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道:“就杏子那性子,哪里是学歌舞的材料,嘴倒是够馋的,小姐不是常说,爱吃的人就会做食么。”

云罗道:“我看花师傅的话倒有些道理,杏子去乡下,可以与厨娘学学厨艺,比跟着石头好多了。”

石头沉默片刻,又道:“有几位江南商人听说我投靠萧府,托我引荐入府,不知…”

说是投靠萧府,其实就是要白白给萧府一些好处。

云罗道:“既寻到了你,若是可靠的,你介绍过来,但不必引到我这儿来,你且引到老管家那儿,着他相看。回头你去找老管家,他知道你与萧府的合伙做生意,与他商量个章程,往后直接引到他那儿。若是女商人,可引荐到春姨娘那儿。但无论是谁,都得与老管家说一声。”

石头闲话一阵,花无双与绣桃等人退去,只留了石头与云罗说了一阵体己话。

他垂下眼帘,“秦三爷还带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听说是秦世子的义女和庶女,庶女是要献给嘉勇伯的美人,义女生得极好,定是要献给京城权贵的。”

“秦家指定知道这王三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可为了保住荣华,竟是连嫡女都舍出去了,又怎会顾忌庶女、义女的安危。我瞧这事儿定如琴师所言,是纪府朱婉周旋促成的缘故。”

世孙夫人来访,出手阔绰,便是给绣桃、阿翠的都是三千两银票,而朱婉那儿指定不俗。朱婉先是将世孙夫人领到她面前,再借她的手,无意间为秦家、萧家牵线搭桥,有时候只需要一个讯息便足够。

那些日子,朱婉与世孙夫人私下没少联系

没有人喜欢被人利用。

石头道:“她利用了妹妹?”

云罗扬头:“我也利用了萧家。”淡然的,“哥哥若再往京城,想法儿与神宁大公主府搭上关系,但哥哥不必与他们亲近,你是替我与他们打关系,此事不急,两三年后办定不迟。”

她是萧府的嫡长女,这便是最可靠的。

“妹妹要投神宁大公主府?”

她捧着茶盏,眸里掠过恨意,“待得他日,要是神宁与凌德恺知道,自己保护的商人一直都是一头处心积虑的狼,看他长大,看他一点点丰满羽翼,而最后却…”原来他们都是她所利用的刀剑,她的强大便是他们的毁灭。她吃吃笑了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她的笑是浓浓的杀意,眸光里的狠毒似要把人撕碎一般。

“妹妹…恨他们?”

几年了,她第一次道出这几字,“杀母之仇,毁家之恨!”

他听人说过,年幼的云罗是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贼匪,母亲丢了命,若非空明大师出现,云罗早已丧命。石头道:“是他们害死妹妹的母亲?”

云罗神色一敛:“到时候,我自会告诉哥哥所有实情。但在这之前,请哥哥别再多问,我怕自己忍不住会犯了心疾。”

这到底是怎样的仇恨,云罗竟会控抑不住的情绪。

石头道:“我永远站在妹妹这边。妹妹痛,我便痛;妹妹快乐,我就快乐。”

云罗巧然笑道:“哥哥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石头问了花无双的事。

云罗道:“她现在是我的人。”

石头着实不明白,一个年轻时沦落风尘,色衰后又如浮萍般的女子有何可用之处,竟被云罗敬若上宾。“妹妹是清白女儿家,这种人还是离远些的好。”

云罗道:“哥哥,我心里有数。”

石头坐了一阵,前去寻老管家萧实,与他商议引荐江南商人的事儿,这就是说多一个人,萧府就能多一份收益。原来,拥有一定权势时,是可以不必再做生意的,光是投靠入府的商人孝敬的赚头就足够了,不出本钱,毫无风险,只是借一个府里的名头。

