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云客栈其实就在尘函宫后侧,两处只差半条街的距离。客栈中的流云居,更是与琼函的一水居只隔了半个花园。

一路上琼函坐在辇中没有说话,低头凝着手里的定亲信物出神。那个人,究竟是恋上了百里冰的容貌,还是只为寻找太傅死因?可恨皇叔就是不肯说出太傅随身玉佩的由来,否则又怎须这般麻烦……

“殿下,大公子说了什么?”青乔伸手直接将她手里那块东西拿了过来,放入贴身荷包。

“他没说什么。你?”琼函怔怔看着她的动作。这丫头自小跟着她,虽说情同姐妹,却甚少有自作主张的时候。

“殿下如今不宜劳身,更不宜伤心,”青乔垂眉敛目,神情恭敬。

琼函失笑,“我哪里还有力气去伤心?你想太多了。”

“如果奴婢猜得没错,殿下多半是念着太傅之情,才会对司寇家如此尽心尽力,可如今大公子显然看重的是百里冰,并非真正的殿下,他不值得。”青乔叹气道,“难道殿下不明白,这些年来,你早就不欠司寇府的了。”

冰峰之上,冻寒三尺,主子为了守候夺取那朵冰莲,苦苦修练冰弥心法,因为急于求进差点就走火入魔。

当年,若不是为了太傅,更不会身中蚀月……

“太傅已经过世三年,殿下也守了三年孝期,荤腥不沾,素食颂经,即使是亲生父母,也是仁至义尽。况且司寇府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殿下做的这些。”青乔显然愤愤不平。

琼函睨她一眼,笑笑,“行事要别人知道做甚?但求无愧于心便是。于司寇府我确实已经尽力,但太傅之死至今不真相不明,我又如何能死得瞑目。”

她将生死看到极淡,这般轻易就说了出来,倒叫青乔红了眼眶,垂头抿唇不再多言。若再说下去,她怕自己要先哭将出来。

……

此时小辇渐行渐慢,想来即将到达一水居。想到那园中情形,青乔偷偷瞄了一眼琼函,那二公子虽说顽劣了些,却明显比司寇钰要对主子上心多了,也聪明得多。

半年之期,若是他能陪主子走完……未尝不是件令人欣慰之事。

只是,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此时,辇外响起“嘭嘭”两声重击,从车帘看去,正是一水居的大门立时被砸出两道深白色的伤痕。

“一定是二公子!”青乔话音刚落,一团绯色的圆球就骨碌碌滚了过来,伴之醇香浓烈的酒气和狂喜的悦耳男声,“婂婂,你可回来了。”

琼函正要答应,却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水居。她只觉因蚀月而凉透的身体此时突然萌出了熊熊烈火,连带声音都被这火焰给烧得沸了起来,“这地方,怎会变成这样?”

原本匠心独具的花草树木已是惨不忍睹,七零八落没有一处完整;

连绵锦绣的菊海此时光秃秃一片,只余下地上厚厚一层花瓣证明其主人确实曾芬芳斗妍过……

她的月桂树上,挂了数不清的衣衫碎片,树干上像是被狗啃过般一片狼藉,支离破碎得令她发指……

最令她受不了的,却是那窝在几丛幸存的冬青树下一动不动的四团蓝影,——正是那四个活宝,风言、温语、何行、莫为。

没有一个人的衣服是整齐的。四张俊脸此时‘出众’得令她抓狂,缺了眉毛的,肿了眼眶的,掉了头发的,个个伤痕累累,就连身上亵衣下的肌肤都若隐若现地显出数块瘀青。

“荒唐!”琼函怒咤。

“不许看不许看!”一张沾满了泥的爪子伸了过来,摇晃着遮住她的视线,声音委屈又柔软,“婂婂,我只是和他们切磋一下。”

“切磋到毁了我的园子?”琼函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挥开眼前的脏手,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司寇昊?”除了声音之外,她实在是不敢确认,这真是司寇昊吗?额间脸上或青或紫,数道血痕纵横交错,已几乎看不出原貌来,那疑似眼睛的地方挂着红红白白的一道,到底是血水还是泪水?

