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下雪,园子里雪还未化完,亭子边的几株梅花开得好,明秀和世子爷并肩而行,明秀眉宇间的低靡化开,“你怎么来京城了?也不提早告诉我一声。”脆生生的,跟撒娇似的。

“太后千秋,临时决定的。”世子爷伸手掐了一朵红梅花簪在明秀鬓边,可巧明秀今儿鬓角也簪了几朵腊梅珠花,照相辉映。

“好看吧?”明秀笑盈盈的仰脸,求虎摸。整个儿人如同一团火似的,端的是清丽无比,连带着映得一张脸越发明艳不可直视。

叶子睿一下看楞了,等明秀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才清清嗓子,“去亭子里坐坐。”

这下轮到明秀震惊了,按理说世子爷脸皮厚如铜墙铁壁,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还真有些不适应呢,不过很好玩嘛。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明秀眼尾勾着,有点像喝了蜜的小狐狸,小尾巴似的跟在世子爷身后,嘟嘴:“不好看吗?可我觉得很好看啊。”

等世子爷坐下来,就瞧见明秀娇润的小脸白里透红,葱白的手指戳着鼓起的脸颊,小嘴儿嘟嘟的,水水的,好似熟透的樱桃,桃花眼水光潋滟,煞是勾人,声音甜甜的,糯糯的,见惯了她明媚爽朗的一面,这等可爱娇俏的模样儿更是难得,也更是勾人。

世子爷以手做拳放到嘴边咳嗽了一声,淡淡道:“还成。”

“只是还成啊…”撅着嘴,委屈了,泫然欲泣,桃花眼里也蒙了一层水雾。

叶子睿抿了抿嘴,挤出来一句话:“好看总成了吧。”

“刚才还说还成,这会儿就改口,别是哄我的吧…”再接再厉,狐狸尾巴翘起来了。

世子爷瞧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这姑娘给他挖坑呢,淡定了,“花是好看。”言下之意,人没花好看。

“啊?”傻乖傻乖的模样儿让世子爷嘴角上翘,仿佛刚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人不似他,端过茶欣赏炸毛的明秀,越挫越勇才是明秀的真品格,眼波一转,贼兮兮的凑到世子爷跟前,“你说他们在亭子里不嫌冷么?”

羊入虎口啊!小绵羊还是主动的。

对于明秀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世子爷也很快就明白这小妞说的是什么,眸底一黯,却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傻妞看那些个***得出来就是这么个结论。可又瞧她贼兮兮的娇俏模样儿,小脸粉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红艳艳的,偏就是这张小嘴儿说出那样暧昧的话来,当真是…勾人。

明秀完全无所觉,还挺哥们儿似的撞撞世子爷的肩膀,“怎么不说话了?”

世子爷黑脸,这妞儿故意的,猿臂一伸,隔着斗篷揽着明秀的腰,一个翻转,明秀就坐在他腿上,她身量娇小,窝在他的怀中,像个娃娃似的被他圈在怀中。

这份亲昵,让世子爷不禁喟叹出声,握小手于大手中,白净、细腻,骨节分明,虽不是‘纤纤软玉削春葱’,可世子爷还记得她拿着匕首散发寒气的绝美模样儿,瞧她拇指上的象牙扳指,心情大好。喜欢她,总觉得哪儿都是好的,大抵如此。如今握在手心,就像烙在心头,心总是会软的一塌糊涂。

“傻姑娘,往后别在人前说这话。”下巴蹭蹭她的秀发,呼吸扑洒在明秀的耳垂旁。

“痒啊。”明秀耳垂十分敏感,也不是,只是这个萝莉身本来就很敏感,要不然上次中了春药后明秀也不会那么狼狈,她可是专门在自制力方面接受过训练。本来对于她的自制力,明秀就很有把握的,谁知道身子不给力,当然了也不排除春药很烈的缘故。浑身绵软娇无力,周身酥痒难挨,销魂蚀骨魄散去,涓涓春水泉涌来。得亏最后时刻,把握住了,要不然…

明秀绝对是个会破坏气氛的好手,明明这会儿俩人鼻息相溶,她偏偏因为耳朵痒咯咯笑了起来。

世子爷又无奈又习惯,总觉得怀中的傻妞乖乖的让他抱着亲昵也不大可能。伸手把她耳坠儿摘下来,亲昵的捏她耳垂,他指腹上带了薄茧,微微用力,“这儿敏感?”

