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挽着袖子开掐的官员们,在听到了这么一个叫人震惊的消息之后,傻眼了。

这个,皇后生猛起来,大家有些扛不住了。

“娘娘说,皇贵妃与圣人伉俪情深,一定不忍圣人在下头孤单,因此送皇贵妃与圣人团聚,只赶紧上路,不必谢她了。”那人吞了口口水,想到方才皇后娘娘一脸善解人意的笑容送皇贵妃去死的模样,便小声道,“娘娘还说,想必四皇子是性情中人,明白这样伟大感情的。”

朝堂上再次一静。

“这不可能!”正摆出一脸悲痛,对着太子表示这些都不是弟弟的想法咱俩都是亲兄弟弟弟怎么会觊觎兄长的皇位,只指使小弟们在前头冲锋陷阵,一边觉得此时在装死的定国公与英国公真不是个东西的四皇子,冷不丁听到自己的亲娘被皇后干掉了,不由一跃而起,一脸的震惊。

“殿下且退后!”就在四皇子一双眼睛通红,怨恨地看着空白无人的御座之下第一位端坐的太子,想要上前与他辨个明白的时候,斜刺里便有一名健壮的青年拦在了他的身前,沉声道,“再进一步,便不要怪臣无状了!”正是湛功。

“你敢拦我?!”四皇子气急败坏地指着湛功,见这有些陌生的青年岿然不动,又向着下方看去,就见方才还为自己张目的几人,闻听皇后竟然真的敢动手杀了皇贵妃,皆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向着后方退去,不由心中一紧。

他能够有底气与太子分庭抗礼,就是因为宫中有皇贵妃为他撑腰,如今皇贵妃一死,他竟有独木难支的感觉,再看了看英国公,四皇子便露出了求助的表情,深深地为前几日为了给二老爷脸色看,而将英国公府里的那三个女人给冷落了感到后悔。

这老岳父,不会记恨他吧?

就在朝中一静之时,一直没有作声的英国公,缓缓地走了出来,看了那目中陡然一亮的四皇子一眼,便对着一脸哀容的太子俯身说道,“国不可一日五君,先帝之事,还需要殿下下旨行事,还请殿下早即大统,以安万民之心。”这几天都没有英国公发挥的地方,好容易找着了一个,英国公自然要对新君表示一下自己的忠诚。

“还请殿下即位!”英国公话音刚落,后头的定国公便跪下了,大声地说道。

四皇子瞠目结舌地看着正相抛弃了自己的岳父,实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节奏。

说好的了包你即位呢?

就在四皇子傻眼之中,下方的朝臣已经呼啦啦地跪下了。毕竟对于大部分朝臣来说,身为嫡子的太子确实代表了正统。

“四弟,你这是还有什么异议么?”就在四皇子手足无措之中,便听一旁正冷眼看着的三皇子不怀好意地问道。

再怎么着,自己也没亲自表现对皇位的觊觎。四皇子先遭母丧,如今又被朝臣舍弃成了弃子,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灰败的脸色,软软地跪在了太子的面前,心里,却深恨晃点了他的两个国公。

再之后,就没有四皇子的什么事儿了。既然已经决定了皇位人选,众人便发挥了一贯的行动力。将先帝丧葬仪式,包括小殓、大殓、停灵、移陵、出殡、入葬等等皆讨论了一番,又将新帝如何即位再次敲定,不知其中打了多少的口水仗,就是为了在新帝的面前表功。直到众人皆没有了力气,方才散朝,各回各家,将今日的爆炸性消息传播一遍。

四皇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地冲出了皇宫。哪怕是再傻,他也知道,一旦太子即位,他这个敢与太子对着干的皇子也算是完了。想到下朝后,英国公与定国公竟脚不沾地的走了,他多少也明白了这其中,这两个贱人是见风转舵了,心中恨极,想到还在府里,一直装着本分,得到了自己宠爱的福王妃,四皇子心中便恨得不轻,只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府里,想着先给福王妃点厉害瞧瞧,也叫那定国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质。

心里想的很好,四皇刚刚进府冲到了福王妃的正院,就冷不丁地见着了一队女兵正围住了福王妃的院子,看着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陈留!”见这正是陈留郡君的女兵,四皇子顿时心里一股火再也忍不住,只厉声叫道,“你竟敢在福王府放肆!”见里头寂静了许久,便有一个手中拎着雪亮大刀的女孩儿一脸冰冷地走出来,四皇子心里竟在那双眼睛之下一个哆嗦,然而想到这是在自己的府里,顿时气急败坏地呵斥道,“你要做什么?!带着你的兵,给我滚出去!”

