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才打了个胜仗,说是就快得胜回朝了。也不知道晗儿父兄是何军职,若能跟着一道还朝,那自然是一定能见的。若是这次不能,我和老二去说,让他想想法子。”

这是章晗上京以来最惊喜的一瞬间。尽管尚不能确定太夫人这承诺将来是否能履行,可此时此刻,她仍是真心实意地屈膝行下礼去:“多谢太夫人成全!”

第二十二章野望

一条威武街上两家侯府并立,东边的威宁侯府由于当年顾长兴封爵在前,因而自是最先营造府邸,占去了威武街上一多半的地盘。顾长兴生性豪气,用兵直来直去,营造府邸自然也是如此。那些江南最常用的重楼叠院亭台楼阁全数不用,整整齐齐三路四进格局。

三间五架金漆兽面锡环门楼上是当今皇帝的御笔,威宁侯府四个字虽说不得是头一等书法,可胜在龙飞凤舞煞是气势,再加上那一方皇帝御宝,自然非同小可。从正门进去,七间七架的前厅金戈堂乃是寻常会客的地方,因来往的都是些武将,这名字自然对那些人脾胃。中堂名曰孝亲堂,一样是皇帝亲笔所提,两边的楹联字迹却是簇新的。

那楹联原本是写着“武陵世泽,文献家声”,但因是韩国公所题,如今韩国公身死族灭,顾家自然索性把楹联撤了下来。如今朝中多事,请人来写固然容易,但太夫人生怕那下笔的人又卷入什么事端,索性因着孝亲堂三个字,自己亲自想了一副对联挂上,却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谨让”。这儒家的信条挂在武将的家里看似别扭,却藏着她一片慈心。

然而,如今这威宁侯府老侯爷顾长兴去世,追封陕国公,谥号宣武,换了年轻的顾振当家,却把这些信条丢在了脑后。若胡夫人身体康健也就罢了,偏偏这位正房夫人的身体自从顾长兴去世后就每况愈下,下人们都私底下议论,道是不过拖时间罢了。既然如此,太夫人动怒下令管束顾振也罢,胡夫人发话也罢,大小姐顾抒发脾气也罢,下头大多都是阳奉阴违,往李姨娘和顾振顾拂兄妹面前奉承的反而无数。

这朝廷的封赠素来有规矩。嫡母在不封生母,生母未封不封其妻,照胡夫人这状况,李姨娘不出数年便会封夫人,而顾抒即便得太夫人宠爱,也是要出嫁的,到了那时候,这威宁侯府会是谁的天下?于是,别说顾振只是好色如命,纵使再有其他的缺点,别人也都不计较了。现如今顾振出了孝期,索性把几个丫头正式开脸纳在房里,四个人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院子里时常闹得不可开交,他也只看热闹从不去管。

然而这天,他从武宁侯府回来,一到自己位于西路的会芳阁里,一个颇得宠爱的通房大丫头哭哭啼啼跑上来央他做主,他却恼火地把人踢了一跟头,随即厉声喝道:“滚,以后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我,我就把你撵出去!”

顾振这一发火,那几个原待也要上来献殷勤的通房顿时噤若寒蝉。而他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突然拔腿就往后头生母那儿去了。一见缀锦斋正房,他就听到一阵嘤嘤哭声,立时气恼地径直闯进了东次间,见顾拂趴在李姨娘身上只是哭,他当即呵斥道:“哭,你就知道哭!在公主面前居然敢胡说八道,活该挨这么一顿训斥!”

“娘,你听听,你听听!”顾拂原本就是急躁性子,一听到这话立时越发泣不成声,抬头看着李姨娘就嚷嚷道,“大嫂当众给我这么下不来台,哥哥还不帮我!”

“三郎,你妹妹都委屈成这样子了,你少说两句!”

李姨娘小门小户,可跟着顾长兴年数最长,又因为胡夫人先后有了长子长女顾不得她,所以儿子女儿都是在她身前长大的,故而两人在人后都不以姨娘相称。此时此刻,她嗔怒地瞪了顾振一眼,这才轻轻拍着顾拂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两句排揎么!公主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说什么,过后就忘了,赶明儿做几件事讨她欢心也就行了。至于那两个丫头,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姓人,哪里比得上你是威宁侯的嫡亲妹子?这消息既然错了,娘回头一定狠狠责罚那几个没用的家伙,给你好好出一口气!”

顾振听着听着立时变了脸色:“好啊,我想她怎么会胡说八道,敢情是娘你给她打听的消息!你们两个指望着当王妃,想其他法子我不管,可盯着那两姊妹算怎么回事?就算老祖宗有那意思,咱们这里还有个大姐,那边府里还有个三妹,这两个大敌你们倒放着不理会!”

