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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盛月茹没想到君卿睿会突然做此轻浮举动,虽是怀着目的而来,但此刻身子骤然暴露在君卿睿眼前,她还是忍不住脸颊涨红,羞涩难挡,此刻她哪里还有功夫查探君卿睿的心情态度,只娇滴滴地扭了扭腰,道:“人家这也是无奈之举,事急从权,倘使白日再来,哪里还能抓到盛旖滟的风流事?再说再说王爷丰神伟岸,是正人君子,得人敬仰倾慕,自然自然和那奸佞无礼的邪医谷主不同”

盛月茹言罢,不见君卿睿回应,不由抬眸瞧向他,这一抬眸总算是瞧清了君卿睿一双比冰雪更为寒冷的眼眸,那眸有杀戮,有残酷,有嘲弄,清清冽冽却唯独没有一丝情动和迷恋。

盛月茹浑身一抖,而君卿睿已蓦然仰身躺回了罗汉床,用帕子试着手,他闭上了眼睛,却道:“你说的对,本王是正人君子,自是不会碰你的。来人。”

随着君卿睿的轻唤声,站在廊下的侍卫忙快步进来,垂手而立,却闻君卿睿道:“兄弟们连日守夜辛苦,这个女人自动送上门来便赏给你们了。”

君卿睿那语气便好像再说天气寒冷赏你们一人一口热茶喝一般自然而然,盛月茹听在耳中半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侍卫上前来拉她,她才猛然尖叫一声,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盯着君卿睿。

君卿睿却是闭着眼睛,神情安然地像是这屋中根本就只有他一人般,盛月茹被粗暴扯起,侍卫没有半点怜惜地抓住她一边胸脯将她往外拉,盛月茹尖叫起来,“翼王,你不能这样,我是太傅府的大小姐,是千安王府的外孙女,我”

她话未说完,君卿睿便挑了下唇,双眼未曾睁开,只道:“毁别人闺誉毫不含糊,自己的又何必如此认真?聒噪。”

君卿睿言罢,那侍卫立马点了盛月茹的哑穴,拦腰便将盛月茹抱起,甩在肩头,像扛麻袋般扛了出去。外头的侍卫们显然都听到了动静,他们是翼王身边的人,出了这府门便是五品官家的公子见了也是要称兄道弟的,贵公子们会的斗鸡走狗,风月韵事他们也样样在行,置身在这名利场,什么龌蹉事没见过,什么风流事没干过。

主子要惩罚人,赏赐下来一个女人,他们尽情享受那便是忠心的表现,更何况这女人还是太傅府的官家小姐,这样的机会却也不多。见那侍卫扛着盛月茹出来,一时间十多个侍卫皆双眼如狼般盯着过来,个个脸上都有兴奋的光芒闪动。

而盛月茹一番挣扎身上斗篷早已散落,一身薄纱衣衫难掩春光,更是令人血脉贲张,喘息声和吞咽声,以及似要将人撕裂的淫欲目光令盛月茹差点晕厥过去。米儿侯在门外,眼瞧着盛月茹被带走,跪在地上吓地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江寒最后从殿中出来,而殿外已瞬间换了另外一批侍卫守卫,他们个个神情肃然,严阵以待,不见半分心思浮动,江寒满意点头,目光在米儿身上一扫,道:“拖下去,杖毙!盛大小姐若还有命便扔回太傅府去,告诉盛易阳,他没有时间管教女儿,令女儿跑到翼王府来撒野,王爷不介意帮盛大人好好调教一番,只希望此种事莫再发生,若累及盛府名声,便失了太傅府和翼王府的和气了。”

盛月茹到底是盛府大小姐,君卿睿如此行事,料定了盛易阳和盛月茹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这个哑巴亏盛易阳不吃也得吃,所以他不会留米儿这个活口乱嚼舌头。

米儿听闻江寒的话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多言一句她嘴已被堵住,两个侍卫上前拧了她便将人拖了下去。

江寒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叹了口气,这盛大小姐当真是愚蠢,王爷便算是心恨盛旖滟,又岂会是她们想利用便可利用的?将主意打到了王爷身上,真是嫌命太长。

大殿中,安静再度弥漫进夜色,君卿睿捏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耳边回荡着盛月茹那声同床共枕的话,纵然闭着眼眸也有冷然的寒意从禁闭的眼眸迸射而出。

他不会去捉奸,更不屑那些妇人所用的阴毒伎俩,但盛旖滟却也不该如此寡廉鲜耻轻辱于他!他想着,双眸陡然睁开,沉声道:“来人,端药,传御医!”

谢明玉听闻祥瑞院发生的事后却是双眸微沉,轻声道:“没想到王爷对盛旖滟竟当真用了真情”

君卿睿若当真令人前往太傅府中捉奸,盛旖滟固然要名声尽毁,王爷固然可洗脱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寡恩薄情的名声,但是盛旖滟却也要和邪医谷主纠缠不清,王爷动了真情,又怎会如此行事。那盛月茹愚蠢地连王爷的心思都没瞧清便敢跑来王府借力,当真是蠢不可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盛月茹被丢回太傅府已是天色大亮,盛易阳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到如院,看见的便是衣不蔽体,浑身痕迹,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蜷缩在墙角的盛月茹。他知道,即便此事无人知晓,被遮掩过去,这个女儿也是废了,已是生不如死,再没未来可言。

再闻翼王府带过来的话,他气得将屋中桌椅等砸了个粉碎,可此事又能如何,自己被禁足的女儿三更半夜不知何故跑到翼王府去,显然还因什么事惹怒了翼王,如今被这般送回来,他又不能宣扬的人尽皆知,更无法冲上王府质问于君卿睿,便只能认栽。

旖滟早令人守着如院,盛月茹偷跑出去看守的婆子们没能发现,但盛月茹被翼王府的人送回来,消息却是第一时间传到了弑修院。旖滟坐在花厅中,手中捧着杯新泡好的清茶浅抿,听闻紫儿的回报扬了扬眉。盛月茹是个没脑子的,胆量又小,莫名其妙她不会跑到翼王府去。

如此大的动作,只怕是有人知道死期将近在放手一搏,她眯了眯眼,问紫儿,道:“昨夜还有什么事发生?大夫人那边定然也有动静吧?”