他话音刚落,就见福王妃缓缓而出,不由骂道,“你个贱人!妄本王这么宠爱与你,你竟然背叛本王?!”若是定国公能多顶着一会儿,最后无奈服软,四皇子还没有这么恨,可是眼见定国公竟是第一时间便归顺了太子,他就明白只怕定国公早就有了二心,竟是脱口骂道,“你那贱人父亲,必将不得好死!”

“求父亲转而支持太子的,本就是我,与父亲无关”福王妃沉声说道,“殿下,母妃,死了吧?”

“皇后那贱人!”此时四皇子脑子一团乱,已经除了贱人想不到别的话来了。

“皇贵妃身死,不管是因为什么,殿下却并无忧容,不过是在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方如此生气,不是么?”福王妃是真有些看不起四皇子了。

归根到底,这人就是有些无情无义。若自己是四皇子,知道皇贵妃给皇后逼杀,这已经是杀母之仇,哪里还会与太子折腰?还不与太子拼命,至少得个孝子的名头还在等些什么呢?竟还在歪缠储位,便叫福王妃再一次问道,“殿下可有一时,想过皇贵妃?”

四皇子微微一窒,然而瞬间便见到陈留郡君目中的讥笑,顿时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指着福王妃冷笑道,“好个颠倒黑白的贱人!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如今,还要倒打一耙么?”

“若殿下真心待我,我不会心怀二心。”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福王妃心中一叹,便对着四皇子恳切地说道,“我劝殿下,再也不要出头。”见四皇子冷笑连连,她便敛目说道,“若是殿下就此安分,新君仁厚是不会对兄弟赶尽杀绝的。”这,就当做她父女背叛了这人后,唯一的良心上的提点吧。

“少跟他废话!”陈留郡君满脸杀意,此时唾了一口冷笑道,“贱人?我看你才是贱人!看看你干的肮脏事儿,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寿儿心软方才容你,若是我,”她扬手将刀向着四皇子指去,冷笑道,“一刀砍了你,才是我的本心!”本没有情意,偏要做出个情深意重的模样,陈留郡君看着都恶心。

“这也是你的意思了?”四皇子是知道陈留郡君秉性刚烈的,恐她真的扑上来给自己一刀,便挑了比较绵软的福王妃冷声问道。

“还请殿下谅解。”福王妃对着看过来的好友微微一笑,便淡淡地说道,“至少,我还是很想要活着的。”

“你很好!”四皇子惹不起母老虎,指了指纹丝不动的福王妃,便转身走了。

“这就完了?”见四皇子走得干净利落,陈留郡君便问道。

“你别忘了,”福王妃此时脸上方才露出疲惫之色,摇头说道,“这府里有好姻亲的,并不止我一个。”说起来,齐侧妃的父亲英国公,听说是第一次推拒太子即位的人吧?

想到四皇子的性情,福王妃便苦笑道,“我如今自身难保,实在无法再庇护那三个了,只望她们运气好,这人,”她靠在了陈留郡君的身上,摇头说道,“还能记得些从前的情分。”

“别人我不管,我只护住你也就完了。”陈留郡君对四皇子府里其他的女人没有任何慈悲之心,眼见女兵们再次将院子围住,微微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那人,”感觉到福王妃微微一动,她便飞快地说道,“他还在等你。四皇子已经完了,再与他连在一起与定国公府无用,不如你……”

“我与他无缘。”福王妃对陈留郡君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我不能那样自私。”她声音嘶哑地说道,“不说别的,只我与他相好,从此他就要被新君所忌再无前程。况我家里还有那么些女孩儿,我若是做出了什么,就要牵连她们的名声,若是这样,”她低声叹道,“我宁愿一生困死在福王府里,也不会再做他想。”