“哪里不理会,大丫头还比淄王大一岁,这朝廷给诸王选妃,从前就没有女比男大的道理,从这个来说,她就不如你妹妹!”如今是人后,李姨娘对顾抒没有半点客气,随即又冷笑道,“至于三丫头,就因为她大哥是驸马,这王妃反而不能全都落在她身上。否则同是顾家,好事全都让武宁侯府占了,说出去就连她母亲的贤惠都成了假的!”

“这不就成了,瑜妹妹那娇弱身子,就是嫁过去也不能给淄王开枝散叶,谁会给皇子亲王选这么个王妃!”

“谁说不能,我从那个宋妈妈口里打听到,听说那章晗便是小姑姑选给张瑜陪媵的!”顾拂一下子直起了腰,声色俱厉地说,“老祖宗念着小姑姑,难保就犯了什么失心疯,所以不趁此机会折了她一条臂膀,难道还让她们楚楚可怜地讨老祖宗欢心?”

“陪媵?陪媵……”

顾振眉头一皱,念叨了几句,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李姨娘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莫非你有什么主意?”

顾振就仿佛没听见这话似的,竟是喃喃自语道:“这么说,只要娶了那个病丫头,便能买一赠一,附带那么一个绝色?怪不得……怪不得小姑姑有这等把握……”

向来瞧不起哥哥不干正事,顾拂此时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大怒,坐直了身子后就使劲踢了他一脚,这才冲着李姨娘道:“娘,你看看他,肯定是被那个章晗迷得昏了头!前次她和张瑜一块进宫,也不知道花言巧语对娘娘说了什么,竟是得了那样的赏赐回来,还让老祖宗赞不绝口,现如今大哥又这个样子,我看她就是个祸害!”

“我又怎么了,总比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强!”

顾振没好气地斜睨了顾拂一眼,这才冲着开口要劝的李姨娘道:“这样,她们不是明日就要去隆福寺做法事么?西府必定要挑几个人跟着她们,娘你想点办法,安插一个自己人进去。回头我用点小伎俩,管教小姑姑那点小算盘落空。”

“你真有办法?”

李姨娘很难相信素来浪荡公子哥似的顾振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见其有些不耐烦了,她方才连连点头道:“好,好,我就依你,你可得动作快些,西路淡泊居那位可是不知道能熬多久。要真是她再出什么岔子,不但你妹妹,就连你也得再守孝三年,这可就什么都耽误了!”

“知道了知道了!”

顾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即径直转身出了屋子。等到他一走,顾拂忍不住抓着李姨娘的手说:“娘,你说哥哥真有办法?”

“死马当做活马医,先让他去试试。”李姨娘说着就捋了捋顾拂的头发,随即笑吟吟地说,“亏我生下你们兄妹两个就是日日夜夜拜菩萨,总算菩萨保佑,让你哥哥袭了爵,若是你他日成了王妃,我就真的是熬出头,什么心事都没了!”

“娘,菩萨会让咱们心想事成的!”

顾振出了缀锦斋,却没有立刻回自己的会芳阁,而是在侯府中转起了圈子。想到最初见面的时候,章晗那亭亭玉立不卑不亢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心里痒痒,所以才会在太夫人面前说出让人住到威宁侯府里来,谁知道老祖宗竟是直接把人留在了自己的宁安阁,他连请安问好的时候都见不着,更不要说一亲芳泽了。如今既然知道她会是张瑜的陪媵……

老娘和妹妹都是尽挑着细枝末节,章晗算什么,只要让张瑜当不成王妃,那不就完了?而且,他也不是没在外头交接过人,二叔武宁侯顾长风看似威风八面,此次又打了胜仗,可实际上早就犯了圣忌,将来执掌顾家牛耳的人,只会是他!

第二十三章收伏

隆福寺和护国寺一东一西,乃是京城最富盛名的两座大寺。因名及义,这隆福寺有祈福求福祉的意思,平日里香火极其鼎盛。太夫人此前想着把法事设在这里,就是因为护国寺来往的官眷太多,迎来送往对于张琪和章晗姊妹两个来说太麻烦。

大媳妇胡夫人病得七死八活,二媳妇王夫人要当家,晚辈孙媳妇里头长孙媳是嘉兴公主,她便索性把身边的楚妈妈差了过去帮衬张罗,又从家里调了好些精干仆妇去维持看守,包下了隆福寺中一处洁净的精舍。一连头三日的法事做下来,却是一点纰漏都没有出。

