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衣裳一看,果然被热粥烫过的地方已经红得冒出了水泡,碰一下都能够让人哆嗦。

青琉哭道:“夫人你就任由那老太婆欺负你?”

“要叫老夫人。”江德昭提醒她,“不管别人怎么对待我,我们在里在外都不能让人看出丝毫怨怼。”

白瓷咬牙:“对!这府里的所有人都等着看我们屋里人的笑话,不准哭,要笑。这笔帐,我就不信夫人不会替自己讨回来。”

江德昭戳她额头:“你这小妮子。”

白瓷替她在腰间上药,头也不抬:“我说的是实话。在江府那么困难我们都度过了,还怕穆家?大不了夫人去太尉家告状去。”

“那怎么成,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别说只是外祖家了。”

青琉泪哒哒的说:“不告诉太尉大人,告诉姑爷总没错吧?”

哪知,江德昭还是摇头:“这是我们婆媳之间的问题,告诉夫君有何用,平白让他烦恼。”

青琉哼道:“姑爷不是说只要有事尽管找他吗?他都不出头,谁还会替夫人你出头!”

“别担心,明日就好了。”江德昭安慰她们。

“真的?”

“真的。”

穆老太太还是有点聪明的,否则也不会明明在老太君的眼皮底子下过了这么多年。她白天折腾了儿媳妇一番,到了晚上就跟穆老爷抱怨:“唉,我说林儿这媳妇傲气得很啊,我早上不就说道了她一句,她中午就气得吃不下饭,到了晚上,连饭都不愿意跟我们老两口吃了!”

穆老爷道:“他们新婚燕尔的,正黏糊得紧,跟我们这老头老太婆一起吃作甚?谁看着我们这满脸的折子都影响食欲。”夹了一肥而不腻的东坡肉,“再说,前些日子他们就是在自己院子吃的,无缘无故的又凑过来一起吃,你还不使劲的挑刺?”不得不说,穆家老爷果然了解老夫人。

老夫人瞬间就炸毛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呐,合着我是那恶婆婆专门欺负小媳妇的?”

穆老爷笑笑:“我可没怎么说?”他嚼着菜,想了想,突然又盯着老夫人,“你别真的是欺负媳妇了吧?”

老夫人干笑:“怎么可能!”

穆老爷点头道:“最好别,一家人要过一辈子的,谁不有些磕磕碰碰,你真的对媳妇甩脸色,这个家就别想安宁了。”

老夫人甩开筷子,揪住穆老爷的耳朵:“哎呀我说,这媳妇才进门你就一门心思对她好了,你把我这老太婆放在哪里啊?难不成跟你过一辈子的不是我,是她啊?”

穆老爷脸色一垮,打掉她的手指:“胡说什么!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就不会让那两个庶子在我面前活蹦乱跳了。”

这些都是陈年旧账了,穆老爷不想跟她吵,更加不想提起庶子妾侍这两个字。在他看来,庶子没了娘亲在身边,身为正房的老夫人就是他们的母亲!穆家三房两个庶子也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了,她还死抠着这两个字眼不放手,显然就是不待见那两个孩子。这在穆家本家,在穆老太君的心中,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情。

两位老人在饭桌上就闹得不欢而散。

穆老爷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临睡前还吩咐厨房弄了夜宵,真巧老夫人也饿了,让丫鬟去看看厨房把吩咐的饭食做好了没。穆老爷的人先到一步,看到桌案上一排溜的菜式,直接端了盘子走了,等到老夫人的丫鬟一来,厨房里的新鲜菜一样都没了。说给老夫人听,又气得她肝疼,让人胡乱下了碗面条,吃了睡了。

穆承林回到院子的时候江德昭刚刚沐浴完换了衣裳。

进了门来,瞧着她还滴着水的长发不由笑道:“这么早沐浴作甚?”