石头商妥后与人商定了时间,次日一早乘船前往江宁,径直寻了转卖杏子的人牙子,这人牙子已早早将杏子再买了回来,搁在家里养着。待石头见着杏子时:她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衣服,补丁不大平展,缝得歪歪扭扭,原是蓝底白花的粗布上,左一块红补丁,右一块绿补丁,说不出的怪异。已近中秋,却衣着单薄,人站在秋风里簌簌打颤,一双怯怯的目光看着进来的石头。

杏子待看清来人,眼泪再难控抑,顿时翻滚起来,轻呼一声“表哥”,已是泪流满面。搁下手里的水桶,原想抱住石头,脚下一软,却跪坐在地上,这一年多的流转,看尽人情冷暖,先是遭受失去亲娘的惊恐,再是被贱卖,从临安府到江宁,再从江宁城到乡下,原以为被富商买下就能安稳过日。没到一月,富商太太便嫌她笨手笨脚,不过是打的水烫了,就被她狠揍了一顿,还将她转手卖给了下一户人家…

103 苦难

这一户是乡野人家,买她就是要她做童养媳。每日全家已睡她未睡,全家未起她先起,可熬出的粥,还是被那女人挑三拣四,若是干的,便说她不懂得珍惜粮食,若是稀了,又说男人们吃了饭得下地干活,这么稀吃了不顶用。这一年,她没一日不是在惊恐中度过,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稍有不好,那女人就揪着她的头发打骂,拳打脚踢一番,还说她买了个赔钱货。

她想回到萧府,她想继续读书,不过是在地上写了几个字,那女人又打又骂地道:“庄稼人读书写字管个屁用,整日的不干活,就知道玩耍。”将她好一顿打骂。

突见石头,杏子又悲又喜,只坐在地上,先是流泪,之后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她没了娘,又哭自己这一年的境遇。

石头扶起杏子道:“别再哭了,我不是来找你的么。”

如果不是看她如何伤心,又唤他表哥,石头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小女娃就是杏子,个头儿还和一年前一般高矮,又黑又瘦,脸上还有脏脏的泥土,头发乱成了一窝枯草,手臂上亦有短短长长的打痕。

人牙子忙道:“李爷,这可不是我打的,这是童大婶给打的,这一年多她原在江宁,被卖到了乡户人家。要不是前些日子遇到富商太太,打听了一番,还真寻不到人呢。我要去买,童家人不舍,我可花了不少银子呢。”

人牙子听到杏子唤石头表哥,有个做生意的表哥,又寻了这么久,只怕不会少出了银子,笑道:“李爷若真想替她赎身,这个数。”他比划了两根指头。

“二十两银子!”

人牙子笑了起来,“李爷开什么玩笑,二百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杏子此刻止住了哭声,切切地望着李爷,生怕不替她赎身。

还记一年前,杏子不晓世事聚散。天真无邪,如今才多久,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个头儿未见长,人却黑瘦不少,看到他时,一年多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肆意地滑落,无助的低嘤。

这一刻,石头心头尽是疼惜。声音哽咽,亦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终是抑住,“二百两!把卖身契拿来!”

这人牙子知他寻人心切,故意抬高价钱。

而石头却不想还价。

石头领了杏子。寻了客栈的掌柜娘子帮杏子新买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杏子洗浴了一番,换上茧绸衣料。掌柜娘子给挽了对漂亮的小髻,只是肤色黑瘦,眉眼间终于寻出了杏子早前的七分模样。

石头道:“杏子,你乖乖在这儿呆着,我要去铺子里看看。”

杏子伸着手扯着石头。一脸怯容:“表哥不要我了?我没娘了,如今…就剩下表哥。”要是连最后的依傍都没了,她又被人转卖,干不完的活,还得挨打受骂,最初她顶过几回嘴。换来的是别人更狠毒的打骂,吃了几回皮肉之苦,她再不顶嘴了,可每日却干得出比牛马还多,吃的比猫还要少。

他伸手轻抚着杏子的脸颊。“你家小姐一直在寻你。赎你的银子是她给我的,你家小姐说无论是二百两、三百两还是二千两、三千两银子,也一定会寻到你。”

她想到云罗,柳奶娘被打杀,便是因她背着云罗做了坏事。“小姐还会要我?”