紫儿便笑着道:“昨夜二更,老爷捧着个盒子去了柴房,李嬷嬷听到里头传来争吵声,还有大夫人的哭喊声,后来老爷怒气冲冲地出了院。”

盛易阳一直冷眼旁观,对大夫人不闻不问,昨夜却突然去了柴房,不过显然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是闹掰了,可大夫人既有本事叫盛易阳去看她便说明她是有依仗的

旖滟想着,吩咐道:“看来有人是怕了,要狗急跳墙了,免得夜长梦多,今日便叫那柳妈妈到京兆尹自首去吧。说不定大夫人有什么手段会令盛易阳阻拦此事,叫蓝影亲自守着柳妈妈进衙门,万不可被人灭了口。”

这个时候状告大夫人,揭露沈华娥的阴狠卑鄙,时机可谓正对。千安王府忙着沈璧的事无暇插手此事,而一旦京城百姓们知道了沈华娥的阴毒狠辣,对沈璧的案子也是能施压的,毕竟千安王府既能养出一个阴毒的嫡女来,便也能养出道貌岸然,实则荒淫无度的变态世子来。

紫儿闻言一阵兴奋,她早便在等着这一天,大夫人作恶多端,早便是时候该承受苦果了。她脆声应下,便脚步轻快地出屋前去安排了。

凤帝修浑身无骨地窝在旖滟身旁的太师椅中,也正品着茶,见紫儿出去便摇头放下了茶盏,道:“这茶是好茶,烹茶的器皿倒也勉强,只是煮茶的水却逊色了,冲泡这君山闻林茶,还是要山泉水为上佳,这清晨竹叶露珠煮茶虽雅,但闻林茶的香气却也不纯了。滟滟瞧着是爱茶之人,我邪医谷钟灵毓秀,风景奇佳,谷中峡谷交错,泉涌瀑飞,终年云烟环绕,有一泉名曰甘泉,泡茶滋味醇厚,清鲜爽口,用此泉水煮茶,汤色比知名的天盛国茶泉所煮之茶的茶汤更为鲜明清透,饮后三日仍能觉茶味唇齿留香,常年吟用此泉冲泡的茶水还可延年益寿,美肌养颜。我瞧这中紫国也没什么好玩的,等滟滟处理了府中宿务,随我回邪医谷,我亲自给滟滟冲茶尝尝可好?”

凤帝修自昨夜跑来弑修院只天蒙蒙亮时回去敷了面具便又赖在了旖滟这边,便连早膳也是在弑修院中用的,此刻依瑶跪在一旁的木质茶台边,正将沸水提起,闻言倒先双眸一亮,道:“天盛国的茶泉因活、清、甘、软而闻名天下,同样一银斗水,茶泉的重量较之寻常泉水要轻上三分,被誉为泡茶第一圣泉。只可惜此泉早被天盛皇室圈进了皇家园林,等闲不得取用。嗜茶之人,能饮上一杯此泉煮的茶已是梦寐以求之事,这世上竟会有比茶泉更宜泡茶的泉水?那小姐倒当真要去邪医谷尝尝才好。”

076还要再用点心

旖滟是爱茶之人,依瑶又出自醉仙楼那种风雅之地,自然对茶道一术也不陌生,两人凑在一起倒是常常烹茶闲谈,这些时日凤帝修没少来弑修院中讨茶喝。

依瑶说罢,却又想起一事来,又道:“不过邪医谷可是除了谷中之人,不准外人进入的,小姐想喝这甘泉之水,岂不是还要加入邪医谷?可谷中也不收小姐这么大年纪的医徒啊。看来只能谷主运些泉水来给咱们解解馋了。”

依瑶的话落下,凤帝修却是目光灼灼盯向旖滟,道:“泉水自然是临泉烹茶才得真味,运出这水一陈,自然味也难鲜。本谷主既邀滟滟,自然有本谷主的道理,这天下人都知道滟滟是本谷主立誓必娶的女人,滟滟迟早都是要嫁给我,成为邪医谷的人,提前进谷又有何不妥?再不然,我现在就下聘,滟滟先嫁给我再进谷,那便更顺理成章了。”

旖滟抿了口茶,放下茶盏,迎上凤帝修晶灿的目光却是一笑,扬眉道:“一泉水,一杯茶便想诱拐个娘子,谷主可真是会打如意算盘。”

凤帝修也勾唇一笑,身影一闪,一道白影翩然而过,他人已离了太师椅依在了旖滟座旁的紫檀方案上,笑吟吟地盯着旖滟,道:“哪里是一泉水,一杯茶,分明还有小生我对小姐的一片赤诚不悔的心,嫁给我,我的人,我的物,我的一切都是滟滟的,左右滟滟都是要嫁人的,嫁给名动天下,医术超群又风华绝代的邪医谷主,滟滟不亏啊。这笔账多好算,本谷主是会打如意算盘,可滟滟明明长了个聪明人的模样,却也太不会算账了,现成的、送上门的大便宜都不占,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这些时日凤帝修常来弑修院,紫儿和依瑶几个也熟悉他,他常言语上调戏自家主子,见的多了也就见惯不怪了。依瑶和紫儿也瞧出凤帝修对旖滟是真心,故而也都乐得成全,此刻见凤帝修一阵风般刮到了旖滟身边,依瑶便悄然起身退出了花厅,还细心地轻轻掩上了门。

