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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根本不在意,盛易阳根本就不是旖滟的生身之父,更不配做旖滟的父亲,也不配替她的婚事做主。可即便是如此,莫云璃抢在他前头下了聘礼,而且还该死的得到了盛易阳的认同,这样的事还是叫他难以容忍,气得五腹六脏都要爆炸了。

见莫云璃和凤帝修当着自己的面又争执起来,旖滟一阵烦躁,怒地甩脱凤帝修的手,自上前两步从他身后走出来,道:“你别添乱了!”

凤帝修刚刚的话还掷地有声,此刻旖滟便甩开了他的手,他面上挂不住,心里直泛酸,怒火更是突突直冒泡。奈何还没发威,旖滟便嗔了他一眼,又道:“我们是何关系用不着解释给别人听,咱们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就好。我和他有账要算,你让我和他说个清楚。”

凤帝修被旖滟两句话搅成了一汪水,春风一过,涟漪层层,脸上的冰封之色立马有所消融。

旖滟这才面向莫云璃,见他一脸温柔无害,深情无悔的笑,只觉一阵头皮发麻,不明白莫云璃怎么突然间就变了态度。她美眸挑起,只觉他那神情万分碍眼,不由蹙眉,厉声道:“你别笑!”

她话音都未落,莫云璃俊面之上便再不见半点笑容,要多顺从便多顺从,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只是他的眸光却分明更柔和了一些,满满都是宠溺的润光。

他那什么表情,还能再渗人一些不!旖滟登时非但没感觉好受些,反觉他这样更加碍眼。她眉头又拧紧了些,这才道:“莫云璃,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莫云璃挑了下眉,俊面上依旧满是无辜,似根本不明白旖滟为何而怒,又上前了一步,他浓密低垂的睫毛下,一双烟雨迷蒙的眸子似静夜之海凝视着旖滟,道:“璃倾慕霓裳,此于报恩无关,只关我心。”

一句于报恩无关,只关我心,堵得旖滟半响说不出话来,更令凤帝修脸色再度冷厉,莫云璃却毫不在意二人反应,又道:“霓裳,今日下聘我早征询过你的意思,你明明默认了的,此刻你如此气恼,实非璃之本意啊。”

莫云璃的语气无比真诚认真,神情无辜地近似控诉,旖滟瞪大了眼睛,怒声道:“你何时征询过我的意思?我又何时何地同意了?莫云璃,你吃错药了吧?!”

莫云璃见旖滟双颊因气恼而绯红,一双明眸瞪着他,满是愕然,他唇角忍不住勾起,慢悠悠地道:“你再想想,那日承蒙霓裳相帮,璃曾说过,霓裳和在下先有同生共死之义,后生互救之情,又有了肌肤之亲,等你好了后,我便到太傅府提亲的,你明明没有反对,还说我是天宙丞相命应该很值钱,要璃多送些救命银子,难道霓裳口中的救命银子不就说的是聘礼吗?昨夜霓裳于我在路上相遇,我也说了,今日是近来最好的黄道吉日要来下聘,霓裳也未曾阻拦反对啊,这还不是默认吗?”

旖滟闻言又愣住了,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在莫云璃那里救命银子和聘礼就等同了起来。她认真回想了下救莫云璃那夜两人的对话,依稀莫云璃是说了要提亲的话,她好像确实也没表示过拒绝,可他那时明明是以玩笑的口气说要提亲的,她当他开玩笑自然也不会认真的去拒绝,这怎么能叫默认呢!

瞧着莫云璃那张无比较真,委屈的脸,旖滟暴怒起来,靠,逗弄她很好玩吗!

莫云璃的话成功令四下的看客们激动地双眼发抖。原来郡主和莫丞相都同生共死过了,原来是自家郡主同意莫丞相来提亲的,原来郡主和莫丞相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原来郡主并不喜欢邪医谷主啊可为什么方才郡主一出现便一副恨不能劈了莫丞相的样子,为什么方才郡主对邪医谷主的态度更温和有情一些啊?但不管怎么说,这婚事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莫丞相下了聘,老爷又答应了,郡主该当嫁给莫丞相才对。

听着四周响起的议论声,旖滟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凤帝修根本便不信莫云璃的话,那番说辞分明便是莫云璃在自说自话,明眼人一瞧,旖滟对莫云璃根本没有半分情意,又怎么可能默认他的提亲,而那什么肌肤相亲的鬼话,他当夜即刻寻去,莫云璃充其量是给旖滟肩头伤口解了毒,若那都算肌肤相亲,他和旖滟都算得上行过鱼水之欢了!

莫云璃这是想逼婚?好,很好,太好了。见旖滟一张俏脸都被气得绯红,凤帝修突然敛了怒气,他很清楚旖滟的性子,准备冷眼旁观,瞧着莫云璃异想天开地一头撞在死墙上。

和凤帝修想的一样,旖滟也以为莫云璃这是在逼婚,他对她只一日态度大变,不可能没有理由,旖滟思来想去也问题也只能是出在那暴龙弩上,忘恩负义的东西。

“肌肤之亲?呵呵,我倒不知我救了莫丞相,受伤过重被莫丞相抱着前去就医,就这点程度便能算得上肌肤之亲了。我救莫丞相的命原来就是等着莫丞相来败坏我名声的?好个同生共死之义,互救之情,今日我”

旖滟杀气腾腾,可还不待她说出任何狠绝之话来,莫云璃便又黯然一笑,倏忽长叹一声,接着用他暗沉却清晰的声音打断她的话,道:“看来是璃误解了霓裳的意思,璃倾慕霓裳,自然不会做任何叫霓裳为难之事,即璃的提亲令霓裳愤怒至此,那么璃今日不再提此事便是,但是璃万不会放弃霓裳。璃多亏霓裳相救才能活命至此,一些东西便作为谢仪留下,如此霓裳当不会生气拒绝了吧?”