他低声在耳旁说话,呼出的气息全喷洒在耳旁,明秀受不了痒缩了缩脖子,叫他看见一点粉色的舌尖,嘟囔:“别闹。”满脸红晕,原本粉红的耳垂也染上绯红,映着滑腻似雪的肌肤更是莹然生光。

世子爷一见,低下头热烘烘的嘴含住她的耳垂,耳坠儿刚才就被拿下来了,一口就被吸住,拿滑腻腻的舌尖勾她的软骨。

“…不行了,我憋不住了…”明秀面颊染成了胭脂色,扒开世子爷的头,趴在世子爷的肩头,肩膀一颤一颤的,闷笑声一阵阵传来,令世子爷挫败极了,这傻妞。

明秀笑够了,抬起头来拿眼波横他,眼波荡漾,“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实在是太痒了,还有点好笑。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对付这不按条理出牌的妞儿,磨磨唧唧没益处,腰臀相接的弯处被他托住往上提了提抱着,低头唇准确地吻住她的唇瓣,用力撬开她的小嘴儿,擒住她滑滑软软的小舌头,在她的口腔内攻城略地。

吻来的太过凶猛,明秀后仰着身子向后躲,可世子爷早有防备,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拿容得她动弹,被迫承受着如狂风暴雨般的亲吻,灼热又狂乱。

明秀眼睛晶亮亮的直勾勾的盯着世子爷亲吻时的表情,出奇的性感又狂野。

假设当你满心柔情蜜意的和心爱的姑娘接吻时,她瞪大眼睛炙热的视线直勾着你瞧,这个吻还能继续下去吗?

世子爷在心里微微叹息,放开明秀的舌,有些挫败的在她被亲的粉嫩嫩,水艳艳的嫩唇上咬了一口,又怕咬疼了傻姑娘事后报复他,想上回他拧了把她的小嫩唇,就被这姑娘用‘铁头功’把他撞出鼻血来。最后轻咬也变成了吮吸,柔柔软软的,亲亲密密的。

明秀明显更喜欢这样的吻,唇朱暖更融,身下扭动,挨来擦去把世子爷的火勾了上来。

“别动。”世子爷不舍的松开,压低了声音,拍着明秀的背让她顺畅的呼吸,将刚才的春意缓和下去。

明秀半眯着眼趴在世子爷胸前,听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声,老实了一会儿,又开始作怪了:“你说咱们这样像不像偷情?”

“你说是不是?”世子爷锢着她腰肢的手微微握紧,声音淡淡的。

明秀头摇的跟拨楞鼓似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还是有的,只是有时候就爱撩拨世子爷两句,想看他变脸。觉得被吃的死死的,不甘心的撇嘴,想她沈上校被个比她小好几岁的汉子给压制住了,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胆向两边生,伸出粉粉的舌头尖在他喉结处打了个圈,温软湿濡,然后如泥鳅般的在世子爷反应过来,离开他的钳制,蹬蹬瞪退到相对安全的距离,无辜摆摆手:“我先走啦。”

世子爷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红木小桌上半温的茶灌了一大口,冷风吹了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被勾起来的火气消了下去,恨不得把某个妞儿拎过来打一顿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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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秀若无其事的在陆府呆了两天,被陆夫人拎在跟前教导了一天,陆夫人在宫里呆过好几年,知道的秘辛也多,需要避讳的事项也一一说给明秀听,比教养嬷嬷还用心。

明秀用心的记下了,还让拂柳和绣凤跟着一块儿听,回头好好消化,对她这样的态度,陆夫人看在眼里,却不见得多愉悦,反而多了淡淡的忧愁。

等明秀回到沈家,前几天的事情基本都尘埃落定了,本来是要送赵姨娘到静安庵,本来静安庵就是家里失德的女儿或者被夫家厌弃的女子修行之处,送到那里名为静养,实为苦修,而且是真真正正的苦修——在静安庵里,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没有人伺候,需要做针线来补贴庵里,甚至还要做粗活。

可被赵姨娘哭天抹地,寻死觅活的拦下了,沈母不考虑赵姨娘,也得顾虑沈明翰,还有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府里闹出什么丑闻来,实在不好。就将赵姨娘迁到宅子的最后一进院子里,通往前院的门全部封死,仅留一人多高,仅容一人通过小门,门口每日都有婆子看守,是原来给沈老太爷的姨娘们住的,基本算是幽禁了。

