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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辉透过花格窗户一丝一缕进入毫无灯光的殿中,和大殿不过相隔不足百米的小偏殿中,顾皇后一脸阴厉地坐着,听着从大殿那边隐隐约约传过来的喧嚣声,双手再度紧紧攥了起来。

本来这份热闹应该属于她的,本来她是这中紫国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帝最钟爱的女人,她所生育的儿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可就是因为盛旖滟的突然也随之改变了这一切。

盛旖滟简直已经成为了她的克星,一声轻微的脆响发出,顾皇后保养优美的长指甲因太过用力攥拳而这断了两根,她张开手来,将断指从掌心抚落,眸光阴郁一片。

叫她疼的人,她定要叫其千百倍地偿还!

“你去安排吧,就按本宫之前交代你的布置,盛旖滟身旁有邪医谷主在,你行事小心一些!”

顾皇后言罢,身后一直站着的陈嬷嬷动了下脚,不由面露犹豫,道:“老奴总觉这法子有些不妥,娘娘便不怕弄巧成拙,万一那狐媚子真进了宫,只怕会对娘娘大大的不利啊。”

顾皇后闻言眯起眼来,眸中有赌徒般的嗜血和疯狂光芒一闪而过,遂阴冷一笑,厉声道:“那盛旖滟如今是个狂傲性子,本宫赌她死都不会进宫!男人都一样犯贱,只有得到了才不会总记挂着,也只有如此才能绝了睿儿对盛旖滟的念想,这个祸害,睿儿如今已经魔障了,本宫不能眼看着本宫辛苦养育的儿子毁在她的手上!你去吧!”

陈嬷嬷咬了咬牙,这才声音坚定地道:“娘娘但请放心,老奴一定办成此事!”

顾皇后轻轻点了下头,待陈嬷嬷出去,黑暗的偏殿空寂下来,她停止的脊背才靠在了椅背上,手指死死扣进扶手,浑身颤抖半响似呜咽了几下,这才撑起身子站了起来,重新挺直腰背出了偏殿,又悄然回到了大殿中坐在了隆帝身旁。

“你倒是说呀,滟儿妹妹到底中的是什么毒,竟至要用赤朱果这样的圣药来解毒?”

大殿东面的席面上,楚青依仍在追问着凤帝修,凤帝修手指扣着袖囊中装着赤朱果的檀木盒子目光淡淡扫过楚青依,道:“滟滟的事儿用不着你费心,她体内的毒本谷主自会解除,给她下毒的人,本谷主也自会料理,楚世子还是顾好自己的事儿吧。”

楚青依见怎么问凤帝修都不肯透露半句,面色一沉,道:“我有什么事儿?”

凤帝修挑眉,却道:“本谷主听说千亿王妃给楚世子说了一门亲事,女方乃是中紫国书香望族王家的嫡出姑娘,素有贤名。楚世子既然如今还在轩辕城中,想必这回是不打算逃婚的,既不逃婚,这会儿当准备做新郎官才对,这可是一生之大事,自然是要顾着些的。”

楚青依登时面色一变,偷眼瞄了一旁坐着的旖滟一眼,见她分明将凤帝修的话都听在了耳中,正瞧过来,楚青依恨得瞪了眼凤帝修忙冲旖滟焦急地道:“滟儿妹妹别信他说的,那都是我母妃的意思,我才不要娶什么王小姐。到底是谁给滟儿妹妹下了毒,滟儿妹妹告诉我,小爷找他算账去。”

旖滟见楚青依急于解释以至于涨的满面通红,眸光不由略沉了些,道:“我并不知体内之毒从何而来,楚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千亿王如今已耄耋之年,只怕早等不及要抱孙子,世子大婚之日我定奉上大礼。”

楚青依闻言脸色微变,一张年轻而俊朗的面上红色褪尽,染上了一层青灰,旖滟却早已转开了视线。凤帝修仰头自顾自地饮下一杯清酒,唇角扬起一抹自得笑意来。

楚青依青灰的面色归于平静,少年眸光冷锐地盯着旖滟,眉眼间有执着和坚定之色,几分暴躁和沉怒地冲旖滟道:“我不会娶什么王小姐!”