听到里头凤帝修说的话,依瑶不由抿唇失笑。这个狄谷主,说的好像小姐嫁给他是占了大便宜般,小姐这还没表态呢,他倒将小姐归成邪医谷的人了,怨不得人家都说邪医谷主是个狂妄之徒。

只是他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寻常女子倘使得狄谷主这般男儿倾心以对,早便化成水,不管不顾先嫁了霸住再说了。可见聪明人有时候想法也多,心思也多,当真是要反被聪明误。

屋中,旖滟余光见依瑶悄然退了出去,心里有些无奈,如今便连她身边的人似都默认了凤帝修的存在,这可真是件可怕的事啊。

旖滟依着椅靠,瞧向凤帝修,道:“你倒好口才,说的我盛旖滟不赶紧嫁了你便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一般。我记得某人很穷,毁了翼王赔给我的礼,碎了我难得的金发簪,到现在还欠着我不少银子没还上呢,邪医谷虽名声在外,到底都是给人看病问诊的大夫,这大夫是受人尊崇,可那太医再尊贵也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我啊,想来想去,这算盘打来打去,都是觉得当个太子妃,皇后什么的更划算。”

旖滟说着,抬手推开凤帝修近在咫尺的脸,起身便欲离开。凤帝修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接着他往旖滟方才所坐的太师椅上一窝,手上用力便将旖滟拽到了怀中,令她跌坐在了他的双腿上,揽美在怀,道:“太子妃?皇后?呵呵,这自古当太子妃和皇后的女人可便没有能独享夫君的,滟滟这般通透聪明的女子又怎会觉着做太子妃,皇后会比自在于江湖山水间来的划算呢。”

旖滟被他按在怀中倒也不挣,只笑地漫不经心,道:“不能独享夫君又如何,左右我是个冷人,不爱便无嫉,无嫉我管他多少女人,只要我是那最尊贵的便成,每日高高在上,瞧着那些女人用尽手段争宠厮杀,也是其乐无穷呢。至于做了太子妃皇后居于深宫,不能恣意畅游山水,这有得就有失,享受了尊荣富贵,适当地付出一些代价又有什么?要不然,我也效仿前朝女帝,弑君灭子,等到睥睨天下,想畅游山水,便令百姓平田修路,红绸铺道,浩浩威仪,岂不比小小邪医谷夫人来的风光?”

旖滟说着玩笑话,凤帝修却因她的话呼吸一窒,身子微微一僵,眸中翻涌过黑沉沉分辨不清的情绪,在旖滟方笑容微敛盯向他时,他已勾起笑来,只是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一紧,俯头盯着她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道:“效仿女帝,睥睨天下,还弑君灭子?滟滟倒是好志向,只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你这女人,当真想被八国当真叛逆缉捕吗?还想当太子妃,皇后呢,只你今日这话传出去,我倒看看还有哪个做太子,皇帝的敢要你。滟滟还是乖乖做谷主夫人吧,你这毒辣的女人也就本谷主敢要肯要了。”

旖滟分明感受到凤帝修方才情绪不对,狐疑地又瞧了他两眼,见他挑眉笑着回望于她,便又觉花了眼,不由反唇相讥道:“既知我毒辣你还要?便不怕我弑夫杀子?”

凤帝修扯了旖滟的手留恋地揉捏把玩,却道:“弑夫杀子?咱们可以试试看,我赌滟滟的夫君是我的话,滟滟是不舍得弑夫杀子的。”

他说着执了她右手放在唇边轻吻,黑眸盯着她,有着笃定的明光闪动,接着他唇齿一张,轻含她的指尖一允。旖滟便不明白,为何她表现的再铁石心肠,心狠手辣,无情冷漠,眼前这厮怎却总相信她心间还有真情,似笃信他能敲开她的心,他总表现的像比她更了解她自己,他的这种势在必得,笃定了解,将她看透一般的举动,每每令她讨厌又心悸。

心一跳,旖滟只觉一颗心也要像那手指般被他吃干抹净了去,她抽出手来,满脸厌恶地在凤帝修胸前白衣上使劲蹭了蹭,擦去上头引人遐思的晶亮,这才白了凤帝修一眼,道:“若是你自然不会弑夫杀子,左右一个邪医谷主的位置也没什么好抢好谋的。”

她言罢挣扎着欲从凤帝修腿上跳下去,凤帝修却手臂一紧,声音微沉,道:“邪医谷夫人的位置滟滟瞧不上,中紫国太子妃的位置又如何?”

旖滟见凤帝修双眸眯了起来,声音却低沉地隐含一股危险,哪里不知他这是为她前往东宫私见君卿洌一事,登时面色便冷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凤帝修,道:“看来我想错了,邪医谷谷主的位置还是很诱人的,起码能想监视谁便能监视谁。狄谷主自君卿睿那日探过盛府便令人时时刻刻地盯着小女子,当真是用心良苦,小女都不知怎么感谢呢。”

凤帝修见旖滟神情便知大事不妙,忙是一笑,道:“滟滟,那不是监视,我只是担心你,那顾皇后,君卿睿,还有千安王府都不是好相与的,我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

就是因为她树敌太多,他才令人跟着她,还专门嘱咐了暗卫,莫靠的太近叫她察觉了,可没想到她竟从一开始便知晓,他确实是在那次君卿睿闯过她闺房后才派的人,凤帝修很清楚自己所派暗卫的实力,再度为旖滟的敏锐和警觉惊叹。

旖滟闻言却笑了,甜美妩媚,道:“以关心为名,这倒是真是个监视的好借口。我平素最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更讨厌有人强势地插手我的事,你若真想得到我的心,就现在对我的这点用心程度可是不够的。风筝线扯得太紧,那风筝很有可能不是到你手上来,却是挣断了线自行飞走飞远的,男人,想要我的心可要再用点心,好好琢磨琢磨才成哦。”