江德昭面色不改的回他:“天气渐凉了,不得不将最难收拾的给收拾了,才能静静的歇息。”

穆承林拿过青琉手中的巾帕给她擦拭头发,仿佛无意的问:“今日府里怎样?”

江德昭对着铜镜无声笑道:“天下太平。”

穆承林道:“那就好。”

到了晚间,江德昭推说手上还有点琐事未完,让穆承林先去睡。穆承林要上早朝,自然不能如前些日子那般到了三更半夜还在颠鸾倒凤,早早的上了床榻,左等右等都没等来自家的娘子,挑了帘子出去一看,对方正拉着丫鬟在核对账本。

穆承林依到她的身后,轻嗅着她耳边的芬芳,低声道:“去睡?”

江德昭拔开耳边痒人的长发:“就要核对完了。”

穆承林的大手在烛光的阴影中顺到了她的腰肢,轻轻挠动着:“你就舍得让为夫独守空房?”

江德昭又痒又麻,更怕他不小心触到伤患处,只能停下笔合上账本,半推就的道:“你今日不累吗?”

穆承林正色:“不累!”

江德昭叹气:“我很累了。”

穆承林一瞧,果然,她眼底不知怎么填了一抹浅色的疲惫,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他伸手去抹了抹,果断的抱起她去了内室,放在床榻上,看她揪紧了衣襟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说:“我今夜只睡觉,什么都不做。”

这人到底还是有信誉的,江德昭放了心。人心一旦松散,身子即刻被疲劳席卷,昏昏沉沉的没多久就睡熟了。穆承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替她掖紧了被角,正准备吹熄了蜡烛,门扉又被人敲响了,有丫鬟说穆承芳来了。

每家每户都要熄灯了,穆承芳跑来作甚?

穆承林本想说让妹妹有事明日再来,那头江德昭居然又清醒了过来,撑起半边身子说:“你睡,我去看看。”不由分说就下了床榻。

穆承林瞧着她那模样,怎么感觉江德昭迟迟不肯安歇就是为了等穆承芳来见呢?

53

穆承芳这些日子过得很闲散,嫡亲哥哥成亲,母亲被祖母约束着,无人时不时的询问她的去处,也没人提醒她的言行,自然而然的就放开身心的玩耍,自己的院子就变成了一个安睡的地方。

她私心的想要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多好,可心里也明白哥哥迟早要上朝,祖母也不会真的对她不闻不问,母亲等到祖母一走又会没事找事的抓着府里的人折腾一番,故而算好了今日哥哥上朝,她也就老老实实从书院回来了。

回来得悄无声息,好不容易躲过了母亲的例行询问,刚刚缩回屋里居然不小心撞见了一桩丑事,如一道晴天霹雳把她给劈得浑身发颤,话都说不出来了。

穆承芳性子有一部分随了她的娘亲穆老夫人,天真、愚钝,且还有些自以为是的倨傲。好在穆老爷当官多年,骨子里的谨慎也在日月的积累中教导给了子女,这让穆承芳在大场合中聪慧不足,同时也避免了说错话做错事。

穆承芳撞见自己屋子里的丑事,当时就气得砸了件最喜爱的白玉花瓶,哆哆嗦嗦的揪住了丑事的两个丑角,其中一人是她最亲近喜爱的丫鬟,唤作巧思。

这丫鬟当场被抓个正着,身子还光着,胆子也吓破了,勉强拖着被角遮了身子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穆承芳想不通自己的丫鬟怎么会做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情来,而且还胆大的跟人在她的屋里,她的绣床上颠鸾倒凤。这是她想都不曾想的,眼珠子死死的瞪着那床榻,趴在边上就呕了出来。