“是我。”司寇昊心虚地垂头撇过脸。

“你叫我怎么说你!”琼函咬牙切齿,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又恨恨地放开。这几人衣不蔽体,东倒西歪,真正是让她无法再忍,“给我把衣服穿好,五个人都滚到我房里来!我倒要问问,是什么理由叫你们如此宽待我的园子!”

她换成百里冰身份之时,身边从来不跟着青乔等人。恰逢蚀月毒发,那四人元气大伤,为让他们安心养伤这才将他们送回一水居,可她却没想到,这几人如此虚弱竟还能这般不太平!

而这司寇昊,不过是禁个足,就差点将她的一水居给掀翻了,又叫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远处的四人,哀哀地叫唤了几声,却没动身形,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实在是……太累了。都是司寇昊那家伙想出来的主意,比酒量,切磋武艺!可恨他们四人的酒量,居然比不过他一人!!

“婂婂,我们走不动了!”几人趴在那里哼哼,还好,琼函回来了,不然这小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罢手,若不是为了度毒元气大伤,他几人也不会输得这般没脸……

琼函气得跺脚,扬手对暗处做了个手势,“将他们送回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立时,几道黑影飘然纵出,嗖嗖几下,便将几人的声音给带到了远处。

“殿下,小心身子!”青乔叹气瞪向几人方向。她原不想通知主子,可这几人根本不听她的劝告,实在是闹得不象话。今天恰逢倾绮回来传话,她想想还是说了,毕竟迟早主子也是要回来看到的。

再这般闹下去,她很是担心风言等人的身体……就是那司寇昊,内伤也没有完全恢复。

“殿下请放心,有我在,定会让他们活蹦乱跳。”鬼医从辇后探头探脑,笑容可掬地递上暖炉。

琼函低头接过,用力闭了闭眼,真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鬼医?司寇昊转头看了看琼函,低头不语。

他这几日总算是没白费工夫,那四人虽说嘴巴很紧,但到底酒量不如他,再加上他略施小计,到底知道了一些事情。

譬如,这几日琼函并不在皇后那里;她苦守冰峰半年,才得到了冰莲花;还有,她的毒只余下六个月的性命……

皇上是禁了他的足没错,可他总能把她给闹回来罢?

如果没这么大的动静,她又怎会回来?

下下之策

一水居。

司寇昊还未来得及和琼函说上几句话就被鬼医给拽进了偏殿,咚的一声扔到了床上。她素颜未妆,显然回来得匆忙,那清妍秀丽的容颜他尚未来得及看够……这老头还真是煞风景。

“小子,你还真能折腾!”鬼医不怀好意地凑到他面前。

司寇昊对上他冒着绿光的眼眸,背上寒毛立时便竖了起来,“鬼医前辈怎会来此?”

“你怎会不知我为何来此?”鬼医嘴角笑容甚为诡秘,眯眼将他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这才移开视线。这司寇昊还真是深藏不露,能将园中花草尽毁却不破坏阵法的半处要害,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晚辈愚钝……”司寇昊眼神闪了闪,待要辩解,却不料被鬼医出其不意地迅速封住数处大穴。他动作看上去十分随意,却又精准无比。

如此轻易就被制住,司寇昊心里寒了寒。

“闭嘴!”鬼医语调平淡,却带着阴森森的意味。原先他以为那司寇家最优秀的是司寇钰,却不料这老二竟比他哥哥要狡猾聪明许多,如此倒是有趣了。

司寇昊顿时乖乖闭嘴。听闻鬼医此人喜怒无常,脾气乖张,却不想武功竟也如此高深,这样的人他还是少惹为妙,明哲保身才是。

“来人,冷水。”鬼医懒得理他,转身走到门口吩咐一声便转了回来,动作利落地将司寇昊身上的衣服扒了个一丝不剩。

“被子……”司寇昊结结巴巴,眼见这老头毫不掩饰的赤 裸 裸的打量眼光,羞愤得无地自容。

鬼医眼光梭巡几圈这才转开,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你现在这样子,扔到路边连狗都不会来嗅一下。若不是我欠了那丫头的情,才不会管你死活。”

司寇昊又悲又愤。他就算是狼狈了点,那至少还是个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司寇府二公子。这样子若是被哪个宫女瞧见了,他日后如何能在一水居立足?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一边努力往蹭向被子方向,一边暗自运气冲穴。

鬼医对他这小动作倒是颇感兴趣,一脸兴味地打量着他,“小子,你竟然这么怕羞?”