言罢,他蓦然起身,竟是大步而去,头也不回地出了灯火辉煌的大殿。

凤帝修见此扬了下眉,目光落在旖滟身上,却见她对楚青依的愤然离去似视而不见,依旧瞧着殿中歌舞指尖轻叩节拍,凤帝修唇角笑意一勾。

这女人当真是个狠心的,可却从来都狠心的叫他喜欢,得他的心。

他黢黑的眸子闪过潋滟的光彩,却在滑过殿门处时微微一凝,接着广袖一拂放下了手中杯盏,凑近旖滟,道:“我去更衣,滟滟要乖乖在此等我回来啊。”

见旖滟闻声也不回应,凤帝修倒也不介意,站起身来,身影很快离了大殿。

这边只剩旖滟一人独坐,离近的几位小姐才纷纷凑了上来,几人在御苑中皆和旖滟有过来往,倒都是识得的,其中吏部尚书家的柳姑娘率先瞧着旖滟身上那惊涛裙,问道:“盛妹妹这裙子当真别致,我都没见过这样色彩会渐变的布料,不知盛妹妹这裙子是在哪里买来的?”

她问罢,几个姑娘也都叽叽喳喳地附和起来。

“是啊,这裙子可真真是好看,颜色变幻的如此自然,也不知是怎么染出来的,盛姐姐快说,我也要去裁制一件这样的裙子。”

“这裙子似是天宙亳州出的莼湖绸,可一般的莼湖绸哪里能如此好看,只怕也就寻常人不得见的贡品莼湖绸才有能如此精美,你们眼馋也是没用,只怕这衣裳哪里都没得卖。我听说贡品莼湖绸一年只出五匹,色彩斑斓,极为漂亮,可都进贡天宙皇宫,供皇后娘娘一人使用。有剩余的也是不准流入民间的,都被一把火烧毁掉。莫丞相是天宙皇后的嫡亲侄子,盛妹妹救了莫丞相,这布料我猜定是莫丞相送给盛妹妹的,咱们也只能眼馋看看了。”

刘小姐一言,登时几个姑娘便皆露出的失望之色来,只能艳羡又惋惜地瞧着旖滟身上那件深浅蓝色变幻晕染的惊涛裙叹息。旖滟就怕她们注意不到这裙子呢,见此扬唇一笑,道:“刘小姐可是猜错了,供天宙皇后专用的贡品莼湖绸我是没见过,不过我这惊涛裙的布料并非贡品莼湖绸,不过是最一般的白色莼湖绸,又挑染了蓝颜色罢了。咱们轩辕城便有卖的呢,不过这样的布料似只染出了三匹,我买走了这匹蓝色的,还应有一匹红色,一匹紫色的,若是要买可要赶紧的。”

“盛姐姐此话当真,我最喜欢紫色了,是紫罗兰色的吗,在哪里买啊?”那刘小姐听闻猜错了倒也不觉失了脸面,双眸一亮,率先拉了旖滟的胳膊。

旖滟一笑,道:“这布是昨儿我才在盛衣楼中买了裁制的。”

王小姐不由一愣,道:“盛姐姐说的是司徒家的盛衣楼?我今日白日还去过呢,并未见此布料啊。”

旖滟又作一笑,道:“这布料不易染色,费劲心力就得了三匹,盛衣楼并不愿售卖,是我机缘巧合见到,这才死乞白赖地求着人家卖我的,王妹妹没瞧见也是自然。”

她们这边聊的热闹,不少坐的远的贵女贵妇们便都瞧了过来,今日旖滟这一身别致的衣裙可谓夺尽了殿中女人们的目光,好看的布料衣裳一直都是女人们的最爱,谁都渴望拥有。更别说,今日来参加宫宴的贵妇们都是富有之人,对珠宝衣服更是追求了。

听闻旖滟这边谈起她裙子的衣料来,大家都支着耳朵,那司徒家盛衣轩入耳,便都想着今日出宫便到盛衣楼去,这布料就剩下两匹,说什么也要抢到手一匹不可。

旖滟言罢,几个姑娘倒一下子都静默了下来,瞧着却皆是在动心思去买这布料。旖滟眸光一转,满是笑意地垂了头。她对衣着打扮素来不甚在意,今日精心着装自然不是她心血来潮之举。

要知道依瑶已奉命南下去买漂亮姑娘了,等这事儿办妥,她便会更加缺钱,而这晕染布料的法子正是她提供给盛衣楼的,布料卖的越好,司徒轩便要给她越多的分成。有此一回合作,以后她再要通过司徒家捞银子,想必也会更容易。

“盛姐姐是怎么说动盛衣楼买了这布料的?”王明菲的声音蓦然传来,旖滟扭头却见这丫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圆圆的眼睛晶亮亮的,显然也对这湖绸布料很感兴趣。

旖滟唇角微翘,抬指点了下小丫头的眉心,道:“小娃娃家家的怎么也如此臭美。”

