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很是富丽堂皇,比紫宣的她的皇宫还要奢华一些,不过看得出是翻新不久的样子。凤悠然进殿之后,只看了一眼沐娋汀就移开了视线,她没看任何人,第一时间转眸去看影无忧。他果然是痴了,望着沐娋汀的眸中不知多少回忆,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那里,连行礼都忘了。

凤悠然早就知道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形,她低低一叹,白缡的轮回只有她与影无忧才能找到才能认出,她在恢复白然记忆的时候就记起了白缡的模样,当时她那般心疼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她原以为是知己是朋友的人却是前世的白缡。

西岐女帝沐娋汀的模样与当年天界里雪神白缡的模样是一模一样的,那白缡的转世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怪不得,晚晴会说只有她和影无忧才能找得到,这该是多深的渊源啊!只不过沐娋汀早已忘了前世种种纠葛,只有她和影无忧还在为了那纠葛日夜悬心,难受,纠结。

影无忧那模样,也是凤悠然意料之中的,他见到了当年倾心相恋过的人,还淡定的站在那里,只是神情有些怔怔的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飞奔过去了。

可是,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感情,努力不让自己飞奔过去,是因为那个人她如今再也不记得过往了吗?

凤悠然正在看着影无忧的时候,沐娋汀早就从她的座位上走下来了,对着凤悠然笑道:“然然,你来了啊!来,跟我喝一杯!”

望着沐娋汀递过来的酒杯,凤悠然微微一笑,拿过她另一个手里的酒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直到被呛到了才放下来,那酒也不知是什么,极度的辛辣,要不是她极力忍着,只怕会辣出眼泪来了,咳嗽了几声,总算是好些了,不过这酒辛辣也是个好处,她现在已不觉得心中难受了。

沐娋汀看她这番作为,哈哈一笑,从她手里拿过酒杯也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笑道:“哈哈,好,然然,痛快!痛快!”

“与你喝酒,是痛快,也是难得。”凤悠然眸色幽深,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沐娋汀自是不懂凤悠然的话,又见她眸中神色太过复杂,一时也看不懂,还以为凤悠然所说是她们难得相聚在一起喝酒,便又笑道:“是啊,说得对,到底是难得!咦,我不是让你一个人来么,这位是?眼睛里还有异色,难道是白墨族人?”

沐娋汀说了半晌,才注意到一边一直看着她的影无忧,她是从未见过影无忧的,影无忧此事也不曾带着面纱什么的,只简单的穿着一袭白衣,束着头发,银眸也不曾遮掩,模样实在是出挑,沐娋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且她也知道,如今紫宣还有白墨族人存在,自从凤悠然做了紫宣女帝的时候,紫宣日渐强盛,在收服了北戎之后,即便再有人得知紫宣有白墨族人的消息,也无人再敢打白墨族的主意了。

凤悠然淡淡一笑:“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新近才来的,是贴身保护我的安全的,阿汀你说得对,他确实是白墨族人。”影无忧身上有苏熏的蛇胆石,他也已被同化成白墨族人了,凤悠然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哦,这样啊,然然,你的侍卫还真是特别呢!哈哈,”沐娋汀不再多看,转而对凤悠然道,“来,入座吧!”

这次接风宴,来的人不多,凤悠然扫眼环视了一番,才发现沐娋汀旁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不丑,脸上仍有病容穿着的是宫装,想必是所谓的宋太君了,沐似弦没来,凤悠然微微敛眉,在从她进门开始便一直看着她的冷亦寒身边坐下。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不可饶恕

冷亦寒从凤悠然进来就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敛眉,看着她喝酒,看着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如今她在身边坐下,他却仍觉得她还是那样遥远,从北戎传回来的书信虽是她亲笔写就,但是寥寥数语之间他的心也是起起落落了很久,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都不能陪在身边,他心中灼痛几乎都无法承受了,他就算在旁边看着都这么心疼,何况她是亲身经历的人,那该是何等的痛楚啊!

