉塌吃面。

林勋随手从博古架上取了一本书,坐在她旁边看起来。

绮罗一边吃面,一边扫了一眼,竟然是《左传》。这人究竟有多喜欢这本书?前世在她家住的时候,书案上就放着一本,密密麻麻地写满批注。

她看到他手上还缠着纱布,知道是昨天伤的,伸手要抓过来看。林勋拍开她的手:“不碍事,好好吃面。”

绮罗吃了大半面条,有些吃不下了。她吃得本来就不多,夜里也怕不消食。她忽然想起来他应该也没吃晚饭,就端起碗,夹了一口面条递到他嘴边,他头也不抬,很自然地张口吃了。

“喏,我吃不下了,都给你。”绮罗把碗筷一并递了过去。

林勋抬眼看她,表情意味不明。他从前在军中最苦的时候,军营里的伙夫也是紧着他四菜一汤,未敢怠慢。他还从来没有吃过别人剩下的。

“干嘛?你嫌弃就算了。”绮罗把碗筷放回盘子上。

林勋把书放在一边,端起碗默默地吃了起来,用行动表示,他并没有嫌弃。

他哪里敢嫌弃。好不容易她肯靠近他了,他还不得抓紧顺毛,然后圈养起来?

绮罗伸手支着下巴看他吃,又把旁边的黄铜灯台拿近了一些。他的棱角刀凿斧刻般地分明,剑眉入鬓,眼窝有些深,使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鼻梁很挺,两片嘴唇厚薄适中。很阳刚英气的长相,吃相却格外地优雅。

“看够了?”林勋把碗放下来,拿帕子擦了擦嘴。烛火跳动在他的眼瞳里,流露出几分促狭之意。

绮罗连忙收回目光:“你好像很喜欢《左传》?”

“何以见得?”林勋反问。

“我的博古架上原来好像没有这本书吧?肯定是你放的。而且之前在博雅书楼那里也看见一本,就放在你的书案上。”

林勋倒是没料到她观察得这么仔细,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抱着:“这本书虽然记得是历史,但辞藻优美,百看不厌。你从小就跟着许先生读书,他说你算是神童。可读过这本?”

“当然读过啊。这其中的两篇《郑伯克段于鄢》和《曹刿论战》,许先生讲得很有意思。”绮罗顿了一下,“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许先生?”

林勋一边看书一边说:“给父亲守丧的那三年,去过几趟应天府。徐先生年岁已长,但还清楚地记得你,说你四五岁的时候,说话就像大人了。”

绮罗小时候还算是小心,虽然装稚童说话很别扭,但也只敢在宁溪和许先生面前稍微不克制。否则换了别人看到她那个样子,说不定要把她当妖怪抓起来了。

“你小时候,好像很讨厌我。”林勋开始翻起旧账了。

“当然讨厌啊…谁叫你不喜欢我…”

绮罗换了个舒服的方式,靠在他怀里,小手一下一下摸着他受伤的手背。虽然他在战场上经常受伤,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因为她受伤,她还是觉得愧疚。他的怀抱宽阔又暖和,肌肉结实,她舒服得有些抬不起眼皮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林勋半晌没听到怀里的人回应,低头去看她,她双目紧闭,睫毛黑长浓密地盖在下眼睑上,像两把小扇子一样漂亮。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唤道:“皎皎?”她呼吸均匀绵长,像是睡着了。

林勋扯了扯嘴角,把她抱了起来,俯身吹灭了蜡烛。

第二天绮罗猛地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卯时,暮秋的天亮得晚一些,屋子里还有些昏暗。林勋大概怕弄醒她,没有点灯,自己在穿衣服。她连忙起身帮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她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一般是辰时起。

林勋按着她的肩膀说:“你再睡一会儿。”

绮罗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道:“我陪你去练武…”

“不用你陪。你在旁边看我,我会不自在。”林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抱回床上,自己出去了。

绮罗抱着被子,果然又睡了过去。她现在也算是有恃无恐了,除了陆云昭的事情,林勋对她一直是很宽厚的。

大婚有七日的休沐,吃过早饭,林勋去前院处理事情。六皇子的案子一日没有结,他就不能彻底松口气。但这些事,他不会说给绮罗听。

绮罗过去芙蓉苑请安,嘉康正在听罗氏汇报家中的事务,看到绮罗过来了,她就清了清嗓子道:“朱氏今后就帮着罗氏管家,账房和人事有些难,先拨个内需处的差事管一管。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就多问问。这个家早晚要你来当。”