那丑角的另一方本来夹着一条裤腿还要逃,见穆承芳面色苍白,眼珠子乱窜,像是发了什么颠病的模样,怕自己逃了,巧思的命也就葬送在了此处。这个小厮是个有脑子的人,与其戴罪潜逃等着穆承芳人好了再去抓他,不如就此等着,与巧思一起哄好了穆承芳,说不定这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穆承芳呕得吐苦水,被人服侍着漱了口,又去外间坐了顺了气,另外两人就噗通的跪在一处磕头起来,一边磕一遍说两人早就情投意合,原本是想要家人找姑娘提亲的,结果听闻府里要给姑娘安排亲事,怕是身边的丫鬟都要跟着陪嫁,不能轻易许给旁的人了。两人心如死灰度日如年,巧思更是日日强颜欢笑,这小厮才想出了先生米煮成熟米饭的计策,想来那未来的姑爷也不会要一个不是完璧之身的丫鬟伺候,他就正好可以向姑娘提亲,把巧思给顺顺当当的娶回家去。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可穆承芳怎么听都觉得不是那个味儿。你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相互心仪的话来跟她这姑娘说一声就是了,为何要私底下做那事?做就做了,偏生还要跑到她一个小姐的闺房的绣床上……

小厮说因为知晓姑娘今日会回,所以特意让姑娘来抓?奸?的。

穆承芳听得又想吐了,只问他们这事还有谁知道,结果是这个院子的人几乎都知晓了,气得穆承芳狠狠的抽了巧思一个耳刮子,直骂她不知廉耻,说要把她给发卖给牙婆子。嚇得下面跪着的两人抖如筛子,小厮又说要卖就卖给他好了,他娶巧思,求姑娘成全。

穆承芳哪里会同意,巧思索性抱着她的腿说,看在一心一意伺候姑娘她多年的份上,求姑娘给她一条活路,否则她就真的死在姑娘的面前了。

穆承芳不是个真正狠心绝情的人,一听这么说,自己又没主意了。

她不愿意被人这么利用,否则当初也不会误会江德昭。若真的顺了他们的心意,她是万万不会甘心的,可她又不想随了自己差不多十年的丫鬟撞死在自己的面前,左右为难。

江德昭听完了原委,安抚她道:“偌大一个盘阳城里,这么多的世家官家,哪一家的仆从里面不出一些匪夷所思之事呢。你且安心,这事原本就不怪你。”

穆承芳侧身坐在桌沿,指尖下意识的腰上挂着的丝绦,犹犹豫豫道:“总归是我院子里闹出的笑话,不怪我又怪谁呢。这事,我都不好意思对外张扬,平白让人说我管教不严,丢了脸面。”

江德昭理解:“所以你没有去找府里主事的主子?”

穆承芳低头道:“府里里里外外都是二哥管事,与我那丫鬟厮混的浑人就是他院子里的。”

江德昭轻声问:“一个是你院子里的,一个是他院子里。你大多时候在书院读书不知晓还好,可他怎么会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管不住呢?”

穆承芳脸色红成一片,只说:“嫂嫂你不知道。那浑人是白管事的儿子,白管事是府里的总管,又是二哥的得力助手。我去说给二哥听,这……我怎么说得出口!”

这种偷?情之事本来就不是黄花大闺女可以言之于口的,更加深层的意思是,穆承芳不想与她二哥穆承学因为一个仆从起冲突,于是才拐着弯儿的来找新嫂嫂江德昭拿主意。这里面,穆承学知道不知道已经是另外一码事了,横竖对方知道与否也只有他对方自个儿明白。

她偷瞧江德昭一样,依过去撒娇道:“嫂嫂,你可得帮帮我!”

江德昭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忙我是肯定会帮的。只是一点,不管等会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能阻拦,最好声也不要吱。”

穆成芳把着她的手臂,连连点头:“你只管去做,我就站在你身后看着,不说话。”

江德昭先去瞧穆承林歇息了没,看他已经蒙头睡了这才添了衣裳去了穆承芳的院子。

那两人还胆战心惊的跪在了屋内。不够明亮的烛火下,院子走廊的暗处影影绰绰仿佛藏着无数的鬼魅,越发显得整个院子阴暗不定。

江德昭进得门来就唤了声:“来人!”一人从柱子后走出来,听得她吩咐,“掌灯,把所有的烛台都点起来。”

那妇人望向穆成芳,江德昭道:“怎么,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你们管事平日里没教过你们,不管有没有客,这厅里必须亮堂,茶水必须热烫,面上必须带笑,形态必须恭敬?”