所以这一次,他在宫中一接到西岐的书信,便第一时间安排好了宫里和朝中的事情,赶到了西岐,他那样了解她的性子,她必定伤心难过,他在来的路上都想好了,若他没法子阻止,那么,他也要与她在一处一起承担,总不能让她独自伤心的。

如今见了她的模样,才知自己的心原来还可以更痛,冷亦寒痴痴看了凤悠然半晌,直到凤悠然对着他微微一笑,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低笑道:“亦寒,你还好么?朕在北戎时,常常会想你,可今日才相见。”

冷亦寒反手握住她的手,笑的温润:“我很好。皇上,却是清减了许多。”若不是这些不相干的人在场,他早已将这瘦的叫人心疼的女子揽在怀中好好诉说情意了,哪里还只是这样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呢?

凤悠然浅浅一笑,拿过冷亦寒面前的酒盅,将里头的残酒喝下,用手擦了嘴边酒渍,笑道:“亦寒,不要喝这么烈的酒,还是喝茶吧?我陪你呀!”

冷亦寒真的很想抱抱她,可这也不过是个念头而已,听了凤悠然的话,当下微笑着对一旁的宫侍道:“给皇上和本宫斟茶吧!”

那宫侍依言斟茶,给凤悠然和冷亦寒各奉了一杯,便退到一边去了,凤悠然刚拿起来便闻到了茶香,浅浅一笑,便抿嘴喝了一口,满口酒味便被茶的苦味代替了。

“然然!你来了就只顾着与凤后说话,都不理我了!”沐娋汀坐的不远,望着凤悠然笑道。

凤悠然抬眸浅笑:“我与亦寒久未相见,难免话多,倒是让你见笑了。阿汀,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沐娋汀呵呵一笑,举着酒盅对着凤悠然遥遥示意:“听说你在北戎受伤了,多饮酒也不宜,那就以茶代酒吧!等你好了,咱们再喝!”

“好。”凤悠然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但是只有冷亦寒才知道,他握着她的手,冷的像冰一样,怎么都暖不过来。

一旁的男子始终冷眼看着,直到沐娋汀喝完了酒,他才冷声道:“阿汀,你不介绍一下吗?”

凤悠然的手一顿,垂眸就坐了下去,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冷亦寒微微抿嘴,低声道:“皇上,那是宋太君,是沐皇子的父君。”

沐皇子?凤悠然唇边挂着一丝冷笑,她本就对这个宋太君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见这个男人一点都不温婉善良贴心,更没有小似所有的阳光豁达美好,完全就像个更年期中的冷硬男人模样,她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只压低声音对冷亦寒道:“他给你气受了?”

冷亦寒沉默不语,但一抬眼看见凤悠然眼底的冷意,忙扯着她道:“没有没有,他是长辈啊!”

凤悠然微微挑眉,这样说便是给冷亦寒气受了!微微眯眼,低声道:“亦寒,你不许说话了!”

冷亦寒一叹,知道她的性子,只好不再说话,却抬眸望着沐娋汀,希望她能在里头周旋一下。沐娋汀是何等聪明的人,只一眼便知道了冷亦寒的意思,她忙笑道:“嘿嘿,倒是我疏忽了!太君莫要生气,这位是紫宣女帝凤悠然,也是小似择定的心上人;然然,这是太君,也是小似的父君。”

凤悠然拿着茶站起来,勾眉一笑:“太君好,久仰。朕以茶代酒,先干为敬。”她这话说的官不官,民不民的,但是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她就是想要气一气宋太君。沐娋汀和冷亦寒这下子都没话可说了,脸上还都得陪着笑意。

宋太君的脸色果然就沉了下来,冷着脸拿起酒盅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也不站起来就上下打量了凤悠然几眼,冷道:“你这算什么礼?你若是要了小似,就算是皇帝也算是本太君的晚辈,就以茶代酒就完了吗?见了本太君,不应该像阿汀一样跟本太君行礼吗?”

宋太君说完,沐娋汀就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可宋太君也只是哼了两声,没搭理她,冷亦寒只抿嘴担忧的看着凤悠然,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凤悠然只怕不肯放过宋太君了!