章晗和张琪按照规矩行止作息,除却前头拜佛,一步也不曾出精舍,而四个丫头都是难得出门,又是头一回到京城来,而宋妈妈正巧“身体不好”不能跟来,没人约束她们,这隆福寺前头的隆福寺街又是热闹的集市,就连樱草和凝香也动了到外头看看热闹的心思。

知道这事情不能一概禁绝,章晗索性就把四人分成了两拨,让她们趁着午后出去逛逛。此次做法事,宋妈妈预先备了钱给她和张琪,怕芳草这些个未婚姑娘出去不好看,她少不得打赏了几个仆妇一些,每次都是两个仆妇跟出去,自然保得安全无虞,因而对楚妈妈提过之后,楚妈妈拎着几人一一告诫了一番,也就再无别话。

这天午后突然下起了雨来,张琪站在窗前,不由得皱眉说道:“樱草和芳草那两个丫头都是兴高采烈穿了新衣新裙出去,这下可怎么回来?”

章晗坐在窗前椅子上一面做着针线,一面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事,还有那两位嫂子跟着呢,再说南边的雨来得快去得快,兴许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嚷嚷。须臾,就只见两个丫头头上顶着一块油毡布,一前一后冲了进来。一进屋子,樱草就撂下那油毡布拍打着身上的雨珠,随即满脸懊恼地来见过张琪和章晗,随即拉着凝香去给自己找换洗衣裳了。张琪看不惯这两个宋妈妈塞给自己的丫头,索性叫了碧茵到里间分线。而芳草却没理会湿了大半截的裤脚,还有前襟后背那打湿的衣衫,快步走到了章晗身前。

“姑娘,我今天在隆福寺后门遇到一个人,是个高高大大十八九岁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穿得朴素,向那些摊贩打听这些天都有谁家在这儿做法事。我觉得奇怪,这些天不是就咱们家在做法事么?我本想撺掇了杜嫂子去问他,后来觉得不妥,中途就从集市上瞅了个空子回来,见他仍还在附近转悠,我就上前去问了他的来历。他说是军中百户,听说旧邻在这儿做法事,所以来这儿打听。我追问是他的什么旧邻,又吓唬他说若胡说八道就去告诉了主子告他窥伺官眷扭他去见官,他说是归德府人,现在是军中百户,叫什么赵破军,表字果毅。”

赵破军,表字果毅!

听到这最后七个字,章晗一个失神,手底的针险些扎破了手指。尽管须臾就镇定了心神继续有一针没一针地继续缝衣裳,但她心里却翻腾开了。这世上自然有的是同名同姓的人,也有的是相同表字的人,可两桩巧合都碰在一块,那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那时候她才到张家不久,跟着顾夫人读了几本书认了几个字,过年回家遇着邻居赵家老爹的小儿子赵幺儿,他便死皮赖脸地央她给他取个威风的大名。记得她没好气地把北斗第七星破军拿了出来,谁知道他当即拍胸脯说自己从今往后就叫赵破军了,后来还在满街上炫耀这大名。等到第二年她再回家,他又涎着脸登门要表字,浑然不知十二三岁的人根本就还不到要取表字的年纪,她随口取了果毅二字,却教训他不许再把表字往外说。再然后……他就和他的父亲兄长一样去从了军,多年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有,久到她几乎忘了这么一段过往。

就算是之前太夫人说的那些话,让有些人想着从她的家人下手,也不可能打听到当年邻舍身上!想到这里,章晗恍然醒悟,见芳草诧异地盯着自己直看,她便用手捶了捶肩膀,丢下手里的活计说道:“腰酸背痛的,我到床上去眯一会儿!”

然而,尽管暂且寻了这样的借口,她却半点难以安心。又是想起赵破军是和父兄同在一卫之中服役,又[奇`书`网`整.理'提.供]是琢磨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又是忆到从前在顾夫人那儿,一年到头顶多只能接到一次父兄的消息——她也是跟着顾夫人方才得以读书认字,父兄一个大字都不认得,信都是托人代写,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思来想去,面对着里头板壁的她陡然之间翻了个身,却发现换了衣裳的芳草正安安静静坐在床前的小桌旁,认认真真描着几个花样子。

“芳草!”