罗氏和绮罗都应了一声。绮罗道:“我是个笨的,以后要请大嫂多教教我了。”

“弟妹可别这么说。你有不会的尽管问就是了。”罗氏的心里不是滋味,虽然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毕竟林勋才是侯府的主人,他的夫人才是当家主母。可林勋一直以来不近女色,嘉康又懒得管事,家里上下的事情都是由罗氏操持的,尹氏偶尔帮帮忙,她也忙碌习惯了。

没想到林勋这铁树竟然开了花,成亲娶妻,而郡主又这样心急。这位三弟妹才多大年纪,嫁进来才几天,这就想着要抬到主母的位置上去了?罗氏可是花了十年的功夫才有今日的地位。

内需处虽然没有账房和人事那般要紧,可府中的物品往来都在那处,平日也能捞不少好处。罗氏暗暗地想,果然亲生的儿子娶的媳妇,待遇就是不一样。

嘉康原本倒是没想着让绮罗这么快参与管家。一来侯府各项进账来往的确繁冗,绮罗跟林勋新婚燕尔的,只怕想多腻在一起。二来绮罗年纪的确是小,在下人面前也立不起来。可嘉康听到丫环说成亲几日,绮罗都没有陪着林勋去练武,骄纵得很,心里便不是太舒服,就想给她立立规矩。已经嫁给人做妻子了,不能再像在娘家时一样娇气。

绮罗也没有料到嘉康郡主会做这个决定,她原本是想今日把自己的嫁妆盘点一下,看看铺子,这下只能跟着罗氏去内需处。一路上,罗氏跟她说了府中的几处要紧的地方,内需处便是其中之一。这里的管事姓姚,五十上下,小个子,穿着一身灰布的圆领小袖长衣,穿着练鞋,笑眯眯地:“大夫人今日来得好早。这位是…”他还没有见过绮罗,自然是不识得的。

“这位是三夫人,以后库房的事情就由她管着了。”罗氏介绍道。

姚管事连忙行了个礼,不禁多看了几眼绮罗。原来这位就是侯夫人?果然是个貌若天仙的,只是瞧着年纪很小,郡主这么快就让她管事了?罗氏给他使了个眼色,正色道:“我还有事要忙,内需处的事情就由你向三夫人禀明吧。”

“小的明白了。”姚管事躬身道。

罗氏又跟绮罗交代了一下,才带着丫环离去。她的确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有太多时间耽搁。

姚管事把绮罗领到一处院子里,指着每一排厢房跟她说:“东边呢是放宫中赏赐的珍品,平日都是上锁的。这北边呢,放着生活用的器皿摆件家具还有四季布匹,平日府里哪一处要东西了,登记一下就可以拿走。西边呢,放着药材和一些补品。日常的食材呢都是归大厨房那边管,我们这里是不经手的。”

绮罗边听边点头,一个内需处就已经有不少的名堂,如果加上账房,人事处,大厨房,那一天时间还真是忙不过来。她有些佩服罗氏了,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她觉得管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拿来跟侯府一比,那真是微不足道了。

绮罗向姚管事要了进出的账本翻了翻,半个月就有厚厚的一本,看起来极为费神。姚管事耐心地给她讲解:“这您一时半会弄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往后我每天都向您说一些,时日久了,也就上手了。”

看来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真要管起家来,怕是学画的时间都没有了。

中午的时候,绮罗才回去,因为坐久了脖子有些酸疼。经过花园的时候,她看见林骁在和几个下人踢蹴鞠玩,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会儿。她前世今生跟兄弟姐妹都没什么缘分,国公府里比她小的就一个朱景启,从小就不对盘,更没有往来。前世江文巧生的那个弟弟就更不用提了。她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林骁也有十岁了,并不能算小孩子,应该算是个少年,长得很挺拔清秀,踢蹴鞠十分灵活,那球就跟长在他身上一样。绮罗记得前世林勋因为没有亲生的儿子,便很是重视林骁。后来还给他请了世子的爵位。林骁也很争气,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侍郎,是林勋的左膀右臂。

