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武烈皇帝在一场战役中被流矢所伤,不治身亡。李宁令本要拥立长兄为帝,但西夏太子入道太深,以至于走火入魔,西夏国相提议拥立李宁令为新的西夏皇帝,满朝文武见手握实权的国相如此,便纷纷效法,西夏新主诞生。但西夏经此内战,元气大伤,主动割让边境五座城池,与中原修好。

林勋得胜,班师回朝,沿途百姓欢呼跪拜,声名鼎盛。真宗皇帝大喜,在宫中设宴为林勋庆功,却迟迟不见正主。童玉着人去侯府盘问下人才知,林勋根本没有回家,交了帅印之后,独自离京了。

江南的夏季,酷热难耐,陵王府守门的家奴人手执一蒲扇,轻轻摇着,没防备一匹黑马冲到府门前,马上的人翻身而下,二话不说地闯府门。有眼尖的门奴看出是林勋,吓了一跳。这位爷刚打了胜仗,难道不是正应该在京中受赏受封吗?

林勋进得门中,径自往陵王的书轩走去,沿路的人见他走路如风,来不及看清是谁,人已经走远了。到了书轩外头,玄隐拦阻,林勋直接跟他动起手来。陵王听到动静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卷书:“你们俩这是做什么?玄隐,住手。”

玄隐依言收手,林勋却一掌击向他的肩膀,将他逼退几步。

“人在哪里?”林勋直接问陵王,陵王却装不知:“你说何人?”

“舅父何必装糊涂?我问绮罗在哪里!”林勋急声道。因为动作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的面色白了白。这一路南下,他有时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有时整天都在赶路。此刻整个人又黑又瘦,眼睛下面都是青影。

“你受伤了?”陵王近前问道。

“我只想知道绮罗在哪,舅父快说!”林勋忍着身上的痛催促道。

“那你跟我来吧。”陵王吩咐玄隐,“备马车。”

透墨骑的马哪里比得上疾风的速度,他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疾风正被晾在王府的门口晒太阳。他询问了门奴才知道,陵王带着林勋往城外去了,连忙又去追赶。

林勋的心中又紧张又兴奋。他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本来应该十分疲惫,可是想到快要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要如何安抚她?或者是要如何告诉她,他的歉意和相思之苦?无论如何,就快见到她了。

马车终于停下来,这是一片竹林,陵王让林勋下了马,率先往竹林的深处走。越走竹子越多,竹气越浓,外头的酷热好像都没有影响到这里,分外清凉。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座坟冢,并不华丽,只是一个土包,前面立着石碑。林勋不知道陵王把他领到这里来干什么,不解地看着他。陵王低声道:“勋儿,你要见的人就在这里。”

林勋疑惑地看了看四下,直到看见碑上所刻之字,猛地后退一步。朱红的大字刻的是绮罗的名字,碑前还摆放着祭祀用的供品。林勋摇了摇头,猛地冲上前跪在碑前,用双手扶着石碑,用力地盯着碑上的字,好像要把字看穿一样。

陵王在他身后说:“那场火她并没有幸免于难,身上多处烧伤,容貌尽毁。到了我这里之后,我虽细心照顾,奈何她全无求生意志,半个月前伤病缠身,还是去了。勋儿,是舅父对不起你。”

林勋如遭雷击,愣了半晌,才颤抖地伸出手,却不敢碰碑上的字,心痛得仿佛无法呼吸。他的皎皎,死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吼道:“不!我不信!你一定在骗我,这不是真的!”说着他猛地起身,差点没有站稳,陵王连忙伸手扶了一下。林勋推开他,噗通跪在坟的旁边,不由分说地徒手挖起土来。

陵王想去拉他:“你这是做什么?”