芳草连忙放下那些花样子,低声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一听章晗问起这个,芳草顿时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酸涩地说道:“回禀姑娘,我家里还有爹娘和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一路上都只顾着到了侯府该如何应对,再加上宋妈妈常常盯着,章晗竟没顾得上问两个丫头这些。此时听到芳草这么说,她不禁怔住了:“这么说,竟然和我是一样的……”

“我家穷得很,怎能和姑娘相比。我家里就是靠着几亩田过日子,结果这黄水一不消停,家里的吃喝就不够了。我哥哥年纪不小了等着娶媳妇,下头小弟还不能干农活,爹娘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只能狠狠心把我卖了。我被牙婆领走的时候,一家人还抱着哭了一场。”

“我家里也比你家好不到哪儿去,顶多是日子小康还过得。那天你也应该都听到了,我爹和我大哥都在武宁侯军前效力,我娘单独带着弟弟还在归德府,我已经多年没见着爹和大哥,就连母亲和弟弟也是一年到头只得三日团聚。”

这是谁都能轻易打听到的事,因而章晗丝毫没有瞒骗芳草的打算,见这丫头轻轻咬了咬嘴唇,她又淡淡地说道:“宋妈妈之前既然能当着你的面说出了那样的话,你也应该知道她丝毫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都是如此,更何况你和碧茵。如今想来,倘若我当初遂了她的意思,让你和碧茵在侯府随便找个活计,兴许比在我身边更好。”

芳草闻言大惊,立时跪了下来。女儿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就是赔钱货,她曾经亲眼看到过邻家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村里家境稍好一些人家的傻儿子,换来的聘礼给儿子娶媳妇;她也听说过左邻右舍从前卖出去的女儿,运气不好落在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去处;因而,能够被知府家挑中,又跟着到了京城侯府这样的地方来,更要紧的是服侍的姑娘还肯为了她们在那位太夫人面前苦苦恳求,她只觉得自己是跌在米缸中的老鼠,再幸运也没有了。

“姑娘您千万别这么说!”脱口迸出了这么一句话后,她便使劲摇了摇头说道,“虽是刚到侯府,可我和碧茵也打听过一些消息。论咱们的模样和本事,原来根本轮不到近身服侍,若是姑娘那时候不要我们,我们就连灶台上烧火都未必能轮的上,十有八九要被人丢着自生自灭,又或者卖了别家。姑娘您不要说丧气话了,宋妈妈只是一个奴婢,您还有大小姐呢!”

“如果说大小姐也奈何不了宋妈妈呢?”见芳草为之一愣,章晗便冷笑一声道,“你也跟我这么久了,难道没看出凝香和樱草两个对大小姐没多少恭敬?”

“这……”

“所以说,你如今后悔还来得及。”章晗收回目光不再看芳草,而是直勾勾盯着支摘窗外头,“如今你若是离了我这儿,至少还能保得性命,但若是你还跟着我,就算我勉力护着你,可万一要是我敌不过别人的算计,你就……”

“姑娘,您别说了!”芳草突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章晗的话,膝行两步上前直挺挺跪在了章晗身前,“我也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若是离开了姑娘,一样是没个下场!我愿意跟着姑娘,横竖都是一个死,无论什么事,姑娘都可以吩咐我去做!”

第二十四章突变

看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芳草,章晗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着那张虽说不得秀丽,此时却显得极其温润的脸,眼睛不知不觉地红了。

呆在顾夫人身边的六年,她接触到了别说一个寻常小家碧玉,就连等闲男子也不可能接触到的世界。她知道了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多少巾帼烈女。她跟着那些各有一技之长的师傅先生,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她没法认命,更不愿认命。所以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她也竭尽全力从张昌邕身边逃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对芳草说这些,并不单单是机心,是想真的给这丫头一个选择。以免将来她一意破釜沉舟,自己挣不开那张大网,到头来还连累了别人。

“傻丫头,不要随随便便豁出去,如今事情还没这么严重。”

章晗放下手微微笑了笑,随即就把芳草拽了起来,又递了一块帕子过去。见芳草背过身去使劲擦了擦一下眼睛,旋即才顶着红红的眼圈转过身来,她便笑道:“回头打一桶水好好敷一敷眼睛,否则这样出去别人还以为你刚挨了骂!”

“只要姑娘还要我,挨多少骂我都不怕!”

“你呀!”章晗见芳草那执拗的样子,不由得莞尔,随即才正色说道,“你之前说在隆福寺后街口见到那个人,刚刚我躺着思来想去,觉得你今天遇到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我家当年的邻居,和我爹我哥哥一块在军中的。”

见芳草满脸讶异,要出声时慌忙双手捂住嘴,随即又放下手双目清澈地看着自己,她不禁暗幸自己没看错人,顿了一顿就说道:“等后日轮到你出去的时候,若是再见着今天那个人,你就说旧日邻舍问他,当初为什么上树掏我家鸟窝,倘若他有反应,说是那鸟窝不是他掏的,你就问他从哪儿来,阿爹阿兄可好?”

芳草连忙重重点头应了一声是,却仍是重复了一遍:“姑娘让我带话说,旧日邻舍问他,当初为什么上树掏我家鸟窝?要他的这样答,再问他从哪儿来,阿爹阿兄可好。”

“对,若他另有什么话,你就带进来。但记住,不能夹带东西!”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他怎么说,你只道是府中有规矩,不能帮忙捎带任何东西!”