至于沈明嫣,被盛怒之下的沈厚德甩了一把,磕倒在桌角上,严重点可能会留下疤痕。

沈夫人二话不说,将身边一个颜色姣好,跟水葱儿似的丫环春娇开了脸给沈老爷做了通房。春娇人如其名,娇嫩水灵,身段儿又软又柔,蕊嫩花房无限好,声音娇滴滴能让男人酥了骨,沈厚德迅速忘记了还躺在床上抹泪娇啼的海棠姑娘,搂着春娇的袅娉小腰身,驰骋,听着春娇娇声婉转,当真觉得宝刀未老,一夜战到天明。

明秀被扫到了台风尾,只不过她很有先见之明的撤离了,再说了这件事她完全是苦主,沈母大发雷霆,发卖了一批不规矩的奴才,彩云就在其中。明面上说明秀御下不严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私下里却挑了好几件玉器给了明秀。至于那些不妥的奴才到底是谁的,沈母轻描淡写一句‘不规矩’就给揭了过去。

一朝功夫,叱咤沈府内院十几年的赵姨娘被打落谷底,想当初就连沈夫人也得避其锋芒,如今成了落水狗——人人喊打。而深得沈厚德宠爱的二姑娘如今缠绵病榻,原先‘贤良宽厚’的名声大跌;至于海棠姑娘,海堂花谢有谁怜,但听春娇娇啼声。

罚月例明秀不在乎,她又不是没银子,连墙上挂的自鸣钟都是纯金镶玉的,随便砸下来一块儿都够了。

这天扒拉下私库,发现自己也是个小富婆了,基本上都是她过来后的进账,绝大部分是舅舅给的,还有世子爷通过陆旭尧的手送来的,另外就是太后赏赐的,老太太私下给的安抚奖。

明秀笑眯眯的从老太太差瑞珠送来的首饰盒里挑了个攒八彩宝石鎏金莲纹多福镯子戴在手腕上,明秀还就爱那些个珍珠宝石翡翠的,也不嫌弃手镯光彩照耀能闪瞎别人的钛合金狗眼,明晃晃的带在手腕上招人眼。

沈明嫣这次是真病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变了天,姨娘短视肤浅她知道,可害海棠这件事她一点都不知道,可证据都指向了姨娘,甚至连她都被波及了。彩霞确实是她的眼线没错,她反驳不得,更何况人都死了,她再怎么说都是枉然。

沈明嫣从来没想过害死人,就算秋纹背着她爬了父亲的床,她也只是让人把秋纹卖去春楼而已。

可伺候她那么久的司琴死了,彩霞撞死了,红儿死了,沈明嫣不禁打了个颤——在这些人眼里,死个奴才算什么,可奴才也是一条命啊,就这样没了,没有人控诉,没有人觉得不对。司琴死了,她给奶娘百两银子,奶娘立马感恩戴德,丝毫不管死的那个是她的女儿。

还有父亲,他好无情好残忍好狠心,姨娘为他生儿育女,和他在一起二十年,就为了个通房就幽禁了姨娘,还吼她推她,如果不是她还有随身空间的话,那她就破相了。

还有无情的祖母,冷漠的嫡母,坐壁旁观的沈明雅,身份可疑的明秀还有懦弱无能的亲哥哥。

沈明嫣忽然茫然了,她穿越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前十几年都是繁花锦绣,她虽是庶女,可姨娘受宠,哥哥是庶长子,父亲疼爱,还有随身空间。借助随身空间,她混的风生水起,建温泉庄子,开聚芳楼,倾国倾城之貌,嫘祖一般的后妃之德,还有青云之志。

可现实的打击层层而来,沈明嫣不甘,委屈,愤怒,怨恨…她想摔东西大肆发泄一番,她想指着沈明翰的鼻子大骂一番,怒其不争,她想不做这大家闺秀,把严苛的教养嬷嬷痛打一顿…

所有的所有只能在脑海中想想罢了,沈明嫣将满心的不甘和怨恨咽下去,她不能就此被打倒,她要做‘人上人’,让所有人都仰望和尊崇。

第046章 攻城略地(七)