穆成芳对着那人瞪眼,对方连忙收回目光,招来了丫鬟们点灯,上茶。

江德昭喝了一口热茶,问:“姑娘院子里的管事呢?”

那妇人上前一步,躬身:“我在。”

江德昭端坐在上位,问她:“贵姓?”

妇人连忙回答:“免贵姓朱。”

江德昭和颜悦色道:“朱管事,看年纪你应当是府里的老人了?”对方答是。

江德昭笑问:“我今夜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在未嫁之前就曾听闻穆府家教严谨,府里仆从如云却都进退有度,懂得察言观色,且能够思主人所思,解主人所恼,比那宫里的一等宫女们都毫不逊色。”

朱管事越发恭敬了,赔笑道:“少夫人谬赞了,外人的传言中是虚虚实实有真有假的。”

江德昭皱眉道:“那管事的意思是,那些都是传言,当不得真?”她看向穆承芳,“难道穆家的仆人都是那弄虚作假、阳奉阴违,欺世盗名之辈?”

穆成芳连忙摇头,朱管事急忙解释:“不,当然不是。我们对主人们可都是忠心不二,从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那也就当得传言里的八九分了?”

“是是是。”

江德昭笑:“那就是了。所以,我今夜特意来向你们的姑娘学道,想要讨教一些管家之术。”接着,故作惊讶的问,“这门口跪着的两人是犯了事情吗?”

朱管事刚刚想说不知,可再一琢磨江德昭方才的那一番话,又扫了扫穆成芳的神色,心里已经揣度了几分,遂答道:“是,他们两人犯了大事,正等着姑娘处置呢?”

江德昭不以为意的问:“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啊!”朱管事又去看穆承芳,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堂而皇之的问出来,惊诧之余又有些尴尬,更多了羞恼,正准备阻拦,转头看去,正巧望见江德昭似笑非笑的脸。她这般神色,穆承芳在书院里见过几次,心里顿时明白江德昭是打定了主意要治理治理她院子里的风气了。暗叹了一声,到底还是沉默了。

穆承芳沉默,朱管事顿时觉得肩上一沉,有种万事都需要她来扛着的错觉,心下游移不定,只好硬着头皮道:“他们犯了隐瞒之罪。”

“哦,是隐瞒了什么?”江德昭追根究底道,又仿佛对穆承芳解释,“你别怪我打破沙锅问到底。实在是我那院子里的人太不服管教了,三天两头瞒着我不少事,我问起来还一个说不知另一个说不晓,反倒抱怨我捕风捉影。让我说啊,这隐瞒之罪可大可小,小事也就罢了,大事可会连累到家门名声。我正苦于没法治她们呢,正巧你这里有个范本在,我学了,回去说给她们听,看她们还有什么闲话说。”

朱管事顿时死了心,垂头道:“他们犯了私通之罪!”

江德昭惊诧,将巧思两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问:“那府里对此事如何处置可有什么章程?”

朱管事道:“但凡下人私通,女的发卖,男的打断双腿赶出府外!”

54

江德昭很平淡的点了点头,问他们两人:“你们私通有多久了?”

巧思两人猜不出江德昭的本意。这位少夫人从嫁入穆家以来都是以端庄大方的形象示人,府里众多人观察,只觉得她性子温和,并不苛待下人,打赏阔绰,并且深得少爷的喜爱。思来想去,巧思先道:“也就两个月。”

江德昭再问:“才区区两个月你就觉得对方是良人,在没有媒妁之约的前提下,就迫不及待的与他有了肌肤之亲?”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知道是女方勾?引了男方,还是男方引?诱了女方了。

巧思脸色一白,想要反悔已经不行了,下意识的回答:“不是那样的,我没有……”

“没有什么?”