司寇昊弯了弯漂亮的桃花眼,闭目不语。他已然意识到,和这老头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古稀之年却能将容貌保持得如此青春,早就是个成了精的怪物。却不知他嘴里所说的欠了那个丫头的人情,是指百里冰还是婂婂?若是百里冰与他无关,若是婂婂……她又是如何与鬼医有所牵连?

他尚未来得及细想,“啪啪”两声又被鬼医封住两处穴道。也罢,他只好放弃。这老头的点穴手法当真十分古怪,周身真气愈引愈乱,竟是浑然不得半点章法。想那流烟宫里果然人杰地灵,难怪他大哥会看中那少宫主,能够制住这老头,想必是个妙人儿。

“算了,前辈我勉为其难,亲自为你倒水,也免得那丫头日后怪我辱了你的清白。”鬼医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像拎小鸡般的将他扔进了屏风后空荡荡的浴桶里。

司寇昊被扔得浑身闷疼,趴在桶里半天没缓过劲来,正要说话,却被一盆凉水当头冲下,浇成个没毛的落汤鸡。

他为了灌那四人醉酒肚子早已撑得圆滚滚,内伤未愈又添新伤,早已精疲力尽,哪有力气挣扎?此时突然被这冰凉冰凉的水给兜头淋了个透,浑身竟像是被针扎透般的难受。

“咳,咳,前辈,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请手下留情!”他真是自作孽,自从遇到琼函就意外不断,此时遇上这么个老妖怪,还真是吉凶难料,此人若是在他身上随意下点手段,怕是这辈子都够他受的。

鬼医显然兴致极高,将一旁的几桶冷水又兜了下来,“小子,你瞧瞧你这张脸,若不是碰上前辈我,至少得养上几个月,还要留下疤痕,还有这小身段,啧啧,”探手在他胸前拧了一把,“骨骼清奇,练武绝才,想来武功不错吧?”

“前辈过奖了。”司寇昊无力地哼哼。这老头真正是不要脸,想他风姿潇洒,玉树临风,连他未来娘子都未曾看上一眼,摸上一摸的地方,倒叫这老头占了许多便宜,委实令他难以忍受。也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老头是流烟宫的人,他估且看在大嫂百里冰的面上,忍他一忍。

眼见鬼医不知是从哪里摸出个细细长长的瓶子,倒出些白色药粉溶入水里,那味道刺鼻的难闻,令他胃里翻滚不休,几欲呕吐出来。司寇昊扭了几扭,最终认命地摒住呼吸。作孽啊……

“如此奇才,不如做我的关门弟子,如何?”鬼医眼珠骨碌碌一转,伸手在水里搅合几下,又探手搭上他的脉搏,脸上笑容突然变得古怪,扬声道,“你竟然还是个处子?”

司寇昊长睫颤了几颤,一口气吐出,差点就没接上来。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若是此时有人在此,他一定撞桶自尽!

“哟哟,脸都红了,”鬼医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摸着下巴考虑良久,悠然道,“看来前辈我还得辛苦一次。喂,你大哥一般什么时辰沐浴?”

“咳咳,前辈想做什么?”司寇昊瞪大了眼睛,这老头竟有这般变态嗜好?“是不是处子,与前辈何关?还请前辈莫要再打我大哥的主意!”

“主意?”鬼医像想到什么,猛拍一下大腿,欣喜道,“很好,那便让老夫来把关,看看哪个更好!”

司寇昊被他说得云里雾里,隐约只知在拿他和大哥比,抚额低叹,“前辈不必费心了。”真不明白这老头为何对他司寇府如此好奇,难道是为了未来大嫂?