旖滟说着,勾着唇,娇俏一笑,抬手放肆地拍了拍凤帝修的脸,这才似挑逗又似鼓励般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在他呆滞间,一把推开他,跳出他的怀抱,扭身出屋而去了。

方才凤帝修分明感到旖滟是生气了,按她的性子,这气起来定是要大闹一场,或冷言冷语,或不惜出手,非闹得他妥协才成的,可他没想到,她竟直言她讨厌他插手她的事,还叫他多用点心思末了还逗小猫般地亲了他一下。这倒叫他感觉,高高在上的那人一直是她,是她瞧他可怜这才赏赐了他一个接近美人,一讨欢心的机会,他该感恩戴德一般。

这女人可真是凤帝修瞧着垂落下来的湘妃竹帘挡去了旖滟的身影,抬指抚了抚被旖滟亲了下的侧脸。这女人肯主动告诉他,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凤帝修明眸荡过清风月明般的涟漪,端起旖滟吃剩下的那盏茶浅抿着,不由扬唇一笑。

看来以后是不能再派人跟着她了,不过方才他们明明在说君卿洌的事情,怎么他这醋劲儿还没酿出来倒被她不声不响砸了酿醋坛子。

蝉声躁躁,过午之后,外头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气蒸腾,已是一日最热之时。屋中,旖滟补眠听到院中动静悠悠转醒唤了声紫儿。

片刻,紫儿便进了屋,道:“京兆尹来人了,此刻正在前院花厅和老爷说话,大夫人已被押出了柴房,小姐是苦主,自然也是要到堂的,奴婢伺候小姐起身吧。”

柳妈妈前去京兆尹自首本就是旖滟安排的,闻言她点头起身,一番收拾,旖滟到花厅时,正见两个衙役押着大夫人过来。大夫人早不见往日的威风气派,端庄富贵模样,虽是收拾了妆容,但却形容憔悴,满脸惊惶,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旖滟扬了下眉,站定,瞧着大夫人一步步走近,今日她会替死去的盛旖滟讨还公道,将大夫人加诸在本尊身上的一切都悉数讨还回来,希望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少女在阴间能了却恩怨,转世为人,下辈子别再那样懦弱可欺了。

大夫人昨夜见过盛易阳,寄希望于盛易阳能阻止旖滟,护着她,可谁知今日没得来好消息,却迎来了京兆尹来锁拿她的衙役,果真是柳妈妈前去京兆尹告了她一状,此刻大夫人心里极度恐惧。

见旖滟一身明艳的紫裳站在不远处,高贵而冷然地盯着她,她只感旖滟的目光像在看一只濒死的蝼蚁,没有恨意和快意,甚至还带着些叹息般的悲悯。可这目光,却令大夫人浑身发抖,差点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明明天上挂着火热的太阳,地上甚至都冒起了可见的热气,可大夫人却觉浑身冰寒,半点热意都感觉不到,冷汗出了一身。

她腿一软,衙役便强硬地夹住了她的身子,生拉硬拽地挟持着她往花厅走。大夫人眼瞧着离旖滟越来越近,恍惚间她好像是瞧见了旖滟的母亲叶离,那个女人相貌并不出众,出身更是卑贱,但是通身的气派却比她这个王府嫡女更大,一身气质更是出众。就是因为这些,老爷才被狐媚住了。

是她错了,叶离那狐媚子所生的贱种野种,长的便远远盛过其母,手段又怎能差了!她怎能相信盛旖滟是个蠢材,怯弱而一事无成,会任她拿捏践踏一辈子呢。是她错了,她早该弄死盛旖滟的。

大夫人想着,神情狰狞起来,身上却也恢复了一些力量,来到旖滟身旁,她盯着旖滟,恨声道:“没到最后一刻,我不会认输的。你母亲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这才花样年华就病死了,你和你娘一样,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旖滟闻言跨前一步,笑着道:“呵呵,大夫人未婚有女,这才进了这盛府,堂堂王府嫡女沦为他人妾室,要说不守妇道的能耐,只怕这中紫国敢珠胎暗结,未婚有子的没几个吧?在此道上,大夫人若称第二,怕是没人敢罔论第一呢。大夫人倒说说看,我娘为人正室,循规蹈矩,怎么就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了?”

大夫人面色一厉,道:“你只当你娘是什么好东西?!叶离那贱人”

“住口!”一声暴喝传来,却是盛易阳从花厅中走出来,怒目瞪着大夫人。说话间,他大步走过来,扬手冲着大夫人便是一巴掌。

大夫人被扇地直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声音自然是戛然而止了。盛易阳却面露怒色,上前一步,弯腰揪住了大夫人的衣领,沉声道:“你这毒妇,这些年佯装贤惠,非但害我嫡女,如今还公然辱我亡妻,再敢胡言乱语,不用去京兆尹,此刻本老爷便先取你性命。”

大夫人被打的头晕眼花,唇角却掠过讥诮和嘲讽的笑来,她还欲再言,盛易阳却凑近她低声道:“柳妈妈我已替你处理,堂上她说不出话来的,你最好也信守承诺闭紧你的嘴。”

大夫人见京兆尹来传,只以为她的威胁盛易阳没当回事,此刻听闻盛易阳的话,她心中一定,果真闭上了嘴。

旖滟冷眼瞧着这一幕,心思动了动。大夫人骂盛旖滟的生母叶离这她能够理解,毕竟就是因为有叶离的存在大夫人才会做妾多年,且盛易阳好似对叶离有情。只是大夫人骂叶离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这便叫她不解了。

瞧大夫人的神情,她并不是随口一骂的,难道叶离当真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了?盛易阳方才急于要堵大夫人的嘴,是怕大夫人说出什么来?叶离已经过世多年,盛易阳怕自己听到什么?

