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就算能拖过了这个月,下个月呢?年前呢?等我们的布匹都售罄了,也学粮铺一样关门大吉么?”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莫之恨叹口气,“可是,说到底,现在绣坊是继谦在打理,我们就算再着急也不能做什么。”

沈世珩放缓了步子,思虑道:“我…我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思。”

莫之恨看向他,忽然一笑。“等等,你先别说。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想着这事儿,眼下也有个主意,不知道和你想的是不是一样。”

沈世珩挑挑眉,“说来听听。”

莫之恨笑着边走边道:“当然,亲自前去和松江织造还有江宁织造谈谈也是个办法,但是这两家忽然之间做出这个决定,我想也是迫不得已。就算我们找上门,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沈世珩颔首,“是这样,所以呢?”

“所以…”莫之恨停下脚步,笑盈盈地看向他。“我想,我们能不能自己来做织造?”

沈世珩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砸了咂嘴。“果然越来越有默契啊。”

“你也是这么想?”莫之恨有些兴奋,她已经想了两天,但却一直未向谁提及,毕竟谁也没做过。

“嗯,”沈世珩看起来也很欣喜,“我仔细盘算了一阵子了,但碍于不好跟继谦开口,就先来问问你的意见。不管我们改用哪家织造坊,终归是受制于人,如果我们自己来做,难道顾守德还能让我们自己不供货给自己?”

“是这个理,这也是我为什么有这想法的原因,只是,”莫之恨蹙蹙眉,“毕竟是个陌生领域,现在沈家已经面临一堆问题,若是做不好…”

“不尝试怎么知道不行?”沈世珩道:“我这两天细细看了看沈家名下的地,发现有两处都很适合拿来建织造坊,这样就已经解决了一个难题。至于银两方面…我算过了,虽然要投入一笔不少的银子,但是建成后利润也算可观。就算接不到别家绣坊的生意,只给我们自家供货,也不至于会亏,值得一试。”

莫之恨听他分析了更是跃跃欲试,“我们手头有余钱,足够来建个织造坊。长乐城里还是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绣坊的,若我们价钱给的合适,我想他们一定愿意舍远求近来我们这儿订货。”

“不错,如此看来,确实可行。”

莫之恨揉揉鼻子,又蹙了蹙眉。“可是,光咱们两个在这儿说得开心有什么用,还是要继谦同意才好。”

“不如直接跟大哥说,让大哥拿主意。”

“不好,”莫之恨忙否定,“继谦本来就不够自信,如果我们越过他直接去找沈老爷,他心里一定会很不舒坦。”

沈世珩撇撇嘴,嘟囔道:“你还是很在意他的感受。”

莫之恨无奈一笑,搡了他一把。“中午用膳的时候醋放多了?就算他是沈园再普通的一个人,我也会照顾他的感受啊。还是说…”她努努嘴,佯装失落道:“其实是你不了解我不相信我?那便罢了,以后有什么事儿你也不必找我商量。”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世珩忙一手抱住帐簿另一手举起来发誓:“那,我要是不相信你,我天打雷劈。”

莫之恨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掩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沈世珩这才知道她是在捉弄自己,瞪她一眼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皮,回去该给你上上规矩了。”

“谁知道你这么好骗。”

莫之恨嬉笑着继续向前走,沈世珩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因为我紧张你,在意你。”

心跳几乎漏了一拍,莫之恨张了张嘴,愣了会儿才立刻抽回手来。“大街上的,胡…胡说什么。”

“你知道我不是胡说,”沈世珩认真地注视她,“我就是很在意你,在意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我…”莫之恨用手背冰了冰脸颊,垂头盯着地面。“我们不是有共识,暂时不说这些么?”

“暂时是多久?”沈世珩耐心地看着她,“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我不在乎等你,都这么久了,多等几年又如何?可是之恨,我希望你能正视你的心,不要骗自己。”

莫之恨抬头看了看四周,生怕有人看着他们,小声道:“我们回沈园再说。”

“不,”沈世珩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在这儿,我要听你把话说明白。”

这人怎么又耍起无赖来了,还以为除了那次强行把她从宁城带走是例外,看来这倒才是他的真性情。莫之恨咬着嘴唇,脸红到了耳根,却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况且如今还要日日夜夜面对着那个“咬”她的人,她怕自己终会伤害到七爷。

沈世珩也不着急,她慢慢想他就耐心地等,不催她但也不举步走。

莫之恨默立了半晌,终于还是拗不过他,含糊道:“等…等织造坊的事情落实之后。”