“可是姑娘,万一他捎来了您爹爹和大哥的信,又或者他们让他帮忙捎带什么要紧的东西,我带进来岂不是方便?您放心,我不会让人看见的,而且就算被人搜到,哪怕别人再怎么逼问,我也绝不会扯到您身上……”

“侯府规矩大,有些事情可大可小,若万一别人紧盯着你,和外头男人说话顶多是个不检点的罪名,可往内宅夹带东西,私相授受四个字压下来,兴许就真的可以要了你的命!”看着芳草那懵懂的样子,章晗知道她多半不明白什么是私相授受,也不想解释,只是沉声警告道,“总而言之,不管此人也好,其他人也罢,今后但使有人要你传什么东西的,你一概严词拒绝,以后告诉碧茵也是如此!”

尽管还有些似懂非懂,可芳草知道章晗是真的为自己好,因此当即一口答应:“是,姑娘说的我都明白了,我一定这么嘱咐碧茵!”

次日一日无话,等到第三日午后,芳草樱草和两个仆妇再次出门不多久,章晗只听到外头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尽管听着声音是从前头寺院那边传来,却不是后街,章晗仍是差了碧茵出去打探,结果碧茵回来禀报说,是有宗室在前边游寺赏玩。她才松了一口气,刚刚到了屋里来的凝香突然失声惊呼道:“不好,大小姐到前头寺院花园里去了。”

张琪竟是不在?

章晗这才醒悟到自己只顾着记挂芳草那边,竟是忽略了张琪,惊觉过后就瞪着凝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姐姐竟是出去了?”

“是楚妈妈身边的刘嫂子……”凝香被章晗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好一阵子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之前听见刘嫂子对大小姐说,太夫人最喜欢这隆福寺花园里养的菊花,眼看九九重阳就要到了,酿一些菊花酒是最好的,大小姐若亲自过去讨要,那些和尚必定会肯。又说那里素来只接待官宦人家的女眷,就带着大小姐过去了。”

“大小姐去了,你怎么不跟着?”章晗声音越发严厉,见凝香满脸不自然,她知道这丫头虽不晓得张家那一番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戏码,可也因为跟着宋妈妈耳濡目染,对张琪根本没几分恭敬,因而站起身之后,她就冷笑说道,“别以为有宋妈妈就可以为所欲为,如今前头来了宗室,若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别说一个宋妈妈,一百个宋妈妈也救不了你!”

等叫了碧茵出屋子,她就招手示意人上前来:“你可打听清楚了,是哪里的宗室?”

碧茵想起那小沙弥支支吾吾不肯明言的态度,自己拿了武宁侯府的招牌出来也似乎满脸为难,她便为难地摇了摇头道:“姑娘,我是叫了个小沙弥问的,平日精舍这儿伺候的人多,今天可只见他一个,人慌慌张张的,什么都说不清楚。”

听到这里,章晗沉吟片刻,直奔了楚妈妈的屋子,正好迎面见一个仆妇满面狼狈从里头出来。她瞅了人一眼就认出是和之前凝香所说的刘嫂子同住一屋的仆妇,她本想叫住人问两句,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越俎代庖的好,见人行礼,她就微一颔首跨进门去,见楚妈妈坐在当中的椅子上,脸色很不好,她就上前屈了屈膝。

“楚妈妈。”

“晗姑娘?这怎么使得!”章晗每次见自己必然施礼,楚妈妈起初诧异,渐渐便喜欢起了她这谦恭做派,连忙上前搀扶起她就问道,“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坐?”

“楚妈妈,听说前头来了宗室?”见楚妈妈面色不自然,章晗便低声说道,“我听凝香说,姐姐听刘嫂子说太夫人最喜欢前头小花园中那菊花酿的菊花酒,所以听说那边鲜有外人去,竟是一个人到那儿采摘菊花了。”

“什么!”

楚妈妈顿时勃然色变,霍然站起身来。平时人到前头去不要紧,可偏偏前头来那么两位主儿!满京城尚未封藩的皇子不少,年长封藩皇子打发来京城朝见天子入宫读书的皇孙也不少,可如今在前头游寺的偏偏是和自家有龃龉的那一家!听说这两位中年长的那个在封地也是桀骜不驯,今天万一出点事,哪怕就是闹到皇上跟前他们领了不是,可表小姐怎么办?她在太夫人面前可是打了包票的,闹出事情来太夫人伤心,她就是死了也不能谢罪!

那个刘氏……记得是威宁侯府二小姐顾拂乳娘的妹子!