一个沈明嫣倒下了,千千万万个沈明嫣站起来了。

沈明嫣着实能忍,往前她审时度势,沈明翰是庶长子,已经有了举人身份,不管如何,她在府里头都有一定地位。在沈夫人未怀孕之前,对沈夫人也缺乏足够尊重,只觉得沈夫人身为嫡母冷淡,不善良。再者沈母那里也差不多,觉得沈母太刻薄,对她不喜爱。

如今赵姨娘倒了,沈明翰又被掬在前院平常见不了面,沈厚德对她的宠爱也淡了不少,经过奶娘提点,放下身段来卯足了劲应承讨好起沈母来,在她看来,这府里做主的还是沈母。

收起了平日里的张扬,小心翼翼,安分守己,每日早晚都去沈母和沈夫人屋子请安,时不时孝敬些自己的针线,还会指点着厨下做了汤菜送过去,或者亲手做了适合老人吃的绵软的点心孝敬过去。

沈厚德那边也没落下,沈明嫣又不小心同沈厚德露了自己‘命格显贵’的事儿,沈厚德想起自己身上的爵位都是这个女儿都谋划来的,对她的话便信了几分,又见她额头上还贴着纱布,一身素白雪缎冷蓝滚银狐皮对襟长褂子更显清减三分,心下就有了几分愧疚,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是白疼的,加之新得的小妾春娇伺候他伺候的爽,父女关系也就破冰缓和了起来。

对姐妹,沈明嫣则另辟蹊径。姑娘家最爱什么啊,衣裳首饰,还有爱美。瞧人家略施粉黛,瞧着精气神就和别人不一样,眉如远山,雾霭隐隐,唇若红菱,水光滟滟,肤如凝脂,好似一块经过精雕细琢的璞玉,什么精雕细琢啊那必然是化妆了。

不得不说,沈明嫣还真是有能耐,瞧连眼线笔都被她鼓捣出来,触感光滑,质地细腻,色泽持久,不易脱妆,绝对的纯手工、纯天然;还有用花汁蒸出来的胭脂膏啊,有淡淡兰花香味的水粉啊,玫瑰色唇膏啊…绝对是大杀器啊。

明秀真心服了,怪不得人家是女主呢,十项全能啊。

沈明嫣将眼线笔拿出来教明秀用时,仔细观察了明秀的神色,见她除了好奇外就没有熟悉的神色,浅笑:“其实呢,冬日气候干燥,抹面霜能使得皮肤更加嫩白,那日我瞧着明秀你好似敷了面,只是不知是什么?”

明秀好奇的把玩着沈明嫣送来的胭脂盒子,绣凤笑道:“原是上好的珍珠粉,调了蜂蜜敷面,说是能敷出珍珠白的肤色,有些人家就用这法子。但奴婢瞧着二姑娘肤如凝脂,哪还用得着面霜。”

珍珠粉,珍珠碾成的粉。一句话就戳了沈明嫣的痛处,她就是再奢侈也不会用珍珠粉当面膜用的,再说了人家天生丽质难自弃,清泉洗涤过的肌肤,出水芙蓉呢。

“明秀要是想要肌肤嫩白悦泽,倒可以用牛奶泡澡,我是从一本古籍里看到的。”

“是什么古籍?”

“…时间也长了,我记不清了。”

“我不喜欢兰花味的水粉,我喜欢茉莉香味的,”明秀昂脸看向沈明嫣,“你若是研制出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你有关彩霞的事。”

沈明嫣一僵,“祖母不是说了,彩霞只是胡编污蔑我的。”

“难道二姐送我这些不是因为愧疚,来讨好我的么?”明秀理所当然的说道,“彩霞箱笼里的那枚金镶芙蓉玉镯子难道不是二姐的么?”一脸‘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让沈明嫣呕死了——她觉得来找明秀就是自取其辱,而且还忍痛送出那么多好东西。

沈明嫣却不知道自己走后,绣凤从一只描金箱子里翻出几个玻璃瓶子,约摸五寸高,瓶身上贴着鹅黄图笺,上面弯弯曲曲一些外国文字。“我记得这几瓶香水里头有茉莉香味的,洋人的东西好厉害,这香水只用手指头沾那么一点点抹在身上就香的不得了,比咱们的胭脂水粉还要好上十倍儿。姑娘想要什么香味的,还有桂花香味,玫瑰香味,还有一瓶玉兰香味的送给大姑娘了。”