传言盛易阳对亡妻情深意重,叶离在世时,他们夫妻感情极好。看来绝非如此,盛易阳倘使和叶离感情好,当年便不会有大夫人进府还先叶离一步生下庶长女的事,盛易阳若是真爱慕叶离,何故叶离亡故,他对盛旖滟这个女儿不管不顾到简直陌路?这其中有问题。

旖滟想着,那边盛易阳已拽起了大夫人,冲两位衙役道:“见笑了。”

言罢,他才瞧向旖滟,神态慈爱地道:“柳妈妈认罪自首的事为父都听说了,是为父的不好,竟叫滟儿吃了这样的苦,咱们这便去京兆尹,若一切属实,为父定亲手杀了这阴毒的女人为滟儿主持公道。”

077公堂受审

旖滟对盛易阳的话报以感念一笑,盈盈福了下身,道:“大夫人这些年对我百般折磨,我心中有恨,便也怨太傅大人对我不闻不问,因这怨气这些时日我无法心平气和地对待太傅大人,今日太傅大人若是能为我做主,我这心结许便能解开,我也渴望有个温馨的家”旖滟说着垂头抽出帕子掩了掩讥诮的明眸,声音却满是哽咽。

盛易阳听她竟对自己说心里话,言辞中更是大有对先前对他不敬之举的致歉之意,他登时便心头一乐。他便说,盛旖滟再有心眼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子,能有多狠,多有见识?是女子,尤其是未出嫁的女子,都是要讨好父亲的,娘家可是女子一辈子的依仗,盛旖滟又不是傻子,莫说是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世,即便是知道了,一个太傅府嫡女的身份也比不明不白的野种来的高贵,她还是得靠着他,靠着太傅府。

这样想着,先前大夫人说的那些话带来的不安和猜疑便烟消云散了,盛易阳双眼一红,当下便道:“滟儿放心,爹早知道错了,以后爹会给你一个温馨的家的。”

父女二人这厢上演亲情大戏,那边大夫人却又变了脸色,她这些时日算是瞧清楚了,盛易阳就是个眼睛中只有他权势和富贵的小人,如今她被千安王府抛弃,可盛旖滟那小贱人却势如中天,盛易阳不会在骗她,并没帮她解决掉那柳妈妈吧。

她想着脸色一白,可随即又想,自己手中还有盛易阳的各项罪证,他当不敢不帮她的。盛易阳方才不也说了,一会儿在堂上那柳妈妈说不出什么的,如是,大夫人的面色便又镇定了下来。

旖滟一直都在偷偷观察大夫人的神情,见她脸色几变,她心思微动,看来盛易阳是被大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滟滟,京兆尹有请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给滟滟保驾护航,免得有些人狗急跳墙伤害滟滟啊。”清润的声音响起,旖滟望去,正见凤帝修一身白袍,头上带着个轻纱斗笠漫步晃了过来,骄阳下步履悠然,衣袂翩翩,让人一瞬间只感似置身清幽山谷,百草芳菲,有仙浅步,蹁跹而来。

凤帝修那张假面被她咬破尚在修补,今日他到弑修院吃茶,紫儿和依瑶便一直在盯着他脸上那张破脸瞧,显然已是发现了蹊跷。紫儿两人自然不会乱说,但京兆尹今日势必非常热闹,旖滟以为这厮要躲在太傅府,不会前往,倒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顶着个轻纱帷帽也要去凑热闹。

转瞬间凤帝修已到了近前,手臂一抬,却是从背后又取出一顶一模一样的帷帽来,二话不说便往旖滟头上一扣,道:“这太阳也恁毒了些,滟滟也带着吧,莫晒伤了。”

眼前光影一黯,旖滟冲凤帝修翻了个白眼,却也并不去在摘头上帷帽,只转身道:“走吧。”

京兆尹衙门,此刻虽是天热难耐,可因柳妈妈自首认罪,事有涉及如今风头正盛的中紫国第一美人,故早有百姓们里三圈外三圈地顶着大太阳将衙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太傅府的马车刚到,百姓们便最先察觉了,蜂拥般围了过来,旖滟和盛易阳乘坐同一辆马车,他们这边还未下车,后头沈华娥却已被衙役押了下来。

“那个就是歹毒阴狠的沈姨娘,打啊!”

“就是她!打死她,这样心狠手辣,阴险歹毒的女人不死没天理,打啊!”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瞬间一群人便拥了上去,两个衙役见百姓们群情激奋,气势汹汹,根本就阻挡不了,吓得也不护大夫人了,扔下大夫人便退了开来。

而沈华娥被推下马车,瞧见京兆尹衙门威严的大门,还有那镇在门外的一排血迹斑斑的刑具便感双腿发软,哪能想到还没等她站稳,一群百姓便冲了上来,她瞬间便被你一拳我一脚地打倒在地,浑身疼痛,眼前一阵发黑,只感四处都是铁拳向她招呼,有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要这么被活活打死了,她想哭,想叫,可是倒在尘埃中,四周都是乱踢乱踹的脚,她只觉呼吸都困难起来,根本无法叫喊出声。

旖滟从马车中出来正瞧见大夫人被围在人群中乱踢的一幕,她愕了下,只觉这古代人当真是正义的可爱。

“快,将人救出来。”一声沉喝传来,两队衙役从京兆尹衙门中冲出来,一面扯开围攻大夫人的百姓,一面大声喊着。

“让开,妨碍京兆尹执法皆处杖刑!都让开!被告死了尔等也难逃罪责。”

这两队衙役连喊带扯,这才将沈华娥救了出来,此刻沈华娥一身泥污,头发散乱,身上衣衫多处破裂,脸上更是鼻青脸肿,她眼泪横流,尚未进衙门,已是绝望。

她太天真了,以为还有翻牌的机会,只要解决了柳妈妈辖制了盛易阳,她便能重回过去的风光。此刻她多处肌肤裸露,她才明白,她是真完了。即便今日柳妈妈什么都不说,她能捡回一条命,以后也是生不如死。太傅府里又怎能容得下一个在衙门口被贱民撕裂衣裳,像落水狗一样受尽折辱的妾室?!有她这样的母亲,她的两个女儿即便还都完好无损也是完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死,她不甘心啊!