见楚妈妈面色数变,到最后竟是露出了几分惊慌失措的颜色来,章晗只觉得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原以为楚妈妈是太夫人跟前的红人,对此事总能有些办法,如今看来,这前头的人竟不是一丁点棘手!权衡一阵子,她便把心一横问道:“妈妈,我只问一件事,前头来的到底是何方宗室?”

事到如今,楚妈妈也无心隐瞒,伸出了两根手指,随即叹了口气说道:“是秦王殿下家的洛川郡王和延长郡王。”

章晗从前跟着顾夫人的时候,依稀听说过,武宁侯曾经跟着那位秦王殿下一块征伐鞑子,还因为军功闹过龃龉,尽管最终这事情压下来了,可两家的梁子也算是架下了,之后林林总总冲突不断。顾家看似那样的声势,但侯爵再尊贵也比不过亲王,更何况如今那边来的是两位郡王,自己这边却只是侯府的外眷。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再让人去探探!”楚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隆福寺每年收我们家那么多香火钱,若早知道有宗室来,总应该提前知会一声。今天这事情要是没个交代,从主持到监寺,那些和尚别想有一个好过!”

楚妈妈话是如此说,但章晗却知道她多半是说场面话。情知此时情势非同小可,她也不想扰了楚妈妈去做些兴许能派得上用场的布置,辞出屋子之后就径直向碧茵问道:“那小沙弥可曾提过,前头来了多少人?可净了寺?”

“只说来的是宗室,人多人少倒是不太清楚,但听说正在净寺……”说到这里,碧茵见章晗面沉如水,想到大小姐在前头,她突然又惊又喜地说道,“倘若净寺,那些和尚是见过大小姐的,应该会将她礼送回来……”

章晗不等碧茵说完就打断道:“别提什么礼送了!若是遇见那两位郡王,那还不如没找着她来得好……不过,就算姐姐没有在外头,他们保不准也会强行求见……”

皇族中人在封地就放纵惯了,到了京城难免带出昔日做派,更何况还是侯府的仇人!

第二十五章决意

章晗才说完这话,就只听院子外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她扭头一看,见是芳草樱草和另两个仆妇说说笑笑回来了,她便扬声把芳草和樱草叫进了屋子里。见凝香依旧呆呆愣愣站在角落里,她也不理会人,只冲着刚进来的两个丫头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来的时候,这隆福寺后门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啊?”樱草这两日过足了在外头逛街的瘾,闻听此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后街上就是各式各样的摊贩,人来人往极多,没看出什么不同。怎么,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那个跟着楚妈妈刘嫂子三言两语撺掇了姐姐去后花园采什么菊花酿酒,偏生凝香不愿意挪动脚步跟一跟。如今可好,这会儿前头正有两位郡王在游寺赏玩。”见樱草一愣之后,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章晗便冷笑道,“说来也巧,那两位宗室郡王是和武宁侯不合的一位亲藩之子,这前头正巧遇上,又知道是咱们家在做法事,万一闹出点事情,凝香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就是剩下的人……”

她这话还没说完,樱草终于慌了:“那……那可怎么办!”

芳草在旁边一声不吭站了好一会儿,此时此刻终于嗫嚅着说道:“姑娘,我在后街上倒是看到有些古怪……”

她说着就上了前来,挨着章晗边上站了,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说道,“我见着那位赵公子了。赵公子果然是那样答了,又让我传话说,您的父兄都很好,让您别记挂。后来得知姑娘甚好,他很高兴,不过,他说现如今您父兄暂时不在武宁侯麾下了,刚下的旨意传召武宁侯回京,大军暂时归赵王殿下统带。赵公子去年建了奇功升了百户,赵王赏识,将他调入了赵王中护卫,这次奉命护送赵王次子东安郡王进京,前日是特意到这儿打探,今天是郡王在前头逛双碾街,他瞅了个空子又溜了过来。”

尽管曾经很盼望芳草能捎来父兄的消息,但如今张琪若有什么万一,牵连到武宁侯府,那时候别说自己,就连父母兄弟也兴许会卷进去。因而,章晗眉头一皱正要阻止芳草再继续这一话题的时候,芳草竟是又压低了声音。

“那位赵公子还说,让姑娘千万小心些。顾家虽说一直都深得皇上宠信,但如今不比从前。您若是能够,就请千万设法离开武宁侯府,他住在只和咱们隔一条漕河的车儿胡同,到时候他可以给您安排下处。他还说,和咱们两家侯府只隔一条街的六安侯王家,是咱们家的世交,可他嘱咐您,旬日之内,千万别往那家去!”