沈世珩清清嗓子,强忍住了笑意。“好,就这么办。”

“那…那可以走了吧?”莫之恨跺跺脚,再不理他,自己一个人快步向前走去,眉梢眼角却难掩喜悦。她这人,看来有时候的确是需要被逼迫,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愿意尝试着迈出这一步。

回到沈园,沈世珩听从莫之恨的,决定先和沈继谦商讨之后再作决定。所以沈继谦才从外头回来,就被丫头请到了莫之恨的书房,沈世珩自然也在里头坐着。

“怎么了,我一回来就急着找我?”

莫之恨示意他坐,看了看沈世珩,道:“绣坊的事儿…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商量一番了?”

沈继谦其实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用意,而他自个儿确实已经无计可施,沉默了会儿方点点头道:“好,我们商量商量。”

莫之恨松一口气,又道:“那你先说吧,毕竟这是你打理的,现在你想怎么做?”

“我想亲自去一趟江宁,或者松江也行,我倒想问问,究竟顾守德是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他们竟然如此不念旧情。”

“恐怕不是好处,而是威胁。”莫之恨哼道:“若说好处,顾守德能拿出什么叫他们放弃一大笔生意的好处?我看,他还不多亏了当贵妃的女儿,有权,就有势。”

沈继谦皱皱眉,“这么说来,就算我们亲自去和两家织造坊谈,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能想到这一层,总算不枉费他也在商场上摸爬打滚了两年。莫之恨道:“对,所以我想,我们没必要再在他们身上花什么心思。”

“那怎么办?”

沈世珩瞅他一眼,“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沈继谦冷冷回视,“我自然没有二叔你本事。”

这两人,怎么一开口就是火药味儿。莫之恨忙打圆场,“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继谦,你现在好好想想,还能不能有别的打算?”

沈继谦从沈世珩那头收回目光,对莫之恨抱歉地笑了笑,略思忖了一会儿道:“既然那两家都没了着落,我们…重新找一家织造坊?不行不行,”他很快又自我否定,“就算找了别家,我看那神通广大的顾守德还是有办法叫他们不做我们的生意。呵,难道绣坊只能关门大吉?”

“那…如果我们自己来做织造坊呢?”莫之恨尽量一步步诱着他往这上头想,以免他过于抵触七爷的建议。

“自己来做?”沈继谦呆愣片刻,忽然笑着拍了拍脑袋。“是啊,我们完全可以自己来做,以我们沈家的实力,建一家织造坊不是难事。好,这主意好!”

莫之恨松一口气,“你也觉得不错吧?方才我也跟七爷提议了下,他盘算了开支,也觉得可行。继谦,你会支持吧?”

“当然会,你提的意见有哪一次不好了?”沈继谦宽厚地笑道:“再说,这本就是我的事情,反倒要你时时刻刻费心,我又怎么能不支持。之恨,多谢。”

他是故意在七爷面前这样?莫之恨尴尬地笑笑,心中有些异样的感受。再看向沈世珩,他脸上非喜非怒,只是静静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字画,似要把它看穿似的。

“既然二叔也觉得可行,那我们这就着手去做吧。”沈继谦道:“越快能把织造坊做起来,绣坊这头的供货就越有保障,我明日就打听这方面的消息。”

“好,”虽然不想他对自己这般,但看他如此上心,莫之恨还是觉得应该高兴。“那你就专心去做织造坊吧,回头我去告诉沈老爷,他一定很开心。”

沈继谦一个劲儿地点头,“我不会让爹失望的。”吸一口气,他敛了笑,又道:“只是…只是你…能不能来帮我?”

“我?”

“我知道你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我知道沈园大大小小的事务要你打点其实已经很累了,我这头一定不会耽误你太多的功夫。”他期盼地看着她,叫她有些不能拒绝。

莫之恨其实本来也没想过撒手不管,要说真的全都交给他,她与七爷应该都不会放心。可是沈继谦偏偏在这个时候这样提出要她帮忙,她不能不答应却又不想答应。她不想让他越来越依赖自己,她已经不是他的莫之恨了,也不想再成为他的莫之恨。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想让七爷不好过。

“你就去帮他吧。”正踌躇着,沈世珩的声音传来。他浅浅笑着,用眼神告诉莫之恨他不介意。

莫之恨心里一松,终于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难免还是叹了口气。沈继谦依旧像个孩子一般,她只能想,或许等诗芫诞下沈园的长房长孙,等沈继谦身为人父,他才会更成熟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织造坊快快建好吧~~~