石头道:“小姐要你,我也要你,我们三个相依为命。”温和的笑,如灿烂明媚的阳光,顿时绚丽了杏子的笑,笑里有疼爱、有关切,直至若干年后,杏子忆起石头的笑,想到他说的话,她就觉得,亲娘没了,她成了孤女,可她还有两个亲人:表哥和云罗。

杏子用衣袖拭去泪水,“表哥带着我,我乖乖儿的,不哭不闹。”

石头心疼她身上有伤,想让她在客栈里好好休养。“我今儿要去好些地方,还要收拾早前的铺子,要是不能在江宁城开铺子,就得把店铺转卖或租赁出去。”

“我跟着表哥,我听表哥的话。”

见她坚持,石头点头。

二人出了客栈,却见一侧停了辆人力车,车夫肩上搭着条汗巾子,正在等候生意。只见那车夫穿着一件齐腰短褂,上面绣着蓝底白字的“顺风人力车铺”,顺风二字尤其醒目,而“人力车铺”四字较小。

他招手喊了声“人力车”,立时那强壮的车夫回过头来,喊了句“来咧”,石头道:“到城南桂花巷东街。”

车夫应了声:“六文钱。”随后又道,“江宁城的价格,起价三文,从这里到桂花巷较远,得六文钱。”

石头道:“走吧。”拉了杏子坐上人力车。

宁国公府不许他在城内开铺做生意,还以为人力车铺没做起来,不想竟有人了,这边车铺子的掌柜是他的人,他自得去桂花巷瞧个明白。

待他到时,只见掌柜的正坐在桌案前,面前摆了一个茶壶,不紧不慢地吃着茶,一边有两个帮衬的伙计,也坐在案前喝茶吃花生米,一边的铺子里摆了几张桌案,各有车夫在坐着,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掌柜的身侧站着两个乡下来的男子,长得四十多岁,年轻的十七八岁,哈着腰道:“还请安掌柜帮帮忙,我们父子都是能干的,嘿嘿…今儿多给我排排班,好歹让我们多赚几个银子。”

掌柜的朗声道:“我给你排得多了,别人就得有意见。瞧见了没有,那几桌坐着歇气的,都想多排班…”正想摆摆大掌柜的款儿,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掌柜的立时弹跳了起来,笑着迎了过来,唤声“东家”。

石头审视了一眼。

众人将掌柜的巴结着这年轻、体面的少年,不由得油然起敬,人人都站起身来。

石头道:“去屋里说。”

原来,石头最早开的杂货铺,人力车铺也是准备好的,还没等一切就绪,他就被宁国公府的恶奴打伤了,还恶人先告状,害他下了大狱,这一呆就是数日,他一出来便急忙离开了江宁回钱塘休养,人一好就随蔡勤进了京城,这里的事便搁下了。

掌柜的是经牙行介绍的可靠人,算作是聘请来的,二人签了《雇用契约》这是云罗给出的主意,双方规定了条款,石头可派自己的人不定时抽查账目,年终除去各种花销,再给掌柜一成赚头。

安掌柜笑着唤了伙计,奉了茶点。

石头坐下,安掌柜又唤了他女人递来账目,一脸恭谨地道:“请东家查看,这是近两个月的账本,如今车铺里有二十两人力车,雇了二十八个车夫,子时至寅时亦是有人的,专程让他们到城中各大青楼候着,东家是知道的,虽是晚上,少不得也有客人。如今,有八辆车是被城中大户包了的,要接送各家读书的公子、少爷,在接送点上不接外客…”

安掌柜最初担心不能按期开业,可没过几日,早前被砸的店铺就重新开张,一打听说是东家的靠山很硬,再往细打听,安掌柜便打听不出来了。安掌柜此刻生怕开罪了石头,早前最忌在江宁经商,而今竟成了江宁城里最风光、恣意的。