王明菲却一嘟嘴,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才不是呢,过几日就是我娘的生辰了,我瞧娘亲似也极喜欢盛姐姐这裙子,便想着给娘亲也做上一件,她一定欢喜。”

旖滟见小丫头委屈,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右腮,尚未再言,身侧倒响起一个低柔恭敬的声音。

“郡主请用茶。”

旖滟闻声望去,却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宫女见旖滟的茶盏已空,又给她沏上了一杯新茶。

方才有凤帝修和楚青依在此,这些事都被二人代劳了,这会儿两人都不在,这宫女倒也机灵,旖滟淡淡瞧了眼她也没太在意,只微微点头道:“有劳。”

宫女似没想到旖滟竟会对她一个低贱宫女这般客气,诧了一下后面露感动,见旖滟未动那茶盏她便躬身托起了茶盏,奉至旖滟面前,道:“都是奴婢的本分,茶凉伤身,郡主说了半日话,定也渴了,郡主肩上有伤,莫饮凉茶。”

见宫女乖巧地将茶盏托着送至旖滟面前,王明菲赞赏一笑,道:“果然是宫里调教的,细心又贴心,是个好奴才,盛姐姐润润喉再说,我不急。”

旖滟抬眸瞧了眼那宫女,见她面上一层羞红,怯怯地瞧着自己,端着茶盏的手却纹丝不动,她唇角掠过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呵呵,这宫女有点意思,羞怯的也太过了些,戏做的太假可便不真了。

瞧了眼那茶盏,旖滟刚抬起手来,谁知一道锐光逼来,接着那端着茶盏的宫女便蓦然惨叫了一声,随之她手中端着的茶盏脱手,那一双捧着茶水的芊芊玉手紧跟着居然自手腕齐刷刷掉落,可诡异的是一滴血都未自断腕喷出。

旖滟眉毛都未抬一下,只左手一抄接住了那茶盏,杯中茶水半点未晒,接着身子往后动了下,冷眼瞧着一道强劲的白光闪过,直打在那因痛苦惨叫后又跪倒在地的宫女身上,将她的身子如破布一般撞飞出老远,滚在了大殿正中。

那宫女飞出去,撞倒一个舞女,倒在地上断腕才涌出大量鲜血来,口中也喷出血来,扭曲地疼的直打滚,殿中歌舞突断,尖叫声一片,众人都惊骇地瞧着这一幕,却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贵女贵妇们的尖叫声却此起披伏。

而王明菲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惨白尖叫着蹦跳起来,可不想她慌乱之下竟踩在了那宫女的断手上,登时又尖叫着乱蹦乱跳,旖滟忙去拉她,欲做安抚,倒被她踢的那断腕落在了裙摆上,沾染了血迹。

而王明菲跳了两下,终于不堪刺激,小脸惨白着晕厥了过去。

这一幕不过是瞬间之事,众人惊魂未定,一道白影一晃已到了殿中,一身冷然地站在了那蜷缩打滚的宫女身旁,依稀白衣恍若谪仙蹁跹而临,清俊面庞上笑意如风,明明是男子如玉,温润俊逸,可却叫人望而生畏,偏体生寒,正是凤帝修。

隆帝回过神来,率先出声,道:“谷主这是?”

凤帝修手指微动,弹出内力,点了那宫女的穴道,令其蜂拥的血稍稍停滞,这才清声道:“不过是替陛下惩治一个敢金殿下毒的奴婢罢了。”

他言罢这才瞧向旖滟,却见旖滟单臂抱着晕厥的王明菲,神情淡淡,美眸望来却带着一丝不赞同和显而易见的责备。

凤帝修瞧了眼可怜兮兮躺在旖滟臂弯的王明菲,无辜的冲旖滟眨了下眼。

天知道方才他走到殿门便见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他的女人下毒时有多么的恼怒,他想都未想便出了手,只为平复满腔怒意。他不过是出去一圈,便有人对旖滟动手,岂容他手下留情?!