“可是你已与四皇子撕破了脸,以后……”陈留郡君急声道。

“这是我选的路,就永远都不会后悔。”福王妃微微地握住了陈留郡君的手,不叫她再说下去,只温柔地看着她,低声道,“所以,你才要很幸福很幸福,连我的那一份一起过回来。”她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四皇子安分,她就做个闲妻,四皇子若是坏了事儿,就叫她跟着这人去死,也算是全了一场缘分。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这人投入太多的感情,只当是拿命回报了他,也就完了。

“我总不会叫你这样的。”陈留郡君顿足说完,便将福王妃甩开,一跃上马,向着外头飞奔。

心里被好友的话憋得疼痛难忍,陈留郡君一路出城,竟是不由自主地到了苏家的外头,远远地就见到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对着两个小孩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陈留郡君看着那少年清明温润的眼,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酸酸的,却不敢走近,只远远地看着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留郡君的目光,苏志敏锐地向着此处看来,见他微微一怔,陈留郡君反射地想要做出一个笑容,可是瘪瘪嘴儿,还是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

“郡君?”就在陈留郡君不愿意心上人看到自己这样不好看的一面时,却见那少年竟领着那两个虎头虎脑十分可爱的男孩儿走了过来。

“我就是想要见见你。”陈留郡君心里难受,便低低地说道,“不是故意叫你看着我的。”

“小善小风先回家去。”这两个男孩儿却是湛功的两个弟弟,苏志虽如今一心备考不再教书,耐不住这两个孩子对他很是黏糊,常来寻他。况苏志也喜欢这样虎头虎脑的小孩儿,便也并不讨厌。然而此时见陈留郡君没有了一贯的鲜活气儿,他便心里一叹,到底不愿意见到她伤心的模样,便将那两个不情愿的小孩儿劝回去,微微犹豫,便对着陈留郡君伸出了自己的手。

陈留郡君正难过,冷不丁却看到苏志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前,就看着那少年的手有些发呆。

“仰着头与郡君说话,有些累。”苏志温声道,“郡君若是不嫌弃,有什么不开怀的事情,便与我说就是。”他顿了顿,低声道,“我总会给郡君排解一二。”

“不嫌弃。”这竟是苏志难得的亲近了,陈留郡君竟是一晃神儿,之后便急忙将手心上的汗水擦了擦,握住了苏志的手。苏志的手有些凉,可是她就是不愿意放开,直到握得苏志都诧异了,陈留郡君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有些失落地说道,“我下马不方便。”一边说一边从马上跃下,见苏志一怔之后,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红润,再想到福王妃强作笑容的模样,心里就一片的黯然。

“咱们走走吧。”陈留郡君牵着马,便与苏志往镇外走去,许久,方才低声道,“圣人驾崩了。”

“我知道,里长已经来说过了。”苏志的身上是淡蓝色的长衫,虽然素净,却越发将少年欣长的身子勾勒了出来。

陈留郡君苦笑了一声,这才低声道,“太子就要即位了。”见苏志微微点头,她便敛目道,“我长到这么大,结交的女孩儿不少,也是真心相待的,却只有一个。”她想到自己的好友,只觉得憋得慌,粗鲁地抹了一把眼泪,仰着头说道,“她是个很好的人。当年我随父王去了西北,又是练兵又是杀敌,早就与寻常规矩的女孩儿不同,别人都不过对我是面子情,背地里笑我是个男人婆的不是一个两个,只有她,一直陪着我,一直对我说,我是最好的。”

谁不愿意做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呢?可是她生性如此,再难改变,只能这样一路彪悍地走下去。

“她总说,真正喜欢我的人,会喜欢我的全部,会觉得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最好的。至于那些外人,她们的话,与我无关,又为何要在意呢?”想到从前温柔地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却落到了如今这个模样,陈留郡君只觉得面上冰凉,竟是一脸的泪水,正要用袖子给抹了,就见一旁无声地递过来一张帕子,见那少年见识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却没有半分厌烦,只觉得心里酸涩,低声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任性一回呢?”