安掌柜的娘子奉了这两月的赚头,是一大匣子的银元宝,大的有五十两,小的有一两,“请东家清点,看看这些可合适。”

石头道了声:“取算盘!”当即撩袍一坐,熟稔地拨弄算盘,噼噼啪啪一阵,“不错,没想江宁竟比钱塘的生意还好些,两个月赚了一百八十两又六百六十文钱。照着约定,安掌柜的可得十八两又六十六文。”又拨了一下算盘,只一眼,对杏子道:“点银子。”

杏子微愣,很快站在一边,拿着银子手微微轻颤,索性将银子、文钱倒在桌上,然后一枚枚地清点。

过了半炷香,杏子回禀:“表哥,不多不少。”

石头大声道:“赏你一百文,剩下的铜钱你拿到外面铺上,与五十八个车夫分了。”

杏子应了,拿到了钱到铺上。

从车夫们只领自己得的那几个,因不能平分,掌柜的令人买了茶点,让大家一块吃,众人虽得了可数的几文钱,可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笔额外的收入,不由得将石头大赞了一番,直说他是个大方的。

石头再往杂货铺,见自己从钱塘带来的掌柜、伙计正热情地忙碌着,进了店取了赚来的银子,又快速地合了一遍账目,将掌柜的月例银子结了。

石头没有将杏子送回萧府,而是将她送到城西杂货铺里,又领她去了李郎中那儿瞧病,李郎中道:“这孩子受了严重的惊吓,因长期担心受怕,至肾部劳损,我给她开几副药吃着,先吃一月看看效果。”

抓足了一月的药,石头把杏子交给了花无双,杏子说什么也不肯跟花无双走,死死地拽住石头,神色里楚楚怜人,“杏子乖,跟琴师去乡下,你不是喜欢好吃的么?待你学会做很多好吃的,就回到小姐身边,还做小姐的服侍丫头。”

“要是我学好了,就能回小姐身边?”

石头肯定地点头,看着包袱里的一大包东西“是”,“等你学好了本事,就回小姐身边服侍。你现在还不会服侍人,得跟花姨去学本事。”

104 算术

“表哥,那我可以回来瞧你吗?”

石头应了,“你若要来,就到这里来寻我,我得了消息自来见你。”他掏了一个钱袋子出来,里面是一两零碎银子,又有几十文钱,“带上吧。”

杏子见他给自己钱,又备了以前的衣服,点头道:“表哥,我会认真学本事。”

花无双将杏子送到了谷家庄,对玉倾城说了杏子的身世,让杏子跟着厨房的婆子学厨艺、打下手。

杏子想着早些回到云罗身边,学习得很是用心,闲下来时便读书识字,琴师、舞师们多是会识字的,偶尔有人也教她一些。

*

当又一年的春天到来时,云罗长高了许多。

去年春天新做的春裳都短了截,尤其是袖子明显就短了。

从京城传来了蔡氏的消息,她在冬月时产下了一位公子,取名“元庚”,嫡子承天支取名,而庶子则用数字谐音的字。

南院的五爷萧元武会呀呀学语,春姨娘会偶尔带他来给云罗请安。

因着府里的收入好了,云罗做主,给众人涨了月例银子,大管家每月二两又三百文钱,二管家每月二两银子,各处管事则是一两银子又五百文钱,大丫头为一两银子又一百文钱,粗使丫头为八百文钱。

春姨娘则是每月领四两银子,因着她有一个小儿,便再多领四两,再因她有了身孕,又领了二两银子。她身边的大丫头为一贯钱,粗使丫头则为八百文。

春姨娘打理着府里厨房、绣房又花木房的事务,虽是她在管着,可管事们与大管家更看重云罗一些,云罗管着大库房和账房,所谓账房不过是平庄头兼任了账房先生,领取银子数目小由春姨娘和大管家做主,出入大的。则报了云罗知晓。

年节时,云罗又往京城送了几车土仪礼物。

有不少的江南商人投靠萧府,又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官家太太、奶奶来访。

云罗见罢了春姨娘母子,以身子不适为由。先回了屋里看书。前几日,她又给了花无双两本修订好的戏本,花无双为此请了几日假,说是回乡探亲。

看着书,许是春困,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上了楼,绣桃嘻嘻轻笑:“小姐,纪大奶奶领了位年轻的知县夫人来访。”

倏地,她启开双眸。绣桃又重复了一遍。“她不是有喜了么?不在家里呆着…”

绣桃道:“小姐可要见见?”