凤悠然被宋太君那话勾了一肚子的邪火起来,眯眼看了冷亦寒一眼,难不成这个老男人还要冷亦寒给他行礼了的吗?简直不可饶恕,既如此,她也不必再客气了,本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如今这个老男人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她把手里的茶盅放下,走出席间,慢慢走到宋太君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微微冷笑,道:“宋太君,朕尊你是老了的男人,也是生育过的男人,叫你一声太君,这就是朕的礼啊!至于小似的事情,朕就有些不明白了,您除了十月怀胎生下他之外,还做过什么事情吗?养育他,照顾他,给他吃,给他穿,供养他读书学习,可都是我紫宣做的,母皇父妃死后,是朕在做,太君,你有尽过一天作为父亲的责任吗?若你有,那朕无话可说,该跟你行礼,若你没有,凭什么在朕面前这般说话!朕为小似做的,难不成抵不上你这生育之恩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愿见你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若是你父妃活着,本太君和他是一样的年纪,也该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如此与我说话?你贵为君王,难道就没有人教过你父母之恩大过养育之恩吗?”宋太君怒声道。赴宴之前,沐娋汀为凤悠然说过无数好话,宋氏才肯来赴宴的,他本就不喜这门亲事,来见凤悠然也不过是冷亦寒的提议,他是不想驳了沐娋汀和冷亦寒的面子才勉为其难的来的,结果来了一看,凤悠然居然是这样的态度,他也开始冒邪火了。

冷亦寒见宋氏发怒,赶紧扯了扯凤悠然衣袖,让她不要那么激动。沐娋汀在一旁很是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望着宋氏微笑道:“太君也不要生气,其实这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只要太君能——”

“你都知道这是不可挽回的了!还说什么话,不如早些告诉她的好!”宋氏不等沐娋汀把话说完,直接就对着沐娋汀怒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今日的宴席我不来,你偏要我来,来了又能如何呢?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还不如操心一下小似的好!”

沐娋汀听了苦笑:“太君,你要知道,这件事我根本没有立场质疑,如果作为西岐女帝的立场,你知道你跟小似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吗?你如今与我这样说话,是希望我也和然然一样愤怒然后针对你吗?”

沐娋汀的话音刚落,宋氏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脸上的愤怒就变成了极为复杂的情绪,有失落震惊懊悔难过绝望诸多复杂的情绪,怔怔看了沐娋汀一眼,低声道:“阿汀,对不住,是我有些激动了,若你还当小似是弟弟,就多多照拂他吧!”宋氏说完,黯然离席踉跄而去,前后的态度神色完全判若两人。

凤悠然还准备打一场硬仗的,结果才说了一通宋氏就走了,她倒是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过她反应也快,见沐娋汀转过头来,她脸上早已带了笑意:“阿汀,对不住,遇上小似的事情我就有些激动。”

沐娋汀却笑得有些不自然:“没事没事,然然,太君这几日心情不好,你不要见怪,他走了也好,咱们继续喝酒啊!”

凤悠然敛眉一笑:“好啊!”她转回席间坐好,心里已然明白了沐娋汀此次的想法,原来她真的只是想单纯的弄一场接风宴,可能这里头还有些让宋太君能够接受她的心思,结果却还是不行,不过眼下这境况她心里也明白,不适合问小似的事情,而且看冷亦寒方才的神态还有他看着自己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必也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她不如等宴席散了之后,回去之后再问冷亦寒更好,凤悠然想到这里,打定主意之后,便专心与沐娋汀喝起酒来,宋氏走了之后,这表面上的气氛竟融洽起来,沐娋汀也派人准备了歌舞,凤悠然也淡笑着看着,偶尔还与沐娋汀说说话。

影无忧没有位置坐,就垂手站在凤悠然席后,他不再看沐娋汀了,只是垂眸站在那里,众人说话叙旧饮酒喝茶看舞,渐渐他就如同空气一般被人遗忘了。

也不知谈论了多久,夜色也深了,凤悠然脸红红的,酒意上涌,举着杯子问沐娋汀:“这酒不错啊,把我都喝醉了!”

沐娋汀是喝惯了的,当下笑道:“然然本就是赶来的,一路上劳顿辛苦了,如今天也不早了,然然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恩恩,这样也好!”凤悠然也不推辞,当下便让冷亦寒扶着离席出来,往殿门走去,沐娋汀也跟着从席上下来,她却径直走到影无忧身前,拦住他,将手里的酒盅递过去,微微一笑:“这一晚你都不曾吃什么,想必站也是站累了,这杯酒赐予你暖暖身吧!”