他知即便再血腥的场面旖滟也不会害怕,自然出手毫无顾及,盛怒之下哪里顾得上王明菲和这满殿的女人们。这些女人惊不惊吓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反正那下毒手的人定然在这殿中,谁动的手,这场面越血腥便越是能威慑于他。

“什么!这宫女下毒?!”隆帝惊声道。

凤帝修挑眉,几步到了旖滟案前,执起那茶盏,手腕一转,那茶水便破盏而出,飞向了殿中蜷着的那宫女,准确无误地都撞进了她的嘴中。

那宫女吞咽下去,眨眼间只听噗噗几声响,臭气熏天,原本便成血人的宫女身下一堆黄秽之物流出,屎尿流泻了一地。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愕住,又是噗噗几声响,宫女腹泻不止,恶心之味几乎瞬间充斥了大殿,令人几欲做呕。很显然,这下毒之人目的并非毒害旖滟的性命,只是想叫她丢尽颜面。

可一个闺阁女子,倘若当众出了这样的丑事,这辈子也都毁了,谁肯娶这样一个丑态传遍天下的女人?这下毒之人不谋人性命,可却比取人性命还要阴毒可恶。

见此,殿中众人一面掩鼻一面窃窃议论,隆帝怒不可遏,宫宴之上出了此等事,还是冲着今日的大功臣旖滟去的,这叫他今日再度颜面尽失,铁青着脸,隆帝虎目瞪着那宫女,厉声道:“谁指使你谋害郡主的,还不快招!”

那宫女身子一抖,却显然出手时便知不能活命,嘴一动,似要咬舌,一道银光逼去,血痕划破了宫女半张脸,连带着却有两颗牙齿及一粒黑药丸掉在了地上。

凤帝修冷笑一声,道:“不招供你是死不了的,既你不识趣,本谷主不介意帮你认罪。”

宫女岂会不闻邪医谷主的响亮名声,早知邪医谷主性情邪佞残忍,心狠手辣,更有许多能将人折磨的恨不能从未生出娘胎的毒药,闻言她浑身一抖,拼尽气力爬起来就往殿中玉柱上撞去。

凤帝修冷眼瞧着并未阻拦,而玉柱那边,君卿洌却一掌拍出,生生阻了那宫女的撞势,将其击飞回殿中,那宫女跌落,凤帝修却猛然双眸一眯,右手一挥却还是晚了一步,宫女跌在地上气息全无,显然已死。

这宫女并不是被君卿洌一掌给拍死的,而是混乱间,她衣衫鼓动,有人趁机出了手。而能在他眼皮下动手且得手的,这殿中不过两人罢了

凤帝修不用多想,也已清楚了致使宫女给旖滟下毒的那人是谁,一时间俊面生寒,他浑身戾气暴起,刚迈了一步,却不意衣袖被人从后拉住,回头正见旖滟已将王明菲安置好,左手扯着他的广袖,冲他轻轻摇头。

凤帝修蹙眉,旖滟却拉了他坐下,低声道:“死无对证,害我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我盛旖滟不喜欢被人算计,定要亲自讨还回来才能心中舒服!”

099咎由自取

旖滟樱红若花瓣的唇角轻轻勾起冷然的弧线来,是谁下的手其实并不难猜。

“会下这样药效可怕的泻药,无非就是要令我出丑罢了,这手段一瞧便不是男人会使的。而这个大殿中,这般嫉恨我,又有胆子,有能耐下此手的也便那么寥寥数人而已。”旖滟拉了凤帝修再度淡淡开口。

方才她最先怀疑的便是顾皇后和骄阳公主,那宫女被凤帝修拍飞出去时,她便盯向了顾皇后,顾皇后的脸上有慌乱,惊惧之色闪过,可就在她认定是顾皇后所为时,凤帝修给那宫女灌下了茶水,宫女腹泻不止,顾皇后脸上却又闪过了诧异不解之色来。

若是顾皇后下的手,她不可能会不知那茶中是何种毒,这又让旖滟疑惑了起来。

之后那宫女未及细审便死了,能在凤帝修眼皮下悄无声息地杀掉那宫女,除了莫云璃便是夜倾,她当时便又盯向了中台。而中台上,莲华公主显然很是诧异,似没想到那宫女会突然死掉。夜倾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来,更看不出曾出手过,但他身侧坐着的天香公主却分明惊吓太过,整张脸白地跟张纸般,虽面上尽是惊惧,但那蓦然靠在身后宫女身上的动作,却透着股松了一口气的无力感,眼睛中更是有三分不容错认的侥幸,这已经足够旖滟认定是这女人动的手脚了。

“高雪莹总归是天乾国的公主,倘使那宫女不堪折磨供认出她来,那对夜倾来说也并非好事,只怕是方才事发,高雪莹太过惊惧露出了什么破绽,叫夜倾发现了端倪,这才会出手替高雪莹善后的。”旖滟言罢,蓦然扭头盯向凤帝修,眯起眼来,又道,“你干嘛要替这女人治病,惹出烂桃花来,如今倒要我来倒霉!”