有下人在林骁的耳边说了话,林骁抱着鞠球向绮罗这边看了过来。他原本应该是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绮罗,一下子就皱起眉头,跟那天在观德堂时初见的表现一样。

绮罗原以为他是怕生,现在看来,却是不喜欢自己的。

林骁带着下人走过来向绮罗行礼:“三婶娘。”他穿着褐色簟文锦做的袍子,十分名贵,小脸上都是汗,还有两道黑印。绮罗拿出手帕要给他擦一擦,他却厌恶地退后了一步:“三婶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绮罗看着他,有些无奈。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来:“骁儿。”

林骁的脸一下子亮了,扔了鞠球给身旁的人,就飞奔了过去:“三叔!”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的系统,真是可以去shi了,每次到了点就打不开,不知道想干嘛,白眼。

第79章 教育

林勋手里抱着林珊,冲绮罗点了点头。

林珊的脖子上戴着赤金打造的长命锁,穿着绯红的袄裙,梳着双丫髻,发髻上是珍珠的发箍。她窝在林勋的怀里,咬着自己的小拳头,小脸红扑扑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小身子一抽一抽。

林勋拍着小丫头的背,低声安抚着,看到林骁跑过来,顿时板起脸。

林骁抬头看着林勋,非但不怕,眼里就像落了无数的小星星,亮得发光。那是一种崇拜和依恋的目光,绮罗觉得很熟悉。

“珊儿说,你不带她一起玩?”林勋低头问。

林骁嫌弃地看了林珊一眼:“妹妹这么小,哪里会玩鞠球,球一到她那里她就吓跑了。我让她去练字,她又不听。”

“哥哥坏!哥哥不带我玩!”林珊嘟着嘴,转身抱着林勋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三叔,我不要理哥哥了!”

林勋摸着林珊的后脑,对林骁说:“珊儿还小,你是兄长,凡事要多让让她,有点耐心,知道么?”

林骁迟疑着点了点头,林勋的话他向来不敢忤逆的。他从小就没有父亲,林勋对于他来说如兄如父,像座高山一样。他一直是以这个三叔为榜样的。

“三叔,我已经把大经都学完了,先生夸我呢,您要不要考考我?”林骁去拉林勋的手,期待地问。

“不错。你婶娘也是熟读经书之人,不若让她考考你,我在旁边听着。”林勋这才看向站在旁边的绮罗,林骁对她的敌意,他也感受到了。孩子的心最是单纯直接,不知道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林骁果然马上皱起眉头。

绮罗原是不想打扰他们叔侄的,闻言只能走了过去。想来侯府里成年的男人少,两个孩子父亲又都不在身边,很自然地就把林勋看成了父亲。林勋对他们也很是看重,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度一看就是按照林勋的亲生孩子来安排的。

绮罗对林骁笑:“既然你三叔要我考考你…那就说说大经里头,你对哪本最熟?”

“您尽管考就是。”林骁的脸上有得意之色,先生都夸他是神童,还能被一个女人考倒了不成?他其实不太看得起女人,像他娘一样,每天只知道陷在金帛之物里,有时他想跟她说说儒家的思想,说说孔孟之道,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那就考你《左传》吧。”绮罗戏谑地看了林勋一眼,想了想问,“《郑伯克段于鄢》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

“这简单。”林骁娓娓道来,“郑庄公纵容其弟共叔段与其母武姜,其弟越发骄纵无度,于是欲夺他的国君之位,庄公便以此讨伐共叔段,还把偏心的母亲迁往颖地。后来经过颍考叔的劝说,母子俩重归于好。”

绮罗点了点头:“那大公子认为郑庄公是个怎样的人呢?”

林骁很自然连贯地说:“郑庄公仁慈宽厚,面对共叔段的步步紧逼,一再忍让。而且他是个大孝子,武姜十分偏心共叔段,从小就对他不公,但他最后还能放下恩怨,与她重归于好。”

绮罗笑着对林勋说:“看来大公子的确是读过《左传》了。”

林勋好笑地看着她,不置可否,这句话显然是有保留的。林珊抱着林勋,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想努力听懂,奈何她年纪太小,一头雾水。

林骁不满道:“三婶娘可是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么?”