“总有她不愿意伤害的人,对不对?”苏志温声问道。

“可是她已经牺牲了那么多。”陈留郡君不由抓住了苏志的袖子,少年一怔,却并没有躲开,只听着她继续说道,“为了家族她已经付出很多了,如今有能叫她脱离这一切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如今,都无须福王妃出首,只要往宫里哭诉四皇子对她重重薄待请求归家,忍了贵妃很多年的皇后会愿意成全她,给四皇子凌空一个耳光的。到时候再嫁也不是难事。

“她不愿意,”陈留郡君掩面,将头抵在了苏志的肩上,仿佛再一次见到那个笑得一脸温和的女子,轻轻地对她说,“不管虚情假意,他都并未薄待我,这样的话,我不会说。”

听着陈留郡君的抽泣,苏志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放在了陈留郡君颤抖的肩膀上。

 

第171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锦绣披着一件白狐皮斗篷,拉着红玉的手往大太太的屋里走,见红玉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同情,便低着声音小声道,“好容易要过年,姐姐开心点儿。”

说起,圣人驾崩也有一段日子了,先帝下葬之后,出人意料,皇后啊不,现在应该说是太后了,出奇的通情达理,竟将已被她一杯毒酒赐死的皇贵妃葬在了先帝的身边,表示了一下对这对同命鸳鸯的“祝福”。当然太后娘娘百年之后会去哪里睡,锦绣就觉得,应该不是与先帝合葬了。

生前被这二人恶心,难道死后还要被恶心下去么?

打从新帝即位,也并未对朝中有大刀阔斧的行动,四皇子,竟然被新帝意外地容下了,虽然如今因母丧困在家中闭门不叫出来,然而到底还留了一条命,便叫四皇子有些放心。

至少在四皇子的眼里,这皇兄心太软,哄哄没准儿还能继续风光来着。

如果狡猾的英国公或是二老爷在这儿,就会语重心长地告诉得意洋洋的四皇子,高兴得太早。这年头儿,有谁会刚登基便火急火燎地先干掉弟弟的?不怕叫史书上记一笔么?

不过眼下四皇子恨这两个老东西恨不能食其皮,况又是个失败者,两个人才懒得管,只将诸事一一理清,慢慢地适应新帝,竟是忙碌了许多,连府中也很少回了。

想到湛功在这次的动荡里罕见地被新帝赏识,如今升了从三品,锦绣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正抿嘴想着自己的心事,就见红玉正幽幽地看着她,急忙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红的脸,含笑问道,“姐姐做什么这样看我。”

“看你为什么这么开心。”红玉叹了一声道,“大好的时候,偏出了圣人这档子事儿,可怜长兴哥这一回,要拖到明年才能娶媳妇了。”

先帝驾崩,如今禁婚嫁,锦绣也因此本是湛家要来提亲却因圣人之事而耽搁了,不由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低声道,“干娘可是有些急了?”也是,红玉的哥哥长兴与世子同年,如今世子就要当爹,长兴却并未娶亲,由不得全家着急,这才要成亲就赶上了大事,运气真不怎么好。

“娘急着抱孙子。”红玉这一年常在外头跑,一来是为了自己,另一些就是为了家里头的,此时手向上翻,摊开手看着雪花落在自己的手心儿里,觉得有趣,便心情好了些,与锦绣笑道,“罢了,都要多年,别说这些。”说完便好奇地问道,“七姑娘今儿去南阳府府看望俊二奶奶,你怎么不去?”锦绣与姚俊的媳妇沈嘉素来关系不错,这一回却并未与七姑娘同去,便叫红玉好奇的不行。

“我染了风寒,莫要过了病气给人。”沈嘉如今正有身孕,虽然风寒不重,锦绣却也不敢冒着这样的风险过去。

“你就是谨慎太过。”红玉点了锦绣一记,看了看四周,便小声问道,“你知道六姑奶奶家的事儿吧?”见锦绣挑眉,她便双手拢在一起呵了呵,拿自己的斗篷把自己裹在其中,有些含糊地说道,“听说那家里将二爷的妾,如今哭哭啼啼地要去上吊呢。”上一回她陪着大太太去看望突然有了身孕的六姑娘,竟是在蒋家看了一场好戏,此时便决定很应该与锦绣分享一下。

“出了什么事儿,其实都不奇怪。”一个妾,还想要怎么闹腾呢?就算是真有真感情,可是锦绣还是对妾这个职业不大喜欢。不过说到了六姑娘,想到圣人驾崩的第五日,服侍着婆婆哭灵的六姑娘突然晕倒,锦绣便笑着说道,“六姑奶奶可好?”