鬼医“切”了一声,又不知从何处摸出数十根亮晃晃的金针,笑眯眯道,“来来,你先说说,做我的关门弟子如何?”言罢取出一针,方向直奔百会穴。

司寇昊识相地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前辈厚爱晚辈十分感激,可惜我自小便拜入燕山派门下,无幸再入前辈高门,真是人生之憾事,憾事!”

一阵酸胀的痛感自头顶传来,司寇钰倒吸口凉气,只听一道阴森森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小子,我现在开始问话,你要是敢说半个假话,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司寇昊连忙点头,“晚辈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原想问问琼函的病情如何,却不料此时竟被逼得如此狼狈,这老头果不负刁钻之名。却不知他到底是何目的?

“口是心非我见得多了,还没见过你这么明显的,”鬼医冷哼一声,“看在……的面子上,我姑且不和你计较。我来问你,你的武功当真师承燕山?”

司寇昊沉默。所谓一击即中不过如此,他当如何回答?

“说!”腹下兀地一麻,竟不知何时被他给刺中了关元穴,真正是个龊刻的老头。

“晚辈师父早已仙游,临终嘱咐我不得泄露他老人家的名讳,对外可宣称是燕山派弟子。”

鬼医低头想了一会,眼中闪过些复杂的光芒,又道,“也罢,我再问你,你娘亲可会武功?”

“不会。”

“那她可有什么兄弟姐妹武功高于你父亲的?”

“没有。”司寇昊回答肯定。

“那她出嫁之前可有认识这种人?譬如对她有情有意的?”

“没有!!!”司寇昊差点咬舌,说他也就罢了,居然毁她娘亲清白?忍不住怒道,“前辈何出此问?”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鬼医眯眼笑得不怀好意,忽而又问,“那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啊?”司寇昊正被问得火起,闻言却是愣了一下,沉默。这老头的问题还真是令他尴尬。

许久,他缓缓吐出口气,认真道,“晚辈已是婂婂未来驸马,自当敬她爱她,怎会对其他女子动心?况且前辈或许知道,晚辈对女子……向来敬而远之。”

倒不是他想回答得如此认真,而是他早已感觉到门外极细的脚步声,独属于琼函。

“可我却听说,你曾被另一女子亲吻过,此事又作何解释?”鬼医手起针落,直直扎进汇海穴。

这算什么针法?司寇昊苦笑,心里却不免震惊,“那是幼时之事,难为前辈还惦记着。”六岁的事情,他也能查到?

“我下山之时,曾无意听到一个姓古的丫头说,你曾答应过要娶她为妻。”鬼医运指如飞,落针奇快,不消一会,便将他全身给扎成个刺猬一般。

“男儿大丈夫,言出必行,你为了富贵荣华便弃之不顾,有失厚道。”

鬼医尚未说完,就被司寇昊冷脸堵住,“我何时答应过娶她为妻了?最多是娘亲曾和古夫人玩笑提起,与我何关?”

“前辈如此关心婂婂,不如告诉晚辈,她的毒如何了?可有解法?那些个无谓之事,又何必再提起?”

“这……”鬼医被他反问一句,僵了一僵,忽而凑到他耳边沉声道,“小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司寇昊眸光复杂,低叹一声,“六个月?”

“唉!”鬼医摇了摇头,收起针包。果不出他所料,这小子并非表面那么简单,看来,那司寇钰怕是愧憾终生了。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前辈成全。”司寇昊抿唇,正色道。

“你说说看。”

“请前辈设法将她寿命延至一年,不论多大代价晚辈定当竭力以赴。”司寇昊长长的眼睫颤了颤,耳根泛起些红晕。

“难道你想……?”鬼医失笑,“你和她婚事不过初定,何须如此执着?她身体即便留下血脉,胎儿未必不会中毒,届时她母子二人同时离去,你又如何忍心?”