巧思喏喏,抬头看去,朱管事已经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周围悄然围观的丫鬟们眼中也都露出了嘲弄。发都发生了,姑娘都亲自捉?奸了,怎么还能够口口声声说没有!

巧思磕头哭道:“少夫人我错了。不是两个月,是,是半年!半年后我们才情不自禁……少夫人,我们错了,任打任罚,请少夫人高抬贵手……”不要再让人围观,也不要再堂而皇之的审问这种丢人现眼之事了。

江德昭叫人止了她的动作,又问另外一人:“听闻你是二少爷管事的儿子?”

那人从江德昭进门起就仔细观察她的言行和说话的口气,明明是这么大的丑事,偏生在这位少夫人眼中视乎都稀疏平常,没有一丁点的匪夷所思,也毫无窘迫和愤怒,神色一直都平平淡淡,语调缓慢平静,可见未出嫁之前就是个有手段管过家见过世面的,不是穆家姑娘穆承芳能够比拟。心里警惕了八九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是。小的姓白,单名一个焦,是白管事的幺儿。”

江德昭问他:“你有什么话说?”

白焦道:“小的做错了事,无话可说,一切尽凭少夫人处置。”

江德昭笑道:“你们一个是二少爷屋里的人,一个是大姑娘的人,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够越俎代庖!”你这是挑拨呢!

白焦脸色惨白,伏在地上:“是,是小得说错了。”

“你怎么会错!”江德昭懒洋洋的抬起头,“你生为管事的儿子,自然是比别人人多一份前程,也多一份体面的。这个院子里,哪怕是这个家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要巴结着你,抬着你,哄着你,把你当作半个主人。”

白焦一惊,差点跳了起来,大叫:“少夫人,我从未有那想法……”

“你先别忙着否认!”江德昭打断他,言辞第一次开始激烈了起来,“你敢说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厮的话,巧思会心仪与你?这穆家上上下下不说多了,男仆至少也有上百人,她怎么就独独看中了你?你不挑二少爷三少爷院子里的人,不就是因为少爷院里的丫鬟碰不得?你不就是看中了姑娘院子里的丫鬟们一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心思单纯好骗,只要稍微给些个好处,许下一点空头的诺言,她们就会对你倾心相待?给未来的姑爷戴绿帽子很让你得意是吧?再不济,哄了一个丫鬟对你是死心塌地,不顾主仆之义,算计她的主人也很有成就是吧?你如此的看轻大姑娘,如此轻贱穆家的名声,你敢说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得,做不出的?”

“我,冤枉啊!”

江德昭冷笑:“你冤枉?你真的冤枉的话,你就不会带了巧思在姑娘的闺房里面厮混!你真的冤枉的话,你就不会忘了家仆的本份,丢尽二少爷的脸面!你真的冤枉的话,你们私通半年,凭什么整个院子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替你隐瞒?你是给了他们好处,还是用管事儿子的身份压制了他们?”

朱管事唬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噗通的跪了下去:“姑娘,我们不是有意隐瞒的,实在是,是这事说不出口啊!要知道,姑娘,你还未出嫁,这事要是传出去,与你名声有碍啊!”

本来还在围观的丫鬟们也纷纷跪在了外面的,隐隐有人啜泣出声来。

江德昭将他们一一扫视了一遍,缓下声道:“姑娘她是主人,说好听的是一院之主,说不好听点,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整个院子里,只要你们串通一气刻意对她隐瞒一件事,只怕她到死都不会知晓。只当你们对她尽心尽力,她也一门心思对你们好,从来不亏待,也从来不错待。可你们是怎么回报她的?最亲近的丫鬟胆大妄为,最着重的管事胆小怕事,最忠诚的家仆们也一个个明哲保身,这样的人要了何用?”