林勋挥开他,不管不顾地挖了起来,面目狰狞。陵王背过身去不忍看。等透墨赶到的时候,林勋的身边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土包,他的双手满是泥和血,却还在固执地往下挖。透墨看了墓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震惊之余,也帮着林勋挖。

泥土里渐渐呈现出一个乌黑的棺木,林勋跳进坑里,一掌拍向棺盖。棺盖移位,露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双手交叠在胸前,乌发铺散在身下,脸上戴着精致的面具。

林勋几乎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鲜活的,伸手要去揭面具,陵王道:“别动!你可知她为何死后还要戴着面具?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烧毁的脸,女子都是爱美的。你若爱她,就尊重她的意愿。”

林勋的手在面具上方握拳,又缓缓地收了回来。他看到那双手,手指纤细,如葱白一样,大拇指上还戴着自己那日离家摘给她的扳指。面具之下的睫毛又长又翘,就像以往无数次她睡着的时候,他凝视的睡容。林勋所有的信念在一瞬间都被击溃,他大吼一声,甚至无法站稳。因为他知道躺在这里的人,的确是绮罗,他不会认错!

“皎皎,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林勋情绪激动地扑向棺木。透墨回过神来一把抱住他的腰:“主子,主子你千万要冷静!”

“我冷静不了!我怎么冷静!”林勋的手拼命地抓着棺沿,看着里面躺着的人,发出凄厉的哀叫,那叫声如鸿雁哀鸣,闻者无不动容。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为什么要去打仗!是我害死了你,都是我…”林勋喃喃地重复着,用头重重地磕着棺木,很快上面留下一道血迹,透墨怎么都拦不住,向陵王求救。陵王道:“你别拦着他,不发泄出来,他会疯的。勋儿,逝者已矣,你节哀吧。”

林勋忽然停住,转身拔出透墨腰上的剑,正要刺向自己胸膛的时候,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狠狠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林勋本就受伤,此刻万念俱灰,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剑也落在身旁。

他抬起头,看到陆云昭站在光影里,胸膛剧烈起伏。那一拳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陆云昭吼道:“你有什么资格去死?你以为到了地底下,她就会见你么?是你的母亲亲手将她推向了敌人的险境,那些害她的人一个都没有得到惩罚,而你这个懦夫,竟然只想到了死?”

林勋仰天大笑,泪水从他的眼角汹涌落下。刚刚还晴天艳阳,此刻忽然电闪雷鸣,乌云滚滚。

他求死,竟然也不能。她不会见他么?是啊,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

透墨从来没有见林勋哭过,震撼之余,又看了眼静躺在棺木中的人,心中无限唏嘘。

陆云昭默默地走到棺盖前面,吃力地把它盖好,伸手轻轻摸了摸。活着的时候,他要避讳,与她保持着距离。她死了,他终于可以碰一碰她。其实他比林勋更早离京,却没有林勋来得快。他以为绮罗在扬州好好地活着,那他看一眼知道她无事就好。哪里想到来了这里,只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早知道,当初应该不要功名利禄,带着她离开京城,远离是非。那么也许现在,她还好好地活着。

林勋忽然侧身,吐出一大口血,然后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主子!”透墨连忙蹲下身子,扶起林勋,解开他的衣服,旁人这才发现里面乱七八糟地缠着很多纱带,此刻都渗出血,像是伤口裂开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不早说!”陵王连忙叫人来把林勋抬到马车上,送回府里治疗,又让陆云昭留下来把坟重新填好。

林勋的伤势很重,又因为没有好好休养,简直是雪上加霜,扬州城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都道是恐怕只有京中的太医能治。

最后,由王大夫和另外一名大夫护送,用最快的官船,一路护送着林勋回京。京中得到消息,真宗皇帝亦是派出了最好的太医,甚至还亲临侯府,亲自坐镇。

太医院院正跪在皇帝的面前说:“侯爷伤势太重,加之悲伤过度,毫无求生意志,臣恐怕…”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医好,否则整个太医院都给他陪葬,你听到了吗!”真宗皇帝狠狠地拍了下身旁的几案,院正很少见皇帝如此大怒,不敢再忤逆,连声应是,又进去抢救了。

嘉康郡主跪在门外,心中担忧林勋,又不得进来,一直哀求着皇帝,皇帝却无动于衷:“勋儿定不想见你!”