凤帝修被旖滟质问却想到了不久前旖滟在珍巧阁和天香公主不愉快,后因此恼恨于自己,气极的事情来。相比那时候,她此刻似发牢骚又似吃味的态度,简直就叫他心花怒放。

因旖滟的质问,凤帝修心情蓦然就好了起来,狭长的凤眸一眯凑近旖滟,勾起唇来,道:“我早年欠了人情,给她治病不过是还此人情罢了,滟滟可千万不要多想,也大可不必为此吃醋。”

旖滟见凤帝修双眸晶灿,却讥诮挑眉,道:“我吃醋?别说笑了,她高雪莹够资格让我吃醋吗?”

大殿中一番变故,气氛便地凝滞,隆帝见那宫女竟就这么死了,更是怒不可遏,沉声道:“这宫女到底是何来历,是受何人指使,竟敢在宫宴上做此下毒之事,太子,此事便交由你调查,务必要将罪魁祸首给朕找出来!”

隆帝言罢,君卿洌忙单膝跪地领旨,隆帝便又安抚地瞧向旖滟,道:“令霓裳郡主受惊了,宫中竟藏有此胆大包天,苞藏祸心的宫女,朕定会查明真相,给郡主一个交代的。”

旖滟欠了欠身,扬声道:“皇上,臣女受些惊吓实在没什么,怕只怕这宫中藏有的恶人并非只此一个,今日这恶人倘使目标不是臣女,而是皇上,那才是真真的糟糕。”

旖滟言罢,中紫国的朝臣们面色大变,一阵纷乱。隆帝却从旖滟的话中听出的暗示来,确实,今日这宫女能受人指使毒害旖滟,难保下次不会对他这个皇帝下手。想旖滟出丑的人隆帝心里也有数,对那宫女的来历他心中自然也有所猜测,此刻更是老眸微眯,杀机浮动。看来这宫廷之中是太不干净,得肃清一下了,混入他国奸细这可不是能够马虎之事。

“太子,朕令你今日起接管禁卫军,将这宫廷上下掘地三尺,给朕好好整肃一下,细细排查,将这宫里所有的牛鬼蛇神都给朕抓出来,一个也莫放过!”隆帝不禁再度下命。

旖滟这才淡淡瞥了眼天香公主,却见她正垂着头,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隆帝要清查宫廷,只怕这皇宫中各国安插的细作们要遭殃了,鉴于天香公主的作为,她定会向君卿洌建议好好查查天乾的细作,夜倾安排在中紫皇宫的人,这次即便不能全部抓出来,也定要叫他损失惨重不可。

呵呵,旖滟想,夜倾势必会将这笔账算在天香公主头上,显然天香公主也很清楚这一点呢。

禁卫军统领原本是顾皇后的娘家子侄,显然皇帝因她方才的话,对这次的事儿很是介怀,连顾皇后也被怀疑了,隆帝将禁卫军交给了君卿洌,这倒也是意外的收获。说起来,她倒还要谢谢天香公主呢。

顾皇后听闻隆帝的话,脸色难看,她的父兄不知费了多少气力,这才将禁卫军一直把持在手,这些年隆帝一直宠信她和君卿睿,可如今竟一句话便将禁卫军交给了东宫。这个霓裳郡主,果真是她的克星!

顾皇后下唇险些被咬破,接着她抬眸飞快瞧向殿侧伺候着的陈嬷嬷。陈嬷嬷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小宫女,小宫女当下便向旖滟走去。

皇后见状垂下了眼眸,原本她便是要对盛旖滟下手的,没想到她的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别人抢了先,这可真是祸害人人得而诛之啊,可见盛旖滟有多么的招人恨。

不过如今也好,生出这样一场事儿来,想必盛旖滟的防备心和警惕性都会有所松懈,她的人在浑水摸鱼的施展动作,成功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郡主的衣裙沾染了污垢,请随奴婢前往整装梳理。”一个小宫女在旖滟身后盈盈一俯身,恭谨地说着。

旖滟回头却见那宫女正盯着她染血的裙摆,一双美白分明的剔透眸子里有着两分惋惜。旖滟微一扬眉,道:“怎么?你很喜欢这裙子?”