“你也知道六姑爷的,哪里会不好呢?”红玉想到蒋季笙将妻子捧在手心儿里的模样,也觉得六姑娘挑的这个夫君很不错,然而想到这位六姑爷家那位糟心的二爷,便捂着胸口皱眉说道,“一提这个,就叫人心里头不舒坦。”蒋家几个少爷虽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蒋阁老在朝中经营了几十年,如今的宅子就是御赐,很是宽敞,几家人各有各的院子,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又不是重要的人,管这些做什么。”这几个月来,锦绣也隐隐地听到过一些风声。蒋家那位二爷虽是个情种,不忍辜负了真爱,不过比起只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妾,温柔得如同一朵小白花儿的广安县主也叫他怜惜不已,觉得既然给不了县主爱情,那至少给她个孩子傍身吧,便对广安县主多有眷顾,最后的后果就是,广安县主有孕了。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正室有了身孕,那妾和庶子还混什么?蒋二爷的妾不干了,日日哭闹,可巧她如今肚子里可没揣一个,陈留郡君的女兵不是吃素的,逮着了她的错处往死里给抽了一顿,因此那妾更加的要死要活了。

“她冲撞了六姑奶奶,险些叫六姑爷一个耳光抽到天边儿去,如今可好,正被扣在府里,没人管,且苦受呢。”红玉便压低了声音说道,“真是作死,蒋二爷在五河,都受不了这么闹腾,如今也不怎么管这些,只看着广安县主的肚子。”

男子再在外头风流快活,对妻子不在意,可是嫡子嫡女对他们来说还是不同的,锦绣只低声叹道,“分家就好了。”当初蒋阁老就要分家,不过是恐分家之后,蒋季笙的分量轻了,在朝中不稳,这才忍了蒋二爷的脑残,如今新帝登基,虽还重用老臣,然而如世子姚俊这些从太子宫中一路跟随走来的年轻人,更叫新帝看重些。虽然品阶不高,然而却都是在户部吏部等要害部门历练,积累实干的经验。

蒋季笙就是沾了新帝对蒋阁老的印象不错的光,如今就等着春闱下场,便能入翰林镀金,再走六部之路。

“我听说蒋阁老与蒋二爷说了,分家虽然暂时别想,不过叫一个孙子滚蛋还是能够做到的。”红玉笑嘻嘻地与锦绣说六姑娘透露的八卦,也有叫锦绣也跟着高兴一下的意思,“那妾闹腾的太欢,蒋阁老从前懒得管,如今见她这么讨厌,便叫蒋二爷带着妾滚出府去自生自灭,反正广安县主已经有孕,他那一房也不会断了。”

“别说这个了。”锦绣心里虽然也很欢喜,然而却与红玉告诫道,“姐姐莫要再说给别人听,不然倒叫蒋家觉得咱们家无理。”

“你放心。”红玉牵着锦绣正走到大太太的屋子外头,就见外头的院子白雪皑皑,几个小丫头正在清雪,大太太屋里还有说话声,待一细听,却正是英国公,便一同等在外头,许久之后方见英国公脸色冷淡地走出来,见了两个穿得新鲜的小丫头,微微一怔,到底还是径直去了。

锦绣与红玉对视了一眼,便一同进去。一进去便感觉屋里暖烘烘的,大太太正哄着一个小肥仔吃果子,见了两个女孩儿,便招手笑道,“快过来暖和暖和。”待锦绣脱了斗篷过来,细细地看了看她,便摇头道,“脸都冻红了。”她的身边,齐坚也踮着脚尖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的脸红了。”

托二老爷是个好人的福,小肥仔头一次放了一把过年的假期,这几日不用读书写字学二老爷那一肚子的阴谋,真真儿地觉得是被放开了笼头,此时叼着果子对着锦绣凑过来,从叫地龙烘得散发着果子香气的果盘里挑出一个花红来,讨好地送到锦绣的面前说道,“姐姐吃果子呀?”说完,便吧唧吧唧嘴儿,飞快地把嘴里的果子咽下去,眼巴巴地看着锦绣。