啦啦啦啦啦啦~~~

第二十五章(上)

那个世界上爱他如生命的人——秦诗芫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的眼泪也是刷刷地流。“我…我知道我不行了…我只…只求你一件事,就一件。”

织造坊的事情还算顺利,纵然中间也曾受到一些阻挠,但两个月过去也已经颇见成效。房屋建了一大半,估计年底就可以竣工,货源这头沈园可以自给自足,如今就差谈妥一家染坊。

这段日子以来,莫之恨忙完了自己那边就来这头跟进一下织造坊的事儿,她隐隐能感觉到沈继谦对她的日渐信任和依赖,但却找不到一个适当的机会要他学会独立。

远远看着那头跟着工人爬上爬下的沈继谦,莫之恨心里至少还是有些安慰,这个大少爷总算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不识人间愁滋味了。只是,她从前是多么不希望他明白这一切,当初她只想竭尽所能护着他,如今却只能笑自己当时太过幼稚。

沈继谦满头大汗地从梁上小心翼翼爬下来,一眼看见了莫之恨,忙笑着跑过来。“忙完了?听说天福楼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你辛苦了。”

莫之恨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条锦帕给他。“擦擦汗吧,瞧你,都要立冬了,热成这样。”

沈继谦摆摆手,用袖子擦擦额头。“别脏了你的帕子,没事儿,跟他们一起忙活挺好的。对了,上午我去了玉兰染坊,他们的田老板似乎有意向和我们合作,你怎么看?”

莫之恨在脑子里飞快搜刮了一下对玉兰染坊的印象,想了想道:“那染坊小是小了点儿,不过听说做买卖一向诚信,应该信得过。”

“不过,我倒是有别的打算。”

“什么打算?”

“我想直接收购了玉兰染坊。”

莫之恨一愣,眨巴着眼看了看他。“直接收购了?为什么,你怎么会有这想法?”

沈继谦笑了笑解释道:“你也说了,那染坊并不大,也就是说如果收购的话也不算太贵。最主要是,我觉得顾守德不会让我们的织造坊建得这么顺利,他一定会从中作梗,说不定就打了玉兰染坊的主意。如果我们直接将它纳入沈园名下,那他做再多功夫也是枉然。”

倒是有几分道理,莫之恨点点头,鼓励道:“想得比我周全,这么一来,似乎确实更有保障。”

沈继谦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莫之恨笑道:“你也不好意思被夸吗?我是说实话,确实值得一试。不过,你仔细调查过玉兰染坊的近况了吗?收购是件大事儿,不能太贸贸然了。”

“还没有,我正打算去做。”沈继谦顿了顿,正色道:“我知道做生意我不在行,可是我有认真地看你怎么做,我真的在努力。”

莫之恨点点头,“我明白,没关系慢慢来,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

沈继谦还想说什么,目光忽然看向了莫之恨身后,皱了皱眉。莫之恨不解,便也回头望去,只见一直在秦诗芫身边伺候的丫头正急急忙忙向这边奔来。她心头一跳,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沈继谦主动迎上前两步,问道:“怎么了,园子里出事儿了?”

那丫头急得直掉眼泪,“素心姑娘要我来赶紧请您回去,大少奶奶要生了,可是…可是稳婆说情况很不好…”

莫之恨闻言,不由替秦诗芫捏了把汗。做了个深呼吸,她走上前拍了拍呆立着的沈继谦。“你快先走,我过去嘱咐他们几句就也立刻回去。快去吧,她需要你。”

沈继谦连连点头,随那丫头疾步向沈园跑去。莫之恨静静立了会儿,发现自己竟是一身冷汗。她不希望秦诗芫出事,一个爱继谦如生命的女子,上苍应该给她幸福的机会。

迅速料理好织造坊的事情,莫之恨便立刻赶回沈园,走到门口时,她碰见了才从外头回来的七爷。沈世珩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忙拉住她道:“这是怎么了,哪儿又出事了?”