影无忧垂眸没有说话,凤悠然背对着二人倚在冷亦寒身上也不曾说话,冷亦寒看着凤悠然握的死紧的拳头,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回眸淡声道:“无忧,女帝赐予你酒,还不快谢恩?”

影无忧这才将那酒一饮而尽,抬眸忘了沐娋汀一眼:“多谢王上赐酒!”沐娋汀微微点点头,对着影无忧抿嘴笑笑,便转回席间去了。

凤悠然蹙眉不再停留,立刻就出了大殿,被外头寒风一吹,她便不再倚在冷亦寒身上了,方才她也是装醉的,那酒虽然烈可也不至于喝了那一点就醉了,她只是不想再待下去了,坐在那里觉得憋闷,越是看着沐娋汀的模样就越是会想起从前的往事,她越是会为白然心疼。

引路的宫侍早就让冷亦寒打发走了,冷亦寒已在北戎盘桓数日,路也早就认得了,此番见凤悠然心情不好,影无忧更是垂眸不语,他也不愿意让外人跟着,所以就把引路的宫侍打发走了,现下宫中甬道上就只有他们三人在那里慢慢的走着。

走了一段,凤悠然忽然甩开冷亦寒的手,转回去到后面抢了影无忧手里提着的灯笼:“你方才没有看够,是不是?你若是还想看,就回去看啊!你不就是为了她吗?你什么都是为了她,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去找她啊!”

她情绪有些失控,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酒精的作用下,好像失去作用了,她的愤怒彷徨伤心难受全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了。

影无忧望着她,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主子,还是回去吧。”

冷亦寒在一边半晌不曾说话,见两个人僵在这里实在是不是个事,被人看到传出去也不好,当下便抿嘴道:“这里还是西岐皇宫,若是你们之间有争执,那回去再说,好么?”

凤悠然静站了半晌,蹙眉哑声道:“你走吧,我不愿意再见你了。”

第四百二十章 你不必多礼

影无忧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冷亦寒微微一叹,微微对他摇了摇头,他只得幽幽看了凤悠然一眼,一下子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等他走后,凤悠然泪眼朦胧的望着冷亦寒一笑:“亦寒,你认得回去的路么?”

“认得的。”

凤悠然抹抹眼睛慢慢走过来,提着灯笼抬眸望着他:“我走不动了,没有力气,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好,”这半年多他的功夫捡了不少回来,虽算不得武功高强,抱她却是可以的。这一抱之下,才知她竟清瘦成了这样,比从前也不知轻了多少,心里涌起心疼,手臂收紧,微抿双唇,柔声对窝在怀里的人道,“累了就睡会儿吧,我会带你回去的。”

凤悠然闭着眼眸,眼角有一滴清泪划过,可黑暗之中冷亦寒并没有看见,走了半晌,她忽而将头埋入他的怀里,低声喃喃道:“回去,只怕都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冷亦寒听到了,却装作没有听到,走了不多时,就到了沐娋汀为凤悠然准备的宅院,下人们推开屋门让冷亦寒进去之后便退下去了,冷亦寒轻轻把凤悠然放到床上,见她微微合眼,以为她是睡着了,便替她解开外衣又将鞋子脱了,替她盖上被子,让她睡的更舒服些,刚忙完这些,周润清就来了,一见屋中是这样的情景,忙低声道:“皇上喝醉了?”

“老祖宗看着像么?”冷亦寒微微抿嘴,“或许是醉了,也许是累了吧。”

周润清只瞅着像是,也不管什么,直接塞了一粒醒酒丸在凤悠然嘴里:“不管怎样,皇上这脸色看着都不好,先吃了再说吧。”

冷亦寒点点头,走到门前往外看了看,然后才抿嘴道:“妖妖呢?不是说也跟着一块儿来了么?如今悠然都回来了,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周润清拿起凤悠然的手腕指着缠在她手腕上昏昏欲睡的小银蛇道:“喏,他在这儿!”