“皇兄,您就让我看一眼吧?他是我的儿子呀!”嘉康磕头哭道。

皇帝怒道:“你的儿子?他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被你害得快要没命了,你还有脸在这里哭!”

嘉康惊愣住,皇帝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再也不想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晚了,卡死了这章!留言明天回复。

第121章 时光境迁

三年后的中秋佳节,扬州城里处处都搭了彩棚,沿街灯火通明。主道两旁的铺子,皆是人满为患,有酒楼正在表演节目,歌舞升平。一说书人在酒店门外搭了一个棚子,座无虚席,还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那说书人眉飞色舞道:“且说今上认回了皇长子,满朝欢喜,遂封之为燕王,载入皇室宗谱,并欲婚配。然王只纳一侧妃,并不甚宠之。今上念及燕王的赫赫战功,还有对爱子的补偿,谕燕王府仪同东宫,招来文武百官非议,但所有反对的奏章全部被今上驳回。”

底下有人问到:“为什么是燕王呢?好像燕这个封号,并不如晋王和秦王等尊贵啊。”

那说书人轻咳了一声:“客官有所不知,燕王乃是当今皇上即位之前的封号。由此可见一斑。”

四下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皇上对这位皇长子定是宠幸之至了。

这个时候,主街上人头攒动,众人都往一个地方涌去。有人呼喊:“西边莳花馆的安安姑娘撒香包啦!大家快去抢啊!”

说书摊子前的客人闻听,立马有人站了起来,汇入了人潮里。同时另一边有个声音响起来:“东边丽泽楼的姑娘们撒金豆子了,大家快去捡啊!”街上的人潮停顿了一下,顿时全部往东边疯狂地拥挤起来。

安安在莳花馆的二楼,看到楼下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前来,还都是老弱病残,不禁银牙暗咬,招来身边的婢女:“去看看怎么回事。”婢女很快回来,禀报道:“丽泽楼的姑娘们在撒金豆子,人都往那边去了。”

“叶夫人果然是财大气粗。”安安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就回了楼内。婢女跟在她身后道:“姑娘莫生气,那叶夫人这三年来,创立的叶氏商号雄霸淮南两路,她的背景又十分雄厚,跟陵王还有转运使大人都交情匪浅。既然她有意招揽姑娘,不如…”

听到转运使这三个字,安安的脸红了一下:“哼,我就不信这个邪!就算扬州城所有人都买那叶婉的账,偏我不买!”她甩了下袖子,又问婢女,“我让你送去修的那套头面呢?”

婢女小声地说:“问过了,整个扬州城,只有流光阁可以修…”

“一群没用的东西!”安安斥了一声,如花似玉的脸涨红,最后还是无奈地说,“那就送去流光阁吧,叫她们早日修好。”

“是。”

城中一座不大的小院子里,种着各色花草,装点得十分漂亮。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站在花丛间,失神地望着天空中的皓月,直到一个圆脸大眼的丫环,加了斗篷在她肩上:“夫人,秋夜已经有些凉了。”

这名女子便是绮罗,如今是响彻江南的叶氏商号的大东家,对外呼做叶婉叶夫人。

她回头轻轻笑了一下:“你啊,真是比宁溪还啰嗦。”

小丫环不服气地说:“宁溪姐姐临出门前说了,要琉璃好好看着夫人,不能有误的。”

“知道了。”女子疼爱地看着这个叫琉璃的丫环,仿佛几年前母亲身边那个叫阿香的丫头,又站在面前一般。她低头往廊下走,琉璃在她身后牵拉着裙摆,活泼地说:“夫人,今夜我们又抢了莳花馆的风头,估计那安安姑娘,要被气得吐血了呢!她什么时候才肯听夫人的,把两家并作一处,这样才能双赢啊!”