宫女听闻这话才一下子回过神来,似受惊地抬眸瞧了眼旖滟,见她面上挂着和气的笑容,并没任何恼意,这才又低了头,恭敬地道:“奴婢之前在宫里的伺衣局当差,也染过布料,郡主这裙子染得真是好看,就这样毁了实在可惜。”

凤帝修闻言瞥了眼那宫女,道:“今日滟滟也累了,这宫宴惹人厌,我看不必麻烦一场去换衣了,左右赤朱果已经拿到,咱们这便回去吧。”

旖滟听罢目光依旧在那宫女身上,见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对凤帝修的话倒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旖滟不由挑了下眉。这宫女反应自然,态度恭谦,举止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可她的直觉却总觉她有问题。何况她并未忘记方才顾皇后瞧见凤帝修掌飞那宫女时脸上的惊惧慌乱,以及后来她瞧见那宫女腹泻不止时的一刹那诧异。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倒要瞧瞧这宫女想做什么,瞧瞧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窥视着她。

故此,旖滟微微一笑,起了身,冲凤帝修道:“一身血腥味,即便要回府也先换了这裙子再走,我去去就来。”

旖滟会介意身上的血腥味?凤帝修听闻她的话眸光一闪,眼见旖滟跟着那宫女缓缓离开,他目光淡淡落在那宫女的背影上,锐光隐现。他虽没看出这宫女有何问题,但显然旖滟是怀疑了,既然旖滟觉着此宫女有问题那便定不会有错。

刚刚出了事,在这风口浪尖上竟然还有人打旖滟的主意,这叫凤帝修心中一股怒火汹汹升起,清明的眸子也瞬间暗沉了下去。不过旖滟显然是想一探究竟,将计就计的,他这会儿若随了出去,自然便会打草惊蛇。且他也很想看看,到底是谁,又在使什么坏心眼。

凤帝修眸光瞬忽又恢复清明,淡淡回头,举起杯盏,却在抬腕时冲对面殿侧站着的一个伺候的太监瞧了眼,那太监接收到凤帝修的目光,躬身上前给人斟酒,却做出酒壶已空的模样来,一个请罪托着空酒壶忙出殿而去。

殿外,旖滟随着那宫女走了几步,突然止步,道:“对了,方才王家妹妹的绣鞋上也沾染了血迹,你且等等,我去寻王妹妹一起换衣。”

旖滟说话间便要转身,那宫女忙紧跟一步,道:“郡主,王小姐惊吓过度晕厥过去,方才移到偏殿太医已看过了,并无大碍,只是王小姐惊魂未定,哭个不停,不愿在留在宫中,王夫人心疼女儿,已经带着王小姐出宫了。”

旖滟闻言停下脚步,诧异地盯着那宫女,道:“竟已出宫了吗,倒是我连累了王妹妹。”

宫女脸上浮现笑意,道:“郡主受人毒害,又非故意,岂能说是连累了王小姐,郡主真是好人。太子殿下看重郡主,定会替郡主找出真凶,给郡主出气报仇的。”

旖滟不觉扬眉,又道:“你怎知太子看重本郡主?”

宫女却又是一笑,道:“便是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好好伺候郡主,带郡主去换下身上血衣的。殿下如此关心郡主,生恐郡主穿着沾血的衣裳会难受害怕,殿下对郡主的看重奴婢岂能看不出来。”

旖滟面上露出恍然来,笑着道:“你是太子殿下的人?”

宫女点头,清澈的眼眸中全是崇敬,道:“奴婢名唤翠竹,若没太子殿下,奴婢早在四年前便被冤死在这宫里了。太子殿下是好人,虽然殿下性子清冷了些,但奴婢瞧的出殿下是真关心郡主,郡主奴婢多嘴了,郡主请跟我来。”

宫女说着,见旖滟面有不愉,这才住嘴,继续引路。

旖滟勾起唇角,缓步跟上。这宫女很聪明,遇事也很沉着,可她错便错在不该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去装君卿洌的人。

旖滟又跟着那宫女走了两步,再度止步,道:“等等。”

见宫女停步疑惑地瞧来,旖滟一笑,道:“我突然想到个事儿要交代狄谷主。”她说着回头,随意冲身后一个出了殿的太监招了招手。

那太监手中端着托盘,刚从殿中出来,正要往东面走,见旖滟冲自己招手,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又转身匆匆跑来,旖滟便道:“一会儿我换好衣裳不想再回殿中去了,你去告诉狄谷主,今夜狄谷主还要给我解毒配药,请他代我辞别皇上,我等下在易光门等他。”

旖滟说罢,余光瞥向翠竹,那唤翠竹的宫女本心神紧张,见旖滟不过当着她的面吩咐太监两句,且这太监也是随意唤来的,当下心神有片刻的松动,旖滟观她神情,趁其松神迅速冲那太监低语了几个字。