“我与六爷分一个,好么?”见大太太并未阻拦,锦绣便知道这是许齐坚敞开肚皮吃的意思,见手里的花红出奇的大,便笑眯眯地对着挺着小肚子有些心虚看着自己的齐坚说道。

从齐坚混到了二老爷的手里,二老爷就觉得这小子有点儿太肥没有什么光辉的形象,因此正号召了全府的主子一同给这小肥仔缩食减肥,小肥仔馋得嗷嗷直叫,在府里乱窜想办法给自己找食儿吃,如今竟有些疯魔了。

“姐姐吃不下,平安帮忙。”齐坚吞了一口口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锦绣手里的花红。

若是从前,肉食动物齐六爷才不会吃果子解馋呢,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肉是不叫吃了,还是拿果子解馋好了。

“你素来心软,他可是知道与你歪缠。”大太太见锦绣坐在自己身边慢慢地削着果皮,便含笑说道,“你有这样的心,以后湛家那两个小的,只怕也要如此了。”

“从前我就照顾过,是两个懂事的孩子。”锦绣只笑了笑,削了果皮,切了一小块给大太太,又给红玉一块,自己留了些,便将花红放在看齐坚的面前,看着他捧着果子飞快地吃着,便觉得这波澜不惊的日子才是自己最喜欢的。见大太太脸上露出了些笑容,便好奇地问道,“太太因何事这样欢喜?”

“你们家三爷又要升了。”想到方才英国公与自己透露的话,大太太便忍不住笑道,“听说这一次还是在吏部兜圈子,不过比从前管的更多谢。”

吏部向来是六部之首,锦绣便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三爷又是升官又是要做父亲,可见正是春风得意,咱们府里正好。”

“再如何,比不得你女婿。”大太太点着她的额头温声道,“要我说,今年你便回家去,我看着湛家的意思,竟是应该上门提亲了。”见锦绣张口欲言,她便安抚道,“先帝驾崩了这么长时间,什么忌讳都过去了。你女婿正是好光景,且要把事儿砸瓦实了才叫定下来。”

“我信他的。”锦绣知道大太太这是在担忧湛功越发出色,引人注目,会有别家也瞧中了他,便低声说道,“况真是一富贵便忘了从前,非要嫁过去也没什么意思。”

“尽是些孩子话。”大太太便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竟是操不完的心,便扶着额头说道,“你一个,红玉还算老实,”见一旁的红玉笑嘻嘻地对着锦绣扮了个鬼脸儿,不由也笑了,之后便说道,“还有小七,竟是叫我操心。”

“七姑娘怎么了?”锦绣急忙问道。

“三皇子真是个麻烦事儿。”自从五少爷齐闵被调/教好后,惊喜地得到了七姑娘的感谢,三皇子就发现,从前自己真是找错了办法,毕竟比起什么爱不爱的,七姑娘明显更重家人些,因此便对英国公府上的老少爷们们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不过不管是知道三皇子“心怀叵测”的二老爷世子等人,还是不知真相只觉得这货太热情八成有阴谋的英国公,都对这热情表现了极具的抗拒之心,热情了一回抹把脸回头一看,三皇子方才挫败地发现,最后的最后,他的身边也只有一个作为他狂热仰慕者的五爷齐闵了。

想到齐闵还是七姑娘的亲弟弟,三皇子再接再厉,带着他出去各处提携了他一把。

数次之后,三皇子这一回看中了英国公府五爷的消息不胫而走。

待三皇子愤怒了一把,将委屈的不行的齐闵给踢回了国公府,这一回,流言再次转向,变成了英勇不屈的齐五爷宁死不从认清了三皇子的真面目逃出了魔爪。

三皇子被气得倒仰,也知道这里头八成有那谁谁的手笔,然而想到那家伙连七姑娘都得叫声二伯,只能愤愤地忍了这口气,只在府里郁闷地画圈圈诅咒贱人齐。

“这个,我多少知道些。”锦绣低着头对了对手指。

“怎么回事儿?”大太太不知内情,便好奇地问道。

其实也不是太复杂。不过是二老爷觉得皇子这地位太复杂,况三皇子是新帝的同母弟,眼下已晋亲王,身份较之从前更加不同。别说他不是个断袖,就是真断袖,也有大把的女孩儿愿意担个虚名嫁到王府里去,想到七姑娘的生父三老爷是那么个不给长脸的玩意儿,二老爷便觉得,还是别叫侄女以后吃苦,不如嫁到大太太的娘家,一生也算是能平安喜乐了。