沈华娥泪水横流,心如刀绞,像死狗般被拖进了公堂。旖滟这才被紫儿扶着下了马车,登时百姓们便纷纷让道,他们一行往公堂走,还不时有百姓出言安慰。

“盛小姐莫要担忧,邱大人一定会严惩恶人,还小姐一个公道的。”

“盛小姐命苦,以后定然会苦尽甘来。”

“咱们眼睛都雪亮瞧着呢,今日若恶人不得严惩,定都给盛小姐鸣冤撑腰。”

旖滟一路点头颔首,态度亲和,仪态万千地进了公堂。光明正大匾下的条案后京兆尹邱大人一身正红色官袍坐地极稳,见盛易阳和旖滟一行进来,并未谄媚地下来见礼,只朗声道:“公堂之上,下官僭越了,望霓裳郡主和太傅大人容下官失礼了。”

旖滟凝眸望去倒是一愣,却见那京兆尹面容清俊,皮肤微黑,一身书卷气,竟是当日在醉仙楼于她曾争辩过嗟来之食的那个书生。这人此刻一脸严肃端坐在上,倒是有几分父母官的威仪,这若换做势利官员,见到太傅和郡主来,早迎候门外阿谀奉承了,此人倒是一如既往的书生之气,却也难得清正。

旖滟勾了下唇,轻轻颔首,道:“今日本郡主乃是苦主,邱大人只管审案便好,无需虚礼。”

她声音清悦动听,气态从容大方,上头邱致彦感受到旖滟盈盈含笑的目光,念及那日在醉仙楼自己不经意抬眼瞧见的那双惊鸿秋波般沉静的眼眸,不由黑脸一红,不自然地动了下身子。

凤帝修在一旁瞧着,轻哼了一声,向前晃了两步,道:“京兆尹难道要我等站着审案吗?”

他言罢,邱致彦瞧向凤帝修,却只吩咐衙役,道:“给苦主霓裳郡主和太傅大夫设座,其他和本案无关的闲杂人等清出公堂。”

那衙役听闻他的话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闲杂人是一身白衣的凤帝修,不由一急,道:“大人,那可是邪医谷主,是连皇上都奉为上宾的”

他话没说完,邱致彦便蹙眉沉声道:“公堂严肃,无论谁,既是旁观闲杂,便该置身公堂之外,请出去!”

衙役显然是深明邱致彦性情的,闻言不敢再言,硬着头皮来请凤帝修。

凤帝修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便连隆帝都奉他为上宾,今儿倒在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这里吃瘪,他脸上不由发黑,冷笑一声,只还没发作便闻身旁旖滟噗嗤一声笑。

凤帝修望去,隔着一层轻纱,旖滟绝丽的面庞上笑靥如花,一双清灵灵的眸子正满是戏谑地瞧着他,隔雾看花,原便是要美上三分的。凤帝修心神一荡,那恼意便烟消云散了,就闻旖滟轻笑着道:“天这么热,赶紧完事,回去我亲手给你泡茶喝,上头那位可是我的父母官。”

凤帝修闻言掩在宽大广袖下的手不由一动,于暗处握了下旖滟的柔荑,这才满是委屈地控诉道:“这狗官欺负我,滟滟竟还护着他,便不怕我一掌拍他提前去投胎?”说着,却是捏了下她的手又是一笑,道,“罢了,瞧在滟滟亲自烹茶的份儿上,我大人大量便不和这迂腐的书生计较了。”

言罢他这才松了旖滟的手,一拂广袖施施然向外而去,他这厢还没迈出公堂,外头却有几个铁甲侍卫推开围观百姓搬了张檀木太师椅过来放在了人群前,接着从人群后挤过来一个紫衫身影,人未至而声先到。

“让开,让开,滟儿妹妹的事便是我的事儿,滟儿妹妹的仇人便是我楚青依的仇人,今儿本世子非得亲眼瞧着沈家那毒婆子被绳之以法,五马分尸不可。”

说话间楚青依人已挤了过来,他见凤帝修一袭白衣正往外走,目光一转瞧了眼已坐在堂上的旖滟和盛易阳,还有一脸肃穆坐在高堂上的邱致彦哈哈一笑,便洋洋得意地道:“哟,这世上还真有人敢不给邪医谷主脸面,邱致彦,你小子有种,小爷今儿算服了。嘿嘿,幸亏小爷我早有准备,自备了椅子,啧啧,有些人站着看戏,滋味只怕要不好受咯。”

楚青依显然是早和邱致彦打过交道,自带了椅子来,他洋洋自得地言罢,正要撩袍坐下,眼前却是白影一晃,凤帝修已先一步窝进了那张太师椅中,楚青依潇洒地一甩后襟,往下一坐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凤帝修的腿上,当下他撅着屁股身影一僵,接着正欲怒,凤帝修却身子一斜懒依椅靠在楚青依耳边低语道:“恭喜楚世子,玄冥神功又精进了一层,只是明明身怀绝世武功却装废柴纨绔,楚世子不嫌累得慌?”