冷亦寒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苏妖的蛇相,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怎么回事?”

周润清这才勾唇笑道:“西岐女帝只要皇上一人赴宴,我去不去都没关系,妖妖却定要跟着去,说是不放心皇上,皇上无法,只得让他变成蛇相跟着去了,可现在是冬天,蛇自是贪眠,所以就成这样了。”

“可他现在这样可怎么好呢?悠然这样睡着也不舒服的,何况我还有话要与她说,妖妖也该回去歇着了,老祖宗,你可有法子弄醒他么?”冷亦寒微微皱眉,本来就这样睡去也没什么关系,可有些事他必要问问凤悠然,而另外一些事他也必得在今日说清楚才好。

“这还不容易嘛!很简单啦!”周润清微微眯眼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放在小银蛇的脑袋边晃了晃,冷亦寒站在床边都闻到一股浓烈的气味了,就见那小银蛇一下子打了个激灵,立时就变成了苏妖,趴在床上直揉鼻子,便揉便道:“干什么啊!人家睡得好好地,有毛病啊?拿雄黄熏我,找死啊——”

苏妖在看清床前站着的人之后嘴里的话戛然而止,连忙从床上爬下来,在床边立正站好,对着冷亦寒嘿嘿一笑:“凤后吉祥,给凤后请安!”

周润清与冷亦寒俱是一愣,冷亦寒微微抿嘴:“不必多礼。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往日遇到他,从来都是不行礼的,不过冷亦寒也很是喜欢他那山野桀骜的性子,觉得他真诚直率,如今突然这样倒是弄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很不习惯。

苏妖抿嘴一笑:“等我入宫以后,凤后多多关照就是了,嘿嘿。”

他这样一说,冷亦寒到底没有忍住,低眉一笑,然后才抬眸道:“关照你?妖妖,不必刻意这样的,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好好待你的,你与我一样,都是悠然身边的人,也无须分彼此的。”原来他方才那样慌张是因为冷亦寒站在这里,一想到这里,冷亦寒还是觉得很好笑,也觉得苏妖可爱的很。

“那是那是,”苏妖虽是贪眠,可方才那些话他都听到了,也是个乖觉的人,知道凤悠然与冷亦寒久别重逢定是有话要说的,当下便拉着周润清出门,“我有些饿了,我去找些东西吃,这夜也深了,老祖宗也回去歇着吧!”

周润清便只对着冷亦寒点点头就走了,出门的时候把守在外头的下人也遣散了,这才关上门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冷亦寒才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拿起来抿了一口,淡声道:“你还要装到何时呢?”

塌上半天都没动静,他耐着性子等了半刻,凤悠然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面对着冷亦寒,侧躺着身子撑着脑袋望着他:“本来觉得累,路上是真的睡着了,被老祖宗塞了一颗药,忽然就好了。”

“要喝水么?”见她望着自己,冷亦寒柔声问道。

“不想喝,方才又是酒又是茶的,喝够了,”凤悠然摇摇头,“这西岐的酒实在是很烈,要不是我酒量好,只怕刚才就真的醉了。”

冷亦寒听了,抿嘴半晌,还是问了出来:“悠然,你装醉是因为呆不下去了,还是因为无忧或是沐娋汀的原因?”

凤悠然沉默半晌,才抬眸道:“你看出来了?唉,也是,我本就不想瞒着你的,在北戎的时候,我没法子对妖妖说,更不可能对老祖宗说,国师也算是陷在其中的人,自然是明白我的心思,我在那里连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心里实在憋屈,如今你在身边,当真是极好的。”

冷亦寒没说话,只静静走到床边坐下,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搂在怀里。

凤悠然低低的声音传来:“亦寒,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信。”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第四百二十一章 拥被护暖

凤悠然低哑的声音就开始诉说那个清冷的女神,那个活泼可人的雪神,还有那个大胆的凤凰的故事。凤悠然不曾隐去名字,原本事情就是从那件动了凡心的故事开始的,讲了一个时辰,除了晚晴不许她讲的那件统一天下的事情之外,所有的纠葛恩怨,凤悠然全都告诉冷亦寒了,而且她心里也明白,统一天下那件事,冷亦寒根本不会在意,说不说都无所谓。