于是譬如装傻,对三皇子的热情不感冒,背后传点儿流言叫三皇子生气什么的,二老爷不仅干了,还是拉着他的好朋友湛尧一起干的。湛尧觉得这坏事儿干的很有成就感,也觉得值得炫耀一下,便回家与媳妇儿子说了。再然后,却是湛功觉得这两个长辈忒不是东西,便趁着传话的时候,写在信上告诉了锦绣。

毕竟,不管什么事儿,都不能瞒着媳妇,湛功还是记得这个道理的。

“原来如此。”大太太便叹了一声,与锦绣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还是恐七丫头心事虚化,到时伤心。”七姑娘多少还是对三皇子上心的,大太太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来?

“只要三皇子不挑明,咱们也不能说。”锦绣与大太太说道,“只是我想着,若是三皇子心诚,万事铺好路给咱们姑娘,咱们何必再纠结什么上的事儿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却不知一家酒楼的雅间,湛功正抱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而他身前的一张大圆桌上,三皇子面对着英国公府一家子的男丁,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第172章

“齐大人,有话直说就是。何苦摆出这样大的阵仗来?”还要娶这位的侄女儿呢,三皇子又见湛家父子膀大腰圆的模样,恐怕自己一个说错话就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只好忍了这口气,默默地看了将自己骗来的,一脸老实的湛功,很和气地说道。

“不多叫点儿人来,微臣觉得害怕。”二老爷看了闭目养神的湛功一眼,分外满意。

这小子看起来很有自觉么,知道自己的媳妇还在国公府里住着,这不就上杆子帮他一个忙么?想到今日是瞒着大哥前来,二老爷便眼皮一跳,只叫自己的儿子侄子什么的在一旁别开口,自己便温声说道,“殿下,今日请殿下前来,却只为了一件小事。”见三皇子苦笑连连,二老爷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同情,只慢慢地说道,“别往我们家送东西了,行么?”

三皇子还是很靠谱的,就是送东西,也是以与世子相交多年交情深厚,给好朋友带点儿好东西为名送了来,至于这东西最后到了谁的手上,当世子看到满手的蜜饯点心什么后那无法言语的心情,就不是三皇子能管的了。

不过二老爷并不喜欢三皇子这样殷勤,毕竟对于一个人生阅历很丰富的老油条来说,他并不怎么看好三皇子。

他家又不是穷的卖闺女,何苦送到皇家去找罪受。

“我是认真的。”见在桌的几人都对自己不怎么认同,三皇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二老爷,试图用真挚的目光感化他。

真挚的目光撞上了冰山,便见二老爷冷笑一声,一脸的漠然。

再是皇子,也不能强压人家干不愿意的事儿不是?见三皇子皱眉,世子便在一旁温声道,“殿下的一番礼遇,我们铭感于心,只是,”他微微一顿,便低声道,“殿下也知道,我家小七素来是个简单的姑娘,只想过开心的日子,殿下若是不能保证的话,便放了她吧。”虽然这样说,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叫三皇子赶紧撒手。

“我觉得殿下就是个好人。”作为好朋友,湛尧必须要为二老爷两肋插刀,此时便笑眯眯地说道,“殿下素来尊重国公府,不然,只要殿下请旨赐婚,便是不愿意,谁又敢说些什么呢?殿下并未这么做,可见其心。”

好话歹话都被这几个家伙说尽了,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三皇子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眼前咕噜咕噜冒泡的羊肉锅子,心里烦躁,便只低声问道,“诸位为何不能相信我一回?”