莫云璃言罢不待旖滟反应便广袖一挥,道:“来人,将红绸抽去。”他说罢,又迈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笑望着坐在地上鼻青脸肿,一副闹不清状况的盛易阳道,“方才璃于太傅所提之事暂且作罢,来日璃赢得佳人心当再度登门,告辞。”

莫云璃说罢转身,竟是再不停留地往府门外离去了,随着那蓝色的身影,他带来的一众侍卫也已按着吩咐迅速地将红木箱子上代表聘礼所用的红色绸缎全部抽掉,又带出了盛府。

既没了红绸缎自然算不得是聘礼了,既没有下婚书,自然也不能算提亲,既莫云璃说今日所提之事暂且作罢,那自然便也不算订了亲,这更不是逼婚了。那今日闹的这一出到底算怎么回事?

转瞬间莫云璃已带着天宙国的人消失在了盛府中,走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只剩下一地红木箱子,一箱箱珠宝珍玩在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象。

盛府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搞不明情况,可旖滟耳边却还回响着方才莫云璃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他传音入密的那句话,眼前还闪动着他微微侧头笑瞧她的那一眼。

他说,“霓裳,你既不愿,我又忍强迫?今日,不过是想你知道,我,是认真的。诚如所言,璃的命确实很值钱,谢礼退后,以后概不再付了哦。”

这个人他来盛府并不是为了提亲下聘,他是要借此告诉她,他对她是当真的,他是要用这种法子让她正视他,记着他。兴许他还知道她缺银子,在和司徒轩合作搂银子的事儿,所以他便当真送了这救命银子来。

倘使没有先前的事儿,她看到这满院子的珍宝定会万分开心,可如今,这心里为何总觉怪怪的,连带着她最喜欢的银子都如此碍眼起来。看着它们便好像眼前有一双眸光似雾下深海的眸子在盯着她,真真该死。

凤帝修方才也是气急攻心,一早上便被扰的六脏打结,根本就没料想到莫云璃下聘是假,借此宣战才是真,只怕今日之后全轩辕城,接着是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莫云璃要迎中紫国霓裳郡主的决心。

他方才分明感觉到莫云璃用传音入密给旖滟说了什么,他动用真气想听个清楚,无奈之前运功时所受之伤根本还没好,反因他的不在乎愈加絮乱,方才他又和莫云璃大动干戈,以至于此刻真气尚未提起便觉浑身镇痛,等他稍做调息,莫云璃却已出了府门。

此刻他见旖滟微蹙着眉,一副为莫云璃费神的模样,心里更是醋意翻涌,他忍不住一步跨过站在旖滟身前,双手如钳便扣住了旖滟的双肩,引得她因右臂疼痛抽气一声瞪眼看他,他才抬指抚平她的眉头,道:“不准想他,一刻都不准!”

凤帝修的俊面上满是吃味,他的凤眸不同于莫云璃,睫毛卷翘,眸形即便有人皮面具的修饰也狭长飞扬,眸子清冽黢黑,此刻因怒气更如墨翻涌,深邃的像是有魔魅的漩涡旋动着要将她整个吞噬,旖滟心一跳,不自觉便点了点头,道:“好。”

106被夜倾盯上

旖滟的应答声宛若一缕春风,就那么吹进凤帝修的心田,平复了躁动的怒意和窒闷,令他愉快地扬起了眉,一双狭长的眸子中也像被春风吹开的一池碧湖,潋滟着绝美的波光。

见自己不过一个字便能影响眼前男子至厮,旖滟心湖亦是一动,蓦然涌起一股柔情来。

“老爷,老爷您没事儿吧。”

身后响起惊呼声,打断了旖滟和凤帝修的对视,旖滟回头正见原本靠着木箱子坐在地上的盛易阳吐出一口鲜血来,管事正惊慌地将盛易阳掺扶起来。

盛易阳为什么答应莫云璃的提亲,旖滟比谁都瞧的清楚。相比凤帝修这个邪医谷主,莫云璃作为天宙国的丞相更具有优势,邪医谷再受推崇,说到底也就是个江湖组织,算不上高贵,更算不上有权。可莫云璃不同,天宙丞相,中紫国又是天宙的属国,攀上莫云璃,那便算攀上了泼天权势和富贵。盛易阳一生追求的都是名、利、官、权,自然更愿意有一个天宙丞相的女婿。

盛易阳会将她卖给莫云璃旖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只是有些意外于盛易阳的勇气,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他怎么还觉着自己会是那个能任由他随意摆布的盛旖滟呢?为了富贵,盛易阳也当真是勇气可嘉了,活该被凤帝修打的鼻青脸肿。

盛易阳连番挑战她的耐性,今次又做主为她定亲,旖滟已再没了和他慢慢玩的耐性,她盯着盛易阳,眸光一瞬冰冷,接着收敛,上前两步亲自扶住了盛易阳,道:“太傅大人没事儿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将太傅大人伤成如此模样的!”