绮罗笑道:“跟着我两年,说话也像模像样了。”

“那是当然啦!宁溪姐姐和月三娘每天都在我面前念这些,我也想跟她们一样厉害呢!”琉璃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绮罗柔声道:“那好好学便是了。先把字都认全了,再多看些书。”

“陆大人给的那本字帖,我有好好练的。”琉璃红着脸说。

小丫头的心思,绮罗怎能不明白?陆云昭前年接任淮南二路转运使,把一众青楼名妓还有她身边的小丫头迷的是晕头转向。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官,才华容貌都是上上,又没有娶妻,虽然身边跟着一个说是妹妹的凶婆娘,但并不能阻止少女们怀-春。

只不过她的“死”,到底是只瞒了林勋一个。

三年前,林勋即将回来时,绮罗便去求了陵王相帮。她知道若不是真身在棺木之中,林勋不会相信,便打算服假死的药。后来林勋在坟边闹了一场,伤重被送回京中。陆云昭到她坟前告诉她时,她的药效刚好过了,陵王便当着陆云昭的面,把她从坟里挖了出来。

这世上的确是再没有朱绮罗这个人了。那个一心讨好着夫君的家人,却被害得体无完肤,毫无反击之力的女人已经死了。她在自己的努力和陵王的帮助下,以叶婉之名,在江南打下了一片天地,同时也利用青楼舞坊的女子收集各路消息。

现如今,提起叶夫人之名,整个江南的商界都要抖一抖。

叶夫人的名声之所以这么响,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给自己买华丽的大宅子,没有用赚来的钱肆意挥霍,铺桥修路等等自不必说,她还修建了许多学堂,还有保安堂。前者是免费给穷苦人家的孩子进行教育,分文不收,后者是收留照顾无亲无故的老弱妇孺,给弃婴寻找愿意收留的人家,给妇人寻找再嫁的姻缘,给老人送终。扬州城里提起叶夫人,除了财大气粗以外,最多的是称呼她为大善人。

中秋节,本是团圆之时。月三娘和宁溪去各地收账,没有办法赶回来,绮罗独自一个人过,难免寂寥了些。

她让琉璃先去休息,自己在房中偷偷饮了藏起来的一壶酒,一时贪杯,喝得有些多了,醉得不省人事,倒在桌子上。

前头琉璃格外小心地开了一条门缝,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慌忙打开了半扇门,满脸都是笑容:“陆大人,您怎么来了?!”

陆云昭对她点了点头:“你家夫人在么?我买了点她最喜欢的瘦肉粥过来。”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夫人在房中,不知歇下了没有。我去…”

“你不必去了,我自己过去。”陆云昭抬手,吩咐了暮雨一声,径自往前走去。他一身结实的筋骨,不胖不瘦。个子算高的,衣袂间有笔墨的清香,还有些若有似无的官威,叫人凭白生出点敬畏来。

更别提那张脸,春花秋月难及。

暮雨看琉璃那痴痴的样子,虽然已经习以为常,还是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公子如今就像是行走的桃花一样,走到哪里,开到哪里。

陆云昭在绮罗房外抬手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动静,伸手要推门,两道黑影立刻从暗处冲出来。陆云昭转身,黑影认出他来,又无声无息地退下去了。

陆云昭无奈地摇了摇头,训练影卫这做法,都是跟他父亲陵王学的。

屋内,绮罗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窗户还开着。陆云昭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过去把横排窗一一关好,拍了拍绮罗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这才把她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一个人,常年不怎么吃东西,大夫说她有轻微的厌食症,所以他才变着法找东西给她吃,就是希望她能多吃些。

他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抬手碰了碰她脸上的伤疤。那伤疤在多方努力之下,已经变得很淡了,但是肌肤的颜色还是跟周围的不太一样,还有一些明显的红血丝,在她完美无瑕的脸上还是突兀。其实完全可以用化妆的方式盖过去,但她不愿意这样做。

她的气息很轻,有时候他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在呼吸。三年前他看着她从棺木里走出来,又惊又喜,却也能明显感受到她不一样了。

好像再也没有人,再也没有事,能够入得她心里。

绮罗动了一下,侧身而睡,从她的脖子上面露出一根红绳来。那红绳的下方悬着一枚玉扳指。

陆云昭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你虽用假死骗过了他,却仍然把他的东西放在贴心之处。那人要来了,你知道么?