太监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心里却百般纳闷,霓裳郡主怎就知道他是自己人呢,竟如此放心地交代他做事。

他却不知,旖滟是料定了凤帝修不会放心自己跟着这宫女走,她和这宫女不过前脚出了大殿,这太监便随后跟了出来,不用多想,旖滟也猜到他定是凤帝修的人。何况旖滟眼力非凡,太监方才过来听命时,他眼中的晶亮,神情瞬间的期待,虽都掩饰的很好,可还是被旖滟瞧出了端倪来。

大殿中,皇后见旖滟放心地跟着那宫女出去,心情大好,抬手亲自斟了一杯酒端起,指甲轻轻一弹,晃了下酒杯,奉给面色不愉的隆帝,道:“皇上,臣妾统领后宫,可今日宫宴却出了如此之事,宫女中竟有此等大胆包天之人,臣妾罪责难辞,请皇上原宥臣妾。”

隆帝见顾皇后双眼微红,神情恭谨而忐忑,沉哼了一声,可到底当着众多大臣的面,没落皇后的脸面,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

不过片刻,他便抚上了额头,眼神也恍惚起来,顾皇后见他身子一晃,忙亲自扶住,道:“皇上,皇上您喝多了,臣妾扶您下去散散酒可好。”

隆帝只觉脑子真真迷糊,头也疼了起来,不由甩了下头,确也感觉疲惫,便靠在顾皇后身上点了下头。

顾皇后随意和莫云璃,夜倾客套了两句,令宫女将隆帝扶出了大殿。待出了殿,隆帝已全然靠在了宫女身上,陈嬷嬷迎上来,低声道:“娘娘,一切都很顺利。”

皇后双眸微挑,浮现满意的笑来,道:“将皇上扶下去歇息。”

陈嬷嬷应了一声,亲自上前接过皇帝,一行人缓缓而去。皇后瞧着,面上露出似悲似痛的扭曲笑意来。

天香公主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知自己的小动作早被夜倾洞察了,不然方才他不会出手杀掉那宫女,虽此刻已风平浪静,可高雪莹知道这事儿没有过去,夜倾随后不知会怎么发作于她呢。

此刻她面色依旧惨白,她只是想叫旖滟难堪,没想到会闹成这样。那宫女是天乾国的死士,倘使下毒不成,便会咬舌自尽,她以为即便害不成旖滟那宫女一死,也没人能怀疑到她,根本不会出什么事儿,可没想到凤帝修会拍出了宫女嘴里的毒牙,那宫女没能死成,最后却累的夜倾出了手。

天香公主心有余悸,正害怕,一个太监却突然靠了过来,为她换了一杯新茶后,低声道:“霓裳郡主在殿外等着公主,郡主要和公主就方才发生之事好好谈谈。”

天香公主登时身子一僵,她猛然扭头去看那太监,却见太监一双眼睛阴冷冷浮着笑意,接着一垂头,若无其事地退了下去。那眼睛和他说的话却在高雪莹脑海中不住晃动,她想,盛旖滟定是知道了什么,她不会抓到了什么把柄吧,倘使她不去赴约,盛旖滟会怎么做?

这种不明能她惊恐万分,坐立不安,终是一咬唇,缓缓站了起来,冲身后宫女道:“扶本宫去更衣。”

夜倾见她起身,目光却望向了凤帝修,恰凤帝修也正摇着酒杯看过来,一双眸中清澈无垠,笑意微扬,却又隐含威压。夜倾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侧头瞥了眼高雪莹,终是一言未发,当做什么都不知地执起酒杯冲凤帝修举了举杯子。

凤帝修挑唇一笑,也广袖一扬,回敬夜倾,两人同时抬手,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微妙中达成了某种共识和协议。

见天香公主脸色不大妥当地随着一个太监离开了大殿,坐在天乾使团席面上的白子清眉宇微蹙了下,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他正欲欲起跟出去瞧瞧,却见上头夜倾冲他抬手示意,分明是令他坐回去。

白子清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叹了一声,抬起的膝盖又落了回去。

邪医谷主和霓裳郡主显然都不是等闲之辈,公主自不量力,闯下了祸事总是要负责的,倘使殿下此刻再护着公主,给予阻拦,若邪医谷主和霓裳郡主被惹恼,执意去查方才那宫女的死因,说不得就要将天乾国扯进去,虽天乾无惧中紫国,但这里可还有天宙国人,与其节外生枝,倒不如天香公主自己来承担了后果。何况,今日公主惹恼了王爷,王爷只怕也想借邪医谷主和霓裳郡主的手教训公主。

公主今日只怕倒也是咎由自取。

100高雪莹清白尽毁

旖滟跟着翠竹很快到了离大殿不远的一处小偏殿,里头灯影憧憧,伺候的宫女听到动静快步迎了出来,翠竹便道:“给郡主更换的衣物可都准备好了?”