终是讲完了,凤悠然闭眸片刻,才睁开眼睛,微微一声叹息。

冷亦寒听完之后,心中极是难过,不止为这个故事,更是为了凤悠然,她听到那个故事的时候,恢复白然记忆的时候,她的心一定是很痛很痛的。

“悠然,沐娋汀就是白缡,你心里知道,她不会记得前世过往了,只有你与无忧还记得,可那对于你们来说,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方才那样对他,对无忧来说,是很不公平的,白缡曾经是他很重要的人,而白然与你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你为什么认为无忧会舍你而选择她呢?”

凤悠然闷闷的声音传来:“亦寒,我知道他不会,白然当初替他受罪,被罚下界为人,他心中就已经很内疚了,所以此番遇见沐娋汀,即便他心中再如何波澜,他也不会离开我的,可我要的不是这个啊,我要他的内疚要他的挣扎有什么用呢?我就是不能接受,他眼里有别人。”

冷亦寒蹙眉道:“悠然,我反倒觉得,他如今爱你胜过爱白缡,见到沐娋汀也不过是旧日情爱记忆纠缠而已,沐娋汀早已不是当年的白缡,这一点无忧应该是很清楚的啊,悠然,你不该放弃。”

“我放弃?”凤悠然苦笑,想起那场大雪,心中仍是有了凉意,“你可知他曾对我说过什么?他宁愿一直守着我保护我,也不肯做我的爱人,亦寒,他是不愿意与我在一起的,你知道么?看今夜沐娋汀的行为,似乎对他也颇为注目,就算她前世记忆全都忘光了,那感觉是不会错的,或许会重续前缘也说不定啊。”

冷亦寒心里明白影无忧对她的意义,他们之间的一切他都知道,如今又添上这前世的纠葛,那恩恩怨怨更是说不清了,他也没法子拿出一个法子来解决这其中的纠葛,自知劝说不了凤悠然,可他却为了凤悠然的心疼而心疼,一点点吃醋的感觉都没有,他就是心疼这个细腻敏感的女子。

“你在信上说,他曾舍弃性命为你寻出一条出路,说是为了报恩,那说不好也是托词而已,悠然,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总是为了别人想,却从不曾想一想自己,难道看见无忧与西岐女帝在一起,你就会高兴吗?”

凤悠然听了,却微微一笑:“亦寒,你可知在北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信中字数所限,我不曾说明,但是在北戎所经历的,要比当初在云州曲家所经历的更加凶险,起初我一个人差点都支撑不下去了呢亦寒,你说的不错,我总是为了别人着想,我自己心里的感觉又常常被我故意忽略,这是不对的吧,所以我明确回答你,我不愿意见无忧是看见他就会想起白然的回忆,那回忆又与如今重叠,我实在心里难受,但是若无忧要与沐娋汀在一起,我不会高兴,我,也不会放弃的,不会同意的!”

冷亦寒弯眉一笑:“这样便好,我起初不明你的心意,你与无忧之间若是就这样结束了未免太可惜了,如今得知了你的心意,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他微微皱眉,“悠然,你在北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现在你若是不困,与我讲讲好么?要不然,我总是不知道其中内情的。”

凤悠然敛去眸底苦意,微微一笑:“嗯,好,我本就打算要告诉你的,只是现在才有时间而已,我也不是很困,就跟你讲一讲。”

凤悠然说完,便开始从她到北戎的那一日开始讲起,苏妖的身不由己偏执纠葛,水筠澄步步算计步步落空,还有那秦娥的幕后操纵,说到惊险愤恨处,凤悠然仍是止不住自己的情绪,冷亦寒也是一脸的凝重,直到凤悠然说完了,他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悠然,你的伤好了么?”

凤悠然微微一笑:“好很多了,已经结疤了,你不必担心。”

冷亦寒不亲眼看见是不肯放心的,可现下屋子里虽然暖和,但是她喝了酒又喝了许多浓茶,身子一定沉沉的不舒服,他就没有要求看看伤口,心里想着等她好些了再去瞧瞧她的伤口。

凤悠然被他裹在被子里抱着,看不到他的表情,又见他半天没说话,便伸头瞧瞧冷亦寒的神情,见他皱眉深思,便低声唤他:“亦寒,你在想什么啊?”