拂柳笑骂:“狗肚子里藏不了二两香油,刚得的就拿出来显摆,我都替你羞得慌。”

绣凤也不恼,笑道:“洋人的东西好是好,就是太金贵了,不过也稀罕,旁人都没有的。”

明秀含笑看着,挑出一个香水瓶子,伸手拧开螺丝银盖,顿时满室玫瑰芳香,明秀抹了一点在手腕上,“我啊就喜欢这玫瑰味儿。”

绣凤和拂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

按说沈明嫣讨好明秀和沈明雅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明秀不用说,沈明雅更不用说——前世宿命,女配逆袭。明秀都觉得沈府倒霉,总共三个姑娘,一个是书里穿越逆袭庶女,一个是书里重生逆袭嫡女,还有书外穿越半嫡女,没有一个正常的。

活脱脱的豪门恩怨录——逆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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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嬷嬷堆笑道:“二姑娘可真是孝顺,知道老太太您最近牙口不好,特意做了松软的鸡蛋糕,老太太尝尝。”

沈母尝了一块鸡蛋糕,果然如齐嬷嬷所言,松软可口,“她有心了。”

齐嬷嬷瞧沈母的神情,尝试着开口,“瞧您这几天觉都好了许多,看来二姑娘送来的膳谱极是有用的,老奴都替您高兴,二姑娘那——”

沈母喝了口瑞珠泡好的花果茶,想来也是明嫣鼓捣出来的,笑叹着:“明嫣那丫头,容貌身段都是极出挑的,日后也有福气做了贵人,只是——”

“老太太这话怎么说?”

沈母靠着锦缎蝙蝠金绣纹桃红大靠背,半阖着眼,道:“前些日子碰到朱家媳妇,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暗示明嫣那丫头被润郡王妃瞧上了眼,到时候选秀要了去,那意思怕是让明嫣丫头去到郡王府给王妃固宠。这倒是咱们家攀扯上的好事了,只怕这事儿成了,明嫣丫头的分位也不会高,她倒是个有野望的,我不担心,日后生个一男半女得了王爷宠信,还怕分位升不上去。倒是听说那郡王妃性子跋扈,不是个好相与的。”

“咱们家虽说有了爵位,可也只是个空头爵位,不出挑,明嫣那丫头有些个手段,只是还嫩了点。”沈母有些松弛下来的眼皮一挑,“倒是明秀,若是有那福分被留了牌子,倒可能得个侧妃的分位,那就是咱们家的大喜了。”

齐嬷嬷听了,忙堆起满脸笑容,喜道:“那还是老太太教养的好,咱们府里几个姑娘都是沾了老太太的福分,别人出去也只会夸老太太会调教人,姑娘们个顶个德容言功俱佳,日后指不定都飞上枝头成了贵人呢。”

一通话哄得沈母眉开眼笑。

沈母一席话没半天功夫,沈明雅就得了消息,她管家大半年,在荣禧院安插个眼线不算什么,素秋过来耳语时,沈明雅正坐在熏笼一侧拿了一把小剪刀修剪一盆儿腊梅盆景。

素秋把话低声说了,‘咔嚓’一声,原本枝条儿横逸,花儿开的疏落有致的一株腊梅,登时变了样子。沈明雅放下剪刀,拿帕子擦了擦手,瞧了那一眼盆景,“可惜了。”

素秋倒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小心翼翼窥了沈明雅的神色,见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唤了声姑娘,就没了下文。

“让那边儿的也知道,”沈明雅指了指潇湘馆的方向,虽是笑着,眼睛里却带了一丝寒意,“那可是二妹的福气了。”

低头瞧着清茶,阖上眼皮,心里不得松散,尽管好多事情都变了,可这还不够,想到前世她所受的苦,母亲所受的罪,岂是那么容易就偿还的。

倒是明秀,沈明雅有丝不确定,记忆里这个妹妹最后绞了头发做了姑子,哪有如今这般鲜活明媚,难不成她也同自己一般重活一世?不像,却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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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当时那么做…是有苦衷的。”沈明嫣一张俏脸微显苍白,眼中水意盈然,含冤莫白的模样让人极为心疼。

她对面的男子一袭领口袖口滚着雪白的貂毛绯红色锦缎长袍,衬得他玉白的脸庞越发俊秀昳丽,睨见沈明嫣如此做派,凤眼中划过一丝嘲弄,嗤笑道:“你倒说说有何苦衷?”