穿紫色比甲的小宫女忙福了福身,道:“都准备好了,郡主请随奴婢来。”

翠竹回头冲旖滟笑道:“郡主,这紫苑殿是专门给来参加宫宴有需要的贵人们暂时歇息之处,春柳,秋果会伺候郡主换裳,奴婢也会守在这里,郡主但请放心。”

旖滟点头,跟随紫衣宫女进了殿中,她身影消失,翠竹便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来,随意一招手,蓦然间便有八个黑衣人从暗处闪了出来,形同鬼魅。翠竹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们守好紫苑殿四周,霓裳郡主会些武功,千万莫叫她跑了,这可是娘娘亲自交待的事情,若出了岔子,咱们谁都别想好!”

八个黑衣人闻言一躬身,如风般四散开来,守住了紫苑殿四周。翠竹这才舒了一口气,又望了眼灯影昏黄的紫苑殿,快步往回路去给迎陈嬷嬷。

殿中,秋果带着旖滟进了大殿便引着她绕过一座白玉底座十二屏的牡丹屏风进了内殿,里头轻纱浮动,灯影黯淡,依稀热气腾腾。衣架上挂着一套全新的鹅黄色宫装,秋果笑着道:“郡主若想沐浴,奴婢们已准备好了热水,倘使郡主急于出宫,奴婢们这便伺候郡主换衣。”

这两个宫女和先前的翠竹一样态度恭敬,很是尊重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怕她起疑罢了。旖滟笑容清浅,声音温和,道:“你们想的很周到,我正想沐浴。”

她言罢便往浴桶的方向走,见秋果,春柳欲跟进来便摆手道:“你们在外殿侯着便好,我沐浴时不惯奴婢伺候。”

秋果,春柳闻言对视一眼,想着这四周已遍布暗卫,旖滟已是插翅难飞,且旖滟瞧着也并未起疑,两人便忙恭敬地同时应声,道:“是。”

说罢,二人转身往外殿去,旖滟望着两人比寻常人似更轻盈的脚步扬了下眉。

皇后倒是高看她,即便她右臂有伤,行动不便,这大殿里里外外也都安置了如此多的高手,便连两个宫女都是会武艺的呢。

她想着快步绕过纱帐,取了那套鹅黄色的宫装,利索地褪掉了身上的蓝衣。

且说高雪莹跟着太监出了大殿便被带着往殿东的宫殿走,越走越是静寂,耳听殿中的喧嚣声已经远去,高雪莹忍不住停步,道:“霓裳郡主在哪里?她到底要说什么,知道了什么?!”

那宫女在茶中动了手脚呈给盛旖滟时,她分明瞧见她们说了几句话,难道是那宫女被盛旖滟套出了什么话?或是不小心露了什么破绽?不然盛旖滟怎么会那么肯定事情是自己做的!

高雪莹心中慌乱,问罢,太监却不曾回答,只加快了脚步,道:“郡主就在前头的殿中等着公主,奴才只是负责传话带公主过去,其它的事一概不知。”

高雪莹见他如此,又走了两步,骤然停下脚步,见四周安静,空无一人,只余宫灯摇曳发出微弱的光来,她突然心中慌乱压下,升起一股狐疑和警惕来。

不对,若盛旖滟真拿到了什么证据和把柄,岂会隐忍不发,早便当众揭穿她了!

这念头入脑,高雪莹面色一变,危险感扑面而来,她二话不说转身便欲跑,岂料腰肢刚转,后颈便是一痛,接着便陷入了黑沉。

旖滟刚披上那件鹅黄色的宫装便闻东面的窗户传来轻微叩响,她唇角勾起,快步过去打开了窗户,果见先前得她吩咐的太监扛着个女人闪了进来,那女人一张芙蓉面即便苍白无色也美丽动人,正是高雪莹,旖滟赞扬地瞧了眼太监,低声道:“叫什么?办事效率挺高嘛!”

太监虽不大懂何为效率,但却明白旖滟是在夸他,闻言腼腆一笑,道:“属下李铭。”

旖滟点头,却闻外殿已传来了低语声,似是有人来了,她眸中冷光滑过,再度低声道:“李铭,将那蓝衣给她披上,头发散开,丢到浴桶里,别忘了弄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