运河之上,一艘大船正在平稳地航行。林勋站在甲板上,手扶着栏杆,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他忽然看见月中显现的人影,下意识地伸出手抓去,但那人脸很快就消失了。

又是梦…他饮了不少酒,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透墨从船舱里找出来,走到林勋的身边:“王爷…”

林勋摆了摆手:“我没事。吹些风,酒就醒了。”

“那些大人真是太能喝了。皇上这次派您巡查漕运,各漕司自然要拼命巴结。您…回去休息么?”透墨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火的二楼船舱,“既然孟侧妃自己偷偷跟出来了,不然就…”

林勋看了他一眼:“我睡楼下。”

“王爷!”透墨跪下来,苦劝道,“您纳了侧妃两年了,难道一直不碰她?别的皇子比您年小的都有了孩子,只有您一直…这在皇室可是大忌啊!您不知道背地里那些流言…”

“你知我为何当初要认祖归宗?”林勋说了一个全然无关的话题。

透墨摇了摇头,林勋道:“因为我的存在,会让那两个女人寝食难安,时刻感受到威胁。我亲手会毁了她们最看重的东西,让她们比死还难受。”

透墨道:“可侧妃她是无辜的…”

“当初是父皇当堂赐婚,我推拒不了。我曾放她离开,她执意不肯走,那便不能怪我。”林勋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船舱走去,刚一进去,就看到孟亦欢站在里头。十六岁的少女,鲜妍明媚,皮肤仿佛都萃光般,的确是漂亮。

“王爷…”她怯怯地叫了一声,声音恰如黄莺。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林勋抬手指着外面,孟亦欢咬唇,脱了斗篷,里面居然□□。她走过来紧紧地抱住林勋,拉着他的手按在胸口:“妾知道自己比不上姐姐,但求王爷有一丝丝的垂怜…让妾有个孩子依傍也好…”

林勋推开她,她一下子趴在地面上,颤抖得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不要拿自己跟她比,你不配!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林勋拂袖出去,手按着心口,顿时冷汗直流。

透墨连忙过来,扶着他问道:“王爷可是心绞痛又犯了?”三年前落下的病根,遍寻名医都治不好。太医院院正说这是心病,或许哪天好了也未可知。

这时一个侍卫禀报:“启禀王爷,明日我们可抵扬州城!”

第122章 算计

绮罗睡了一夜,只觉得头重脚轻,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阳光已经暖烘烘地照在屋子里,四周亮堂堂的。她撑着身子起来,琉璃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夫人醒了?灶上热着粥,要不要吃一些?”

绮罗摆了摆手:“我没胃口,给我倒杯水吧。”

琉璃又去倒水,嘴里念叨着:“那是陆大人昨夜专门送来的李记粥铺的瘦肉粥,他走的时候交代我一定要给夫人吃。夫人还是吃一些吧?”

绮罗正按着头,闻言一怔:“…陆大人来过?”