旖滟言罢,架着盛易阳便往内院走,道:“快,先扶太傅回屋躺下。”

盛易阳见莫云璃前来提亲高兴万分,虽是怕得罪邪医谷主,但他想成为了莫云璃的未来丈人,莫云璃定会庇护于他,有莫云璃护着,他便也无需担忧了。谁知凤帝修当着莫云璃的面三两下将他打了个半死,莫云璃竟冷眼旁观,最后莫云璃就那么拍拍屁股走了,只让他平白得罪人。

莫云璃这简直就是在耍弄于他,故而方才莫云璃走掉,他才会怒火攻心,口吐鲜血。此刻见旖滟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这个父亲挨揍,她非但不生气,反而和凤帝修眉来眼去,且要替他大事化小,盛易阳更是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他如何不明白,就是这个女儿对他的态度,才导致了莫云璃和凤帝修敢对他如此!看来,是他错了,这个女儿非等闲之人,根本就不受他的摆布,且她对他半点亲情都没有,这样的她可能非但无法给他带来利益,反倒成为他的克星。

如今她尚不知自己的身份便如此待他,若然再有一日知晓了他并非她的生身之父盛易阳被血色遮掩的眼眸一寒,浑身上下冷意乍现,接着掩着溢血的嘴,任由下人将他扶回了内院。

旖滟瞧着盛易阳的背影抿了下唇,被凤帝修当众教训竟然当做没发生一样,盛易阳这样隐忍反常,看来当真是不能再留他了,先下手为强,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旖滟回到弑修院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刚踏进花厅,紫儿便匆匆奔了进来,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说是先去探望老爷再过来见小姐。”

旖滟闻言索性在花厅坐下,道:“他来便来吧,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紫儿通报不过是以为君卿洌先了盛易阳那里,怕自家小姐因此而生气,见旖滟闻言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紫儿不禁有些困惑。她能感觉的出来,邪医谷主打了老爷,小姐是很高兴的,那为何太子去探望老爷,小姐却不生气呢。

似看出紫儿的疑惑,旖滟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道:“太子是太傅大人的学生,入门若不先去探望太傅,马上太子不尊师重道的名声便会传扬开,小姐我现在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处事如此谨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啊。”

“滟儿妹妹如此善解人意,实乃我之幸事。”

清越的男声带着一丝笑意响起,旖滟望去正见一身紫袍的君卿洌大步迈进弑修院的月洞门,显然已是听到了方才她的话。

目光相对,他竟倏然一笑,阳光下清冷的五官多了三分平日的冷色,却更见清朗俊美了。

待他大步进了花厅,旖滟挥手令紫儿退下,瞧着眼前站着的君卿洌道:“善解人意?只怕一会儿太子殿下听了我的话便不如此认为了。”

君卿洌闻言挑眉,旖滟指着旁边座位,道:“坐下说,我不习惯仰视任何人。”

君卿洌笑着在旖滟身旁落座,他自盛宴上旖滟展示了新型弩的威力后心情便很好,那样的弩机若是能在军队中大规模使用,中紫国的军力会提升许多,这令他激动兴奋,在震惊的天宙国和天乾国使者面前更是有种扬眉吐气之感。而这些全归功于眼前这个神情平淡,宠辱不惊的女子,她身上似藏满了秘密,这般的神秘,这般的惊采绝艳,又怎么能不令他倾慕之,仰视之。

君卿洌的目光灼热,又不吝啬地冲旖滟一笑,这才在她身边坐下。

下人上了茶退下,登时这花厅百米之内便只剩下旖滟和君卿洌二人,旖滟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如今中紫最要紧的事便是这场空前的水患,若筹谋的好,趁此机会收买人心,令我中紫国百姓对太子更加敬仰心服,爱戴诚服都不在话下,我以为太子殿下不该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才是,可看了今日的宫门抄,太子殿下似乎并非如此想的呢。”

君卿洌敏锐地感受到旖滟的不悦,提及水患,他面上笑意倏忽不见,目露严肃和忧患来,道:“这场暴雨确是近五十年罕见,如今我中紫国几乎半壁江山都陷入水患之中,早朝父皇已令户部拨赈灾银,工部也在着手重修河堤等事,只等各地的灾情上奏朝廷便依情况发放赈济银。早朝朝廷讨论能担任此次赈灾大任的官员,我举荐了刘浩山大人。滟儿妹妹身在闺阁,可能有所不知,这刘大人为官清廉,公正不阿,又不乏雷霆手段,是位能臣干吏,在我朝素有刘青天的称号,不仅如此,而且他的家乡便在水患最为严重的宋州郡。他是最为合适的赈灾人选,此次满朝文武皆推举于他,父皇也是如此属意的,我想,若由他来负责赈灾,受灾百姓定是能及时得到赈济,早日吃上赈济粮的。滟儿妹妹,我不求百姓因此爱戴敬仰,更不想趁机时机为自己造势,收拢人心,只望着我中紫国受灾百姓能安然度过这个多灾多难的夏,灾后能熬过今年冬季,莫再生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便好。”

君卿洌言罢,旖滟却是讥声一笑,道:“太子殿下倒真是忧患天下,一心为民啊,我记着那刘浩山早年因受过顾国丈的恩情,早已是翼王一党的人了吧。太子当此时机不争功也就算了,还摒弃个人得失,大力推举翼王一党的官员,这可真是举贤任能,毫无私心啊。翼王如今得了个忘恩负义,薄情寡性的名声,好容易才失了势,太子这便要将喘息的机会亲自送过去,刘浩山若是赈灾有力,那便是立下了大功,到时候这份功劳总是能算在翼王头上的。彼时就算太子能捞个举荐有功的赏,又能得多少好处?倒是翼王趁机笼络了天下百姓之心,得回了皇帝的欢心和失去的权势,到时候左右翼王于东宫也不过就是平分秋色,太子为了大义是无所谓,倒是小女子,早先得罪了翼王,只等翼王寻上门来,到时候连百姓都原谅了翼王,翼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小女才当真要成砧板鱼肉,先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见君卿洌面色大变,神情微慌,旖滟话如刀锋,继续道:“小女子犹豫再三选择了太子做为盟友,想不到才不出数日,背后便被太子捅了刀子,拆了台。”