楚青依闻言双眸一眯,瞬间锐光直逼凤帝修,两人目光相遇,一个清冽含嘲,一个锋锐威怒,不过转瞬楚青依便敛了气息,面皮一抖,跳将起来,手中玉柄扇直指凤帝修面下一张俊脸,怒声便道:“什么邪医谷主,抢人椅子还口出威胁,简直比本世子还无赖!”

凤帝修翘起二郎腿,一把夺过楚青依手中折扇,唰地打开,悠然扇起风来,道:“都是来看戏的,楚世子何必动怒,这大热天的仔细肝火太旺伤了身子。”

楚青依冷哼一声,却只一脚踢向一旁随从,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再给爷搬把椅子来。”

随从硬生生受了一脚,却是单膝跪下,道:“世子爷出门就带了这一把椅子,这会儿您叫小的上哪儿给您寻椅子去啊,您就将就委屈一下,让奴才伺候世子爷吧。”

那随从说着双腿跪地,两肘支地,腰板却拱了起来,楚青依又骂了两句,这才大步跨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侍从腰上,喝道:“低点,腰身不能软点啊,硌死爷了!”

他这边骂骂咧咧,百姓们素知千亿王府世子纨绔不堪倒也见惯不怪,凤帝修更是眼角风都未扫楚青依一下。旖滟早已在堂中坐定,瞧了眼悠然坐在太师椅中摇着扇子的凤帝修,又扫了眼坐在侍从身上正气急败坏叫骂的楚青依,不由摇头一笑。

堂上邱致彦见外头楚青依鬼哭狼嚎的没片刻安静,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升堂,肃静。”

两排衙役跟着两声沉喝,外头一静,堂中跪着的沈华娥却是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先前盛易阳明明说已经解决了柳妈妈,可此刻那柳妈妈分明就跪在她的身旁,这叫沈华娥一阵害怕心虚。

场中静下来后,邱致彦锐眸盯着沈华娥,道:“堂下可是盛沈氏?你可识得你身旁所跪妇人?”

沈华娥深吸了一口气才回道:“民妇确乃盛沈氏,这妇人民妇认得,乃是盛二小姐的乳母柳氏。”

见沈华娥还算配合,邱致彦点头,又道:“盛沈氏,本官问你,这柳氏可是千安王府的家生子?是你亲自为盛二小姐寻的乳娘?”

沈华娥闻言咬唇,却不由瞧了眼盛易阳,见盛易阳冲她轻点了下头,她又稍稍安心,道:“正是,柳氏确是民妇为盛二小姐寻的乳母。”

她言罢,邱致彦便道:“这柳氏今日自寻到本衙,自认罪名,说当年她受你指使对年幼的盛二小姐百般虐待,不仅给其喂食冷水,还喂食混了沙土的冷饭剩菜,夜里更是不准婴孩睡觉,她合眼不足一刻便将其摇醒,任其哭闹不止,病了即刻寻医喂药,复又百般摧残折磨,使得小小婴孩多次险遭毒害,不仅如此,你还指使柳氏在盛二小姐牙牙学语之时故意教其口吃,肆意误导于她,她言语利索反要受到鞭挞之责,且将其圈于独院,不准女童于外人接触,直至其年岁渐长,成为货真价实的口吃结巴,这才将其放出,使得全府皆知嫡出的盛二小姐乃是天生的结巴盛沈氏,此等阴毒之事可是你所为!还不从实招来!”

随着邱致彦的话,外头百姓们早已从震惊难信变为了群情激奋,阴毒的手段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可却从不知道竟然有人可以心狠手辣到对懵懂无知,纯真无害的幼童使用如此残忍可怕的手段。

喂食冷水冷饭也就罢了,竟然到了夜里都不然孩子得到片刻安眠,健壮的成年人强迫他不能睡觉已能将人折磨致死,更何况是正长身体的婴孩。孩子快病死了,竟然令大夫马上诊治,接着继续折磨于她,对一个婴孩用如此手段,这人心怎能狠到此种程度,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更别说故意令人将牙牙学语的孩童生生给教成口吃了,这样处心积虑,阴狠歹毒,这还是人吗?!

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在后娘眼皮下讨生活命苦,可也从没听说过这样残忍的手段。这若他们是孩子的父母,那该心疼成什么样儿啊,生下孩子由人如此糟践,真真不如不生下她来,更不若生下来便将她溺死,也好过让孩子受这样地狱一般的折磨。

想着这些,人人不由将目光瞧向堂上坐着的旖滟,她一袭紫裳静默地端坐在那里,面纱遮挡了容颜,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那紫衣敛华,身影静淡,却有股宠辱不惊,不悲不喜的气度令人惊赞惊叹的心都绞痛了起来。

那女子身影若出岫云烟,若月影清辉般纤尘不染,她像是从淤泥中长出的一朵洁白莲花,哪怕生长的坏境再泥污不堪,她自水盈莲清,婷婷摇曳,她像是冰雪之地长于皑皑雪峰中的一支红梅,凌寒开放,自在无畏。

这样的女子,明明是富贵千金的命,任人一瞧便该像捧于手心细细呵护的,可谁又能想到她竟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难

一阵死寂过后,人们眼眶忍不住发热,几乎是一同蜂拥着往堂上冲,皆用要撕裂般的目光盯视着沈华娥,谩骂声谴责声不绝于耳,群情激奋。

见身旁人尽皆失控,楚青依也紧盯着旖滟,原本挂在脸上瞧戏凑热闹的漫不经心不见了,人也不知不觉从那侍从身上站了起来,双拳紧握,青筋直跳。

凤帝修因早先知道柳妈妈的所作所为,此刻倒依旧静默地坐在那里,只是帷帽下,一双凤眸已是深深地眯了起来。

而邱致彦显然没想到自己这还没审问呢,场面便就乱了起来,一愣之下他瞧了眼静静坐在堂上的旖滟,叹息一声,目中闪过了然。方才这柳妈妈投案自首,交待了这些阴毒手段,他想到旖滟清华无双的身影便觉激愤难掩,犹如针扎,更何况是这些百姓了。

对美的喜欢和维护,人皆有知,也是人之常情,这女子本该是千金之躯,受人呵护怜惜的,可却如此命苦。更难得的是,她没有被肮脏磨出光辉,反倒在艰难的坏境中磨砺出了独有的光芒,成为中紫国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且还品性端方,这太难得了。

邱致彦想着又是一声长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使劲拍了几声惊堂木,大喊道:“快,揽住他们,不准咆哮公堂!”