沈明嫣没想到会遇到珹郡王,到现在她后悔了,当初走的那是一步臭棋,一步错几乎弄的满盘皆输。她还想借着珹郡王能和景亲王接触,只是当时木兰围场后,沈明嫣就再也没见过珹郡王了。

沈明嫣贝齿轻咬朱唇,眼中含了三分黯然七分坚决,“我只是为了珹郡王着想罢。”

“哦?”珹郡王压住火气,打量着沈明嫣的目光没了曾经的好感,说实话珹郡王曾经还是对沈明嫣有过兴趣和好感的,毕竟沈明嫣也真是个美人儿,清水出芙蓉,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生姿,跟会说话一般,水汪汪的勾人。她也是有才情,诗词做得好,欲拒还迎的姿态也挺有意思。珹郡王难免心痒,可这份心痒在木兰围场时听说自己对她挺上心后就突然熄了,这女人倒是把心机用到他身上来了。她和六弟的事儿他也是影影绰绰知道些,当时心头火起,感觉是他的东西被染指了,可平下心来,只觉得可笑。

堂堂皇子被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珹郡王可真是小看了这女人的心狠和胆大,别提多郁闷,这口恶气淤积在胸,正好本人送上门来,不出来多对不起这‘偶遇’。“说说看你给爷下药,然后给你亲妹妹也下药送上门来,是如何为爷着想的?”

沈明嫣头抬起来,“明秀她舅舅是两省总督,对你们来说是绝大的助力,只要将他拉拢了来,对你和景亲王很有好处的不是吗?而娶了明秀不是很好的方法吗?陆大人可是把明秀当眼珠子一样疼的。”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张了张嘴,“难道你们对那个位子没有野望吗?太子他不足为惧,有很多的人马想把他拉下马,到时候…”

“你闭嘴!”珹郡王冷笑,眼光灼灼的盯着沈明嫣,“爷不知道你个深闺女子从哪儿知道前朝的事,不过你倒是胆大,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出口。”珹郡王突然觉得和这个女人较真,真是太掉价了,拎不清的蠢货!还有难道王兄的野心连个深闺女人都看得出来吗?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垂眸低首露出一副倔强与屈辱神态的沈明嫣,啧了一声。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以为爷会信吗?不要以为爷是好糊弄的,你和六弟那点腌臜事当爷不知道吗?爷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六弟的?”

沈明嫣的脸蹭的白了,在珹郡王似笑非笑的眼光下仿佛无所遁形,长而翘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我…我没有勾搭润郡王,对你,我是…为你…”

珹郡王嘴边儿勾着笑,目光中透出三分嘲讽七分不屑,“谁准你满口我啊我的,不过是个奴才,却自诩了天仙不成,将你的那矫揉造作的做派收起来,爷看着恶心。爷告诉你,就凭上回在木兰围场的事,爷将你打杀了,旁人都不会说一句,信不信?”

“奴婢…”沈明嫣心惊,她知道珹郡王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他是想杀了她的。霎时这个认知让沈明嫣绝美的脸上没了血色,怯懦道:“你不能…奴婢父亲进献千年人参有功…”

珹郡王冷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有功了也还是皇家的奴才,要打要杀不过爷一句话的事!”他站起来,斜睨着沈明嫣,“沈三姑娘说的没错,你果然蠢死了,最后看在沈三姑娘的份上,爷给你一句忠告——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从珹郡王说‘谁准你满口我啊我’开始,沈明嫣藏在袖子里的手就攥得紧紧的,掌心处都有刺痛了。等珹郡王扬长而去,她伸出手来一看,白嫩的手心已然被掐破了,好容易养的寸许长的指甲,也齐根折了。

颓然的喘着粗气,一时泪珠子簌簌得往下掉,那种被剥皮般的难受又来了,上次是润郡王妃趾高气扬的让她罚跪,这次是珹郡王嘲弄不屑的说她,都让她受不了,那种被狠狠折辱的羞辱感,那种仿佛她只是蝼蚁的渺小感…

打击还没完,等沈明嫣颓然而苍白的回到潇湘馆,就从念棋嘴里知道了沈母的话,拼命摇头:“我不做妾…我不要。”