“咱们家相信过四皇子,那是殿下的亲弟弟吧?”见三皇子眼角一抽,二老爷便很理直气壮地说道,“当初为了求娶我家的女孩儿,那姿态低到了什么份儿上?我家那孽障也是盛宠一时。可是又如何?”他嘿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冰冷的表情,缓缓地问道,“殿下能告诉我,我家那几个女孩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三皇子一噎,到底说不出话来。

四皇子自从在朝堂上被英国公与定国公两位老岳父背后捅了一刀,那股子恨意就再也没有平息。福王妃还算好的,你敢来,女兵就敢打。四皇子惹不起福王妃,这一股火便都落在了自己的侧妃庶妃的身上,把这三个自英国公府出来的女孩儿折磨得不成人形,不说还有没有从前的情分,只说生不如死,就是如此了。

“我与四弟怎么可能相同。”三皇子想到这个该死的老四从前祸害太子现在祸害自己,就觉得恼怒,只低声说道,“我的出身无法改变,可是诸位也不能将我一棍子打死吧?”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说道,“我知道大人更看中谁家,可是人生这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大人能保证那人就一定叫小七一直开心不成?”见二老爷脸上露出了动容的表情,他便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说中了二老爷的心事,脸上便隐隐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悠然地喝了一口茶后,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既然无法保证,为何不叫小七捡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呢?”说起来,七姑娘对自己有点好感,他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可是……”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叔,便迟疑了起来。

“非是旁的,只是殿下说的这一条,我从前也想过。”二老爷若有所思地敲打着桌面,缓缓地说道,“不过微臣想着,就算是以后有个变故,小七若是不愿意忍,回家就是,普通人家儿和离也容易。”见三皇子嘴角一抽,他便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来,温声道,“可是殿下,就不那么容易了吧?”一旦嫁入了皇家,哪怕府里苦成黄连水,你也得忍着,更不要提和离了。

还未成亲就想着和离,这究竟是哪儿来的奇葩?三皇子无奈地说道,“若是大人心中不喜,那么,”他敛目道,“我愿立誓。”

“这怎么行。”二老爷微微一笑,推心置腹地说道,“这可不就成了微臣等人逼迫殿下?待来日殿下想到这一出,想必受苦的还是咱家的小七不是?”

三皇子从前知道二老爷难缠,可是从未想过竟然难缠到这个地步,正话反话一起说,三皇子再精明的人也扛不住这个,不由求助地看了一旁默然而立的湛功一眼,希望他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给自己说句话。

“殿下一片痴心。”湛功沉默了片刻,便很费事地吐出了这句话来,不过作为一个老实人,能说这么一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其实,殿下说的也很有道理。”湛尧犹豫了片刻,便对二老爷低声劝道,“人生漫漫,谁能保证以后呢?至少殿下此时,是一片真心,况殿下的心性真挚,不是个反复之人,齐兄大可以相信一回。毕竟,”湛尧一叹道,“难得有情人啊。”

“这个,我再想想。”二老爷便有些摇摆了。

“若是贵府愿意,我愿求旨聘小七为正妃,此生立誓绝不纳侧。”眼见最能够做决定的二老爷有了动摇的感觉,三皇子急忙说道,“若有违此誓,我……”

“殿下何苦这样诅咒自己,”湛尧脸色一变,将三皇子的话堵住,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况且誓言什么的,人家姑娘也看不到殿下的诚意不是?”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表情说道,“正妃执掌中馈,只是殿下家大业大,人家姑娘却是个穷丫头。这……”他说着便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皇子正妃的聘礼,自然不会马虎。”三皇子微微一笑,并未觉得这些有什么叫自己厌恶的,反倒觉得七姑娘这几个长辈还算是真心为她,便含笑说道,“至于我的家当,也一并作为聘礼,必叫她风风光光。”

“殿下这般深情,齐兄还是应了吧。”湛尧转头便苦劝二老爷,直到最后,连世子的脸上都露出了恳求的表情,二老爷方一声叹息,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殿下去与我大哥打个招呼吧。”说起来还是他们的幸运,不然只要三皇子之前在英国公的面前露出一点儿口风,这亲事就没有什么大伙儿发挥的余地了。

别看给人当侧妃英国公不稀罕,可若是当正妃,还是圣人的亲弟弟的正妃,英国公那绝不可能会有二话的。

“多谢大人成全。”三皇子这才露出了笑容,又和气地与未来的二伯兄弟们吃了一桌酒,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眼见三皇子走了,二老爷这才放下了筷子,冷哼道,“真是便宜了他!”

“罢了,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你还想做什么。”湛尧自顾自地涮着锅子,只觉得大冷的天儿还要为二老爷这种货色奔波真的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儿,便斜着眼睛说道,“三皇子已经说中了你的心坎儿,如今也都如了你的意,自己得意就行了啊,还要得便宜卖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