云罗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飘起了蒙蒙细雨,天地间织布了一张无边无际的雨幕天网。“绣桃,你说她来做什么?”

绣桃无语。

云罗悠悠道:“她嫁到钱塘。不是照顾我,而是借我为她自己谋利、为纪家谋益。”她吞了一口唾沫,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朱婉当她是个傻子,她却以一个瞧戏者的身份静默瞧着,“第一桩,将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引荐于我。然后私见秦世孙夫人,助宁国公与王丞相两府结亲。第二桩,把纪太太的娘家兄弟介绍来,想借我之手为其谋个好差使。”

她不过是见了一回,朱婉就如获至宝,也不知道她到底从中做了些什么。纪太太的娘家兄弟竟在去岁十月从热暑之地的琼州调至滁州,这之后又有几位官家太太、奶奶来访。

云罗坐起身,“朱婉不会无故登门,她这次谋的是什么?”

绣桃低声道:“年节前小姐就这事在家书里提过。过完年节后,小姐见过几位官家太太、奶奶。再没听说哪位晋升官位的。”

“若萧府太容易被搭上,他日越易出事。李爷介绍入府的生意人个个都仔细调查、了解过,其背景如何、为人怎样,但凡可靠的才引入府中。朱婉一个内宅女子,未必有这份谨慎、沉稳,如此就越易出事。”

这是她与萧众望说的话,家书里她没有半句一字劝慰话,而是说与商人共同经商的事,是经过再三了解过,才会收入府中。

云罗道:“我今日正在做杜先生留下的功课,任何人休扰,请她们到南院春姨娘那儿。”

朱婉在楼下花厅,一听是这个理由,惊道:“云妹妹她…”

绣桃欠身道:“前几日收到了杜先生的来信,问了我家小姐功课的事,小姐担心先生归来要检验课业,不敢有怠,得认真完成功课。”她轻声道,“小姐说,请纪大奶奶带客人去南院春姨娘哪儿。”

朱婉移出花厅,站在院中道:“云妹妹,云妹妹,我可是特意来探你的。”

云罗坐在案前,这是多少遍计算杜绎的《算术小轧》她已经计不得,几乎每个月都会算上一遍,当成是消遣,亦是检验之前的答案。“婉姐姐请回,我得闭门做功课,不能与你见面了。要是先生罚我,婉姐姐可是帮不上帮的…”

朱婉道:“我帮妹妹写《读书感悟》。”

她朗声诵道:“有梨桃一堆,若是梨、桃各装一筐,梨子尚多八只,桃又少五只,倘若均装三筐,梨少一只,桃多两只,梨桃几何?”

朱婉闻所未闻,云罗镇日呆在府里就为了做这种功课?

知县夫人亦出了花厅,轻声道:“纪大奶奶,这是工部、户部官员间盛行的《算术》,听说就连当今皇帝也是极感兴趣的,如今在京城、洛阳一带最是盛行。”

这原是读过书的大家公子们喜欢的,而云罗也在学这些。

朱婉问绣桃:“杜先生要回来了?”

绣桃道:“写信问小姐的功课完成得如何,离开一年半,还是收到的第一封信呢。”

朱婉面露憾色,看着知县夫人近乎央求的目光,道:“云妹妹,今儿我带了一位客人,还请一见。”

“婉姐姐,且领人去南院春姨娘处,请吧!”