“是啊,呆了一会儿才走。”琉璃小心地把水端过来,绮罗漱口之后,又喝了一杯水,才说:“那端来吧。我吃一些。”

这李记粥铺在北城,她住在南城,其实并不顺路。中秋夜那么多活动,他不去参加,专门跑去给她买粥,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瘦肉细滑,毫无腥味,哪怕放置了一夜,也能闻到葱花和香油的味道。绮罗难得吃了小半碗,剩下灶上的都赏给琉璃了。

这李记粥铺原来祖上是做御厨的,代代相传,至今已经是第三代,东西的确是好吃,但一分价钱一分货,是以像琉璃这样的普通人并不是时常吃得起。更何况这还是陆云昭买来的。琉璃当即兴高采烈地谢过绮罗,跑到厨房去吃了。

绮罗自己简单地梳妆,又蒙上面纱,这时一只鸽子飞落在窗台上。

她走过去从鸽子的腿上拿下纸条看了看,脸色微变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不过是燕王殿下巡查运河漕运罢了,与她并没有多大关系。可是不知为何,她看着燕王两个字微微出神。人有时总是做些自欺欺人的事情,比如她刻意不去听有关他的任何事情,甚至不许身边人谈论。

但他时常会入她的梦里来。有时候他们在卧榻上牵手谈笑,有时候坐于廊下看春深雨落,他的相貌仿佛已经模糊了,但只要她闭上眼睛,那棱角仍旧清晰地能刮痛她的内心。

燕王认祖归宗,燕王得赐侧妃,燕王受朝臣拥护,燕王位尊于东宫。甚至整个京城都有传言,燕王除了东宫太子正式的名分以外,已经与太子无异,而皇上也早有意传位于他。

绮罗不知道前世的后来,林勋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他知道,但他不愿意卷入皇位的争夺中去,所以拒绝了给自己正位的机会。或许他不知道,只是得益于皇帝格外的宠幸,一路平步青云,大权在握。今生他用了更短的时间,便成了人人赞颂的贤王,手中的权柄自是不用说了。还有什么位置能比皇帝之子更加尊贵?

“夫人,孙员外又去米行了,您要不要出面处理一下?”一个沉闷的声音在门外说道。这些都是她从玄隐那里买的影卫,无孔不入地散布在这个宅子和她名下所有产业之中。有的人只是影卫,有的人却也扮演着伙计,□□,脚夫,茶博士等角色,罗织着她庞大的情报网。

这个情报网,自然也为陵王服务,否则短短三年,不可能有现在的规模。

她早就知道陵王表面是个闲散王爷,实则洞若观火,审时度势。他未必有多大的野心,只是要将自己始终置于安全的处境。所以无论将来谁当皇帝,他都可以继续做逍遥富贵的陵王。

“我知道了。”绮罗收起思绪,点了蜡烛将纸条烧了,然后轻轻地一吹。

灰飞烟灭,了无痕迹。

***

南城的叶氏米行并不算大,但人流往来十分兴旺,相比之下,其它同一条街的同行,只有望而兴叹的份。有些干脆自认倒霉,有些向当地的商会提出诉求,闹得最大的,自然是孙员外名下的孙记米行。

在绮罗没有异军突起之前,孙员外一直是扬州城明面上的首富,在商会说话也是掷地有声的。可自从绮罗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后,孙员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几次想要挫一挫绮罗的威风,哪知道绮罗越挫越勇,现在已经有盖过他之势,他自然就坐不住了。

他甚至不惜屈尊降贵地到从来不屑踏入的叶氏米行,一边喝着叶氏名下茶庄在今年斗茶会上拔得头筹的茶,一边叫嚷着要亲见叶夫人一面。

这叶夫人的行踪向来隐秘,至今扬州城里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她的庐山真面目。有说她是六十老妪的,又有说她是十五少女的,还有说叶夫人根本是个男人。有好事者曾经尝试跟踪几个大掌柜去丽泽楼说账,但都被查出来请离,或是直接拦在门外。

是以很多人对叶夫人就越传越邪乎了。

过了一会儿,有米行的伙计来请孙员外到后院去。孙员外起初还有点犹豫,毕竟叶夫人可是号称有无数的护卫,杀个人都不成什么问题的。但毕竟那么多人见他进了叶氏米行,量这叶婉也不敢做什么。

院子里只放着一张藤椅,伙计请孙员外坐下之后,就独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