“不能说不对,看法本来就是见仁见智。我认为郑庄公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对他的弟弟是故意放纵,致使共叔段最后敢于谋反。而跟武姜的和解,也不过是为了博得一个孝的名声。武姜因为生郑庄公的时候难产而厌恶他,和共叔段共谋要杀死他,他怎么可能原谅这样的母亲?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一个帝王的心机。”

林骁撇了撇嘴,这跟他的先生讲得可完全不一样啊!他求救地看向林勋,希望他给出个公平的评判,只听林勋说:“你可知道,你婶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把儒家十三经都给读熟了?”

十岁就读完了十三经!这下林骁看绮罗的目光已经跟看怪物没什么两样了。

林勋把林珊放在地上,让林骁带她去玩。等两个孩子走远了,林勋把绮罗搂到怀里,又好气又好笑:“谁教你那么解读《左传》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绮罗奇怪地反问。

林勋笑道:“也不能说不对,只不过小孩子不能这么教。”

绮罗挣开他的怀抱,颇有些不服气地说:“大公子已经十岁了,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你不能为了保护他,就让那些教书先生刻意美化史书上的人物。难道你小时候,青莲居士就是这么教你的?”

林勋微微怔住,倒没想到她忽然提起青莲居士来:“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昨日去了竹里馆,苏师兄告诉我的。我说你怎么能随便就考个探花郎出来!天下第一名士做你师父,不考状元都说不过去。”

林勋一笑,揽着绮罗往她的住处走,又问了早上去嘉康那里请安的事,绮罗就把要管理内需处跟林勋说了。林勋也没想到嘉康会这么快做决定,说道:“你去管内需处,还有时间画画?我去跟母亲说一声,管家的事情缓两年再说。”更何况,罗氏管家一直也不错。

绮罗连忙拉住林勋:“用半日管一管,下午还是有时间的。而且母亲吩咐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应了,你现在再去推掉,母亲该生气了。”

见她这么说,林勋也没有再坚持。他总想着让她在侯府里也自由些,虽然难免受着婆母的管束,至少别在他这里拘着,就想好好宠着她。他知道绮罗很小就学着管家了,管得还有模有样的,一个内需处应该还难不倒她。他也是前几年去了应天府才知道,这个丫头居然这般了得,小小年纪,书读得都不比男孩儿差。难怪陆云昭看重她,有这样的心气,便胜一般女子许多。今天听了她对左传的见解,他倒是越发稀罕她了。

“对了,昨日忘了问你,六皇子遇刺的案子,真的没事了吗?到底是谁要诬陷你?”绮罗直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了结。

“还没有结束。崔护又要了我几个近卫去调查,也许会用刑,也许有人会就此事大做文章,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能应付。”林勋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语气特意放缓了说。

绮罗当然相信他的能力,前世三十刚出头,就已经是同知枢密院事,那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坐不到的高位,更别提他只是武将出身,前无古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院子里,午饭早就已经备好,宁溪看到他们回来,连忙吩咐丫环们上菜。

吃过饭,坐着喝了盏茶,便到了午休的时间。宁溪关上里间的格子门,特意命丫环都退到外间的门外。近来她对这样的事已经很有应付的经验了。

绮罗又被林勋压在床上,吻得乱了心智。她只觉得肩膀一凉,然后惊叫出声,捧着林勋埋在她胸前的头。

等林勋心满意足了,绮罗恨得直咬他的脖子:“林勋,你到底跟几个女人做过这种事!”这样的技术,说不是身经百战,都没有人会相信!

林勋失笑,低头细密地吻着她的嘴唇:“夫人可还满意?”从前他对女人真的没有什么兴趣,军营里的军妓主动过来投怀送抱的也不少,有的甚至赤-裸-裸地直接跪在他的两腿之间,用舌头舔着嘴唇,百般魅惑,但最后都被他丢出去了。只不过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男女之间的事,他见太多了。少年时候,作为侯府未来的主人,肩负开枝散叶的责任,自然也是有专人教的。

“侯爷,夫人。”宁溪在门外小声地叫道。

林勋不悦地问道:“何事?”