兴许是这番话那赵破军说得太过郑重其事,芳草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即才继续说道:“赵公子怕您不信,还让我捎话说,您家里的鸟窝不是他掏的,是您大哥一时嘴馋,邀了村里几个小子一块爬上去掏的。”

章晗心里原本就是沉甸甸的,此时乍然听见这些消息,她虽是竭力忍住不动声色,可想起之前进宫见顾淑妃时的那番诡异经过,她那一颗心却是跳得飞快。最后一句话虽是让她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些,可依旧盖不住她心头深深的忧虑。紧张地思量了老半晌,她方才站起身,淡淡地冲着芳草说:“你和我进屋说话。”

一进屋子,章晗坐下后就对芳草问道:“如今人可还在?”

“应该没走,他想讨姑娘一个回音,我没答应他,只让他在外头等两刻钟,我若是没出来,就请他自己先回去。”

“你出去捎个信给他,就说多谢他送的口信,若能够,请转告我父兄我一切都好。另外,你就说我求他一件事。请他回去,设法在东安郡王有意无意透一句话。就说秦王殿下的两位郡王刚到隆福寺,已经净了寺,正在游玩,巧得很,后头武定侯府的家眷正在做法事。”

见芳草眼睛瞪得老大,章晗便说道:“别问了,就照我的吩咐带这么几句话出去。趁着后街还没人拦着,快去,遇到人就说是我差你到后街买面果子。”

等芳草一溜烟去了,章晗方才褪去了刚刚在丫头面前的镇定,伸手紧紧抓着扶手,深深吸了一口大气。

顾夫人一心想把女儿嫁入皇家,对她分说过不少皇家的秘辛。秦王和赵王之间有仇,先头太子薨逝之后,秦王和赵王就是最年长的皇子,为此曾经为了储位彼此明争暗斗,彼此之间的暗谍密探不知道死了多少,两家人几乎遇着就会针锋相对。她只能赌一赌,倘若得知秦王家中两位郡王将京城最热闹的大寺之一隆福寺净寺之后包了下来,偏偏武宁侯府女眷还在后头精舍做法事,近在咫尺的那位东安郡王应该不会坐视!

当然,仅仅如此并不够,对方未必一定会来,她得做两手准备!

回到前头屋子里,见樱草和凝香俱是面色煞白地站在那里,章晗冲碧茵使了个眼色,等人出去守着了,她才施施然坐下,哂然笑道:“不管那刘嫂子是有意撺掇姐姐出去也好,存心讨好也罢,这事情我既是告诉了楚妈妈,回头她便有饶不得的不是。宋妈妈今次因病没跟出来,她是侯府的世仆,太夫人甚至还记得名字,她只要磕几个头,总不能连她这不在的都怪罪了,自然是你们背黑锅。”

见樱草紧紧咬着嘴唇,又抬头有些怨恨地盯着自己,她不由得眉头一挑:“你是想说,我又不是正经张家小姐,也逃不过去。话是不错,可就算姐姐遇到事情,她待我如何,待你们两个又如何?她会为我说话,还是为你们两个说话?”

她心知肚明,知道内情更多的樱草难免会比凝香有更多奢望,但同时也有更多的不安,顿了一顿后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别以为是宋妈妈亲自挑选的,又知道些事情,她就能保得了你们。她还有些凭恃,可要保住你们却是休想。而你们两个就算想要鱼死网破,说出来的话,又会有谁相信?”

那重重的鱼死网破四个字,让樱草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她想起宋妈妈到了京城几乎便不怎么呆在张琪身边看着,反而是四处钻营,也不再和从前似的吩咐她这个那个,再想想今次到隆福寺做法事这样大的勾当,人都借着生病躲了,她不由得狠狠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而相比她,凝香虽没听明白这弦外之音,脸上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直到这时候,章晗才冷冷地说道:“你们要想能过得了今日的难关,此时此地就听我的!我可不像宋妈妈,遇事只知道躲!”

凝香愣了一愣,随即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扑通跪了下去:“晗姑娘,奴婢都听您的,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奴婢!”

樱草见凝香如此光景,有心讥诮人禁不住吓,可是在章晗那冷冷的目光下,她竟是有一种小心思无所遁形的感觉。挣扎良久,她终于不情不愿地也跪了下来:“奴婢听晗姑娘的。”

尽管知道两人此时算不得真心实意,一个是情急之下万般无奈,一个是被逼得进退失据,然而,章晗更明白自己不能奢望如同收服芳草一般轻易收服这两个和宋妈妈张家关系密切的丫头。此时此刻,她欣然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很好,你们随我去见楚妈妈。”

眼见章晗就这么径直往外走,樱草和凝香对视一眼,随即慌忙追了上去。可是,等到了楚妈妈屋子外头通报进去,她们随着章晗走进屋子的时候,一对上楚妈妈那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还有那不耐烦的脸色时,两人最后一丝胆气也都给吓没了。

章晗却没有被楚妈妈的不耐烦吓倒,进屋之后她就款款走上前去,镇定地说道:“楚妈妈,外头可有什么消息?”