整个院子里都响起了哭声,连穆承芳听了这一席话都忍不住垂泪,揪着江德昭的衣袖喊‘嫂嫂’。

江德昭替她擦干泪,问:“这些家仆你还想要不要?”

众人忍不住抬头看向穆承芳,穆承芳看向江德昭,目光中忍不住有了恳求。

江德昭叹息:“这是你院子里的人,我也无权替你做主。”见穆承芳松动,又补充,“只是,人固然都会犯错,可一不可再。有的错你可以容忍,有的错却不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惩治的依然要惩治!”

一时之间,院里的人有人欣喜,有人深思,有人憔悴,有人绝望。

朱管事立即道:“天亮后,我即请牙婆子来。只是,白焦……”

江德昭知道顾虑,问巧思:“若白焦断了双腿,你可还愿意嫁他?照拂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巧思本已哭倒在地,闻言半撑起身子去看白焦。对方早已汗湿了衣衫,委顿不堪,别说之前想要利用穆承芳的心软而逃脱责罚,就连要暗中想要向父亲告状,挑拨二少爷与大少爷之间的心思都歇了。江德昭的话如同一柄利剑,既戳破了他的伪装,也穿透了这对小鸳鸯最大的矛盾,他一时之间万念俱灰,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对巧思的回答也不报一丁点的希望了。

厅里有点沉默,树叶婆娑间传导来一阵阵的闷风,像是即将暴雨的前兆。

不满二十人的庭院里只听到白焦沉重的呼气声,明明已经穿好了衣衫,却比先前赤?身?裸?体时还要羞愧和绝望。

巧思的目光不自觉的梭到了他的双腿之上,半响,蹒跚的爬了过去,双手压在他的腿上,坚定的抬起身子:“我愿意!少夫人,姑娘,我愿意嫁,求你们成全!”

白焦不可置信的望向她,最终泣不成声。

江德昭难得的松了一口气,笑着对他们道:“你们姑娘是个心善的,也做不出那拆人姻缘之事。虽然你做错了事,可到底有服侍姑娘多年的情分在,就饶了你这一回,不过也不能再留在穆府了。明日里,自己让父母拿了赎银来,把你领回去。至于以后,就自求多福了。”单说白焦,“虽然你是在姑娘的院子里犯了事,要惩治你也轮不到姑娘来,所以,明早后你自行去找二少爷,把事情原委说个明白,要打要罚二少爷说的算。”

两人自是感激不尽,磕头相互搀扶着走了。

江德昭再对朱管事道:“所谓管事,就是要管一切所见之事。我也不评判,只听你说,你说你当不当得‘管事’这一职?”

朱管事还想赔笑,江德昭摇头道:“穆家家大业大,做多大的官就有多大的体面,体面是都靠人挣的。天底下能人多,走了你还有她,走了她还有别的人。一个院子里的你撑不起这份体面,自然有人撑得起。朱管事,我如今给你提个醒,你姑娘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管事你是难辞其咎。”

朱管事连连应是,只说以后定当尽心尽力照看姑娘。

江德昭笑道:“这事如果在我的院子里,下人犯了错,管事们可都是要挨罚的。不说多了,月银总是会减免些。”

朱管事咬牙道:“我自罚三个月月银,只求姑娘给我个改过的机会。”至此,往后的丫鬟们也都罚了一个月。

等到白焦天还没亮就敲开了自家老爹的房门,把事情从实都招了出来。

白管事是穆老太君送给二少爷的老仆,什么事情没在穆家本家见过,听了一遍就恨不得抽死白焦,说他是个没脑子的。

“你要看上了哪个丫鬟,跟我说不就好了?凭着我这张老脸,向姑娘讨一个丫鬟有什么难?偏生你还自作聪明的想了这种下三滥的主意,得罪了姑娘,还让我在府里抬不起头,以后要如何替二少爷管家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