“坤叔说他有急事找您。”

作者有话要说:宁溪跟玉簪真是苦命的下人啊,每次都要在主人亲热的时候来当炮灰。

第80章 质询

林勋穿上衣服出去,只见于坤在门外做小伏低,脸上陪着笑。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他也不敢来触侯爷的霉头啊!

“什么事?”被打断的某人心情很不愉快。

于坤朝里间使了个眼色,主仆之间多年的默契,让林勋知道是那里发生了事情,遂走得远了些:“那边怎么了?”

“是小公子发了高烧,一直在喊您。请城里的郎中怎么看都不好,葛氏很着急,派人来报信。”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林勋皱眉问道。

于坤摇了摇头。

“你准备一下,我过去看看。”林勋吩咐于坤,于坤转身去忙了。

林勋返回里间,绮罗还醒着。林勋刚才并没有动真格的,所以她还有精神。看到林勋进来,她连忙爬起来:“怎么了?”林勋俯下身吻了碰她的额头:“没事,我出去一趟。如果回来晚了,不用等我。”

“那你自己小心点。”绮罗不放心地说。

“嗯。”

下午,绮罗画好了尹氏的镯子,让宁溪叫人送到金玉满堂去打。宁溪回来之后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绮罗问道:“怎么了?事情办得不顺利?”

“不是,那个透墨…”宁溪欲言又止。

绮罗愣了一下:“怎么,透墨没有跟侯爷一起出门吗?”

“没有,奴婢在垂花门那里遇见他了。他说帮奴婢把画纸送出去。”

绮罗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透墨是林勋亲卫队队长,按理来说林勋出门不会不带他的。她压下这点疑惑,问宁溪:“那他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他,他问奴婢家乡是哪里,还问奴婢多大了。您说气人不气人。”宁溪难得地脸红。

绮罗忍不住捂着嘴笑:“那你回答了吗?”

“小姐,奴婢怎么可能回答他!没羞没躁的。”宁溪难为情地说。

绮罗却琢磨了起来,当初答应宁溪二十五岁的时候把她放出去嫁人。眼看十年过去,宁溪也已经二十二岁了。如果是嫁给透墨的话,以后还是可以在侯府,主仆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只不知透墨的人品如何,可曾娶妻。她想着晚上要问一问林勋。

这一天,林勋到了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看到绮罗趴在罗汉塌上睡着了,身上只盖着一件斗篷,小身子冻得冷飕飕的。她趴着的小几上,还有一个青瓷的酒盅。他皱着眉扫了眼跟进来的邢妈妈,今天是她守夜。邢妈妈缩了缩身子,觉得自己很冤枉。她是劝过小姐的,小姐不肯听,坚持要等,喝酒也是小姐执意的。

林勋把绮罗抱起来,小小的人儿,轻得像云。她很自然地拱到他的怀里,像只小奶狗一样。他的怀抱很热,能暖她。

林勋把她小心放到床上以后,去了净室里头沐浴,等洗干净了,才躺到床上抱着她。绮罗一被林勋抱着,就很主动地贴过去,脸埋在他的心口处,那里最热。她已经很自然地依赖他了。

林勋靠在她的发顶,轻轻抚摸着她滑如丝绸的头发,不知道他这算圈养成功了没有。夜很宁静,他的心却不然。今天葛氏跟他说,前几日玄隐的人找到了那里。陵王到底想做什么?又从哪里知道她们母子的事?看来他真得去找陆云昭了。

这个时候,绮罗有点醒了,揉着眼睛说:“你回来了。”她脸颊红扑扑的,此刻是微醺的。

林勋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她坦白葛氏母子的事情,绮罗伸手环着他的脖颈,笑眯眯地说:“你今天出门为什么没有带透墨?还这么晚回来…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瞒着我?”

林勋要开口,绮罗抬手按着他的嘴唇:“嘘,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女人?”

林勋眯了眯眼睛,绮罗埋在他的怀里说:“养了也不许告诉我,我会很难过的。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林叔,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放我离开吧。看不见你,我就不会难过了。”

林勋低头,从她的气息里闻到了酒气,他捧起绮罗的脸:“在胡说八道什么?”她说要离开那几个字,刺得他心里隐隐作疼。他很清楚,自己今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

绮罗只是傻笑,大概是酒劲上头了。林勋把她抱紧:“以后再不准偷偷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