旖滟靠在红木椅背上,乌压压的长发尽数高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毫无一丝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冰雪般白皙,此刻她面色清冷,眸光含着讥诮,失望,恼怒盯来,话语若猝了毒般质问于他。

君卿洌眉宇蹙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起,回视着旖滟,他道:“我承认今日举荐刘大人时未曾念到你的处境,可滟儿妹妹,事有急缓轻重,和数十万饥饱无依,随时都会失去性命的灾民相比,其它一切都是鸿毛之于泰山,倘若来日四皇弟得了翻身之机又来为难滟儿妹妹,我东宫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旖滟听罢讥诮地又扬起唇来,道:“那可当真是小女狭隘了,净想着趁机自谋,为太子筹谋如何笼络人心,可比不得太子高尚,舍己为人呢。等翼王名利双收,再寻小女晦气,小女曾和他有十数年的婚约,便是如今已解除婚约,但自古好女不侍二夫,又有劝世良言曰浪子回头金不换,彼时翼王得尽民心,太子又有什么立场庇护于小女?届时,小女只怕不遂了他的心意,这中紫国百姓的口水就能将小女给淹死!”

倒不是旖滟有多在乎名声,实在是这世上有理者行走天下,无理者寸步难行,既然能够预防,傻子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旖滟言罢,君卿洌面色再度为之变,他在早朝上听君卿睿推荐刘浩山时并未想到旖滟,只一心念着水患,将个人得失都抛却了,可如今听了旖滟的话,他却觉着旖滟说的不无道理。他蹙起眉来,见旖滟神情极冷,不由心一跳,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不曾想到这些,我这便进宫去,亲自向父皇请命前往赈灾,你莫因此生气。”

旖滟见君卿洌面露歉疚和慌张,当下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亲自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道:“太子殿下的开蒙恩师清莲先生乃儒学大家,一向主张为帝者刚忧患天下,爱民如子,太子殿下自小受教于其门下,自然也是仁爱天下的,翼王是算准了推出刘浩山这个干吏来,太子殿下会以百姓为重而支持,这才如此行事的。太子这般不计个人得失,兼济天下,仁心仁德,小女又岂会因此而生气?太子来日登基相信定会是个善待百姓的好君王,说起来,太子若不顾百姓,此刻还念着揽权,小女才会失望。”

旖滟说着态度蓦然一变已是笑了起来,面上一派清润温婉,再不见一丝气恼。君卿洌不乏手段,但却也不失仁心,他这种性格,旖滟很满意,她可不想自己扶植的人手段毒辣,自私自利,这样的人是最爱过河拆桥的,她不想作茧自缚,帮了君卿洌最后倒要被其所制。

君卿洌见旖滟笑起来,舒了一口气后,目光却微黯。他了解旖滟的性子,如今容易原谅,想必是因为不在乎吧,他在她心中果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吧

君卿洌的黯然旖滟并未注意到,只将倒好的茶水推给他,道:“既然太子已举荐了刘浩山,上位者怎可朝令夕改。”见君卿洌诧然望来,旖滟又道,“近来天气多变,刘浩山大人又忧于水患,不慎感染风寒也是有的。”

君卿洌目光一闪,没想到旖滟思虑竟比他还周全,她能为他思谋,尽心竭力地帮他,他的心中又涌动起一股暖意和感动来。神情一柔,君卿洌双眸锁着旖滟,道:“我会安排。”

旖滟点头,这才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殿下万金之躯,水患虽事大,可储君又怎可陷身危险之中,殿下还是坐镇东宫好些,至于这赈灾的人选,我以为靖南侯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靖南侯?”君卿洌一诧,这靖南侯也是君卿睿手中的一员能臣,手段老辣,又是世袭侯爵,在朝野颇有威望,由他来担任救灾要务,他做的未必便会比不上刘浩山,君卿洌一时不明白旖滟费这一番事用意何在。

旖滟见他不明却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道:“靖南侯是沈家的女婿,更是千安王府这颗大树最大的枝干,而千安王府又是君卿睿手中最大的筹码,太子殿下要拔起千安王府这颗大树,靖南侯这根枝干最好下手。靖南侯是能臣,可他也是勋贵之后,年纪尚轻,处世不深,又习惯了京城的纸醉金迷,一下子被扔到灾区去,即便他再清廉自持,只怕也有人用尽手段要拉他下水。大灾之年往往也是大贪之年呢,我要靖南侯深陷泥沼,最好将千安王府也拖进浑水,不得脱身!”

旖滟的话极轻,可语气中却有一股杀伐之气,君卿洌已然明白了她的计谋,虽心有所动,一思之后却摇头,道:“不行,本宫不能拿灾区百姓的生命做垫脚石。”

旖滟闻言挑眉,道:“难道在太子心目中,小女便是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的恶人?太子殿下何不听我细细分说,我自有能令靖南侯获罪且不累及灾区百姓,不影响赈灾的法子。此事,小女愿亲自南下灾区操作。”

旖滟语气依旧轻柔,可美眸却奕奕晶灿,眉宇间落满了睥睨天下的自信光彩,君卿洌心鼓跳动,他如何能不知眼前女子的能耐,她不是夸夸其谈之人,她说能做到,那便必定是有办法的。只她能做出连发弓弩来,便足够他惊叹信服了,这样的她,幸而四皇弟有眼无珠,幸而未曾嫁进翼王府,不然倘于她为敌,他难以想象