他大喊了数声,下头衙役们才惊过神来忙上前拦住蜂拥的人群,半响场面才被控制住。沈华娥和那柳氏却已被吓得像两堆烂泥般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邱致彦又拍了下惊堂木,怒视着沈华娥,道:“盛沈氏,你可认罪!?”

“大人,那毒妇柳氏已自认其罪,岂能有错,大人快将这两个毒妇千刀万剐!”

“身为妾室,竟然如此虐待谋害嫡女,胆大包天,这毒妇就算凌迟处死都不为过!这还有什么可审问的!”

外头吵哄哄一片,邱致彦又拍了两下惊堂木,这才安静下来。此刻沈华娥被千百双锐利的眼眸盯着,她几乎丧失了辩白挣扎的勇气,她张了张嘴,心里只觉今日就算她不认罪也是没用了。只是她不明白,柳妈妈明明已经招认了,为何盛易阳说他已解决了柳妈妈?

难道自己不认罪,柳妈妈便会当堂反水吗?沈华娥想着望向盛易阳,却见盛易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沈华娥心想盛易阳有把柄被自己捏在手中,他定然不敢欺骗自己,想着她不由大声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从没指使柳氏这样做啊。”

沈华娥自认出身不凡,从来心比天高,她不甘心就这么落败,不甘心今生落得如此凄惨收场,兀自挣扎,可那柳氏却要识时务的多,她人被旖滟拿住已知活不了,此刻见沈华娥如此,沈家都没有一个人出现为其撑腰,又见群情激奋,旖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又有楚青依目光似刀要将她割成片片,而那一身优雅的邪医谷主,不用瞧上一眼,她想到那种种古怪的毒药便浑身骨头发寒。

柳氏听沈华娥喊冤,也不待旖滟施压,自己便趴了两步,磕头道:“青天大老爷,罪妇招下这些罪名,以够罪妇死上千百次了,罪妇怎会豁出性命诬陷沈华娥,罪妇当年糊涂做下恶事,这些年一直心中难安,前些日又遭沈华娥灭口,这才前来投案自首,罪妇所说都是实话,不敢有半句虚言啊,这些钱财都是沈华娥所赏,有两件首饰是沈华娥的嫁妆,异常珍贵,倘使不是罪妇替她虐待盛二小姐立下大功,这样价值千金的首饰,有哪个主子会赏给下人?”

柳氏并没反水,反而再度指证于她,沈华娥一愣,随即明白,盛易阳根本就是在哄骗她,他根本没有替她解决柳氏!沈华娥登时面容狰狞起来,顾不上再分辨鸣冤,滔天恨意使得她猛然扑向盛易阳,口中大喊,“盛旖滟根本就不是太傅府啊!”

沈华娥话未说完,盛易阳却已猛然起身,一脚踢在了沈华娥的胸口上,恨声道:“你这贱人,我那么信任你,将整个府邸交给你来管,将我最珍爱的嫡女交给你抚养,没想到你竟是个面慈心苦,心狠手辣的,我盛易阳瞎了眼,愧对过世的夫人啊。我踢死你!”

旖滟听闻沈华娥的话双眸狠狠一眯,心思一动,见身旁蓝影欲阻止盛易阳,反而抬手拽住了蓝影。而外头,凤帝修眉梢也微微一动,眼瞧着盛易阳踢上沈华娥也未曾阻拦,唯楚青依双拳一提便要出手,可他掌风已出却被凤帝修一挥袖子挡了回去,他怒目盯向凤帝修,却闻他一笑,道:“怎么,这时候楚世子动手可就暴露了啊,装模作样,欺哄了世人二十年,功亏一篑了岂不可惜?更重要的是,此刻隆帝若知道楚世子身怀武功,只怕千亿王府要代替千安王府成为隆帝眼中钉了。”

楚青依闻言面色铁青,却未再动手,只冷哼一声扭开了头。随即他才想到盛易阳方才的举动蹊跷,盛易阳根本就不疼爱旖滟,自然不会是真情流露出手重伤沈华娥,倒像是为了堵沈华娥的嘴,再想着方才沈华娥没能说完的话,楚青依双眸一瞪,惊诧地目光从盛易阳的身上掠过又望向了旖滟。

堂中,盛易阳踢飞沈华娥后又冲了上去将沈华娥提了起来,两人目光相遇,盛易阳低声道:“夫人多疑,只相信自己,重要的东西自然藏在房中,为夫虽不爱夫人可却甚知夫人,夫妻一场,为夫给夫人个痛快死法也算还了你的情了。”

沈华娥闻言瞧着盛易阳凄厉一笑,那些真正能指证盛易阳的罪证她确实都藏在了她的房中隐秘处,看来盛易阳昨夜已得到了那些东西,他说的还真没错,他虽不爱她,可当真知她甚深。可恨她爱他一生,为他误了一生,倒是到最后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甘啊,不甘啊。可再不甘又能如何,今日能痛快地死掉已算是好结果了。

沈华娥怨毒地又望了盛易阳最后一眼,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于此同时,盛易阳也高高抬起了拳头,再度狠狠砸向沈华娥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