冷亦寒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凤悠然笑笑,抿嘴道:“悠然,若照你这般说,无忧对你并非毫无情意,说不好他也是有什么苦衷的,你可曾对他清楚的表明过你现在的心思么?”

凤悠然皱眉,眼底划过一丝伤心,却很快就消散了:“我没有细说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很多事我自己也很乱,或许等我想好了,我会告诉他的。”

冷亦寒点点头:“嗯,是,你该对他坦白的,许多事不是埋在心里就能解决的,你看你与妖妖现在不就很好了么?所以啊,沟通还是很重要的,你瞒着,他也瞒着,各自揣度琢磨,不是很累么?若是能够说清楚,你还是要说清楚的。”

“嗯,好,我知道了。”她面上一笑。话虽是这样说的,可说清楚又谈何容易呢?影无忧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他是可以为她去死的,这样的心甘情愿她明白,可那一句永不可能再做恋人,不可能在一起,实在是伤到她了。何况当年白然的记忆也让她心绪烦乱,看见影无忧便觉得心头有一根刺在那里扎的难受。

过了半晌,微微皱眉,凤悠然压下心中苦意,抬眸问道:“亦寒,小似不能与我在一起的原因,宋太君反对我的原因,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第四百二十二章 重提旧事

冷亦寒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却放开她起身拿了剪子去灯烛前剪亮了灯烛,然后又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喝,又给凤悠然端了一杯过来,凤悠然见他神色很不寻常,便皱眉坐起,靠在床柱上,接了他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才抿唇道:“亦寒,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冷亦寒微微一叹放下手中茶杯,然后在床沿坐下,望着凤悠然道:“悠然,我是知道的。其实,在我来西岐的时候,宋太君不愿意见我,小似也不愿意见我,女帝也不愿意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说你与小似注定无缘,叫我转告你放了小似就罢了,但是他们不给我一个理由我怎可用这话就回复你呢?所以西岐女帝耐不住我不停的问,再加上我告诉他们你也要来西岐的,所以她就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她也是与小似同时间知道的,后来,我还是找了宋太君求证,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

他的神情无比凝重,望着凤悠然的眸中全是担忧。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心里明白,一旦说出来对凤悠然定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不得不先让凤悠然做好心里准备。

凤悠然沉默良久,她又不傻,可以从冷亦寒的神情中看到很多的东西,可是躲避也不是个法子,她终归是要知道的,也不愿意就这样不明原因的与小似分开,更好奇的是,那宋太君究竟用的什么样的理由竟让冷亦寒也觉得逾越不过去,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你说吧,我听着,没事的。”

冷亦寒看了她一眼,才道:“沐娋汀告诉我,其实你与小似是同母异父的亲生姐弟,你们有血缘关系,是不能在一起的。”

凤悠然一愣,压根就不信,笑道:“亦寒,你开什么玩笑?小似是西岐皇子啊,怎么可能是我弟弟呢?再说了,宋太君都是他的父君了,啊,难道——”凤悠然只觉得不可置信,抿嘴没说话了。

冷亦寒一叹:“悠然,这事说起来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你想的或许跟我要说的一样,小似的亲生父亲确实是宋太君,他确实是母皇与宋太君的孩子,是你的亲弟弟。这就是宋太君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原因,也是沐娋汀下旨让小似另嫁的原因,现在,你明白了么?”

凤悠然皱眉,隔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宋太君会和母皇生孩子?”

“悠然,这说起来也是宋太君藏了一辈子的秘密了,沐娋汀一开始是不知道的,直到我去找宋太君的时候才说了,他从小便仰慕母皇,待母皇来西岐的时候,他曾随着西岐先帝陪宴过几回,后来下药设计了母皇,与母皇春风一夜,这件事母皇不知道直接就回国了,宋太君说,若不是你要与小似在一起,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这件事情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冷亦寒说完,便看着凤悠然的神色,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的,他当初听到也只觉得荒谬难以置信,可宋太君说的斩钉截铁那痛苦的模样根本不似作伪,而且还当着沐娋汀的面,又何必说这样的话骗人呢?