念棋自然没有司琴了解沈明嫣的心思,安慰道:“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太太说得对,凭姑娘你的相貌才情,得了郡王爷的宠信,但凡生个一男半女,分位自然就升了上去啊。”

沈明嫣垂下眼帘,执拗道:“你不懂,算了,你且下去,让我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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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还就明秀自己不知道,最近跟着沈明雅管家不能偷懒了,像以往那样只是点个卯就算了,沈明雅拿了账本让她看,又把方嬷嬷派给她使唤,务必尽快上手。

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明秀头都大了一圈,好奇道:“怎么不用二姐提出来那什么数字?”

方嬷嬷回道:“二姑娘提出的数字虽然是简单,可好些地方都容易被涂改,再加上账房习惯了原先的法子,用起那数字来不容易上手,反倒是没以前省事了。”

明秀了然,这感觉就像是本来用右手拿筷子几十年,突然改叫他用左手拿筷子似的,不习惯啊不习惯。

这厢明秀投身于看账本的事业中,那边太后千秋到了,当然这太后千秋也没明秀啥事,略去不提。

和硕淑惠公主乃昭和帝幼妹,生母是个小贵人,但自幼长于皇太后身边,所以后来分封时得了仅次于皇后嫡女的待遇。皇太后心疼早逝的小女儿,对淑惠公主仅有的儿子叶子睿爱屋及乌,眼看叶子睿过年都十八岁了,不仅没正妃,连个侧妃都没有,皇太后就上了心,夸口说给他挑个称心如意的正妃来。

这事儿说是皇上指婚,可人选总有得商量,可这选秀也不单单给世子爷一个人选妻,自然得事先给皇上通通气。

昭和帝想起来就来气,脸色不大好,只说了句:“这事朕自有主张。”就把皇太后满腔热情给浇灭了,回头问叶子睿有没有可心的,世子爷就说全凭皇上做主,弄得皇太后好生郁闷,摆手让世子爷滚蛋。

娜仁郡主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近水楼台是有了,月亮见不着影,郁卒的不行。好不容易在慈宁宫里逮到叶子睿了,小跑着过去追上冷峻高大的世子爷,“喂,你给本郡主站住!”

领着世子爷的小太监机灵的低声道:“世子爷,是蒙古巴林部的娜仁郡主。”

叶子睿眼中划过一丝异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瞧小跑过来的娜仁。娜仁郡主穿着领口袖口下摆拼黑金色绣云纹的大红色蒙古袍,黑色绣金色云纹腰带,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戴着白色貂皮帽,垂着由数十颗珊瑚、珍珠、银链并玛瑙玉石串成的连珠流苏,高挑健美。

世子爷脑海里浮现明秀那日穿着大红双色金云面儿斗篷,烟霞紫色印花长袄,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整个人明媚如火,若是换上这一身蒙古打扮,定然更明艳照人。

可他这一愣神不好,看在娜仁郡主眼里就是他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作为巴林部的明珠,娜仁郡主对自己的相貌可很有自信的,就是京城的男人太不没有欣赏的眼光了,他们都喜欢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女孩,他们蒙古人可不喜欢那种娇弱的女子,看吧,清格勒不就是看呆了。

娜仁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昂起下巴:“你就是科尔察部的重伤多尔济的清格勒?”

叶子睿摩挲了下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不语。

娜仁也不在意世子爷没搭腔,甩开流苏,背着手高傲道:“还配得上本郡主。”

叶子睿眯了眯眼睛,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监缩啊缩,想把自己缩成个球,尽量减低存在感,好冷啊。难得多说了几个字,“我以为我的婚事是由皇上赐的。”

娜仁涨红了脸,这话她听了不止一遍两遍了,周围的人都这么跟她说,她还能不清楚这亲事根本就不是她能决定的,可她就是要嫁给漠南的大英雄,才不管这些呢,大不了去跟皇上求求情,让皇上给他们赐婚好了,只要清格勒同意不就行了。

叶子睿没功夫跟她‘驴唇不对马嘴’,提步就示意小太监前头带路。

“喂,我话还没说完呢,谁允许你走了?站住!”

世子爷面色未变,神色淡淡的,可小太监就是觉得世子爷是不耐烦了,又缩了缩脖子,啊啊他觉得知道了不得了的事儿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