“不是我,是诗芫。”莫之恨边拽着他往沈继谦的园子走去,边道:“似乎要生了,可是情况不很好,继谦已经先回来了,我们赶紧去看看。”

沈世珩一怔,“算算日子孩子倒是足月,怎么会难产?”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身子,她不是从小就有心悸病…啊!”她只顾着往前走,没留心路上,膝盖竟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块石碑,疼得立刻弯下了腰。

沈世珩也没来得及拽住她,此刻又是后悔又是心疼。“怎么样,严不严重,我瞧瞧。”

莫之恨一手捂住膝盖,一手摆了几下。“没…没事,走吧,去看看诗芫要紧。”

沈世珩皱皱眉,打横将她抱起。

莫之恨一愣,忙惊呼道:“你做什么!”

“抱你。”沈世珩看都不看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莫之恨看了看周围众人惊异的目光,又看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知道他断然不会放自己下来,只好省了挣扎的功夫。沈世珩见怀里的人儿如此听话,不由微微笑了笑,加快了脚步向西院儿去。

走到西院儿门口,莫之恨捶了捶他的胸膛,示意他放自己下来。沈世珩也没勉强,将她放下,却硬是扶着她往里头走。莫之恨横了他一眼,无奈从来拗不过他,只好悄悄腹诽。

进了院子,只见厢房门口围了一圈儿人,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莫之恨寻到沈继谦的身影,忙唤道:“继谦,她怎么样了?”

沈继谦应声回头,看见他们相扶的样子时表情僵了僵。他搓着双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三个稳婆在里头…难产。”

莫之恨与沈世珩走上前,扫了一眼屋子门口站满的人心里头更烦,她蹙蹙眉挥了挥手。“都下去吧,一个两个都杵在这儿是做什么?该帮忙的都在里头,你们就别在这儿添乱了。就算关心,也给我站远点儿。”

众人面面相觑,见七爷和沈继谦都不说话,便只好默默散去。沈世珩放开莫之恨,拍了拍沈继谦的肩。“放心,稳婆会尽力的。我相信诗芫吉人自有天相,上天会保佑她。”

沈继谦靠着柱子,双手插入发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由着她要这个孩子,她的身子那么不好…是我的错。”

“你别这样,”莫之恨拉了拉他的衣袖,心中也是酸涩。“诗芫一心想要这个孩子,无论如何,她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如果她有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沈继谦眼圈已经泛红,无助到了极点。

莫之恨看着他,却不知要如何安慰。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来害怕才来后悔?说到底,还是他对她用情不够深。如果…如果是唐婉。他不会舍得她冒任何风险。

屋子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一阵阵入耳,莫之恨听得心里直发毛,索性咬咬牙道:“我进去,你们在外面守着。”

“血房不吉利。”沈世珩捏了捏她的手,“你怎么也慌了,冷静点儿。就算你进去,你也帮不了什么忙。”

莫之恨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相信什么血房不吉利这种事儿,与其在这儿听着她受折磨,我还不如进去看着。何况谁说帮不上忙了,进去了才知道能不能帮着做点儿什么。”

沈世珩了解她的脾气,只好点了点头。“那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出来找人帮忙。”

“嗯,”莫之恨应了声又看向沈继谦,柔声安慰道:“我现在进去,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她你在等她,告诉她你很担心她。她那么爱你,一定会为了你活下去。”说完,她定了定神,推开了厢房的门闪身而入。

将将看向床铺,莫之恨心里一紧,立刻以手掩住了嘴,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了下来。那根本就是一张血床,所有的被褥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看着秦诗芫那苍白的脸,那小小的身子,就像是泡在了血水里,她究竟要有多爱沈继谦才能愿意为了他来受这般苦。

抹掉眼泪,她走向站在旁边的一位稳婆,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那稳婆一脸愁容,“您自个儿也看到了,血崩,没法子。”

莫之恨浑身一震,“没法子?大人…大人小孩儿…全都保不住?”

稳婆叹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

莫之恨腿一软,硬是抓住了身旁的屏风才没有倒下。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人小孩儿好歹能保住一个,可是如今告诉她的答案却是…

“之…之恨,是不是你?”

秦诗芫虚弱的声音传来,莫之恨忙定定心神,三步两步走到床边蹲下。“是我,我进来陪着你,你不要放弃…”话没说话,她又掉了眼泪。可是看着床上那个如纸片般的人,谁人能够忍心。

秦诗芫一把抓住她的手,血迹斑驳。“我…我求你一件事。”

莫之恨连连摇头,“不,别说,你别说…你再加把劲儿,你一定会母子平安的。”她已全是哭腔,恨自己为什么要进来。

秦诗芫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眼泪也是刷刷地流。“我…我知道我不行了…我只…只求你一件事,就一件。”

莫之恨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胡乱点了点头。

秦诗芫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还有感激与抱歉。“我…我求你,求你想办法…想办法替唐婉姑娘赎身。”

莫之恨呆怔了片刻,“你…你说什么?替唐婉赎身?”