她不想与朱婉周旋,只想独自静会儿,把自己的功课再检查一番。

朱婉见她执意不见,轻叹了一声,领了知县夫人去春姨娘那儿小坐了片刻。

一出府门,知县夫人轻唤“纪大奶奶”,“你答应了帮忙引荐,可是如今…”她丈夫原不在钱塘任官,不在乎多罪了纪家,那可是八千两银票呢,“一早说好了,若与萧府搭上关系,我自会孝敬的。”

“你…”朱婉吐了一个字,“今儿不成,过几日再试。这孩子如今大了,使起大小姐性子来。”她自从有身子后,来萧府的次数便少了。

而今,春姨娘回府,巧婶子母女被云罗斥走了,原因很简单,这府里有当家主事的春姨娘。

春姨娘自是帮衬着听云罗,“嘉勇伯是个爱面子的,到时候若要外人非议,说几个下人还得用蔡府的,可不是打萧府的颜面么,巧婶子且与喜儿回临安府。”

巧婶子母女一走,云罗的东阁都是自家人,汪婶子又搬回了东阁,花琴师也住在东阁里,不仅是教琴棋,也授书画,连带着阿翠、绣桃等人都学了一些。

三月末,杜绎领着罗孝归来,入府小坐片刻,便令人请云罗到书房。

云罗携了绣桃、阿碧来到书房,东阁只留了汪婶子、花无双与阿翠守着。

他先检查了二十二书籍的《读书感悟》,样样倒也完成得体,云罗的字比一年半前有大进,笔力沉稳,字体圆润。虽不是特别好,倒也是这等年纪孩子中上之姿。

云罗奉上《算术小轧》的答案簿,但见杜绎从怀里掏了本书出来,竟是一页答案,照着那答案对照了起来,接连瞧看了七八页,竟未发现一处错处,即便早前有错的地方已经修改过。

“你做完此书用了多久时间?”

绣桃道:“玩玩歇歇,我家小姐用了两日。”

若是十天,杜绎便认为是用心的,可她只用了两日,还玩玩歇歇。

绣桃又道:“先生不在,我家小姐又反复做了好几遍,权当是无聊时打发时间。蔡大爷为小姐请了位琴师,也教小姐琴棋技艺。”

杜绎从怀里拿了本簿子,没有书名,“这上面的你可会做?”

云罗翻看了几页,这些内容是高数,但于她还是轻车熟路,“我且试试。”

杜绎故作不满意,“算术完成不错,偏这几篇《感悟》着实太平常,有应付之嫌。”

早前,云罗是担心他回来,着实有些赶,可后来每月写两篇,那可是很认真的,有了认真写的,早前的就一一毁了,她自认没有应付差使之嫌。

“若是你能做上面的算术,为师自不罚你,至少你在算术上用了心的。”

打她手板?

她才不要挨打。

欠身接了书,告退从书房出来。

坐在案前,花了近两个时辰,方把这算术给做完,难度比《算术小轧》又进了一些。

次晨,云罗按时到书房,今儿绣桃陪读服侍,恭谨地将作业呈递给杜绎。

他问:“用了多久时间?”

“回杜先生,用了两个时辰。”

杜绎又拿了一张写有答案的纸,一一对应,对完之后眸里的惊愕流露,“这些题是谁教的?”

105 疑惑

云罗忆起空慧大师,问杜绎与她留了什么作业,当空慧对这《算术小轧》颇感兴趣,云罗借了他一阵儿,约是半月后方才还回来的,那时候其间有几题空慧算不明白,还与云罗一起说了话儿。“不会的地方,曾请教过空慧大师。”

杜绎颇是意外,他只知空慧是一代高僧,没想还有别的绝技,“大和尚也会算术?”

云罗道:“大师对此颇感兴趣,借过《算术小轧》。”

杜绎微微笑着,“今儿为师教你新算术,你若不懂自可问我,不得去问空慧,可记下了?”

为什么不让她问空慧?

这着实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