翼王府中,君卿睿手中抓着两张写满字的纸,五指却已深深扣进了纸张中,身旁江寒面色沉重,道:“王爷,这些消息都千真万确,那新型弩恐怕当真是出自霓裳郡主之手。据查,霓裳郡主给东宫的兵器图纸并非只此新型弩一样,另还有六副图纸,至于所画都是何种武器,尚未查清,属下会继续追查。”

君卿睿闻言手中纸张被握地更紧,他捏着那调查消息的手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不停。他早已懊悔当初对旖滟的所作所为,本以为那种悔不当初之感已是惩罚,可如今这份调查才真真字字句句在讥笑他的有眼无珠,令他痛不欲生,悔断肝肠。

彼时他会抢亲萧府,不过是看上了萧靥儿的聪明懂事,瞧上了其父手中所握兵权,可如今和旖滟相比,萧靥儿的聪明简直沦为尘埃不值一提,旖滟才是真正的内有锦绣,惊采绝艳,令世间男子也折服的女子,她的智慧,她的能耐,岂是区区二十万兵马能够相比的,只她随意做出来的新型弩便可使军队战斗力提升极多,便可识天宙,天乾这样的大国觊觎忌惮,她是世之瑰宝,是可和任何男子并肩而立的奇女子,只可惜这些他明白的太晚太晚了。

是他生生将她推离,推到东宫,君卿洌身边去的啊。

见主子浑身颤抖,江寒不由心惊,生恐君卿睿再沉默下去会陷入魔障,伤到自己,江寒硬着头皮道:“王爷可想好,是否将此确切消息送给天乾摄政王?”

君卿睿闻言浑身一僵,他可以想象,夜倾得到消息,定会对旖滟势在必得,夜倾并非善类,旖滟被夜倾盯上,即便是君卿洌,狄休也未必能护她周全。若然她被夜倾带离中紫国不行,他不能再将她送到夜倾的手中!

君卿洌想着,手中一个用力,登时手中纸张便化成灰烬飞落,江寒面色一变,道:“王爷,夜倾不是能糊弄之辈,更何况,皇后娘娘如今若夜倾不肯善罢甘休,息事宁人,皇后娘娘只怕”

江寒的话令君卿睿又是一僵,一张俊面已因暴躁而青筋凸起,扭曲起来。江寒心生一叹,却又锵然跪地,道:“王爷,属下知道王爷对郡主有愧,可此事王爷护不了郡主,若皇后娘娘被废黜,王爷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便都完了,王爷,成大事者当有所舍,来日王爷君临天下,要什么女人都会有,将郡主抢回来也是可谋的。可若王爷现在因一时不忍而行将踏错,一旦落败,不仅皇后娘娘的命不保,来日连王爷也要成为刀下魂,更别提让郡主回心转意了!王爷三思啊!”

江寒的话像一道警钟敲进君卿睿的心中,令他扭曲的俊面几乎狰狞起来,一掌拍出扫向跪着的江寒。

江寒被那掌力拍地在地上滚了两下口吐鲜血,可却固执地盯着君卿睿,道:“王爷三思!”

“滚!”君卿睿怒喝一声,那盯视着江寒的双眼已带上了嗜血的杀意。江寒却似无惧,眸中已有泪意,道:“属下不能看着王爷自毁长城,王爷,皇后娘娘如今还在冷宫之中,王爷怎忍心叫娘娘她失望啊。”

君卿睿凝聚起一掌来,霍然拍出,江寒面色惨白,闭上了眼睛,只闻轰地一声响,却是君卿睿一掌击出将他身侧的一张太师椅给打了个粉碎,木屑翻飞。

“将消息送去吧。”

疲惫的声音像是从虚无的天外传来,江寒愕了一下,抬眸望去,却见素来张狂邪肆的主子似浑身筋骨都被抽掉了一般瘫坐在太师椅中,一双手将俊面掩藏,在尘土飞扬的书案之后,那身影瞧着苍凉而孤寂,叫人忍不住为之心酸。

江寒眼眶一热,抹掉唇角血迹,爬起身来,快步出了书房。

夜倾纵然早便猜测到那新型弩和旖滟有莫大关系,但从君卿睿处得到肯定,知晓新型弩的图纸竟出自旖滟之手时还是不免震惊,接着他唇角牵起,轻抚扳指。他早便欲招揽旖滟,如今既知她还有此能耐,自然不会留她被它国所用,莫云璃已经出手,也许他也到娶妃的时候了。

107盛府好热闹

和夜倾所在使馆的双兰苑一墙之隔,荷叶摇曳,竹韵幽幽,正是中紫国使馆安排给天宙使臣团所居住的紫竹苑。

此刻,莫云璃已从盛府回到了使馆之中,不想他刚进院子,便有一道紫色人影似风一般呼啸而来,瞬间到了他的眼前。

“莫云璃,你竟然到盛府去下聘!你竟当真动了娶那霓裳郡主的心思?”苏华楠显然已听说了莫云璃下聘一事,怒气腾腾地瞪眼质问着。

莫云璃被挡住去路,瞧都未瞧苏华楠一眼,身影一闪已躲过苏华楠往屋中走去,只留下一声冷淡的低语,“我的事于公主无关。”

苏华楠转过身来,见莫云璃清冷的身影已远去,背影依旧欣长挺拔,阳光斑驳透过竹影洒在他的肩头,那身影竟少了些许平日的孤绝,颓败而多了几分英挺,俊朗,她不由瞳孔一缩,声音微锐,再度开口,道:“你爱上她了?!”

苏华楠的话是质问,口气却带着一股肯定。她言罢,见莫云璃不答,人已行到廊下上了台阶,她不由双拳一握,紧追而上,瞪着他的背影,又道:“你爱上了盛旖滟那青青怎么办,她若知道你爱上了别人,要娶别人,她会死的!”