“那两位殿下竟是冲着这儿来了,说是要祭拜二姑太太,如今前头正竭力挡着!”楚妈妈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分外后悔此次法事选在了隆福寺而不是护国寺,否则武宁侯府就只隔着几条街,策马疾驰回去报信还能有些法子,这会儿却只得自己应付这个局面。因而,说出这句话后,她就极其不耐烦地说道,“晗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就先请回吧。”

是冲这儿来的,而没有径直去花园?倘若如此,兴许泄露消息的人做得不周全,那便还有挽回的机会!

“楚妈妈何妨答应了那两位殿下。”章晗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楚妈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冻结在了那儿,她就用一种断金裂石的口气说道,“他们若是被拒之门外,迟早会逛到花园那儿去,还不如请了进来,如此姐姐兴许能躲开他们。妈妈若是信得过我,若他们祭拜过干娘后还不肯走,到时候就由我出面挡一挡!”

“晗姑娘……”楚妈妈最初的震惊过后,心里立时认可了这个法子,竟是忍不住一把抓住了章晗的手,随即连声说道,“好,好,就听你的!若是今次的事情能平安度过,顾家一定会记着你的情!”

第二十六章无畏

“我兄弟二人念着淑妃娘娘乃是长辈,淄王殿下又是咱们的亲叔叔,想着亡者为大,这才来祭拜祭拜。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

说话的是洛川郡王陈善聪,他父亲秦王身材高大,生母毕夫人亦是高挑的美人,可他却生得五短身材,生性又好吃,这不过十五岁,体型便已经有往横里发展的趋势。此时他和一母同胞俊俏风流的延长郡王陈善武一块出场,谁都会把目光投在陈善武身上。可兄弟二人之中,却素来是他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兄长挑头做主。

此时此刻站在竹林外头,见武宁侯府的几个家丁满脸为难,而且已经有人露出了畏缩的脸色,陈善聪便随手拔出了一个护卫的腰刀,拿着在手中试了试力道角度,这才似笑非笑地冲着陈善武说:“我记得当年五叔家的老大一言不合杀了韩国公家的一个家将,结果不过是挨了皇爷爷一顿训斥?”

此言一出,几个家丁全都变了脸色。然而,武宁侯府不比家主换了人的威宁侯府,规矩极严,若是他们就这么让人过去,事后还得连累到家人。于是,几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竟是齐齐低垂下了头,竟没有一个人让路。

“早就听说武宁侯以军法治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能够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果然是养的好死士,怪不得上阵的时候武宁侯能够建下那么多功劳。”

见众人不闪不避,陈善聪反而更笑了起来,满脸的肥肉上下抖动,显得颇有几分滑稽。然而,陈善聪身后的护卫却不敢当少主人这是纯粹开玩笑。秦藩虽有世子,可身体病弱,虽已册了世子妃,可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再说未必能有后嗣。若世子有什么万一,按照长幼,这位子就会落在如今这位洛川郡王手中。而延长郡王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事事都听兄长的,而且身为弟弟终究名分吃亏。所以,此时此刻明知不对,他们却一个都不敢劝。

然而,对面那些家丁也不是真的都只知道厮杀,其中一个老成些的一听到死士二字,想到蓄养死士是个什么罪名,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硬着头皮上了前一步。

“郡王言重,不是小的不放行,实在是内中只有女眷……”

“放你娘的狗屁!”刚刚还笑呵呵的陈善聪突然暴起一脚,竟是将那老成家丁一下子踹了一个狗啃泥,这还不算,他又以这肥硕身躯很难有的敏捷窜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了那脑袋,随即冷笑道,“朝廷制度你懂不懂?亲藩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伏地拜谒,无敢钧礼。我是秦王之子,皇爷爷亲封的洛川郡王,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和我说话?难道你觉得我堂堂郡王,前去拜祭之时会轻薄了你武宁侯府的女眷?”

这连珠炮似的话砸下来,再加上脑袋被人死死踩着的剧痛,那老成家丁一时只觉得喉头犹如被堵住了似的,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在他心里万分心灰之极,里头突然传来了楚妈妈熟悉的声音。

“此次武宁侯府是为已故二姑太太做法事,原本不敢劳二位拜祭,可二位郡王如此盛情,实在是担当不起。只是女眷迎候不便,还请二位郡王恕罪。”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