凤悠然沉默许久,哑声道:“他如何能确定小似就是母皇的孩子,毕竟,他与母皇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悠然,谁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呢?宋太君说他算过日子的,确实是母皇的孩子,最后他还说,若小似不是,他怎么一定要拆散你们呢?你是紫宣女帝,这样尊贵的身份,他何苦去拆散你们?事实就在眼前,确实是不行啊”冷亦寒说的这些话都是当初宋氏当着他和沐娋汀的面说的。

凤悠然垂眸,声音极轻:“你,可有去见过小似?”

冷亦寒抿嘴:“我去找过他,可是他不肯见我,我叫人传话进去,也是毫无音信,我问过宋太君,说是小似每日话不多,面色看不出什么,但是越是这样,他也越是担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怎么办?他当初做下这事,难道就没料到会有如今这样的结果吗?”凤悠然冷笑,眸底却有一抹心疼,“说到底,这件事里面,受伤最深的,还是小似啊”可真是苦了那孩子了,她自己还好,毕竟心理承受能力这一两年锻炼的强大了许多,神经也坚韧了,只是小似突逢这样的打击,还不知在他宫里怎么伤心呢。

冷亦寒看凤悠然的脸色还好,便续道:“在你来的前一天,沐娋汀就下旨了,让小似还是改姓凤,但是没有废去他皇子的身份,只是她私下里与我说,玉牒上就不准备写小似的名字了,因为毕竟小似不是西岐先帝的皇子,她作为现任女帝,没有处置宋太君这样混淆皇族血脉的行为已经算是很宽容的,也主要是想等着你来了拿个主意,毕竟小似也算是紫宣皇族血脉。”

凤悠然微微一叹,沐娋汀应当也很为难吧的吧!她身为一国之君,遇到这样的事,若是宋氏只是简单的出墙也就算了,偏偏宋氏又生了紫宣先帝的孩子,其实这对于西岐皇室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耻辱,就应该将宋氏严厉处分以儆效尤,可沐娋汀没有这样做,只怕心里也是顾念着凤悠然,还顾念着有紫宣皇室血脉的小似,怪不得在宴席之上沐娋汀一吼,宋太君就那样的神情态度,他心里,只怕对沐娋汀和她的母皇都是愧意歉疚吧!

“她作为一国之君,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也算是不错了。宋氏犯下大错,身为后宫的男人却与别人私通,还设计害了母皇,这种种行迹,不管他有怎样的情由,都是说不过去的,她与我相处时日不多,却相交这么深,竟还看在我的面子上暂不处置,当真是不错的。”

前世的白缡直爽率真,想做就会去做,也不知如今的沐娋汀像当年的白缡几分的性子?

第四百二十三章 如何接受

对于凤悠然这样冷静自持的态度,冷亦寒是有些讶异的,他瞧着凤悠然的眼眸,眸底虽有心疼,但神色却是淡淡的,似乎对这件事的反应并不算很大,要知道沐娋汀当初知道的时候也是震惊无比的,就连他这个不相干的人,都对这真相感到无所适从,她却看起来没什么很大的震撼似的。

“悠然,你现在还有心思去琢磨沐娋汀的心意,难道你不觉得震惊不觉得难过,你不伤心吗?”

凤悠然望着他,半晌微微一笑,垂眸低声道:“我若也乱了,还如何帮这些人拿主意呢,岂不是个个都是心神大乱吗?我当然震惊难过伤心啊,只是这些情绪表露出来也无益,毕竟事实早就摆在眼前了,不是吗?”影无忧的事情,早已让她心力交瘁,如今又听到凤似弦这样的事情,她就算想伤心难过愤怒绝望那心也是支撑不下去了,何况她表面上淡淡的,不代表心里就是如此啊,她如今心里的苦意只怕谁也无法知晓,就算是理解也是不能够感受那苦楚的。

冷亦寒见她如此回答,自知失言了,他也明白,除非亲历,否则那一番苦楚难受旁人是万难领会的,他瞅了凤悠然一会儿,抿嘴低声问道:“悠然,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