听闻苏华楠的话,莫云璃终是站定,回过头瞧向苏华楠,却道:“她的死活于我何干。”

苏华楠几乎难以相信听到的话,她面上神情骤然凝滞,呆愕地盯着莫云璃,半响才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把心给了盛旖滟,便可以不顾亲情,友情了吗?你是青青的整个世界,你的心该是青青的,当年若非”

苏华楠激动地说着,然而话语却被莫云璃的一声冷笑打断,他迷蒙的双眸中因这讥诮的笑意透出凉薄和冷意来,道:“当年?当年细论起错来,是你害了楼青青吧,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

莫云璃的话令苏华楠面上激动质问之色瞬间褪去,染上了一层苍白,她目光闪动盯着莫云璃,却见他面上清冷之色不减,继续道:“至于我的心该是谁的,唯我自己才能够做主!”

莫云璃的话虽轻,但却掷地有声,言罢,他不瞧苏华楠颤抖的模样,转身往屋中走去,又道:“赤朱果已然得到,姑母还等着用药,中紫国还有余事需我主持,公主明日便带着赤朱果先行回国吧。”

莫云璃的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决,是命令而非商量,苏华楠神情难看,双唇颤了颤,忍不住上前一步,哀怨地瞧着莫云璃的背影,又道:“表哥,我,青青还有楼穆沧,我们四人一同长大,亲若兄妹,难道我们三个和表哥这尽二十年的感情都抵不上表哥和那盛旖滟的几面之缘?青青和表哥青梅竹马,我记得表哥小时候还戏言等青青长大要娶她,而且这八年不一直都是表哥在照顾青青吗,还像往常一样不行吗?”

“回不去了,因为过去我不曾认识一个叫盛旖滟的女人。”莫云璃说话间人已进了主屋,消失在了蓝锦门帘之后,他的声音却一字字地敲进了苏华楠耳中。

苏华楠面有不甘,脚步抬起又追了两下,却忽从暗处闪出两道黑影来,一下子阻了她的去路,苏华楠厉目盯向二人,两人虽面色恭敬,垂着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但是身影却也不动如山,死死地把着房门。苏华楠面色越发难看,咬了下牙,到底一甩袖子离了院子。

她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不足两个时辰,天刚擦黑便听外头传来了喧嚣声,见她探寻的望来,跟随的管事嬷嬷忙出了屋,片刻后回来小心翼翼地禀道:“回公主的话,是莫丞相令侍卫们搬了行囊出使馆往盛府去了,长随西平过来说说明日公主便要离此回国,莫丞相便不陪公主,搬到盛府去住,明儿一早会来给公主践行的。还让西平送来了这个,说这赤朱果已取用一半,既已剥开两半,久放会影响药性,要公主路上莫耽搁,早日回京给皇后娘娘用药。”

那嬷嬷说着上前将装着赤朱果的檀木盒子呈给了莲华公主,莲华公主闻言苍白的面色铁青了数分,目光落在那盒子上,终是揉了揉眉心,道:“好生收着,明日一早打道回国。”

两墙之隔的双兰苑中,夜倾自然也听说了莫云璃带家当细软离开往盛府而去之时,勾唇一笑,也手一挥,道:“这使馆空了,本王住着也是寂寞,收拾东西,本王也到盛府小住。再去双娇院传本王令,明儿一早,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一道离开。”

夏夜,繁星闪烁,微风送爽。

太傅府,今日下聘一事便闹了小半日,下晌奴婢们又忙着将莫云璃送来的三百八十八抬红木箱子规整入库,以至于此刻刚入夜,院子已静悄悄,主子下人都已歇息。

阁楼内室中,旖滟如今手臂有伤,严重影响练武大计,她不能打坐修习内功早便躺下,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窗外有人在低声说话,更远处也似有喧闹声从静夜中传来。旖滟心知是出了事,睁开眼睛叫了声,“紫儿。”

外头紫儿应声飞快地进了屋,挂起床幔便道:“小姐,是莫丞相突然拉着东西来了,说是说是天宙使团找金明寺的智源方丈给卜了一卦,说莫丞相和使臣馆地理方位相克,倘使再住在使馆中会有血光之灾,若想化解此灾需选了风水和莫丞相相生相辅的宅院居住,智源方丈算了一算,这最适合的一处便是咱们府中的紫院,所以老爷已迎了莫丞相进府”

紫院和凤帝修所住的惜颜院皆是离旖滟这闺院最近的两个庭院,莫云璃这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上午刚下聘,晚上便进了盛府,便是用脚趾头想想那什么八字风水的话也是狗屁。

“知道了。”旖滟闻言淡淡的应了声便又闭上了眼睛,眨眼间她的呼吸便清浅了起来,显然又睡了过去。

紫儿早感觉出旖滟不想和莫云璃等人过分接近,以为旖滟听了这些会恼火,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哪知旖滟听后竟没什反应,这便又睡了过去。她愣了愣,这才又放下帐幔悄步退了出去。

从二楼阁楼上瞧正见院外红灯微荡处有下人们来回穿梭搬运东西往西边的紫院中去,紫儿惦着脚尖望了眼和紫院遥遥相对的惜颜院,竟也半点动静都没有。

奇怪,上午莫丞相来下聘,狄谷主气得差点掀翻盛府,小姐听了也怒火难抑,怎么这会儿两人都如此安静呢,叫她看,自家小姐如今和狄谷主都一个鼻孔出气了,莫丞相就算住进府中也失了先机。小姐性情懒散,相较莫丞相这样的朝廷勋贵,她倒更喜欢狄谷主这样的江湖人,难得自在。