秦诗芫费劲地点点头,“他心里…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唐姑娘。我…我不在了不要紧,我只求…只求他的后半生,能与心中…心中所爱共度。”

她怎能爱得如此宽容?莫之恨握紧她的手,只能点头,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多谢…”秦诗芫缓缓舒一口气,凄然一笑。“还有…还有对不起,是我…是我夺了你的位子,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莫之恨仰头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可以叫眼泪不要掉下来。“你等我,你等我,他就在外面,我让他进来。”

“不要!”秦诗芫紧紧拽住她的手,哀求地看着她。“他不爱我,我不想…不想要他一辈子心怀愧疚。求求你,不要让他…让他看到我…我临走前…的样子。”

“好,好,我不让他进来。”莫之恨看着她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默半晌,她吸了吸鼻子缓缓道:“没有对不起,你就是这世上最适合沈家大少奶奶的人…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会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再没有第二个人,会明明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仍然愿意…愿意为他犯险…除了你…除了你…再也…”

旁边的稳婆也不由落了泪,轻轻推了推莫之恨。“大少奶奶她…已经走了。”

莫之恨握着手中渐渐冰冷的手,忽然发疯似地冲到了屋外,狠狠甩了沈继谦一个耳光。这是他欠她的,是他一辈子都还不清秦诗芫的,她第一次如此恨眼前这个男人。秦诗芫纵使傻,也是他那种一贯而来的温柔使她越陷越深,也是他放不下唐婉的心又狠狠伤了她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诗芫妹妹太委屈了…内牛…

她不是伟大,只是傻,只是人之将死,再为那个人做一点什么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秦家出情种啊~哈~

我在剧透《春迟》啊…奔走…

第二十五章(下)

我爱你——心里泛起盈盈的感动与温暖,莫之恨看向他,她感受得到他是认真的。这么多年来,他的一句“我爱你”今日终于说出了口。

秦家来沈园大闹了一场,但最终还是让秦诗芫风风光光葬入了沈家的墓园,毕竟在她的心里应该是不愿意离开沈家的。

其实闹了又能怎么样,人死不过一堆白骨,她已经全然不知了。至少她在世的时候,是真真切切去爱过这唯一的人,也许一辈子也就够了。

大少奶奶走了,而且是一尸两命,园子里的人似乎全都一下子安静了起来。莫之恨也只是默默地帮着大伙儿料理秦诗芫的后事,她不愿意多去想秦诗芫临走前的那一幕,每想起一次,她就会多怨沈继谦一分。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沈继谦竟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又躲起来。秦家来闹,他站出来默默承受;秦诗芫的身后事,他每一样都尽量亲力亲为;守夜的时候,他也不要别人陪着,只是自己一个人留守在灵堂陪他们母子二人。可这是他应该做的,只是人都走了,做再多除了能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又还有什么用。

莫之恨无法原谅他,她开始庆幸,庆幸自己更早地离开了他。他对每个人的温柔,实则是薄幸,若有爱,他的爱也早就给了唐婉一人。

她亦知道,七爷几次想问那天在房间里秦诗芫临走前究竟对她说了什么,才能让她那么生气地冲出去就不管不顾地甩了沈继谦一个耳光,只是他一直都没问。也许,他是因为不想让她再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为她设想。

烧完最后一点香瞑,莫之恨站起来直了直腰,一回头便看见了七爷。他静静站在门槛那儿凝视着她,目光如水。莫之恨疲惫地笑笑,“什么时候来的?”

“好一会儿了,没想打扰你。”沈世珩走进来,环视了屋子一圈。“他呢,不是一直在这儿吗?”

“去尚书府了,要去拿一些诗芫的东西。”话才说完,沈继谦就捧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莫之恨扫了他一眼,低头就向外走。她不想看见他,亦不想和他说话。

沈世珩跟着走过去,按了按沈继谦的肩膀,示意他节哀顺变,便也出了门。莫之恨知道他会跟出来,走了不远就停了下来,默默注视着地面。

“要把地面看穿吗?”

抬头看身边的人,莫之恨抿着唇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对他有些过分?妻子孩子都没了,他也不好受,我好像…有些苛责。”