“前辈误会了。”司寇昊阖上眼帘,神情严肃,“近日我翻查医典得知,寒毒多数会由母体转至胎儿,亦曾有过全数转到胎儿身上的先例。如果在她有孕之时每日运功将毒逼至腹部,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鬼医沉吟不语,此法未免不可行。蚀月至寒至凉,那四人亦是在每月替她转移毒性,若是牺牲一个孩子能保全她的性命,倒不失为绝佳的妙策。

“司寇昊!你简直灭绝人性!”外面琼函却是再也忍不住,摇摇晃晃地冲了进来,挥手便是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你做梦!”她就是死,也绝不会活在每日的噩梦之中,用自己的孩子来换取自己的性命,那是何其残忍之事!

鬼医连忙伸手拦住,叹道,“殿下,你莫要动气,他也是为了你好。且你与他尚未成亲,他这样子……”

琼函这才反应过来,那桶中人竟是□,当下俏脸涨得通红,狠狠剜他一眼,拂袖离去。

临到门口,一声怒咤传来,“司寇昊,你休想我嫁给你!”

司寇昊心中一窒,垂下眼睫。他何尝想那么做,难道她不明白,那丧子之痛亦有他的份吗?与其任她六个月便离开人世,他又何妨受良心煎熬之苦?

半月之期

是夜,鬼医上下其手,好生一番折腾,才津津有味地将司寇昊一层层裹成粽子般扔上了床。临走之际,丢下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司寇昊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老头算是他迄今为止遇到最难缠的人物,在没有摸清底细之前,他还是小心应付才是。

可怜他脸上火辣辣的疼。想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出道以来最为狼狈的模样,却连双手都被缚住,不能动弹。无奈,他只能懊恼地闭上眼睛,默默哀叹。他伤势虽重,还不至于要被绑得如此严实,想来那老头必定是故意的。却不知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竟要被如此折磨?

夜深人静,月似银霜。

一阵微风徐徐吹过,落下几片知秋之叶,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竟是分外的醒耳。

司寇昊蓦地睁开眼睛,瞪向正悄无声息立于床侧的黑色身影。

他素来似醉非醉的眼眸此时亮得出奇,在黑暗中闪着熠熠的光芒,“你来了?”

来人一袭黑衣,脸上蒙着黑布,一双深遂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司寇昊看了许久,大剌剌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冷肃的嗓音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司寇昊睨他一眼,“要是有更好的法子,我何至于如此麻烦。”

“哦?我说驸马爷,你可还好?”那人伸手在他裹得密密实实的胸口戳了戳,见他毫无反应,似是呆了一呆,抬眸撞上他无比幽愤的眼神忍不住闷头狂笑,“司寇昊,你……你,我今日真是不枉此行。”

见他有愈笑愈猖狂的态势,司寇昊闷声吐出两个字,“八天。”

“什么意思?”那人勉强忍住笑,问。

“还有八天,我就可以出去了。”司寇昊恹恹地看他一眼。

“哦……”那人拉长了语调,犹不过瘾地在他身上捏了几把,“你该庆幸不是太子看到你这般模样,我可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司寇昊怒目,“你给我说正事!”他此时没有半点心情去开玩笑,琼函那一耳光甩得他到现在胸口都闷闷地透不过气来。

见他语气不善,那人不再玩笑,走到窗前把窗关严,这才返身坐下,正色道,“以我看来,婂婂和那百里冰关系匪浅。”

“这个我早已料到。”司寇昊淡淡睨他一眼,“可有更具体的?”

“流云客栈,那客栈后园布了阵法,里面大有玄机,应该是流烟宫的暗点。”那人目光渐渐幽深,“她去那里找过百里冰,鬼医应该是百里冰派来的。”

司寇昊蹙眉,“流云客栈?”那客栈生意清淡,并不引人注目,没想到竟会有此背景。

“那里阵法布置很是精妙,听不到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你大哥去见百里冰的时候,她应该也在,之后百里冰的一名贴身侍女来找青乔传话,青乔便将她接了回来。”

“那么说来,她和百里冰倒确实颇有渊源。”司寇昊眼里闪过困惑之色,复而叹了口气,“定是青乔和她说了这里情形,她才会着急赶回来,可她为何要去找百里冰?又为何要隐瞒和百里冰的关系?”琼函,根本不是个幽于深宫的帝姬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