紫儿想着,就见有两排大红灯笼开道从前院遥遥过来,和方才莫云璃进府如出一辙,她一愕的功夫,报信的小丫头已奔进了院子,紫儿恐再将旖滟吵醒忙迎了楼来,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晶亮亮的眼睛道:“紫儿姐姐,是天乾国的摄政王也到咱们府上来了呢,老爷将摄政王安排在了临着紫院的梨院。”

紫儿这回倒是淡定了,闻言伸了个懒腰,道:“去,叫婆子锁院门,莫叫不长眼的下人咋咋呼呼扰到小姐睡觉,今晚任他天皇老子来了,咱也只管睡咱的觉,不用再来报信了。”

紫儿言罢转身上楼,呵欠连连,显然也是准备睡下了。

翌日天色微微亮,旖滟一夜好眠神清气爽地醒来,收拾好衣装后她便直接进了于明堂相连的稍间。

这房间早便被收拾成了旖滟的书房,靠墙一排的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这些时日旖滟搜罗的各类书,靠窗是一张黄花梨的大书案,旖滟在书案后落座,紫儿见她分明是要写东西,忙上前铺展了纸张用镇纸压好,又磨好墨。

旖滟右手受伤,左手竟能运用自如,很快地便洋洋洒洒地写了满纸的字,紫儿跟着依瑶也学了认字,时日尚短,瞧了半天也没看懂旖滟写的什么。

旖滟这边刚搁笔,巧的外头便响起了禀声,“小姐,莫丞相,狄谷主和摄政王殿下都看小姐来了”

“来的倒正好,都请到花厅奉茶。”旖滟扬声说罢,站起身来,将写好的纸张提起来,随手晃了晃,待墨迹干透,丢给紫儿,拂了拂裙裾,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好生拿着。”

紫儿愈发狐疑,不明白旖滟一早上写写画画的要做什么,闻言却不敢怠慢,仔细地拿着那纸张随着旖滟下了楼。

花厅中,凤帝修依旧是一袭白衣身若无骨地依在太师椅中悠哉地抚弄着放在八仙桌上的一盆兰草枝叶,白玉般比寻常人修韧的手指映了绿盈盈的兰叶,说不出的魅惑好看。

夜倾随意地坐在花厅门口处,冷硬而俊美绝伦的五官在天际淡淡晨阳的映照下被度上了一层柔光,一袭玄色衣袍,身影即便坐着也英挺笔直,给人渊渟岳立之感,一头微卷的暗红发丝因阳光照射映出明红的色彩来,光彩似落入了琥珀色的眼底,为那冷冽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斑驳迷魅的柔和,倒是鲜见的放松之态。

而莫云璃则站在夜倾对面的东墙边,正瞧着墙上一张画卷出神,那画是旖滟从字画摊上捡来的,算不得什么名家作品,画技甚至有些生疏,难得的是意境极好。青山脉脉,烟雨迷蒙,湖光深深,倦鸟归林。

他穿着一袭月华白的袍子,不像凤帝修身上白袍雪色晃眼,却也有着深敛的俊逸脱俗,站姿不见多么笔挺,但却峻拔惹眼,背影透着股悠远神秘气息,让人一眼瞧出,恍惚只觉他已融进了水墨画中,周身也笼着迷蒙雨雾般神秘难探。

三个男子各有风姿,无论哪个都是世之少见的美男子,如今一大早地就齐聚一堂,令人只觉这花厅光芒太强,连天际尚未冉起的太阳都该避其锋芒,退回云中一般。

三人谁也不搭理谁,以至于空气中好像有个隐约的火药味在弥漫,惊得花厅外廊下一溜地站着十数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旖滟下楼到了花厅就瞧见这一幕,扬了下眉,她发现起来便有三个特色不同的美男供她免费观看其实也算一件幸事,所谓赏心悦目当如是。

见旖滟进来三人同时看了过来,旖滟也不待他们反应便扬唇一笑,道:“昨夜莫丞相和摄政王殿下进府,小女睡得沉,下人们不懂事只念着我白日劳累,又身子娇弱,竟敢不予通报,没能亲自迎二人贵客,当真是小女的不是。”

听旖滟自说身子娇弱没能迎客,夜倾挑眉,莫云璃勾唇,不过旖滟态度如此客气,两人显然都感觉有些不妙。

凤帝修却已眉眼弯弯好不热情地笑了起来,道:“滟滟身子本就娇弱,如今又重伤在身,迎他们这些无趣之人作何,如今客也见了,礼数也尽了,两位可以离开了,我还要给滟滟换药,她没功夫和精力招待客人。紫儿,送客。”

凤帝修全然将自己当这里的主人,说着人已闪到了旖滟身边,拉了她的手臂要带她离开。

旖滟避了一下,站定,嗔恼地瞪了凤帝修一眼,这才俏脸堆笑的冲夜倾和莫云璃道:“昨夜未曾迎客已是失礼,今日又岂能行色匆匆的,贵客来访,我盛府实在是受宠若惊,蓬荜生辉,小女是极欢迎的。只是”

她说着口气一转,为难地拧了眉头,叹息一声,道:“莫丞相和摄政王殿下财大气粗,都是动动手指便能富拥四海之人,只怕难以想象,这太傅府其实原没外人瞧见的光辉。太傅大人虽位居一品,但每年的俸禄银子也不过数百两银子,虽是有皇上不时赏赐,但那都是荣耀,自然不能换来米粮。这偌大的太傅府要养活几院主子,上百下人,太傅大人不时要和同僚应酬,每年各节上来往送礼,房舍每年维修,主子们一年四季添置衣物这花钱像流水一样,太傅大人的俸禄根本就不够。前些日小女才刚刚接过这府中账目,哪想那沈华娥趁着掌管中馈,将府中的银子都已掏空拿去做了生意,她这名声一坏,人已沉塘,生意也是惨淡收场,如今太傅府哎,不瞒几位,早已是揭不开锅。”

旖滟说着抽出帕子抹了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又叹了一声继续道:“我和太傅大人平日节衣缩食没什么,可如今贵客来了,岂能和我们一般吃苦,可这府上实在没什么经济实力款待几位,我思来想去,若是等着几位日日咸菜白饭地对盛府生出误会来,以为是盛家在赶客,倒不如我事先将府中情况坦白,免得伤了感情。”

见旖滟满口胡言地哭穷,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假话,难为她还能一板一眼地自导自演下去,凤帝修轻咳了两声掩饰了笑意。

夜倾和莫云璃听到此处只以为旖滟是要赶人,却不想旖滟面上扬起淡笑来,又道:“盛府这种情况,我思来想去觉着贵客们一定也难安心住下,所以我便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紫儿。”

紫儿管着账目,自然清楚的很,沈华娥虽人品不好,但也是个精细之人,这些年管着盛府中馈,盛家的家业,盛府那是很富有的。盛易阳也不是什么好官,平生追求富贵,那库房中的私藏,不光珍玩宝器等,光金银之物都令人瞠目结舌。

沈华娥去势之后,盛易阳为了拉拢讨好旖滟,修补父女感情,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旖滟,如今见自家小姐睁眼说瞎话,面不红,心不跳地哭着穷,紫儿唇角狠狠抽了几下,这才忙将旖滟早先写好的那一张纸展开。

夜倾三人同时望去,但见上头密密麻麻,条条列列的簪花小楷,整齐地写着:庭院暂用费每日一百两银,食材采购费每日五十两银,食材加工费每日二十两银,下人差遣费每日十两银,花木观赏费每日五两银,秽物处理费每日五两银

下头各种名目一条条,直占满了一张纸,最后用朱笔批了个共计,赫然写着九百二十三两银。

见饶是夜倾和莫云璃这般镇定人物瞧着这张狮子大开口的费用单子也愕然之色显而易见,旖滟心下受用的很,道:“这里是我粗粗算出的费用合计,贵客们每日将银子交给我内院管事紫儿,我盛府一定保证叫大家宾至如归,这样我盛家也不会待客无礼,贵客们也不必心存内疚,觉着给我盛家添了麻烦,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知莫丞相,摄政王殿下,还有狄谷主意下如何啊?”

凤帝修本来满脸看戏的愉悦,一双凤眸流光溢彩地在莫云璃和夜倾难得愕然苦闷的脸上来回扫视,突然被点了名,登时凤眸一瞪,道:“滟滟,我怎么能跟他们一样,我可是进府给滟滟治病疗伤的,这银子便免了吧。”

旖滟闻言挑眉,道:“所以,之前便算我白让谷主住了惜颜院,便不和谷主算旧账了,只是这以后还是要一视同仁的好,想必谷主也不想看我为难吧,当然,谷主若觉着亏,也可以不再给我治病疗伤。”

凤帝修听的面露哀怨,总以为相比莫云璃和夜倾,旖滟会对自己不同

旖滟被他受伤的模样盯地目光一闪,忙扭了头,心道若非这厮引头,她何至于连最后的清净都被剥夺,如今连闺院都不得安宁,既是赶不走人,他们又要讨好于她,干嘛不收钱让他们白住,白吃白喝,世上没这样的好事,住个客栈还要给银子呢,何况盛府庭院风景秀丽,住宿条件比客栈好太多了。

莫云璃见旖滟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晒然一笑,抚了抚下巴,道:“这精神享受费是什么意思,每日竟收足了一百两银子?”

旖滟一笑,道:“太傅府是请了中紫国最出名的园林大师设计,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也都颇有来历,精心修饰,屋中挂着摆着的更有不少名家作品,住在这里每日自然要享受这坏境带给人的愉悦,所谓千金难买我高兴,这高兴了自然也是要适当收取些银子的,这银子可是我按庭院建造的费用换算出来的,一百两也没多收。”

莫云璃听罢摇头一笑,夜倾却挑眉,道:“那这下头的养眼费也足有八十两是什么?”

旖滟抿唇一笑,道:“我盛府上下的丫鬟们都生的如花似玉,这去茶楼楚馆瞧个烟花女子要收银子,我府中丫鬟姿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也是要收养眼费的,若三位觉着亏了,好赖我也算中紫国第一美女,难道不够养眼吗,这满府的莺莺燕燕,看上一日赏心悦目,也才八十两银子,贵吗?”

夜倾见旖滟连她自己都扯上了,哪里还会有异议,难得地轻咳了两声,这才忍不住轻牵唇角,道:“不贵,很公道。”

旖滟满意一笑,道:“既然都没异议,那便这样吧,念着都是熟人,我给你们算少些,便每天收个八百八十八两也讨个吉利,只是这院中的物品倘使毁坏却是要另赔的,另外派遣我盛府下人也不算各位还需自行打赏。再有,小女还有个不情之请,也望三位贵客能够应允。”

见莫云璃和夜倾已是哭笑不得,旖滟毫不觉着过分,继续道:“我有个弟弟逸飞,酷爱武艺,且向来崇拜英雄,三位贵客都是这星云大陆数一数二的英雄,逸飞早已仰慕多年,很想得心目中三位英雄指点武艺,所以,三位可否每日抽一个时辰时间和我弟弟过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